伊莉討論區

標題: 零落成泥 -【暴君有病要我治】《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18 09:11 AM     標題: 零落成泥 -【暴君有病要我治】《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9-6-18 09:27 AM 編輯

【書名】:暴君有病要我治

【作者】:零落成泥

【內容簡介】:

  作為應用心理學專業的在讀生,葉清溪萬萬沒想到穿越這事會落到她頭上,更匪夷所思的是認出了她的穿越前輩要她幫忙治自己那個有病的暴君兒子……

  葉清溪:誰愛治誰治,反正我不治,我連專業課都沒學完治不了!

  暴君他媽(圍笑):真不願治?

  葉清溪:………………治治治!請一定要讓我治!我最喜歡治精神病了!

  暴君:把「治」去了!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18 09:34 AM

第1章 入宮

  半新不舊的小廚房內,灶台下蹲著個忙碌的嬌小身影。少女十五六歲的模樣,精緻的眉眼清澈秀氣,此刻她正專心地擇菜,目光專注。
  
  「清溪!」門口突然傳來一聲驚呼,嚇得少女脊背一抖,手中的菠菜啪嘰一聲落到裝了半盆水的陶盆裡,濺濕了她的新布鞋。
  
  少女正想以手撫胸,下一刻記起手上還濕著,只得深深地呼吸了幾回,讓自己劇烈跳動的心臟逐漸平復。她起身時來人已到了跟前,還未等對方說話,她便微皺了眉道︰「初九哥哥,不是跟你說過別突然出聲嗎?我快被嚇死了。」
  
  周初九比少女高了一個多頭,他不好意思地憨憨一笑,赧然道︰「我一時給忘了……」說到此處他忽而面色一變,黝黑的面容上滿是憂色,「清溪,有人找你。」
  
  「誰找我?」葉清溪有些好奇。
  
  「彷彿是個貴人。」周初九面上憂色更深,可見葉清溪那因他的話而輕皺的秀眉,他忙安慰道,「莫怕,我看那貴人很是客氣,想必不是什麼壞事。」
  
  葉清溪點點頭,對周初九笑了笑,實際上卻沒怎麼把他的安慰聽進去。
  
  她是個穿越女,穿到個差點倒斃街頭的孤女身上,幸得周大娘一家收留,如今三個月過去,她漸漸習慣了沒有手機的生活,怎麼突然有人找她?難道是她親生父母找來了?
  
  葉清溪一邊思索一邊跟著周初九向外走,掀開布簾便看到了有些侷促的周大娘。
  
  周大娘如今不過三十多歲,丈夫早逝,一個人撐著包子鋪將獨子拉扯大,艱辛的勞作讓她看上去足有四十來歲,她時不時瞥瞥後頭,見簾子掀開,她眼楮一亮,快步走了過來。
  
  葉清溪向外看去,只見包子鋪斜前方停著輛低調的馬車,而馬車旁一個衣著鮮亮的年輕女子正低眉順眼靜靜地等待著,不知等了多久,臉上倒是沒有露出絲毫不耐煩。
  
  葉清溪琢磨著這位年輕女性從年齡上看肯定不是她親媽,只看了一眼便低聲對周大娘道︰「周大娘,這位貴人是來找我的?為了何事?」
  
  沒等周大娘回話,那年輕女子便注意到了葉清溪的到來,她移步而來,露出恰到好處的笑容道︰「葉姑娘,我家主子有請。」
  
  「不知找我有何事?」葉清溪好奇問道。
  
  那年輕女子笑容依舊︰「葉姑娘隨我去便曉得了。」
  
  葉清溪看了眼周大娘和周初九,二人臉上是如出一轍的憂慮,但沒人敢說什麼。這時代階級分明,平民百姓哪裡敢招惹權貴階級。
  
  葉清溪的膽子如今還沒被嚇得那麼小,只笑道︰「我這兒還有事要忙呢,只怕不便前去。」
  
  那年輕女子微微一怔,未曾想竟聽到這樣的回答,她還是露著笑,語氣也溫柔和煦,只是這話卻聽得人心頭一跳︰「葉姑娘還是先隨我去吧,我家主子想見的人,無論如何總能見到的。」
  
  葉清溪沉默片刻,只得安撫了周大娘和周初九幾句,隨著那人上了馬車。人家說得很清楚了,她總不至於敬酒不吃非要吃罰酒。
  
  令人驚訝的是馬車內竟還有一個略微有些年紀的女子,葉清溪一愣,本以為這位就是所謂的主子,誰知下一刻卻聽對方說︰「葉姑娘坐穩,我家主子正等著呢。葉姑娘若不介意,叫我一聲翠微姑姑便好。」
  
  葉清溪有些詫異地看著這位淡定雍容的女性,原本想先套套話的心思也咽了回去,默默地坐在一旁。翠微姑姑……這稱呼便很不妙啊。
  
  當馬車從葉清溪只遠遠看過一眼的皇宮側門入宮之後,葉清溪心裡的不安已到極致。
  
  到了這個陌生的朝代,葉清溪只想好好活下去而已,被周大娘收留後她甚至開始學著做包子,只想著以後能做個包子西施混口飯吃。迄今為止,她似乎也沒做過什麼出格的事能驚動宮裡的人啊,難道說她還真是個流落民間的公主?
  
  葉清溪穿越時沒有繼承原身的記憶,因此就用了自己原本的名字,她身上也沒有任何可以稱作是「信物」的東西能證明她擁有不一般的身份,她思來想去也不覺得她會是什麼「大明湖畔的小公主」。
  
  片刻後,馬車停穩,神經愈發緊繃的葉清溪跟著翠微姑姑下了馬車。
  
  這裡是葉清溪原本永遠只能遠遠望上一眼的皇宮,是皇帝和他的妃嬪所居之處,她緊緊跟在翠微姑姑身後,不敢多看什麼。一路走去,葉清溪的腦子裡劃過了無數可能,甚至連「皇帝微服出巡對她一見鐘情因此特意派人接她入宮」之類荒謬的可能性都想過了。
  
  前方忽然傳來一陣喧鬧,夾雜著女人的驚呼和尖叫,隨即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驟然銷聲匿跡。
  
  葉清溪一旦專注想事情便很容易受驚嚇,她驀地抬頭,只見前方不遠有一群人,在一片青色衣裳之中,那一抹明黃格外醒目。
  
  葉清溪怔怔地看著前方正發生的一幕,一時回不過神來。
  
  剛剛聽到的女聲,是因為腦袋被按進了水裡而驟然無聲,按住那女子腦袋的,正是那一抹明黃。
  
  「皇上日安。」翠微似乎對這一場面見怪不怪,語氣平淡地行禮。
  
  那一抹明黃停下動作,鬆手看了過來。而直到此時,葉清溪才看清楚他的模樣。那還是個少年,在她看來似乎還未成年,他五官精緻,眉目細長冷厲,淡而薄的唇微微抿起,勾畫出一張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俊顏。
  
  水聲嘩啦,那腦袋被按進水缸中的女子還有一口氣在,沒了壓制她的力量她猛地滑坐在地,大口呼吸著,鼻翼兩旁的水嗆進鼻腔中,她又不停咳嗽起來。
  
  葉清溪下意識地看過去,收回視線時竟驀地與那少年皇帝對上,後者的目光陰沉沉的,如同冰刀一寸寸割著她的皮膚,嚇得她慌忙低頭,又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挪,盼望著將自己藏在翠微身後。
  
  千萬、千萬、千萬不要是見了鬼的一見鐘情!
  
  少年皇帝陰鷙的目光從翠微身上挪開,像沒看到她似的又轉了回去,只聽他厲聲道︰「把她吊起來!」
  
  葉清溪一個哆嗦,差點以為這皇帝口中的「她」是自己,隨即見那些戰戰兢兢的內侍們去抓那濕透的女子,她才鬆了口氣,可這口氣沒來得及吐出去便又提了起來。
  
  她來到這朝代三個月,除了最開始差點餓死之外,之後的日子周大娘和周初九對她很好,她甚至都沒體會到多少人情冷暖。可如今,眼前卻發生著原本的她絕對無法忍受的暴行。
  
  「葉姑娘,這邊。」翠微回頭看了葉清溪一眼,隨後徑直向前走去。
  
  葉清溪一個激靈,終於還是邁開腳步跟上翠微,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那是皇帝,還是個絕對稱不上什麼明君的皇帝,翠微帶她來見的人不是皇帝她就該心存劫後餘生的喜悅了,還想什麼無能為力的事?
  
  葉清溪握緊拳頭,努力將那嗚嗚的叫聲清除出自己的腦海。
  
  翠微領著葉清溪走了不到一會兒,便到了一處宮室內,她微微一笑道︰「太后在裡頭等著葉姑娘,姑娘快進去吧。」
  
  此刻終於知道找自己的人是何方神聖,葉清溪卻沒有多少激動之情,那女聲已經聽不到了,可她沒法立即忘掉。
  
  葉清溪對翠微點頭致意,茫然地走進了內室。最裡面坐著個雍容華貴的女子,看著大概也就三十出頭,在她進來後便細細地打量著她。
  
  「坐吧。」太后輕輕抬手一指,塗著艷紅色蔻丹的手從衣袖間一閃而過,她笑容親切,饒有興致甚至有些莫名懷念地看著葉清溪。
  
  見房間內除了她和自己之外並無他人,葉清溪心中疑惑更深,雙腿已自動走了過去,在對方下首落座。
  
  手邊有溫熱的茶水,葉清溪剛看了一眼,就聽太后道︰「別太拘束。這是毛尖清茶,全國一年都不見得有十斤,味道不錯,你嘗嘗。」
  
  葉清溪也正覺喉嚨乾渴,拘謹地道了聲謝,這才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清冽的香氣撲鼻而來,她不覺又多喝了兩口。
  
  太后似是漫不經心地望著葉清溪,見對方喝了茶,她嘴角微微勾起,輕笑著問道︰「你是從哪一年過來的?」
  
  葉清溪一怔,抬眼驚詫地看向對方。
  
  太后又微微一笑道︰「你是身穿還是魂穿?」
  
  葉清溪瞪大雙眼,驚地站了起來︰「你、你也是穿越的?」
  
  太后頷首,伸出長長的指甲比劃了幾下,感慨道︰「已經二十年了。」
  
  葉清溪幾乎不敢相信這一切。她以為她是孤獨的,可沒想到在這個朝代,竟然還有穿越前輩!
  
  「沒想到一晃眼就二十年過去了。」太后沉沉地嘆了一句,露出許久未有的好奇道︰「你從哪一年過來的?蘋果出到幾了?」
  
  葉清溪咽了咽口水,緩緩坐下,深吸了口氣道︰「我來時是2020年,蘋果出到11了。」
  
  太后眼尾微垂︰「都出到11了啊,哀家……我穿時才到5呢。」
  
  葉清溪算了下,如果兩人來自的是同一個現代,那太后就是2012年穿來的。
  
  「看來所謂的世界末日真的只是個笑話呢。」太后掩嘴輕笑,原本雍容的女子,聲音中忽然多了絲屬於少女的音調,時光在這一刻似乎倒轉了二十年。
  
  葉清溪也不知該怎麼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真如同做夢一般。都說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這位穿越前輩可是太后,今後她是不是有靠山了?
  
  「我能不能問問……你是怎麼發現我的?」在知道對方同自己一樣是穿越者之後,葉清溪的態度也放鬆了許多。
  
  太后笑道︰「前兩日翠微同我閒聊,說京城裡不少商家近幾個月來興起了什麼會員制,滿就送,有獎銷售什麼的,我便曉得又有人穿來了。」
  
  葉清溪頓時明白過來。其實當初她剛穿來的時候,包子鋪的生意並不好,她就想起了錨定效應,讓周大娘把每種包子都做成兩種大小,小的比大的沒便宜多少,但卻小了幾乎一半。她原本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結果有了小的襯托,大的顯得特別划算,銷量頓時好了不少。沒想到的是她跟周大娘和周初九解釋自己用意的話被人聽去了,對方也不知怎麼就認定她在銷售上很有一套,非要她教教他,最後還硬塞給她五兩銀子。葉清溪沒辦法,只得隨口說了一些現代商家常用的技巧,誰知幾個月後,整個京城都差不多這樣玩了起來。本來就不是多難的技巧,一旦有人用了效果好,其他商家學起來也很快。
  
  只是沒想到,太后居然還能順藤摸瓜找到她這個源頭,實在厲害。
  
  「那……皇上,是您親生的嗎?」葉清溪稍稍鼓了鼓勇氣,「我進來前看到他似乎……想殺人,」她頓了頓,又加了一句,「親手。」
  
  她本以為對外頭的暴行毫無辦法,可既然得知太后是自己人,又對她如此親切,那麼她很想試試。
  
  太后沒有立即應下葉清溪的話,也沒有斥責她,只是望著她神色怔忡,似乎在懷念著什麼。片刻後,她搖頭笑道︰「先不談那個。你來的時候,柯南完結了嗎?」
  
  葉清溪一怔,見太后面露好奇,她知道太后根本不願提皇帝的事,心裡猶疑了會兒,把湧上來的希望壓了回去,只當自己什麼都沒說,回答了太后的問題︰「還沒呢,我也沒看到結局。」
  
  太后露出有些孩子氣的笑︰「我就知道。」
  
  太后談興很濃,與其說是和顏悅色的長輩,不如說是找到了知己的同齡人,與葉清溪聊得十分投機。葉清溪也完全沒感覺到對方身為一個太后的威嚴,二人說說笑笑,不亦樂乎。
  
  片刻後,太后見葉清溪打了個呵欠似乎有些睏倦的模樣,眼尾垂了垂,輕輕呼出了口氣。耳中恍惚間聽到了什麼,她驀地抬眸看去,瞇起眼厲聲問道︰「你剛說什麼?」
  
  葉清溪此刻睏得幾乎睜不開眼,但渙散的意識讓她無法思考自己的異狀,聽太后問,她迷糊地應道︰「我說,我大學學的是應用心理學……本來想當個心理諮詢師的,我學長說我很……很合適……」
  
  心理諮詢師!
  
  太后驀地打翻了手邊的茶盞,然而此刻葉清溪已經徹底昏睡過去,外頭聽到動靜的翠微帶著兩個內侍走了進來,那二人手中拿著一條粗繩,見了歪斜在椅子上的葉清溪,半句話也沒多說便走過去,將繩子套在她脖子上,一人一邊便要用力。
  
  「等等!」太后忽然揚聲道。
  
  兩個內侍停下動作,垂手站立一旁。
  
  翠微詢問地看向太后。
  
  太后面無表情地站立著,眼神微微閃爍,片刻後沉聲道︰「先留著她。」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18 09:45 AM

第2章 精神障礙

  葉清溪漸漸恢復意識時聽到了兩個剛有些耳熟的聲音的……爭執?
  
  「……誰讓你這麼做的!」這是太后的聲音,此刻彷彿多了些許氣急。
  
  「奴婢……奴婢也是為了娘娘考慮。」
  
  「哀家何時允許你擅作主張了?」
  
  「是奴婢的錯,可奴婢也是為娘娘您考慮!娘娘的那些私事,怎能讓其他不相干的人知曉?萬一洩露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她不會的!此事你不必再多說,哀家不許你傷害她。」
  
  「娘娘,請三思啊!」
  
  「住口!你不必再說,哀家心意已定。今後你不得傷葉姑娘一根汗毛,聽到沒有?」
  
  「……是,奴婢記住了。」
  
  另一人的聲音葉清溪聽了會兒才聽出是翠微姑姑,她揉了揉太陽穴,聽著二人的對話心一點點下沉。是翠微姑姑想對她不利,卻被太后阻止了?
  
  葉清溪此刻自然意識到她先前的昏睡絕無道理,她怎麼可能跟太后說著話就睡著了?應當是茶水裡下了類似安眠藥的成分,而從翠微姑姑和太后二人的爭執內容來看,是翠微姑姑擔心她洩露太后的秘密而起了殺心,卻被太后阻止。
  
  葉清溪脊背一涼,她差一點就一睡不醒了!
  
  此刻葉清溪發現自己正睡在軟塌上,她已不在先前的屋子內,太后和翠微姑姑二人在隔壁房間爭執,卻被她聽了去。
  
  忽聽房門處有動靜,葉清溪下意識閉眼睡了回去,聽到腳步聲逐漸靠近,她才緩緩睜開雙眼,裝作剛醒的樣子略有些迷茫地看了過去。
  
  太后站在她跟前,正和顏悅色地看著她,見她醒來,便笑道︰「跟我說話就這麼累?怎麼說著說著就睡著了。」
  
  葉清溪瞥了眼太后身後的翠微姑姑,後者垂眸不語,身姿挺直如松。
  
  「我天天跟著人做包子,確實有些累。」葉清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既然太后要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她也只能當做不知道了。不然還能如何?讓太后處置翠微的謀殺未遂之罪嗎?
  
  好在太后與她有著同樣的來歷,不會任由翠微害她。
  
  太后笑了笑,揮手示意翠微出去,便又自然地在軟榻邊坐下,見葉清溪此刻才反應過來要下榻,她輕巧地按住了葉清溪笑道︰「跟我做那些虛禮幹什麼?累了就躺著,我還想再知道些咱們現代的事呢,我也是好久沒那麼放鬆了。」
  
  葉清溪沒再堅持,又跟太后說了幾句後,二人很快便回到了她昏睡前的融洽氣氛,太后甚至告訴葉清溪她的真名叫徐珍珍,只跟這具身體的名字「徐珍」差一個字,還說私下裡葉清溪可以叫她珍姐。
  
  葉清溪頗有些受寵若驚之感,在太后鼓勵的眼神之下聽話地叫了聲「珍姐」。
  
  太后眉開眼笑地應了一聲,隨後微微蹙眉,嘆了口氣道︰「清溪,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葉清溪驚訝又好奇道︰「我能幫你什麼?」
  
  太后輕輕搖頭,一臉哀傷地說︰「是我兒子的事。」她抬頭盯著葉清溪的雙眼道,「你先前問,皇帝是不是我的親兒子,我現在回答你,是的。我知道你看到了他幹的那些事……其實我也想制止他,但他如今畢竟是皇帝,我也阻止不了。」
  
  葉清溪以為太后是為了她自己的不作為而解釋,心情頓覺沉重。她穿來這兒已經三個月了,對於幸運地回到現代一事已不抱希望,因此她非常希望這是個盛世,她至少能吃穿不愁。可如今得知那皇帝如此殘暴,怕是用不了多久,這個國家就會生靈塗炭了吧!
  
  「真的沒有任何辦法了嗎?」葉清溪喃喃問道。
  
  「或許有。」太后望著葉清溪,目光灼灼,「我記得你先前說過,你是學心理學的吧?雖然我對心理學不甚瞭解,但畢竟從前看劇多,我覺著……我兒子可能有精神障礙,我希望你能治好他。」
  
  葉清溪微微瞪大雙眼,回想起之前看到的那少年皇帝的模樣,她覺得或許太后說得對,然而……
  
  「但我才剛開始學專業課,根本沒有做心理諮詢師的資格。而且……」葉清溪急忙說道。
  
  「至少你是這個專業的,總比我這一知半解的強,更比這時代對心理學一竅不通的人懂得更多。」太后打斷了葉清溪的話,望著她鼓勵似的說,「清溪,我相信你,你能幫我治好我兒子的,對吧?」
  
  面對太后那殷切的期盼,大約鮮少有人能拒絕,若葉清溪已經有了當心理諮詢師的資格,而且她膽子更大些,她或許就會答應試試了。
  
  「珍姐,我真不行。我沒有做心理諮詢師的資格,更是從沒有治過人,只是提前看過一些心理學方面的知識而已,萬一用錯了方法,你兒子的情況說不定會更糟的。」葉清溪苦著臉不肯答應。還有一個原因她沒有說出來,無論這皇帝有哪一方面的精神障礙,他似乎是個陰晴不定易被惹怒的人,有皇帝這個身份,他殺誰都不用理由,她要是接近他不小心招惹了他,必死無疑。在現代,發病的精神病人打死人也不用負刑事責任,在這個時代被發病的皇帝幹掉,死了也白死!
  
  「清溪,你我同是穿越者,本該互相幫助。如今的我不僅是這個國家的太后,還是個可憐的母親,我實在不忍見我的兒子越來越瘋狂,可我卻無能為力!」太后說著忽然紅了眼眶,聲音裡帶了些許哽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墮入深淵卻束手無策,這對一個母親來說是件多麼殘忍的事,你能理解嗎?」
  
  見太后目露悲戚,葉清溪心裡也難受得很。她的學長曾經說過她領悟快,很適合做一個心理諮詢師,但也同時說過她共情能力太強,這對她來說或許也是種不幸。心理諮詢師面對的是比普通人多數倍乃至數十倍的負能量,一個共情能力太強的心理諮詢師,或許會深陷其中無法自拔。此刻的她真切地感受到了太后的痛苦與不易,但她同樣無能為力。
  
  連半吊子都算不上的她,怎麼能動手去治療病人?
  
  「珍姐,我理解你。」葉清溪道,「可我真的沒能力。」
  
  「清溪,算我求你。」太后哀傷地看著葉清溪,「你我同為穿越者,我能指望的也只有你了。否則,這蕭姓江山怕是就斷送在我的手裡,我的兒子怕也是離滅亡不遠了!」
  
  「珍姐,如果我有能力我一定會幫你,但我真的做不到。」葉清溪心軟了一瞬,最終卻還是拒絕了。
  
  太后定定望著葉清溪,片刻後拿出帕子輕輕擦了擦眼角,嘆道︰「既然你不願意幫忙,我也不好強求你。」
  
  她又取出塊權杖遞給葉清溪︰「有了這塊權杖,你今後便可自由出入皇宮。我這二十年來只見著了你這一個老鄉,總不能不看護著你。今後我便是你的靠山,有什麼事只管來尋我。」
  
  葉清溪猶豫了下便接過權杖,太后說得對,這麼好的靠山,她可不能錯過了。
  
  「謝謝珍姐,那我就先回去了。」見太后一臉疲憊,葉清溪也不好再打擾她,便主動提出告辭。
  
  太后並未挽留︰「我讓翠微送你出去。」
  
  想到翠微之前對自己做的事,葉清溪有些心悸,忙道︰「不用麻煩翠微姑姑了。」
  
  太后對葉清溪倦怠一笑︰「不必客氣,你是我的同鄉,如此是應當的。」
  
  葉清溪從太后的話語中聽出了一絲撫慰,想起清醒時聽到的話,終於安下心來,點了點頭。
  
  翠微送葉清溪離開回來後,便見太后正慵懶地靠在軟塌上,雙眸輕輕閉著,似乎在思索著什麼。翠微恍惚間想起了二十年前,那時候的太后娘娘還是個青春活潑的少女,只是深宮中的一切改變了娘娘,也改變了當初同樣青澀的她。
  
  「娘娘,奴婢已經將葉姑娘安然送回去了。」翠微低聲恭敬道。
  
  「嗯。」太后懶洋洋地應了一聲,置於身側的手微微晃動,艷紅的蔻丹奪人心神。
  
  翠微安靜了片刻,終是忍不住問道︰「不知娘娘為何改變了主意?」她其實並不知道娘娘尋這位葉姑娘入宮的原因,更不知娘娘為何要殺她,又為何改了主意。她只是無條件地聽娘娘的話,在葉姑娘面前合演那一齣戲,讓葉姑娘誤以為下藥之事不過是她擅作主張,與娘娘無關。
  
  太后並未回答,彷彿沒有聽到翠微的話,許久之後她才出聲︰「你先下去吧。」
  
  翠微便知道自己逾距了,安靜地行了一禮,悄然退出門外。
  
  等翠微離開許久之後,太后才猝然嘆了口氣。
  
  在得知葉清溪也是個穿越者的時候,她也曾猶豫過。她本可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讓葉清溪毫無所覺地過她自己的小日子。
  
  可她實在是太寂寞了。
  
  穿越而來整整二十年,這吃人的深宮把她變成了如今的模樣,她沒有一日放鬆過,她打敗了所有先帝的女人,甚至打敗了先帝,終成這個帝國最為尊貴的女人。可沒有人知道她的真正來歷,即便是幫著她謀害先帝的兒子和女人,與她一樣手上沾滿了鮮血,也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信任之人的翠微,她也沒有透露一分一毫。
  
  可當她得知這世界同樣有個穿越者後,她便再也忍受不了那種寂寞了。然而她除了是一個穿越者,也是個在深宮中摸爬滾打那麼多年最終勝出的女人,她不可能讓任何人與事威脅到自己。所以,在決定讓葉清溪入宮的時候,她就已經想好,事後要殺了葉清溪滅口。
  
  誰能想到世事弄人,偏在葉清溪昏迷前一刻,她得知了對方的所學。迷藥已下無法後悔,而從交談之中她看出葉清溪是個聰明的女孩,醒後不可能不心存疑惑。但她還要指望葉清溪,便不能讓葉清溪對她心有芥蒂,只得讓翠微在不知二人真正交談了些什麼的情況下裝作知曉一切,與自己合演了那一齣戲,將事情都攬了過去,而她則依然是那個愛護穿越老鄉的可親前輩。
  
  當然,她對葉清溪所說也不全是做戲,是她從前虧欠了她的洌兒,她見過他滿身戾氣殺人如麻的模樣,也見過他淚流滿面痛苦不堪的絕望,她無數次想要做些什麼,可卻毫無效果。既然上天把葉清溪送到她跟前,她便不能放過這樣一個拯救洌兒的機會。她是一個母親,也是這個帝國的太后,她不會眼睜睜看著洌兒瘋狂致死,更不會讓這帝國落入他人之手!
  
  太后坐起身,面上微帶笑容,神情篤定。葉清溪如今不肯幫她無妨,不久之後,那個善良聰明的小女孩,總歸會心甘情願地來幫她。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18 10:04 AM

第3章 躲

  雖說葉清溪相信在太后的威嚴之下,翠微不會再害自己,但回程的路上,她甚至沒跟翠微有任何的眼神接觸,好在對方或許是心中有愧,也同樣未試圖搭話。
  
  直到回了包子鋪,見那低調的馬車漸漸遠去,葉清溪才握緊了那塊權杖,心裡長出口氣。
  
  周大娘和周初九見葉清溪安然歸來,雙雙鬆了口氣,圍過來關切地問了幾句。
  
  關於穿越之事,葉清溪自然不會告訴別人,萬一被人當成得了臆症灌符水也就罷了,一個不好當巫女什麼的綁起來燒死就真的有冤無處申了。
  
  「找我的是位慈和的夫人,只是我也不知對方是什麼身份。」葉清溪道,「那位夫人也沒說找我什麼事,跟我聊了會兒便放我回來了。」太后的身份,自然是不能說的。
  
  周大娘和周初九臉上露出驚奇之色,周大娘狐疑道︰「清溪,該不會……是你的親人尋來了吧?許是有什麼苦衷,那夫人不方便認你回去,只得召你去見見。」
  
  葉清溪有些佩服周大娘的猜測能力,從某方面來說,太后與她確實可以算是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了,畢竟同是可憐的異世穿越人啊。
  
  「周大娘,您看我像是達官貴人的親人嗎?」葉清溪戳了戳自己的面頰賣萌。
  
  周大娘順著葉清溪的話上下打量她。葉清溪剛被她撿到時面黃肌瘦的,可養了三個月之後,面色紅潤有光澤,模樣漸漸顯出原來的精緻來,她時常想,這樣好看的閨女,莫不是哪個大戶人家流落至此的?可偏偏這閨女人善嘴甜,還愛搶著幫她做事,哪像大戶人家那些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姐啊。
  
  「怎麼不像啊?清溪啊,你就該是那些養尊處優的千金。」周大娘愛憐地笑望著清溪道。
  
  「是啊,是啊。」一向不善言辭的周初九只在旁不停附和。
  
  葉清溪捂著臉一副害羞的模樣,心裡直樂,誰不喜歡被人誇呀?
  
  周大娘和周初九又猜測了一番,見葉清溪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便也沒再把這事放心上。
  
  太后的召見對葉清溪來說不過是個小小的插曲,並沒有影響到她已經習慣了三個月的古代生活。太后於她來說就像是核武器,只擁有戰略意義,她總不能拿鄰裡間雞毛蒜皮的小事去麻煩太后。因此即便多了個太后當靠山,她也沒有太多實感。
  
  這日,葉清溪得了閑一個人跑去附近的街上走走看看,最後買了一根包銀木制髮簪,準備送給周大娘。她剛回到包子鋪附近,便見一群人圍著似乎在看什麼熱鬧,裡頭不時有喧嘩聲傳出。
  
  葉清溪忙擠開人群往裡去,剛擠到裡層便見一群官差正翻動著包子鋪裡的籠屜,白嫩新鮮的包子滾落一地,沾染了不少灰塵,有人露出可惜的模樣,更多的人卻是在指指點點看熱鬧。
  
  周大娘和周初九竟被官差綁了起來!
  
  葉清溪有一瞬間想要衝上去問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們憑什麼這麼綁人,可隨即想到她什麼都不知道,萬一露面就一起被抓了呢?
  
  葉清溪身子一側,躲在了一個路人的身後,低著頭小聲好奇問道︰「這是發生什麼了呀?」
  
  被她當做擋箭牌的路人看也沒看她一眼,兀自嘖嘖稱奇道︰「聽說這家的包子吃死人了!這是黑心爛肺啊!好在我從沒來這兒買過包子,不然這會兒還不知有沒有一口氣在呢!」
  
  葉清溪聞言一驚,視線遮遮掩掩地望向包圍圈裡頭,只見周大娘和周初九一臉惶恐,呆呆地看著官差翻箱倒櫃不知在找什麼。
  
  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葉清溪這段時日一直在包子鋪幫忙,她很清楚周大娘母子二人所用的食材或許不是那些高檔貨,但都是新鮮的,即便真出問題,頂多就是拉個肚子的程度,怎麼就吃死人了?有時有賣不完的包子,她和周家母子二人都吃過,根本沒出任何問題啊。
  
  葉清溪眼見著那些官差凶神惡煞的模樣,哪裡敢現身,只心急如焚地看著二人被官差押走,直到人群都散去,她才慌忙翻出幾日前太后親手給她的權杖,匆忙向皇宮跑去。
  
  皇宮就矗立在京城正中,是全城地勢最高之處,也是最恢宏巍峨之處,普通的小老百姓根本連靠近都不敢,只怕衝撞了什麼貴人。但此刻葉清溪已經顧不得太多了,周大娘和周初九對她有救命之恩,她總不能見死不救。即便這時代正值盛世,她也對衙門的辦事效率和水準不敢放太多的心。曾經她讀到過一個史實,官府事多來不及斷案時,會把所有案子的當事人都關在牢裡,等有空了再說,要是倒楣一點,說不定有人會因為盜竊之類的小罪甚至只是當個證人而被關上好幾年。
  
  好在她還有太后這個靠山,就算不能直接把人給放了,總能讓官府盡快查清事實吧。
  
  葉清溪上回出入宮廷時坐的是馬車,但這回,她必須去直面那些威武嚇人的宮廷侍衛。她才剛往宮門的方向走了兩步,就有侍衛看了過來,嚇得她驀地停下腳步。握緊了手裡的權杖,葉清溪鼓起勇氣再往前走去,沒走兩步,就有兩個侍衛走上前來大喝一聲︰「站住!」
  
  葉清溪手中的權杖差點脫手而出。
  
  她怕那二人不分青紅皂白便趕她或乾脆砍她,忙舉起手中的權杖給二人看,飛快說道︰「這是太后給我的,說我可以隨時出入皇宮……我想求見太后!」
  
  其中一個侍衛過來接過權杖,仔細查對之後又打量了葉清溪一眼,隨後叫了一人道︰「你領她進去。」之後又把權杖還給了葉清溪。
  
  葉清溪長舒了口氣,忙緊跟在那人身後,向裡走去。
  
  上次坐馬車還沒什麼太大的感覺,可這回,葉清溪走得兩隻腿都快斷了才走到前後朝交界的太和門,被交給一個不過少年模樣的內侍後,她又只得繼續往裡走。
  
  到了前幾日來過的宮殿門口,小內侍跟門口守著的人通報了一聲葉清溪的來意,便把她丟下匆匆離去了。而門口的人進去通報之後,出來的卻是翠微。
  
  只見翠微一臉歉然望著葉清溪道︰「葉姑娘,你來得不巧,這幾日太后娘娘身子不大爽利,這會兒正歇著呢,不如你下回再來吧。」
  
  葉清溪本就不怎麼喜歡翠微,如今聽對方帶來這樣一個壞消息,心中便是一沉,甚至懷疑對方是故意給自己使絆子不讓她見到太后。她一個平民,傻了才會心血來潮入宮一回,對方這輕描淡寫的,彷彿她不過是來串門似的。
  
  「翠微姑姑,我有要事求見太后娘娘……」葉清溪略帶了些懇求的語氣道,「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翠微神色不變,她在宮裡遇到的人命大事多了,自然不會再動容,語氣照舊溫和,但態度依然堅定︰「太后這幾日思慮甚多,好不容易才睡下的,再天大的事,也得等太后醒了再說。」似乎是終於意識到葉清溪的焦急,她又補充了一句,「若葉姑娘實在著急,便先進去等會兒吧。」
  
  葉清溪不願無功而返,只得跟著翠微往裡走去。
  
  上回來的時候,葉清溪不知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麼,心神不寧之下並沒有太注意周遭的環境,此刻她人走在一側的長廊中,視線卻不經意間落在一旁的空地上,那裡大喇喇地放著個大水缸,著實眼熟,彷彿是那一日她見過的那個水缸。
  
  葉清溪心頭一跳,腦海裡瞬間閃過那個少年皇帝冰刀似的陰鷙目光。她剛想看向前方詢問翠微,視線一轉回來卻見個深色的東西猛然往自己這邊撞過來,她驀地一驚,卻來不及避開,旋即鼻樑一痛,整個人便往後一坐,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然而更令葉清溪驚恐的是,她這一摔的同時,卻聽到好幾道驚呼聲︰「皇上!」
  
  葉清溪驀地抬頭,只見她前一刻還在想著的少年皇帝與她一樣仰倒在地,顯然剛才跟她相撞的人就是他!
  
  葉清溪發誓自己這輩子都沒有過這樣快的動作,只見她四肢並用,身子一轉便躲到了廊柱後頭,緊緊地將自己縮成一團。她忘不了那一日所見的暴戾皇帝,精神病殺人不犯法,皇帝殺人就更無所顧忌了,連太后都管不了他!
  
  「是誰撞朕?」倒地的皇帝暈了會兒才稍稍坐直身子,一臉暴怒地瞪著前方。
  
  不過他前方並沒有人。
  
  皇帝瞪大了雙眼,摔開內侍的攙扶幾乎跳起來,四下張望著憤怒地喊道︰「是誰?是誰敢傷朕!」
  
  身材嬌小的葉清溪躲在廊柱後瑟瑟發抖。
  
  翠微愕然望著葉清溪,一時間也說不出話來。她見皇上蠻牛一般衝過來,忙側身躲開了,可跟在她身後的葉清溪便沒有這好運了,只是令她不知說什麼好的是,這位葉姑娘該不會以為皇上看不到她,別人便看不到她吧?她這個角度剛剛好能看到葉清溪,跟在皇上身後的內侍中也有人能看到她。
  
  「皇上,她……她在那兒……」皇帝身後的內侍中有人戰戰兢兢地說道。
  
  「哪裡?在哪裡?」皇帝根本沒看身後的內侍所指點的方向,兀自張望,似乎不把衝撞了他的人找出來便不會罷休。
  
  「柱、柱子後頭!」另一個內侍忙說道。
  
  「柱子?」皇帝眼神一厲,立刻繞過柱子,然而柱子後卻沒人。
  
  葉清溪發誓這是她這輩子第二快的動作了,或許是因為太過驚懼而進入瞭解離狀態,她彷彿飄離了軀體在空中看著自己,聽到有人給皇帝指點她的位置,她根本連考慮一下的時間都沒有,繞著柱子轉了一圈,腳下一蹬便來到了翠微身旁,低了頭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模樣。
  
  除了皇帝之外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著她。
  
  「人呢?人在哪裡?」皇帝沒看到人,怒氣又湧了上來,終於轉回頭瞪著那些內侍。
  
  但此刻所有人都在看葉清溪。
  
  於是皇帝也把目光挪到了葉清溪身上,他似乎想了會兒才說道︰「你剛才不在這裡。」語氣也不怎麼篤定的樣子。
  
  葉清溪低著頭,只當皇帝沒跟她說話。
  
  皇帝卻幾步走過來問道︰「你是誰?」
  
  葉清溪只得低聲道︰「我是來見太后娘娘的。」
  
  皇帝在葉清溪跟前兩步遠外站定,她的身高不過到他胸口,距離一近便生出強大的壓迫感。
  
  「是你撞的我。」皇帝也沒管葉清溪回答得是不是牛頭不對馬嘴,沉著臉說道。
  
  葉清溪下意識回答︰「不是我!」
  
  皇帝皺眉,又問︰「那他們為什麼看你?」
  
  葉清溪咽了下口水,一個個理由從腦子裡劃過,她脫口道︰「因為我長得好看!」
  
  皇帝忽然伸手抓住了葉清溪的下巴,用跟溫柔完全搭不上邊的動作讓她抬起頭,掐著她的下巴左左右右地觀察她的臉,片刻後他鬆手說︰「確實好看。」
  
  隨後他就像是忘記了撞人這事一般,轉頭就走。
  
  葉清溪︰「……」
  
  翠微︰「……」
  
  所有在場卻不太敢說話的其他人︰「……」

  ***************
  
  作者有話要說︰  

  此刻看文的你或許會在心裡吐出一句話︰神經病啊!相當一針見血→ →
  
  突然感覺可能有必要說幾句。心理治療是相當復雜的,並非看過幾本書就真能治療病人。所以說,本文是以女主的專業作為切入點的言情文,正如我在文案上說的,正文的一切心理學知識都不要當真。基本上暴君的病不會治好了,但會有所好轉,至少思維不那麼奔逸……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18 10:13 AM

第4章 求救

  眼見著皇帝即將走遠,原本就跟在他身後的內侍們吩咐回過神來,匆匆跟了過去。
  
  翠微又忍不住看了葉清溪一眼,後者正因逃過一劫而露出劫後餘生的後怕。她定了定神道︰「葉姑娘,這邊請。」
  
  葉清溪一驚,忙點頭跟著翠微走。老實說,她現在還有點懵,不知自己怎麼就賺了一條命回來。不過,從這皇帝如此容易被激怒,如此容易被轉移注意力,而他的思維方式又如此與眾不同來看,他的病怕是真的不輕。
  
  或許正因為皇帝的病不輕,他身邊伺候的才會如此戰戰兢兢,不太願意當出頭椽子,皇帝不提,也就沒人願意多生事端。不管是什麼原因,她這條命確實是撿回來的。
  
  走了沒一會兒又到了上次的暖閣,翠微請葉清溪在外頭稍候,自己入內去看看太后有沒有醒來。
  
  翠微快步入內,此刻所謂在歇息的太后卻正端坐梨花木圓桌前,靜靜地品茗。
  
  翠微簡單地將剛才的事說了一遍,太后眉目微動,忽而笑了一聲︰「哀家果然沒有看錯人。」
  
  對她來說,要讓葉清溪心甘情願為自己做事算不得什麼難事。不過是動動嘴皮子,便可以讓葉清溪自動找上門來。隨後再讓葉清溪跟洌兒遇上,以洌兒的性子,足以恐嚇到葉清溪,到時候她就順勢將那小丫頭留下,又送她一個順水人情將周家母子放出來,那小丫頭必定對自己感恩戴德,到時候她再每日裡為洌兒多苦惱苦惱給那丫頭看看,要不了多久便能讓那丫頭主動提出替洌兒治療來報答她的恩情。她是從現代過來的,很清楚心理諮詢又不是什麼純體力勞動,拿皮鞭抽打就行,那必須仰仗心理諮詢師的主觀能動性,只有對方心甘情願積極主動地治療,她的洌兒才能有所好轉,因此她必須費點心思。只是葉清溪一見面就成功安撫下洌兒的暴躁情緒,便是種意外之喜了。
  
  翠微也知道太后是想讓葉清溪治皇上的病症,但她卻不知太后為何獨獨看上了葉清溪而不是去尋那些知名的大夫。其實,皇上的「病症」或許只在太后看來才是病症,旁人包括她在內,都覺得那些不過是皇上的喜怒無常罷了。但既然太后堅持,她自然會盡全力幫太后。而且,今日這位葉姑娘竟然能在皇上暴怒的時候幾句話說得皇上息怒離開,確實有她的過人之處。
  
  「那……這會兒奴婢便讓葉姑娘進來嗎?」翠微問道。
  
  「讓她進來吧。」太后起身回了床上。
  
  葉清溪被翠微領著到了太后床前,帷幕後傳出陣陣輕咳。翠微上前將帷幕撐起,太后略顯蒼白疲倦的面容便顯露在葉清溪面前,隨後翠微便出去了。
  
  「清溪,先前你衝撞了洌兒的事,翠微已同我說了。」太后面有愁容,看著葉清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葉清溪心中疑惑,正想發問,卻聽太后轉了話題道︰「我聽翠微說,你來宮裡尋我,是有要事?」
  
  葉清溪便將疑惑暫時壓了下去,點頭急切地說︰「是,珍姐。先前好心救我並為我提供吃住的周大娘和她兒子被官府的人抓了,說鋪子裡的包子吃死了人,我不相信,說不定是有什麼誤會,或者是有人陷害他們。我來求珍姐出手相助!」
  
  「唔……這倒不是什麼大事。」太后輕描淡寫地說,「我讓人去尋京兆尹,他總會給我這個面子。」
  
  葉清溪有些不敢置信,沒想到事情如此輕易便能解決,連忙道謝︰「多謝珍姐!」
  
  「這些都是小問題……」太后一臉為難地瞥了眼葉清溪,眉頭微微蹙起,嘆道,「怕是你自己危險了。」
  
  葉清溪驚訝地看向太后。
  
  太后道︰「方才你雖躲了過去,但洌兒他……比較記仇,這會兒不惦記,晚點說不定又記起了這事,只怕會找你的麻煩。翠微!」
  
  太后揚聲喊了一句,又低聲道︰「穿越之事只有你我知曉,萬不可在翠微面前提起。」
  
  葉清溪忙應了一聲,心裡卻想起了當初在這兒醒來時偷聽到的太后和翠微的對話,聽二人說話的意思,翠微似乎知道太后的來歷,不過既然太后如此提醒了,她又不能讓太后知道她聽到了二人之前的對話,今後有他人在場時,必須謹慎些別說錯話。
  
  翠微很快便進來了,太后揉了揉太陽穴問道︰「翠微,差不多半月前,皇上可是仗殺了人?」
  
  太后狀似不經意地瞥了眼翠微,後者立即道︰「回娘娘,是有那麼回事。那人惹得皇上不高興,當時皇上也沒計較,但三日後就突然想起了那事,把人給杖斃了。」
  
  葉清溪聽得面色一白,她想起剛才跟皇帝的對答,垂死掙扎似的說︰「可是之前皇上並不確定是我撞的他……」而且當時她走得慢,明明是那皇帝橫衝直撞的錯,可這種話在統治階級面前毫無意義,特別對方還是個思維與正常人不同的皇帝。
  
  「那有關係嗎?」太后輕笑一聲,「只要他記起了你,並因你而心生不悅,他便有足夠的理由殺你。」
  
  葉清溪啞口無言。
  
  太后望著面露惶恐的葉清溪,輕輕拍了拍床榻︰「清溪,過來這邊坐。」
  
  葉清溪慢慢走過去在床邊坐下。
  
  太后握住了葉清溪的手,正色安慰道︰「莫怕,我總不會袖手旁觀。這樣吧,你別出宮了,先在我身邊待著。洌兒他雖……卻也總要給我這個母親幾分面子。」
  
  葉清溪一怔,她從未想過自己留在皇宮裡這一可能,下意識地為自己爭取︰「如果我出了宮,再不出現在皇上面前,像我這樣的小人物,他不會想起我的吧。」
  
  太后憂心忡忡地望著葉清溪︰「你真要賭這種可能性?你若在宮外,我不一定能照看到你,真要出事了,怕是來不及施以援手。」
  
  葉清溪膽子實在不大,被太后說得心驚膽戰。她先前還以為自己真逃出生天了,可如今聽來,怕是高興得太早了。她跟皇帝就見過兩面,哪有太后他們對他瞭解得清楚?他究竟是怎樣的精神障礙她也完全不清楚,正如太后所說,萬一他真想起了她要來幹掉她,根本就不會給她向太后求救的機會!
  
  見葉清溪依然面露猶豫之色,太后便嘆了口氣道︰「你不願留在宮裡我也理解,這兒於你來說確實與牢籠無異。我也不願勉強你,今後只能盡全力護你了。」她拍了拍葉清溪的手,「我也累了,讓翠微送你出宮吧,我再讓她給京兆尹帶話,不出意外,今日周家母子便能與你團聚了。」
  
  太后面上疲憊,心亂如麻的葉清溪只得跟她道別,跟著後來在邊上旁聽的翠微一道往外走。離開時,她心裡生出了那麼一絲不捨之情。她以為太后還會再勸勸她的,沒想到她沒及時答應下來太后就不勸了!想想似乎也沒毛病,即便她跟太后是老鄉,可命是她自己的,太后又沒有義務保護她,難不成還把她別在褲腰上嗎?人家已經給出了最好的解決辦法,她不肯接受,人家還能如何?
  
  翠微領著葉清溪出宮時並未跟她搭話,而葉清溪也想著那皇帝會不會突然想起她而千方百計找到她幹掉她。今日來看,皇帝的精神不大正常,或許他也會有不同於常人的執著,她覺得皇帝不會來找她算賬不代表皇帝真不會來找她啊!
  
  因為太后答應救周家母子且並沒太當回事,葉清溪也就放了心不再為他們擔憂,一路上只忐忑地考慮自己的小命,真真是選擇恐懼症都犯了!
  
  翠微拿了太后的信物去尋京兆尹,葉清溪就坐在馬車裡繼續糾結,片刻後翠微回來,對她微微一笑︰「等你到家,周家母子便也差不多能到了吧。」
  
  「多謝翠微姑姑!」葉清溪連忙道謝。
  
  翠微端莊地笑了笑,又指揮車夫送葉清溪回包子鋪。馬車到達目的地時,葉清溪卻望著翠微沒有立即下車。
  
  翠微笑道︰「葉姑娘請放心,太后與攝政王共理朝政多年,這點威信總有的。」
  
  「我不是擔心這個……」葉清溪猶豫片刻道,「翠微姑姑,皇上他……真會想起我嗎?今日他連我名字都沒問過。」
  
  「這……」翠微遲疑片刻道,「葉姑娘不必太擔心。」
  
  葉清溪見翠微的表現一時間心裡閃過不少彎彎繞繞,看翠微的模樣,她似乎也對皇帝是不是會找她算賬沒信心啊。而且,當初翠微不是瞞著太后想害她嗎?這會兒說不定還蠻希望皇上記起她殺了她呢……
  
  「葉姑娘,我也該盡早回宮,便不同你一道等周家母子二人回來了。」翠微笑道。
  
  這就是在趕葉清溪下馬車了。
  
  葉清溪實在沒什麼理由繼續賴著不走,只能磨磨蹭蹭下了馬車。翠微在馬車上衝她微微一笑,便放下車簾揚聲道︰「回去了。」
  
  她話音剛落下,便見車簾被猛然掀開,葉清溪那堅定中帶著赧然的臉又一次出現在翠微面前。
  
  葉清溪小心翼翼又討好地問道︰「翠微姑姑,我現在改變主意答應太后娘娘入宮待在她身邊還來得及嗎?」
  
  「這個……」翠微面露猶豫之色。
  
  翠微越是遲疑葉清溪想進宮的心就越堅定,她立即手腳並用爬上馬車,正色道︰「那就麻煩翠微姑姑再帶我入宮了。」
  
  「那……好吧。」翠微彷彿勉強似的點了頭,低頭遮掩住嘴角或許會忍不住溢出的微笑。娘娘畢竟是娘娘。

  *************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膽小鬼,男主蛇精病哈哈哈。
  
  現在太后千方百計想讓女主入宮,以後就會後悔死了嘿嘿。
  
  *
  
  沒想到居然會有人覺得女主是個傻白甜呀。大家看穿太后心機的唯一原因是作者我給了上帝視角呀~~~~~不給你梯子,姚明面前大家都是小矮子→ →就太后這玩弄人心的段位,沒幾個人撐得住。(善於玩弄人心跟心理治療完全是兩回事)不過女主也不可能被太后玩弄一輩子→ →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18 10:23 AM

第5章 我試試

  葉清溪不好讓翠微等她,且她也不太願意直面分別的難過場景,因此將先前買的包銀髮簪給了鄰居,請他轉交,並請鄰居轉告,說她的貴人親戚找來了,她得離開了。隨後,她便跟著翠微往宮裡去。
  
  這回翠微倒是開始跟葉清溪搭話了,不過說的多是小皇帝讓太后費了多少心,流了多少淚,說得說著翠微便抹起了眼淚。葉清溪聽得心裡也有些難過,生個兒子是皇帝,打罵不得的,怎麼管呢?一個人精神障礙,基因的問題佔了大半,不定什麼環境刺激便讓它表達出來了,防不勝防。也不知皇帝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模樣的,到今天為止,太后也不知為此操了多少心。
  
  等馬車入了宮門,當葉清溪從翠微口中聽到一個消息時,她那原本就緊繃的情緒簡直要崩裂了。
  
  「太后居然和皇上住在同一個宮裡?」葉清溪震驚道。
  
  翠微道︰「自皇上十一歲登基以來,太后娘娘便搬來乾清宮與皇上同住,與攝政王共理朝政,只待皇上大婚後再搬回景仁宮去讓皇上親政。」
  
  不過如今皇上這喜怒無常的模樣,太后怎麼也不可能放心讓皇上親政,因此連皇上的婚事也故意拖延。太后坐鎮乾清宮的另一個目的,便是控制住宮裡的內侍和宮女,防止他們亂嚼舌根,免得皇上的「暴君」之名傳了出去,引發不可想像的動亂。
  
  這跟之前說好的不一樣啊!
  
  葉清溪感覺自己彷彿被重錘敲了一記,莫名有種被坑了的感覺。先前她按照一般的想法認為太后與皇帝是分開兩個行宮居住的,那麼她跟在太后身邊,只要躲得好,見不著皇帝的面就不會激起他的記憶,萬一他真想起了她也能有太后罩著。可如今呢?她除非足不出戶,否則在宮內溜達時都可能遇到皇帝……前途堪憂啊!
  
  她想起之前兩次入宮都踫上了皇帝,她以為是自己運氣不夠好,又被思維定勢限制住了,這才沒往那方面想,如今想來真是追悔莫及。
  
  可是難道她還要再提出宮回去的事?這個選擇她之前就想過了,對她來說也很有風險,她不敢選啊。
  
  葉清溪又是糾結了一路,等回過神來,她已隨翠微回到了乾清宮。
  
  只是宮內卻有些不同尋常的喧鬧,葉清溪下意識想起數日前她來時見到的那一幕,心頭頓時一緊。
  
  翠微眉頭一皺,攔住個宮女斥責道︰「怎麼回事?如此亂糟糟的不成體統!」
  
  那宮女一臉慌張,見是翠微忙說道︰「皇上又鬧起來了,太后娘娘在攔他呢!」
  
  翠微一怔,也顧不得葉清溪,忙快步往正殿跑去。
  
  葉清溪猶豫了片刻,想著跟著翠微還安全些,便連忙跟過去。
  
  正殿之中一片混亂,葉清溪一眼便看到先前那個暴戾的皇帝正跟太后糾纏在一起,邊上圍了好些內侍,卻沒一人敢上前。翠微面色一白,慌忙衝上前去,而恰在此時,皇帝忽然猛地用力推開了太后,高高揚起手中的燭台。
  
  「娘娘!」
  
  就在此時,葉清溪看到了皇帝的臉,他清雋的臉上卻滿是淚水,曾經陰森的雙眸此刻幽然如黑洞,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他手中的燭台沒有落在太后身上,卻狠狠地往自己手臂上劃去。
  
  翠微慌忙去扶踉蹌倒地的太后,而太后卻驚呼一聲「洌兒」,衝上去一把抓住皇帝手中的燭台,往旁邊一丟,又連聲吩咐道︰「快、快去宣太醫!你們這些廢物,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扶皇上回寢宮?」
  
  在這一片混亂之中,唯有兩人冷靜得如同置身事外似的。一人便是作為當事人的皇帝,他坐在地上,對於太后扶抱著自己的姿態一無所覺的模樣,只是呆呆地看著自己手臂上的鮮紅,神遊天外。而另一人則是葉清溪,她怔怔望著眼前的一切,甚至跟皇帝視線對上了,可她知道,皇帝根本沒有看到她,更沒有注意到她。
  
  皇帝不爭不鬧,很快便被眾人送回了寢宮中,葉清溪沒有跟過去,直到翠微想起她來,她才輕聲道︰「太后好辛苦。」
  
  翠微面色疲憊,微微搖了搖頭,低聲道︰「你隨我來,先安頓下來。」
  
  葉清溪換上宮女的服飾,被安排在了宮女居住的偏房,不過是單獨一間,算是優待了。宮裡的條件再差也比外頭的好,對此葉清溪也沒什麼想法。等她安頓好了,太后便讓人來叫她過去,神色間倒沒了剛才的痛苦,只留了一絲疲憊。
  
  「先前讓你看笑話了。」太后揉了揉太陽穴,苦笑道,「洌兒有時會像這樣發作,傷人也就罷了,偏要傷己,不攔著不行。」
  
  「珍姐你辛苦了。」此刻翠微不在,葉清溪輕聲安慰道。
  
  太后搖搖頭︰「要是他能好起來,我再辛苦也無所謂。偏偏一年年過去,他的情況卻一年比一年嚴重。如今我活著還能看顧一二,一想到哪天我死了,旁人只會畏他如虎,甚至可能想著弒君,我便難受得心窩疼……」
  
  如今洌兒已經十七,歲數漸大,攝政王時不時與她提及讓洌兒親政之事,卻被她以洌兒年歲尚小給拒絕了。為此她聽聞朝堂中有人暗地裡談論她是想竊取蕭氏江山,當歷史上第一個女皇帝。她是架空穿,這個世界並沒有出過什麼女皇帝,可她也沒什麼野心去爭這個第一。但洌兒的病,她卻又不能同旁人討論,若不是葉清溪的出現,她真當是束手無策。
  
  葉清溪也不知怎麼去安慰太后,看到這個皇帝的症狀,她隱約有些想法,但她若真猜對了,太后只怕會更難受吧。有不少心理疾病不配合藥物治療是治不好的,可這時代哪來的精神治療藥物?
  
  太后看了眼葉清溪,這個年輕的穿越後輩還不太熟練於隱藏她自己的情緒,她看出對方似乎有什麼話想說,但等了會兒卻沒等到。她並不想讓自己顯得太急切嚇到了對方,這已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從今天前你便擔個女官的名,倒不用做什麼事,偶爾來陪我聊聊天便好。」太后道,「洌兒雖與我同住一宮,卻從來不會主動來我住的東暖閣,你安心。」
  
  葉清溪想大概是翠微把她聽到太后和皇帝同住一宮所表現出來的震驚告訴了太后,太后才會如此解釋安慰她,她只覺心中熨帖,想了想還是把自己那不成熟的判斷壓回了心底。
  
  她的專業課才學了那麼點,還沒畢業,又怎麼能隨便給出什麼診斷呢?那簡直是在害人。
  
  太后今日實在疲累,跟葉清溪說了幾句便讓她回去了。不一會兒翠微進來,關切地說︰「娘娘,方才皇上可傷到了您?」
  
  太后摸了摸手肘,不怎麼在意地說︰「不過是輕輕磕了下,無妨。你再找兩個信得過的內侍去在皇上身邊守著,他醒了便來稟告一聲。」
  
  翠微應下,太后卻依然憂心忡忡的模樣。她想起她來之前的那個世界,明朝時曾經出過幾個宮女聯手想把皇帝殺了的事,她這兒子如此喜怒無常,她真是怕有人受不住了也動手傷他。
  
  「娘娘,依奴婢來看,葉姑娘要不了多久便會主動提出幫助皇上的。」翠微道。
  
  太后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嘆道︰「但願如此。」
  
  在皇宮的第一晚,葉清溪睡得有些不大安穩,睡夢中似乎總有一雙了無生趣的雙眼靜靜地注視著她,她躲無可躲,避無可避,夜裡也不知驚醒了多少次。
  
  天亮時葉清溪雖疲憊,卻猶如大赦似的起了床。她擔了個侍寢女官的名頭,但太后起居並不需要她動手,翠微大概是跟其他宮女說過什麼,也沒人來給她這個新人穿小鞋或者怎樣,她在房間裡待了會兒,便有小宮女過來說太后尋她過去。
  
  到了地方葉清溪才知道,原來太后是找她過來吃早飯。早膳一共十八道,太后身邊有翠微伺候著,葉清溪雖然也坐下了一起吃,但畢竟不敢太放得開。早飯吃到尾聲時,忽然有內侍匆匆過來稟告,說皇上醒了,但情況不大好。
  
  太后聞言忙放下筷子,匆匆趕過去。
  
  一行人走得十分快,葉清溪猶豫了片刻也跟了過去。
  
  正殿寢宮之中,大床上一片混亂,皇帝並不在床上。眾人微怔,直到床邊傳來低低的啜泣聲,眾人才發覺皇帝正蜷縮在床尾,整個人如同刺蝟般縮成一團。
  
  「你們都出去。」太后揚聲道,她頓了頓,又道,「清溪留下。」
  
  其餘人魚貫而出,有幾道好奇的視線落在葉清溪身上,又飛快地挪開。寢宮裡很快走得只剩下三人,太后走上前去在皇帝跟前蹲下,柔聲道︰「洌兒不哭,母后在這裡。洌兒不哭……」
  
  皇帝充耳不聞,連動都不動一下,只是低低地啜泣,彷彿是被全世界遺棄了。
  
  太后在一旁柔聲說了好一會兒,卻沒能得到一點回應,她只得站起身退回到葉清溪身邊。她輕輕抹了抹眼睛,啞聲道︰「這種時候,無論我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我不知道該怎麼是好了……都是我不好,若非我,他也不會變成這副模樣。」
  
  「太后,也不全是您的錯……有些人天生帶某些基因,有時候有沒有病只看它會不會表達。」葉清溪忍不住寬慰道。
  
  「那洌兒這病呢?你可看出什麼了?」太后眉心一動,輕聲問道。
  
  「……像是……雙相障礙,也可以叫做鬱躁症。」葉清溪終是沒忍住說出了自己的判斷,忙又補充了一句,「我說的大概率不對,還有其他精神障礙跟鬱躁癥的表現有些像。」
  
  「鬱躁症麼……」太後喃喃道,她對心理治療這塊一竅不通,只是聽過某些專業的詞匯,二十多年過去,在原先世界的記憶很多都模糊了,她只有一個簡單的印象。雖然葉清溪說她說的不一定對,可太后卻並不太在意,她只知道洌兒精神狀態不對,卻不知是什麼問題,一顆心一直懸著,如今終於有了一個病情名稱,即便最後證明不對,如今也是給了她一定的安慰。
  
  「這病該怎麼治?」太后又順著葉清溪的話問了下去。
  
  葉清溪沒有立即說話,此刻她望著蜷縮成一團的皇帝,腦子裡想起了教科書上的一句話︰單獨使用心理療法對雙相障礙無效。
  
  但這種時候,她怎麼可能把那句話說出來?更何況,所謂鬱躁症的判斷,也不一定對。很多精神障礙都要經過生理上的檢測和長期的觀察才能確診,她才見了皇帝幾面而已,其實本不該如此輕率。但她對太后的痛苦感同身受,一時間沒能忍住。
  
  「我……我不知道……」葉清溪最終還是選擇了隱瞞。
  
  太后看出葉清溪有所隱瞞,她閉了閉眼,忽然跌坐在地,悲傷地哽咽起來︰「我究竟做了什麼才讓我的兒子得到這樣的報應?洌兒,母后對不起你。」
  
  葉清溪嚇了一跳,忙蹲下扶著太后道︰「這不是你的錯,別難過了珍姐。」
  
  太后兀自哭泣,喃喃地說了好些錯不錯的話,才終於像是回過神來,驀地抓緊了葉清溪的手臂,猶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清溪,你幫幫珍姐好不好?看到洌兒如此,我心如刀絞卻無能為力。我不求你治好他,但求你試一試可好?」
  
  葉清溪一怔,剛想拒絕,太后卻忽然跪坐起來,一臉決絕︰「我給你磕頭,只求你幫幫我!」
  
  「珍姐,珍姐,你別這樣。」葉清溪想要攔住太后,奈何太后此刻的力氣大得很,眼看著太后真要磕頭,葉清溪脫口道,「珍姐我試試!」
  
  太后身子一頓,定定望著葉清溪,旋即露出感激的笑容︰「清溪,珍姐永遠記得你的恩情。」
  
  面對太后那如花笑顏,葉清溪腦子裡只有三個字︰完蛋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18 10:35 AM

第6章 表哥

  葉清溪原本是真的想好了的,她專業技能幾乎約等於沒有,治人就是害人啊。可面對太后那樣的痛苦,她實在沒忍住,輕率地答應下來。已經答應的事再改口她是做不到了的,她能怎麼辦?只能改變態度了。
  
  葉清溪清楚地知道自己陷入了認知失調之中,當一個人行為與態度不符時,行為難以改變,便只能改變態度讓自己好過一點。她也確實為自己找到了新的合理態度︰在這個連心理學都沒有出現的時代,在心理治療上的能力,跟其餘人比她已經算是大師水準了吧。要麼眼睜睜看著皇帝情況越來越糟,最後真正毀滅,要麼她改變先前的態度,竭盡全力用她的所學嘗試救救他,能不能成功另說了,死馬當活馬醫。說不定他並不是鬱躁症呢?說不定能她能在沒有藥物的情況下幫助他呢?
  
  「我、我會盡全力。」葉清溪稍稍篤定了些,也不知是說給太后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太后道︰「你盡管放手去做,我會讓所有人為你所用。」
  
  說著太后看了皇帝一眼,示意葉清溪跟著她先出去。等到了外間,葉清溪猶豫了好一會兒,她覺得不能自己把自己往火坑裡推,但有些事是必要的,她又不能不做。
  
  「首要的一點是,我得先觀察他的症狀,仔細判斷他究竟是哪一種障礙。」葉清溪認命說道。
  
  太后沉吟片刻道︰「我將你安排在洌兒身邊,你可願意?」
  
  葉清溪面露苦色,「不願意」三個字在嘴巴裡過了好幾遍,最後說出的卻是︰「願意。」
  
  太后拍拍葉清溪的肩膀,她當然知道葉清溪有多害怕,對於無法掌控的事,感到害怕是應當的,洌兒不知何時就會發瘋,傷人傷己,若非他是她的兒子,她也會敬而遠之。可為了她的洌兒,其餘人怎樣都好。若她的洌兒將來能有起色或是完全好起來,她自然會給葉清溪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如今的些許恐懼不過是獲得榮華的小小代價罷了。
  
  「那便好,辛苦你了。」太后道,「你放心,我會著人照應著你,若出什麼事,我會及時趕過去。」
  
  葉清溪怔怔點頭,不然她還能怎樣呢?
  
  「那……在皇上發作的時候可不可以用一些束縛方法?」葉清溪再問。要是能在皇帝躁狂發作時及時將他控制住,她的人身安全會有保證,也能讓皇帝無法傷害自己和他人。
  
  「這個怕是不行。他是皇帝。」太后沒給葉清溪任何希望。
  
  葉清溪苦著臉應是,她技能不足,又不能控制病人,這對她來說簡直是地獄難度的「試試」。
  
  太后在葉清溪答應下來之後便放下了心裡的大石,她在外間勉強可以看到他兒子的孤獨身影,此刻他依然抱著自己在低低地啜泣,就跟以往一樣,聽不進周圍的任何話。
  
  葉清溪也順著太后的視線看了過去,既然沒有了退路,她便只能前進了。
  
  「他這樣的狀態會持續多久?」葉清溪問道。
  
  太后想了想回道︰「大約四五天吧。」
  
  「那躁狂亢奮的狀態呢?」葉清溪又問。
  
  太后道︰「我先前並未仔細數,大約也是差不多的。」
  
  「那在躁狂或抑鬱的狀態發作間隙,他有沒有正常的時候?」葉清溪再問。
  
  太后沒有立即回答,什麼叫做正常的時候呢?她一時間竟也無法判斷了。
  
  「這個……還是今後由你來觀察吧。」太后道,「他如今這種抑鬱狀態時什麼事都做不了,另一種狀態時還勉強能去聽課做些事。」
  
  葉清溪點點頭,畢竟從來沒有真正做過心理治療,她心裡很是沒底,只能盡可能地通過詢問預先瞭解皇帝。
  
  「他平時會有物質成癮嗎?比如酒?」
  
  太后點頭︰「他躁狂時偶爾會喝酒,喝到大醉為止。」
  
  「是先躁狂再喝酒,而不是先喝酒再躁狂對嗎?」葉清溪問得很詳細,她得先排除他的躁狂是酒精導致的這一可能。
  
  「沒錯。」太后又應道。
  
  「他小時候受過什麼不同尋常的刺激嗎?」葉清溪問。
  
  太后沉默片刻,似乎正在回想,她想到葉清溪先前說的基因和環境的理論,片刻後說道︰「在我的記憶中,應該是沒有的。」
  
  葉清溪注意到太后一瞬間的不自在,苦苦思索著前期她還能做什麼。她倒是想跟皇帝直接對話,但這會兒他這種完全孤立的狀態她跟他說話沒用,而躁狂狀態時她覺得她一說話可能就被他打死了。
  
  唉,攬下這事的她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有沒有自殺傾向?」
  
  太后想了許久才搖頭道︰「沒見過他想不開。」
  
  葉清溪想,自殺傾向或許還沒有,但自殘傾向肯定是有的吧,她就親眼見著他用燭台傷了自己。
  
  「你上回平息了洌兒躁狂狀態下的怒火,有什麼訣竅嗎?」太后問她。
  
  葉清溪想到那時候的自己簡直跟傻子一樣二,只覺得沒臉見人了,太后偏卻問起她的訣竅……她哪來的訣竅啊?
  
  「大概是跟著他的思維走?」葉清溪不怎麼確定地說。她記得當時皇帝思維奔逸,注意力又相當容易轉移,她那些反應和回答,只是剛好跟皇帝的思維契合了吧。
  
  「這樣……」太后沉思,隨即釋然,既然有葉清溪這個專業的來考慮對策,她也沒必要為難自己。她希望不久之後看到的,會是一個正常的兒子,而不是如同今日這般讓她無所適從。
  
  皇帝的抑鬱狀態會持續好幾天,而一旦到了這種時候,他幾乎沒有食慾,睡眠狀態也很糟糕,昨日太后是讓太醫開了具有安眠成分的藥才讓皇帝睡下去。而到了白日,更難辦的是怎麼讓他吃東西。有時候他會吃一點東西,但很多時候沒人幫他他就想不起來餓。
  
  太后讓人將膳食端入寢宮內,看著葉清溪道︰「這種時候他通常沒什麼食慾,硬讓他吃他會發脾氣,只能哄著吃,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更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吃藥啊。
  
  葉清溪搖頭道︰「哄也好,先讓他吃飯吧。先幫他建立起規律的作息時間……不過如果沒有他本人的配合,治療很難進行下去,至少得讓他知道他生病了,他個人也得有意願配合才行。」
  
  葉清溪覺得這點十分難辦,如何跟一個古代人解釋他有精神障礙?患者本應該對治療師給予充分的信任,才能讓治療有效果,但目前她跟皇帝就是互相陌生的關係,他不知道自己得病了,更沒有治療意願,她沒法強行幫他啊。
  
  「而且,他必須建立起對我的信任才行。」葉清溪為難地說。
  
  太后想了想道︰「若將你以女官的身份安排在洌兒身邊,身份上不太合適……就說你是我的遠房侄女吧,你暫且當他的表妹,慢慢與他熟悉起來。」
  
  葉清溪只得點頭,若說是表妹的話,他總不至於隨隨便便打殺她吧?她見他在面對太后時,還是有些克制的。
  
  在內侍輕言細語的哄勸下,皇帝還真吃下了一些東西,不過並不多,再讓他吃,他也不理,徑直上床躺著去了。
  
  太后見自己兒子開始理人了,便走上前去道︰「洌兒,這是母后的遠房侄女,名叫葉清溪,母后將她接進宮來陪伴母后。」
  
  皇帝眼眶還有些紅,他那漆黑的眼珠子慢慢轉了過來,直勾勾地看著葉清溪,在後者緊張得都快忘了呼吸時,他淡淡地應了一聲︰「哦。」
  
  葉清溪想,他應該是沒有認出她來。
  
  「你是他的表哥,今後可要多照看她。」太后又道。
  
  皇帝又一次看向葉清溪,眼珠子一動不動,十分摻人。
  
  葉清溪乾巴巴地說︰「表、表哥好。」
  
  皇帝應了一聲,沒再看她。
  
  太后又道︰「今日御花園花兒開得正好,洌兒你帶著清溪出去走走。」
  
  皇帝沒拒絕也沒答應,只是躺在那兒一動不動。
  
  太后瞥了葉清溪一眼,後者忙清了清嗓音道︰「表哥,陪清溪出去走走吧。」
  
  皇帝又看了葉清溪一眼,被子一拉蓋住自己的腦袋,悶悶的聲音從被子裡傳出來,隱隱有了絲委屈的味道︰「不想動。」
  
  太后無奈地看向葉清溪,想讓她想想辦法。
  
  葉清溪還記得前兩次皇帝的狠厲,如今的他雖然看起來軟綿綿的,可她也沒膽子跟對方撒嬌啊,他們根本就是陌生人!
  
  「表哥……清溪剛來皇宮,哪裡都不熟悉,就麻煩表哥了。」葉清溪滿臉僵硬地勸說道,「如今春光正好,不去走走豈不是辜負了這大好景色?」
  
  被子底下的身影一動不動,就在葉清溪即將放棄的時候,皇帝忽然掀開了被子,看了眼葉清溪道︰「好。」
  
  太后立即道︰「來人,替皇上更衣。」
  
  葉清溪先出去回避,太后同樣出來站在葉清溪身邊,原先哭紅的雙眼已恢復正常,又成了那個雍容的太后。
  
  太后微微頷首︰「清溪,洌兒便交給你了。莫讓我失望。」
  
  葉清溪心頭一跳,不知怎麼的她似乎從太后的話裡聽到了一絲肅殺意味。她抬頭,只見太后正溫和地笑望著她道︰「我相信你,清溪。」
  
  葉清溪不由自主地點點頭,她真希望自己也能有太后這樣的信心啊。
  
  太后上下打量著葉清溪,見她還穿著女官的衣裳便道︰「讓翠微也帶你去換身衣裳吧。」
  
  葉清溪被翠微帶去換了身淡粉色的衣裳,又往腦袋上別了些首飾,便多了一絲嬌俏可人的意味。
  
  不一會兒,一身金邊玄衣的皇帝走了出來。他面上木然沒什麼表情,走兩步路似乎都相當費勁,見了葉清溪也只是橫過來一眼,便兀自向前走去。
  
  「太……表姑母,你不同我們一道去嗎?」葉清溪見太后並沒有要走的意思,忍不住問道。
  
  「不去了,我不在,你跟洌兒也能盡快熟識起來吧。」太后道。
  
  葉清溪沒辦法,只能匆匆跟上皇帝,在距離他三步遠的位置,心裡想著該怎麼「熟識」起來。
  
  皇帝一路走到御花園,最後上了假山的涼亭,沉默地坐了下去。
  
  葉清溪見他目光專注地看著下方,不禁心中一跳,雖然太后說沒見過他想不開,可說不定他早已經有了想法有了計劃,只不過沒有真正實施呢?
  
  「表哥,這裡好高好嚇人啊,我們還是下去吧。」葉清溪擋在皇帝視線之前,小心翼翼地提議道。
  
  皇帝怔怔看著她,忽然問道︰「我母后是不是很喜歡你?」
  
  葉清溪不知他什麼用意,猶豫了片刻說︰「還、還可以吧。」
  
  皇帝站起身,慢吞吞走到葉清溪跟前,掐著她的下巴左左右右地打量著她,片刻後說道︰「我記得你。」
  
  葉清溪呼吸一滯。
  
  皇帝漠然道︰「我母后讓你進宮來,是不是想讓你當我的妃子?你去跟母后說,我同意了。」
  
  葉清溪︰「……」這哪跟哪啊!
  
  「表鍋……」葉清溪下巴還被掐在皇帝手裡,說出的話含糊不清,她只得道,「先放開窩……」
  
  皇帝鬆開葉清溪,她忙道︰「表姑母就是讓我來陪她,並不是表哥你以為的意思。」
  
  皇帝盯著葉清溪看了好一會兒道︰「哦。」
  
  ……然後呢?
  
  「我要是推你下去,我母后是不是會很生氣?」皇帝像是在說今天天氣如何似的輕描淡寫地問道。
  
  葉清溪卻心驚肉跳︰「表哥……你、你不要開這種玩笑。」
  
  皇帝忽然坐了下來,側頭看向涼亭外,一時間也沒再繼續先前的話題。
  
  葉清溪神情緊繃地站在一旁,她這算是撿回一條命了沒有?這皇帝啥意思啊!有病啊!
  
  ……哦對的,他確實有病。

  *********
  
  作者有話要說︰  

  皇帝︰感覺幹什麼都提不起勁來,殺個人也覺得累,還是算了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18 10:45 AM

第7章 噩夢

  葉清溪戰戰兢兢地呆站了好久,直到雙腿都快僵硬了,還沒見皇帝動一動,他就像是老僧入定似的坐在那兒,彷彿徹底與這個世界隔絕開了。
  
  葉清溪站的位置剛好能看到皇帝的側顏,他模樣俊美,側面看鼻樑高挺,整個輪廓美得如同雕塑一般。她想,他的美貌應該是遺傳自他的母親,如此安安靜靜不發病的時候,就是個美少年。
  
  葉清溪為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設,她意識到這種狀態下的皇帝還算安全,便鼓起勇氣湊過去,在他身邊坐下,故作好奇地問道︰「表哥,你平日裡喜歡做什麼呀?」
  
  皇帝好幾秒之後才瞥了她一眼說︰「我不想說話,你閉嘴。」
  
  葉清溪︰「……」
  
  皇帝很快便轉回了視線,也不知他一直在看著什麼。
  
  葉清溪看向他看的方向,卻只看到一些圍牆屋頂,也不知他怎麼就能看那麼久。
  
  「表哥,你在看什麼呀?能不能讓我也看看?」葉清溪很努力地與皇帝搭話。
  
  皇帝沒看她,只說︰「你好煩啊。」
  
  葉清溪心裡哀嘆一聲,她也不想跟他搭話啊,可不想辦法熟悉起來,她的治療就進行不下去了。
  
  看了眼皇帝的臉色,他出來後就是一副木然的模樣,眉心微皺,似乎很是疲憊,彷彿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讓他動容,事實上大約也是如此。
  
  「著火了。」皇帝忽然出聲。
  
  葉清溪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只見不遠處應當還是皇宮的範圍內正濃煙滾滾。
  
  再看皇帝,他仍然事不關己地坐著,剛剛的話對他來說不過是訴說一個事實罷了。
  
  此刻已經有不少人衝過去滅火,葉清溪感覺也不少她一個,便跟皇帝一道坐著。要跟皇帝熟悉起來真是太難了,這種抑鬱狀態時接近他確實安全,可他也幾乎是油鹽不進,她還真是難以撬開個口子。
  
  葉清溪想想有些洩氣,趴在亭子圍欄上,半晌又忍不住說︰「表哥,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幹什麼都沒勁,覺得特別沒意思?」
  
  皇帝應了一聲,並未多說。
  
  葉清溪斟酌了片刻道︰「表哥,你有沒有想過你可能哪兒出了問題?」
  
  皇帝懶懶地瞥過來,漆黑的雙眸看了葉清溪好一會兒,但他的注意力卻似乎並不在她身上,片刻後說︰「我要回去了。」
  
  說完他慢吞吞站了起來,也不管葉清溪便下了涼亭。
  
  葉清溪哀嘆一聲,在這個完全不配合的病患面前,她這個本就是半吊子的自然是幾乎無能為力了。
  
  她忙跟上皇帝,沒一會兒便回到了乾清宮。有宮殿走水,太后並不在乾清宮內。好在著火點距離乾清宮很有些距離,倒是不用擔心火會燒過來。
  
  皇帝一回寢宮便爬回了床上,呆呆地看著上方,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葉清溪之前下意識地跟進來,見皇帝爬上了床,覺得自己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可是沒一會兒,她就聽到皇帝低低地啜泣起來,她心裡一驚,腳下已往前走了幾步,正好見皇帝流了一臉的淚,彷彿生無可戀似的。
  
  「表哥……」葉清溪想,如果她手上有藥就好了,可以讓他不那麼難過,可這種時候,她什麼都做不了。
  
  葉清溪待得難受,留下兩個內侍看著皇帝後便離開了。
  
  太后正好回來,見到葉清溪,便讓她跟自己過去。
  
  葉清溪將自己努力跟皇帝搭話,但他沒什麼反應一事都說了,具體的談話內容沒說,妃子什麼的,她可沒臉提。而且,從今日短短的對話來看,她感覺這皇帝跟太后的關係似乎不大好的樣子。具體的她也說不清,只能說是一種感覺,她同樣感覺到,太后似乎還隱瞞了一些事。只是不過是虛無縹緲的感覺,她也不能因此去質問她。
  
  「別著急,這才是第一日。」太后道,她不想葉清溪因為第一日的受挫就放棄了,便盡力安撫。她過去好幾年都曾試著想要洌兒能好一些,可都以失敗而告終了。要說她最不缺的是什麼,便是耐心了。即便花上個一年半載,只要洌兒的狀況能好轉,她有那個耐心。
  
  「是,我也明白。」葉清溪回道,又重新振作了精神。太后說得沒錯,這才第一日,這點挫折算什麼呢?跟皇帝本身的痛苦比起來,她這點受挫感根本就什麼都不是。
  
  因為皇帝表現出來的無害,葉清溪第二天去見他時也不再那麼緊張。太后因要跟攝政王商談國事,便去了前朝,葉清溪一個人去找了皇帝。
  
  皇帝趴在床上,眼睛正睜著看向虛空中的某一點,一動不動的簡直像是具屍體。葉清溪被他嚇了一跳,見旁邊的兩個內侍神色正常,便知道皇帝又神游去了。
  
  她在床邊蹲下,對上皇帝的視線笑道︰「表哥,我又來找你玩了。」
  
  皇帝眼珠子動了動,似是想了一會兒才說︰「哦。」
  
  葉清溪也是無奈了,她拿出從翠微那裡要來的棋子,對皇帝說︰「表哥,我們來下棋吧。」
  
  皇帝盯著葉清溪,直到看得她毛骨悚然才說︰「母后說你進宮是陪她的,為何你總在我跟前晃?你是不是想嫁給我?」
  
  葉清溪︰「……」這談話真是沒法進行下去了!
  
  皇帝淡漠地說︰「你長得挺好看的,我覺得可以。」
  
  「我覺得不行!」葉清溪脫口而出,見皇帝還是沒什麼大反應,便訕訕笑道︰「表哥,我在家裡是獨生女兒,見了表哥就跟見了親哥哥似的,因此才喜歡往表哥面前晃,我對表哥只有兄妹之情,並無其他想法。」
  
  皇帝︰「哦。」
  
  他想了想說︰「你可以走了。」
  
  葉清溪不想走,她才剛來呢。她乾脆在皇帝床邊坐下來,小聲道︰「表哥,你不想下棋的話,我讀書給你聽吧。」
  
  皇帝說︰「不想聽。」
  
  葉清溪︰「可我想讀。」
  
  皇帝瞥了葉清溪一眼︰「哦。」
  
  葉清溪便換了本話本,緩緩地念了起來。她本來是打算念詩經之類的,但又覺得枯燥無趣了些,便換了話本。
  
  皇帝睜著眼睛並沒看葉清溪,也不知他有沒有聽進去。葉清溪很快便念得累了,暫停下喝了口水,回來時卻見皇帝正盯著她看。
  
  「表哥,怎麼了?」葉清溪訕訕道。
  
  皇帝道︰「你長得真像桃子。」
  
  葉清溪一怔。
  
  皇帝伸出手在她臉上摸了摸︰「毛茸茸的。」
  
  葉清溪︰「……」他要不是皇帝,可能她已經一巴掌打過去了。
  
  「……我繼續給表哥讀書吧。」葉清溪稍稍後撤,一本正經地說。
  
  「哦。」皇帝依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縮回手怔怔地看著不知哪裡。
  
  等一本書念完,葉清溪再看皇帝,卻見他竟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他閉著眼睛時比他睜眼安靜的模樣更美,縴長的睫毛根根分明,在眼底落下了一片淺淺的陰影。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安靜的美少年,其實是有著可怕的精神障礙呢?
  
  葉清溪悄然走了出去,微微一嘆。她也想治好這個小皇帝啊,可是……也不知能不能成。
  
  葉清溪在自己屋子裡回想著還能記得的教材書,目前她主要就是先觀察,先確定皇帝的病症,之後再想能不能治療的問題。即便真是鬱躁症,在沒有藥的情況下,她也只能試試看心理療法,總不能什麼都不做。
  
  在葉清溪想得入神時,原本看著皇帝的一個內侍忽然匆匆跑了過來,一見她便忙道︰「葉姑娘,太后如今不在,可皇上似是魘著了,夢裡便哭了起來!」
  
  葉清溪連忙跟著跑了過去。
  
  皇帝深陷錦被之中,身子不安定地扭動著,眼淚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流了滿臉,口中似乎在喃喃著什麼。葉清溪連忙湊近了,可誰知皇帝似是在夢中感覺到有人接近,忽然一把抓住了葉清溪的手臂,整個人撲在她身上,口中道︰「母親,母親,血,血,好多血……好多血!」
  
  葉清溪身子一僵,即便是在夢中,即便聲音很輕,她依然能聽出他的恐慌和無助,她不由自主地輕輕抱住他,柔聲安撫道︰「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也不知她說了幾遍,皇帝終於漸漸安靜下來。
  
  葉清溪微微皺起眉頭,她還記得之前問過太后,皇帝小時候有沒有受過刺激,但太后說沒有。可看皇帝如此無助的模樣,他小時候應當是受過什麼刺激的吧,那麼是太后真不知道呢,還是太后明知道卻沒跟她說?
  
  很快皇帝又安穩地睡了過去,葉清溪輕手輕腳鬆開他,在旁邊站了會兒,見他沒再做噩夢,便悄然回了自己的房間。
  
  葉清溪托著下巴,腦子裡想的是太后。她發現,在她的印象中,太后是一個對老鄉和藹,對兒子愛護有加的穿越前輩,這樣的印象一旦形成,便很難改變了。可是細細一想,太后要坐到如今的位置,如果沒什麼本事的話,怕並不容易吧?
  
  葉清溪煩惱地揉亂了自己的頭髮。如今回想起來,總覺得太后有哪裡不對的樣子,可太后一直對她很親切,還幫她解決了周大娘的麻煩,她真不願多想什麼。
  
  直到暮色降臨,太后讓葉清溪過去吃飯,她也沒想出什麼頭緒來,只得將這一切暫且放下,跟著傳話的人去見太后。
  
  「聽說洌兒今日魘著了,是你讓他安靜下來的。」太后道。皇帝身邊的人本就是她安排的,有什麼事自然逃不過她的耳目。
  
  見太后提起這事,葉清溪猶豫了會兒才說︰「我看皇上似乎小時候受過什麼刺激,一直在夢裡喊著血什麼的,太后您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
  
  太后一怔,瞥了眼此刻還在的翠微。
  
  翠微蹙眉道︰「葉姑娘,你怎麼能這麼跟太后說話?」
  
  話已說出口,葉清溪便鎮定了許多,正色道︰「太后,我需要知道。」
  
  太后垂頭怔然,片刻後道︰「我以為他不會記得。」她頓了頓道,「那時他不過三歲。」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18 11:55 AM

第8章 究竟哪種病

  對太后來說,有些事最好是能被永遠地封存起來,不要有任何人再將他們翻出來。那些過往造就了如今的她,可也讓她連回憶起來都覺痛苦。有時候忽然想起自己曾經也是個根正苗紅的穿越女,她便覺得悲哀。在宮裡的二十年,已經徹徹底底地改變了她。
  
  「洌兒三歲時,照顧他的宮女裡有一人手腳不乾不淨……」太后靜靜地說道,「我以為洌兒在睡覺,沒想到他竟偷偷跑了出來,看到她被杖斃的那一幕。」
  
  其實她把那宮女打死不僅僅是因為對方手腳不乾淨,更主要的原因,是那宮女仗著自己長得漂亮,竟利用將洌兒帶到先帝面前的機會勾引先帝。她怎麼可能容忍有那樣心思的宮女繼續活著呢?只是沒想到,那一幕卻被她的洌兒看見了。當時他才三歲,那時候確實受了些驚嚇,可不過幾日他便忘記了,她以為他沒事了,沒想到他竟然還記得那件事麼?
  
  葉清溪沒說話。太后……確實沒有她一開始想的那麼美好。畢竟是從宮鬥中勝出的女子,也不知手上沾染了多少鮮血……不過因為她跟太后是同鄉,得了對方的另眼看待,太后也樂意在她面前展現慈祥的一面,她才會誤會了。人可以有很多面,端看她面對的人是誰。當面對皇帝時,太后就是個愛子心切的偉大母親,當面對她這個同鄉時,她又是滿心懷念的孤獨穿越者,而面對別的曾經被她打敗過的宮妃,她大概是個高高在上的冷酷勝利者吧。
  
  葉清溪不知道該怎麼去評價太后,她也不認為自己有這個資格去評價對方。
  
  「清溪,那件事……可是造成洌兒如今狀況的原因?」太后望著葉清溪問道,她一向不愛表露自己的心思,此刻卻多了一分壓不住的惶恐。
  
  她原本一直覺得是自己的錯讓洌兒成了如今的模樣,可之前聽葉清溪說,基因的原因佔了大半,她便彷彿鬆了口氣,好像不必再那麼苛責自己。然而,洌兒卻對當年的事如此念念不忘,她又一次忍不住內疚自責,他變成如今的模樣,果然還是她的錯。
  
  葉清溪道︰「……不一定。童年發生的事,不一定會影響成年後的樣子。」
  
  心理學上的理論總是在進步的。佛洛依德認為人童年所經歷的事雖然會淡忘,但會藏在潛意識中,對人的一生產生恆久的影響力。但他的精神分析學派如今已不是主流的分支,最新研究認為,童年創傷在成年後也不一定會影響到人的性格形成。
  
  不過,從皇帝的表現來看,他童年時的經歷確實對他造成了不小的創傷,可面對太后那惶惑的模樣,葉清溪實在說不出口這一點。
  
  太后那一口憋著的氣似乎輕輕地吐了出來,她微勾唇角,笑容淺淡寂寞︰「真希望那件事過去沒有發生。」
  
  如果她回到過去,她一定會將那個宮女拉得遠遠的再杖斃,絕不會讓她的洌兒再看到那一幕。
  
  她望向葉清溪道︰「有沒有辦法讓他能從那個心結中走出來?我不希望他再做那樣的噩夢。」
  
  葉清溪遲疑了會兒道︰「那就是另一個問題了,這有點像ptsd的症狀。」
  
  見太后微微蹙眉,葉清溪解釋道︰「就是創傷後應激障礙,還算常見的。」
  
  很多時候,精神障礙患者不一定只有一種障礙,很可能有共病。不過她才疏學淺,若皇帝有好幾種糾纏在一起的障礙,那她很可能就分辨不清了。診斷精神障礙本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太后從過去的記憶中搜尋,隱約對葉清溪說的這個有了個大概的認識。她微微蹙眉,ptsd,鬱躁症……她的洌兒究竟還有多少病症?
  
  翠微不太聽得懂二人的話,但她並未追問什麼,只是安靜地聽著。此刻見太后與葉清溪二人都沒再說話,又見太后神色不渝,她忍不住說道︰「那事是個意外,怪不得娘娘,還請娘娘放寬心。」
  
  太后沒有應聲。
  
  葉清溪道︰「翠微姑姑說得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再談誰的錯沒意義,重要的是解決它。」想到皇帝,她便一陣煩惱,語氣也不自覺地低落,「我想再多觀察一些時日。」
  
  太后點頭,片刻後又道︰「辛苦你了。」
  
  葉清溪勉強笑了笑,確實辛苦,目前她都不知該從何處下手,真是愁得頭髮都要白了,只能繼續她先前的計劃,暫且觀察。
  
  太后給予了葉清溪足夠的信任,基本上葉清溪在乾清宮裡想要做什麼都不會有人阻止,比如說隨時隨地跑去找皇帝什麼的。
  
  葉清溪數著日子,皇帝的抑鬱症狀一直持續到第三天還沒有消失,據太后所說,皇帝先前處於抑鬱狀態時不太愛睡覺,但這幾天他卻總是在睡覺,不大願意從床上下來,做什麼事都無精打采的,也懶得理人,有時候葉清溪跟他說上好幾句話,他才會輕飄飄地回一個「哦」字。要不是知道他有病,要不是清楚對方是皇帝,葉清溪可能已經一巴掌打過去了。
  
  這幾日皇帝「很乖」,太后也稍微放鬆了些,約了太妃去宮裡的佛堂吃齋念經。太后原本是不信佛的,如今其實也不大信,她不知對佛祖祈求了多少回,都沒有讓她的兒子有任何的好轉,可上天送來了一個葉清溪,她想那便信上一回吧。
  
  今日是幾日好天氣之中難得的雷雨天氣,即便是大白天,也是黑壓壓的讓人心情壓抑。
  
  葉清溪躲在自己的屋子裡,拿著毛筆在紙上寫寫畫畫。這幾天觀察下來,她認為皇帝的抑鬱症狀不算特別嚴重,至少沒見他有什麼自殺的舉動,接下來,就是等他什麼時候躁狂發作了……抑鬱之後是立即進入躁狂期,還是會有一段時間的正常時期?
  
  此刻葉清溪也回憶起了另一種跟鬱躁症有些相像的精神障礙,邊緣型人格障礙,同樣的有躁狂和抑鬱,不過這種障礙是持久性、普遍性、病態性的,不像鬱躁症一樣是片斷性的,邊緣型人格障礙的情緒變化很快速,通常是幾個小時就可以從躁狂到抑鬱,像皇帝這種抑鬱期持續好幾天的幾乎不太可能。
  
  另外還有一種可能性是解離性身份障礙,也就是人們所熟知的人格分裂,她目前觀察到的抑鬱期和躁狂期,說不定是兩種人格的不同表現,不過她在他躁狂時期見過他,在他抑鬱時期他卻能認出她來,如此看來倒不太像是人格分裂。
  
  在解離性身份障礙,雙相障礙和邊緣型人格障礙這三個詞上面分別畫了圈,葉清溪便把毛筆往邊上一丟,盯著這三個詞出神。如果她註定有這麼一穿,為什麼就不能等到她當上心理諮詢師執業了之後再穿呢?那她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頭疼了吧。
  
  葉清溪打算出去透透氣,免得把自己也弄得精神障礙了。她剛開門便吃了一嘴的風雨,忙又將門關了回去。
  
  這時候,皇帝在做什麼呢?
  
  葉清溪這麼想著,便又開了門,頂著風雨向正殿走去。好在路上都有長廊,她不至於淋個濕透。走到正殿時,她驚訝地發現太后派去看著的兩個內侍竟然不在皇帝身邊待著。
  
  「你們怎麼在這裡?」葉清溪皺眉問道。
  
  個子稍微有些矮小的叫許木,人倒沒他的名字那麼木訥,見了葉清溪他便苦著臉道︰「皇上把我們都趕了出來。」
  
  「他一個人在裡頭?」葉清溪心中忽然生出不好的預感。
  
  「是的。」許木面上也有些不安。
  
  葉清溪探頭看了眼,寢宮裡居然是黑漆漆的,讓人更加不安。
  
  「你們快去點燈……還有,去通知太后。」葉清溪忐忑地吩咐了一句,見二人紛紛跑開,她側耳傾聽了會兒,裡頭卻什麼動靜都沒有。
  
  小皇帝他該不會……做什麼傻事吧?
  
  葉清溪一想到那種可能便待不住了,她答應了太后試試治療皇帝的病,他要是這種時候出什麼事,她還有什麼臉面對太后?她咽了下口水,一腳踏了進去,邊走邊低聲道︰「表哥……我是清溪,表哥你在嗎?」
  
  葉清溪忽然腳步一頓,她似乎聽到了什麼動靜,鼻腔中也有一絲若有似無的酒味……
  
  「表哥?」葉清溪僵立著,訥訥道,「表哥,你在哪裡?別鬧了。」
  
  身後忽然一熱,她落入了一個猶帶酒氣的滾燙懷抱,她最早時曾經聽過的陰冷聲音道︰「想謀害我嗎?」
  
  下一刻葉清溪只覺脖子一痛,一隻大手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她聽到身後的人在冷笑︰「什麼表妹,我知道是母后派你來的,想取得我的信任後害我?不可能!」
  
  「不、不是……」葉清溪甚至沒能說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便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了。她身後的人確實是皇帝沒錯,不過跟早些時候那有氣無力的嗓音相比,這時候的皇帝聲音中多了不少戾氣。她肺中的空氣越來越稀薄,想為自己辯護都不行,情急之下,她一腳踩在皇帝腳背上,在他吃痛鬆開她時,慌不擇路地向外跑去。
  
  此刻她的雙眼已經適應了寢宮中的幽暗,腳步踉蹌地向出路逃去,她可不能死在這裡,死在這個發病的皇帝手裡!
  
  然而葉清溪才跑出沒幾步便被從皇帝追上,他將她撲倒在地,大手按著她的脖子獰笑︰「想跑?」
  
  葉清溪嚇得雙眼猛地瞪大,她用力掰著皇帝的手,驚呼道︰「表哥,我真不是來害你的!」
  
  皇帝卻不聽她的,他驀地低下頭,嘴裡的酒氣噴了葉清溪一臉,只聽他冷笑道︰「你騙不了我的!」
  
  啊啊啊把我的抑鬱小皇帝還給我啊!
  
  葉清溪的手在地上亂抓,也不知抓到了什麼,猛地往皇帝頭上砸去。他悶哼一聲,手一鬆整個人便被葉清溪使出吃奶的勁推開。跑到寢宮門口時,葉清溪跟什麼人撞上,嚇得她一聲尖叫,直到對方出聲她才發覺是許木,她忙道︰「先不要進去!」
  
  話音剛落,一陣風聲襲來,葉清溪下意識一躲,便見有什麼東西劃過她的眼角砸在了柱子上。
  
  皇帝追來了!
  
  「快跑!」葉清溪抓著許木便跑。
  
  剛跑出沒多遠,得到消息匆匆趕來的太后便出現在了葉清溪面前。
  
  「表姑母,救命!」葉清溪猛然竄到太后跟前。
  
  太后見葉清溪衣衫淩亂,髮髻幾乎散開,眉頭一皺道︰「怎麼回事?」
  
  她話音剛落,目光忽然一轉,落到了追著葉清溪而來的皇帝身上。
  
  「洌兒?」她看到自己兒子額頭的鮮紅,瞳孔一縮,再看葉清溪,咬唇委屈得要哭出來了似的。難不成,洌兒竟要強上葉清溪?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18 12:01 PM

第9章 表妹

  太后心裡的疑惑剛起了個頭,就見葉清溪驀地躲到她身後,小聲道︰「他躁狂發作了,覺得我想殺他就打算掐死我……對不起,我逃時打傷了他。」
  
  太后深吸了口氣,對於傷害自己兒子的人,她自然是生氣的,但如今的情形下她只能控制自己的情緒,畢竟她還要仰仗葉清溪的治療。
  
  除了太后之外,其餘見到皇帝此刻狼狽模樣的眾人吩咐色變,驚慌失措地望向皇帝。
  
  究竟哪個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打傷皇上?
  
  「母后。」皇帝面色陰沉地盯著躲到太后身後的葉清溪,「把她交給朕,她傷了朕!」
  
  葉清溪身子一抖,太后要是將她交出去,她一定會被皇帝弄死的,淹死吊死掐死什麼的,她都不要啊!
  
  她當初為什麼要那麼心軟接下這種任務,又為什麼因他抑鬱期的乖巧而放鬆了警惕啊!如果先前她沒有因擔心他而跑到寢宮裡去,也不會有現在這樣的局面了。
  
  太后心中閃過數個念頭,她揚聲道︰「所有人都退下!清溪翠微留下。」
  
  幾乎沒人猶豫,忙不迭地匆匆離開。
  
  皇帝沒有阻止太后,只是將原本瞪著葉清溪的目光收回落到了太后身上,此刻雨量變小,幾人都籠罩在霏霏細雨之下,幾乎看不清皇帝眼中的復雜情緒。
  
  「洌兒,這是個誤會。清溪不會害你的。」太后柔聲道,「只是個意外。」
  
  葉清溪探出頭來誠懇地說︰「表哥,我真不是故意的,先前我是太害怕了才會誤傷了你。」她本想說不然我讓你打回來,可轉念一想,對方又不是會跟她客氣的正常人,精神障礙患者思路清奇,她敢說他就真敢打回來,於是她硬生生把話又咽了回去。
  
  「洌兒,你也聽到了,此事便到此為止吧。」太后往前一步道,「快跟母后回去,你的傷口趕緊處置一下。」
  
  皇帝卻退後一步,莫名地笑了下︰「這個表妹,可是母后在外的私生女?」
  
  太后微怔,隨即怒斥道︰「你胡說什麼!」
  
  「朕是天子,傷害龍體的人怎能就此放過?母后,你卻要偏幫這樣一個罪大惡極之人?」皇帝冷冷瞪著太后。
  
  「洌兒!」太后急怒,卻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若換了一人,她自然不會為此與洌兒弄出更多嫌隙來,可葉清溪不行!惹怒了洌兒的人,就沒有活下來的,她不能退讓,把唯一的希望生生毀掉。
  
  葉清溪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不遠處的皇帝猶如一個殺神似的矗立在那兒,而她跟前的太后是她唯一的依靠。然而,在她膽戰心驚的同時,她似乎能從皇帝的語氣中感受到他的情緒。
  
  她覺得他好像在哭,被雨水掩蓋的、無聲的淚水。
  
  鬱躁症的躁狂時期,會有這樣的症狀嗎?
  
  「母后。」皇帝叫了太后一聲,隨後便是長久的注視,再然後,他轉身便走,毫無預兆地結束了對峙。
  
  葉清溪陡然回神,隨即她有些懊惱自己在這樣小命都差點交代出去的時候居然還要去想有的沒的。
  
  太后轉頭拍了拍葉清溪的手臂,語氣尚算溫和︰「回去換身乾淨衣裳,早些歇息吧。」
  
  隨後她注意到了葉清溪脖子上的淤青,眉頭輕輕一皺道︰「洌兒下手也太重了,我讓太醫來給你看看。」
  
  葉清溪不知道自己的脖子成什麼樣了,下意識地踫了下才覺得疼,她搖搖頭道︰「沒事的,這點淤痕沒幾天就會散了。太后,您去看看皇上吧,我就不過去添亂了。」
  
  她是看出來了,全天下大概也就太后能讓皇帝給幾分面子,畢竟是他的親媽。這時候他應該很脆弱吧,或許需要太后的安撫。不過……他之前怎麼會認為她是太后派去殺他的?他是太后唯一的兒子,又是這個帝國的皇帝,太后平日對他也夠好的了,他究竟怎麼生出那樣念頭的?難不成他還有迫害妄想障礙或者精神分裂症之類的障礙?
  
  「那就等明日再找太醫過來吧。」太后疲憊地笑了笑,轉頭吩咐翠微,「帶上藥箱。」
  
  葉清溪見太后和翠微二人漸漸遠去,不由得嘆了口氣。
  
  真的不是她的錯覺嗎?她總覺得皇帝最後叫太后時的語氣過於平淡了,甚至隱隱有一絲絕望的味道。太后是不是還隱瞞了她不少事?太后沒意識到會對皇帝造成影響因此沒說,還是刻意隱瞞?
  
  雖然葉清溪不止一次對太后說過精神障礙不一定是環境的緣故,但最新研究認為是多因素影響導致的,環境至少也是其中一環。這小皇帝毛病那麼多,她不得不去想他究竟是怎樣的環境中成長的。或者說,在皇宮這個絕不單純的環境中成長,皇帝變成這樣大概也是很有道理的。
  
  葉清溪跟太后分開後便回去換了身衣裳,擦乾頭髮後躺床上還在思考著皇帝的病情。想著想著她忍不住抓著頭髮幾乎想苦惱地尖叫,她就不該做這種超出她能力範圍的事!精神障礙的診斷哪裡是她這種肄業的能做的啊,就算正經的精神科醫生還有可能弄錯呢,有些障礙容易混淆,再加上還有共病,好幾種障礙湊在一起,就更難弄清楚了。
  
  過了每日一煩惱的時間,葉清溪又冷靜下來,認真回憶自從見過皇帝以來他的種種表現。當年她學微積分時不也這麼痛苦地過來了嗎?困難太大了,先拆分成小塊,再慢慢解決就是。目前她得先將皇帝的症狀摸清了,等之後再想治療的事。
  
  葉清溪睡到半夜被一陣敲門聲驚醒,她驀地睜眼,卻見外頭有幾盞燈火,照得她的房間也亮堂不少。
  
  是敲她的房門嗎?應該不是吧?
  
  葉清溪披著衣服下床想去看看,這時敲門聲又一次響起,這回她確信對方敲的是她的門,與此同時外頭一道略顯低沉的聲音道︰「表妹?」
  
  葉清溪陡然一驚,原本還留下的些許睡意早跑了個沒影,脊背冷汗直 。
  
  皇帝?!
  
  她捂著嘴悄然在床邊坐下,假裝自己沒醒。她睡之前把門反鎖上了,他要是想開門進來,勢必會弄出不小的動靜,到時候太后趕來,她就能得救了!
  
  她還以為之前皇帝就那麼走了的意思是「算了我不跟你們計較了」,卻原來是「來日方長秋後算賬」麼!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18 12:30 PM

第10章 心機

  葉清溪在乾清宮也待了好幾天了,有些事翠微會說給她聽,還有些事她自己能猜出來。皇帝十一歲時登基,先帝臨崩前任命他的弟弟靖王蕭栩為攝政王,又命當時已是皇后的太后垂簾聽政,與攝政王一同輔佐皇帝。前幾年皇帝還只是有些陰沉,情緒喜怒無常,倒還能聽大學士上上課,旁聽些朝政民生之事,但近兩年他的症狀加重,情緒波動過大,旁人見了說不定會認為他中了邪,因此太后時常以皇帝生病為由讓他留在乾清宮,而皇帝本人似乎也對政事和學問不感興趣,不去就不去,樂得留在乾清宮鬥雞遛狗,好在有前面十幾年的學習積累,在減少學習時間後倒不至於做個文盲皇帝。
  
  太后為了皇帝的病可謂是操碎了心,因皇帝十五歲之前就有控制不住情緒親自動手殺人的劣跡,她怕太早給他娶妻他萬一動手殺了皇后不好應對,一直到他如今十七歲了還沒讓他大婚,為了堵悠悠之口,對外一直說皇后人選還在相看中,這事便一直拖延了下來。更何況大婚之後她也不得不將朝政大權還給皇帝,以皇帝如今的性子,還不把這個國家弄得雞飛狗跳,因此她硬是頂著前朝的壓力,將此事扛了下來。作為對前朝都有一定控制力的後宮女子,太后對整個後宮的掌控自不必說,特別是乾清宮內,上上下下都被管得服服帖帖。葉清溪來的這短短幾日就已經深有體會,有太后的發話,那些宮女內侍對她都客氣得不行,沒有誰膽敢來跟她不對付——也或許可以說,在皇帝時不時的暴戾之下活下來已經讓他們費盡了一切心神。她的身份由所謂的侍寢女官變成了太后的遠房侄女也沒人有任何異議,就這麼平緩地過來了,太后對乾清宮的掌控力可見一斑。
  
  因此,葉清溪在聽聞皇帝就在外頭之後,並沒有想著出去當炮灰,而是等著太后趕來營救,她打定主意了,她就裝睡,這皇帝又能拿她如何?有本事就把門撞開啊!
  
  她瞪向那扇看著緊閉的房門,心裡稍稍鎮定下來。脖子上隱隱有些痛意,她可不想再承受一次了,更不想死。
  
  房門又被敲響,皇帝只隔著一道門輕聲說道︰「表妹,你應當醒了吧?豬也不會睡得這麼死。」
  
  葉清溪︰「……」他居然罵她!看,果然是來秋後算賬的!
  
  皇帝繼續道︰「表妹,晚間母后說得對,是我誤會了你,我是來給你賠不是的。」
  
  葉清溪︰「……」神他媽賠不是,有大半夜跑來給人賠不是的嗎!他就是為了誘騙她開門,趁著大半夜他媽在睡覺好殺了她,別以為她傻!
  
  「表妹?」久久得不到回應,皇帝的聲音略微顯得焦躁了些,他又加重力氣拍了拍門,俊秀卻沒什麼表情的臉上一片淡漠,「表妹,你這樣我就別無選擇了。」
  
  葉清溪心頭一跳,還在想他這是什麼意思,門上忽然砰的一聲巨響,插銷崩斷,門大敞開,外頭的燈光驀地射進來,將一個看著陰森高大的影子投射到了床前。
  
  葉清溪老鼠見了貓似的翻身上床,被子一掀蓋住自己的腦袋,忍不住嚇得發抖。之前在正殿經歷的事,她不想再重溫了!如果她今日非死不可,他乾脆一劍戳死她算了!
  
  葉清溪躲在棉被下瑟瑟發抖,卻不防被子被人一下扯開,她背後頭頂上驟然多了個強烈的存在感。
  
  「表妹,我聽聞西方有一種大鳥名叫鴕鳥,一遇敵便將頭埋入沙子底下,自以為它看不見敵人便不存在了。你是不是屬鴕鳥的?」皇帝慢吞吞地問道。
  
  葉清溪不吭聲,她倒希望她是隻鴕鳥,就算不會飛吧,也能撲稜幾下翅膀扇死他!
  
  皇帝一把抓住葉清溪的手臂將她上半身提了起來,自己在她床邊坐下,就著外頭的燈光打量著她的脖子。
  
  葉清溪咽了下口水,半晌沒見皇帝馬上掐死自己,正覺古怪,下一刻卻聽他說︰「表妹,你是本來就這麼胖,還是被我掐腫了?」
  
  葉清溪︰「……」他是有病吧!
  
  她心裡生起了深深的無力感,偷偷抬眼看皇帝,這個年少的帝王正專注地看著她,不,或許說他只是眼睛在看著她,但他的注意力卻像是不在她身上,有一種漫不經心的淡漠感。
  
  不像是那個抑鬱期的小皇帝,也不像是躁狂期的那個……莫非他此刻是處於正常期?不是來殺她的?真的是來賠不是的?可賠不是有上來就踹門的嗎?還又是豬又是胖的,他要不是個皇帝,這麼說話早被人打死了!
  
  「是掐腫了……」葉清溪壯著膽子回了一句。
  
  皇帝點點頭︰「嗯,我也是這麼想的。先前是我想岔了,就表妹你這細胳膊細腿的,想殺我也不容易。」他掐了掐葉清溪裸露在外的細手腕,又抬頭對她露出個莫名笑意,「我母后若要殺我,也不用費那麼多周章。」
  
  葉清溪覺得他的話裡有太多值得吐槽的部分,可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最終她還是說︰「太后是表哥的母親,對表哥只有愛護之情,表哥大概是誤會了什麼。」
  
  「哦,是麼。」皇帝語氣冷淡,視線只是鬆鬆地落在葉清溪脖子上,也不知聽到她為太后辯護的話沒有,只是伸手摸摸葉清溪的脖子,嘆道,「都腫得跟豬脖子似的,看來先前我真的太用力了。」
  
  葉清溪︰「……」就不肯翻篇了是吧!非要跟豬過不去嗎!
  
  發覺皇帝似乎真的是來道歉的,葉清溪的膽子頓時回來了。雖說躁狂期持續得有些短,但對她來說是好事啊,正常期的皇帝雖然說話難聽了點,但好歹能講道理。
  
  「表哥也是無心,清溪不會怪表哥的。」葉清溪故作乖巧。
  
  「嗯,你怎麼敢怪我呢,畢竟我是皇上。」皇帝點頭道。
  
  葉清溪真的是特別特別想大吼一聲,老子只是跟你客氣客氣你這個殺人未遂犯,你䱇瑟什麼啊!但她只是低了頭,想到今後還要繼續跟這小皇帝相處不短的時間,她就一陣絕望,她寧願回去做包子啊。
  
  她正悔恨呢,下巴又被皇帝掐住了,他抬起她的頭,對著她的眼睛道︰「表妹,你是不是在心裡罵我?」
  
  「不是,我沒有。」葉清溪回得飛快。
  
  皇帝道︰「沒關係,你當面罵也行,趁著這會兒我還對你有幾分愧疚之心。」
  
  葉清溪從他的話裡聽出了那麼一絲不詳的意味,他這樣說,本來就不敢當面罵他的她更不敢說什麼了,「趁著這會兒」?那沒有愧疚之後呢?
  
  「不罵便算了,膽小鬼。」皇帝面無表情地說道,還沒等葉清溪對這膽小鬼的評價做出反應,外頭突然響起幾聲請安的聲音,隨後便是太后匆匆走了進來。
  
  看到屋裡的這一幕,太后微微一怔。
  
  皇帝鎮定自若地鬆開葉清溪站起身,垂著視線道︰「母后。」
  
  太后看向皇帝,目光微閃︰「洌兒,你怎麼……」
  
  「我聽了母后的話覺得母后說得很有道理,便來跟表妹賠個不是,表妹已經原諒我了。是吧,清溪表妹?」他轉頭看向葉清溪,那陰沉沉警告似的一眼看得她脊背一涼。
  
  「是、是的,表哥!」葉清溪慌忙應道。
  
  皇帝這才滿意地收回了目光,看向太后道︰「母后,我與清溪表妹一見如故,之前只是我誤會了,是我的不是,今後我會與表妹好生相處的,還請母后放心。」
  
  太后唔了一聲,應道︰「洌兒能如此,母后自然是欣慰的,如今早已夜深,你快回去歇息吧。」
  
  「是,母后。」皇帝走到門口時忽然停住身形,回頭溫柔地說,「表妹,你也早些歇息。」
  
  皇帝一走,屋子裡陷入了詭異的沉默,太后讓其他人都出去,讓人關門時才發覺葉清溪這屋子的門是被人強行踹開的,她眉頭微皺,看向葉清溪。
  
  葉清溪撫著胸口一臉的後怕︰「嚇死我了,珍姐,我以為這次我死定了!」
  
  太后見她如此,原先的疑心稍微去了些,但又忍不住試探道︰「我看洌兒方才並未發脾氣。」甚至對葉清溪很有好感的模樣。
  
  葉清溪自己也還沒弄清楚皇帝是個什麼狀況,只能說隱約有些想法,她感覺皇帝似乎在跟太后較勁,他跟太后應當也是有母子之情的,可他的表現又給人怪怪的感覺……他今天突然這樣真的快嚇壞她了,不是說他的踹門舉動,她第一次見他時他就是一副凶惡的模樣,踹個門而已小意思,她怕的是他突如其來的莫名其妙的溫柔。明明太后不在時他還是一副半死不活嘴毒又心不在焉的模樣,太后一來就假惺惺地溫柔,是給太后看的吧?可是為什麼啊?
  
  反正除了不靠譜的一見鐘情之外,葉清溪腦子裡劃過各種可能性。精神障礙患者又不是智商低,也可以心機很重,他那麼做無論目的是什麼,或許都有了那麼點不知是不是他想要的效果——她能明顯感覺到太后看她時表情不對了。
  
  「他可能是故意的,想表演給您看。」葉清溪雖不完全明白皇帝的心思,卻不得不做一番分析,不然她和太后的同盟關係可能會出現裂痕,「您也住乾清宮,他大張旗鼓帶人過來,又踹門,不可能不知道您會過來。」
  
  太后微微皺眉︰「你說他是故意引我過來看的?」這樣的詭計她從前玩宮鬥時遇到太多,太簡單了她都不願意多看一眼,可她的洌兒居然跟她玩這套?原因呢?
  
  「是,可能是為了引起您的關注。」葉清溪越說越覺得是這麼一回事,剛才皇帝對她說的話太毒了,怎麼看都不像是誠心道歉啊,說不定就是想引起太后的注意,而原因呢?
  
  「為什麼?」太后吃驚道。
  
  是啊,為什麼呢?平日裡太后的關注大半都在皇帝身上了,他還覺得不夠嗎?
  
  見葉清溪也是皺眉有些不解的模樣,太后垂眸沉思,片刻後忽然想到了什麼,她看了葉清溪一眼道︰「罷了,想不通便不想了吧,清溪,你快歇著吧。」
  
  她說完便匆匆離去。
  
  葉清溪畢竟不夠瞭解皇帝,關好門拿凳子抵住,躺回床上想了會兒沒想通,只得先睡了。
  
  太后回東暖閣後好一會兒都有些坐臥不寧的,她把翠微叫進來,面色沉沉地說︰「翠微,你說,洌兒有沒有可能是想藉我的手除去清溪?」
  
  翠微一怔︰「娘娘,這又從何說起?」
  
  「之前我拖延著不讓他娶妻他是知道的,但他從未說過什麼,甚至我怕他這樣的狀況更容易耽於女色便連宮女都不讓他踫他也從來不說個不字。」太后皺著眉道,「他曾經問過我,他若沉溺女色該當如何?我記得我當時說的是,勾引帝王沉溺女色墮落之人,該死。」
  
  翠微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卻有些不信皇帝會跟他自己的母后玩這樣的心思︰「可是他這樣做又是為何呢?」
  
  太后出神了好一會兒,怔怔道︰「大約是因為……他恨我吧。」
  
  「娘娘,母子連心,皇上怎麼會恨您呢,您別太多想了。」翠微忙說道。
  
  太后苦笑一聲︰「但願吧……明日起你先看著,洌兒他……看他如何。」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18 12:36 PM

第11章 主動

  以往都是葉清溪主動去尋皇帝,但在她被皇帝「夜襲」的第二天早上,皇帝身邊的一個內侍來找葉清溪讓她過去。這個內侍叫黃保,並非太后十分信任的二者之一,來找葉清溪時也是戰戰兢兢一副害怕的模樣。
  
  「太后知道嗎?」葉清溪問。
  
  黃保愣了下才說︰「皇上讓奴婢來尋葉姑娘過去,娘娘想來是……是不知道的。」
  
  「那別人呢?有沒有人去稟告太后?」葉清溪問道。太后如今可是她的護身符啊,沒有太后在,她都不敢去見皇帝。
  
  「這個……奴婢不知。」黃保道,「葉姑娘,快隨奴婢過去吧,不然晚了皇上該責罰奴婢了!」
  
  葉清溪無法,只得稍作收拾便跟著黃保過去了。昨夜皇帝雖然破門而入,但那之後的樣子似乎還好,至少別再想著掐死她,她就無所謂了,他就算對她惡言惡語不理不睬,她都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對精神病人還計較什麼?
  
  然而令葉清溪驚訝的是,當她到正殿時,太后竟早已到了,只是這對母子的氣氛看著有些怪。
  
  片刻之前。
  
  得到人稟告的太后並無多少驚訝,只是即刻去了正殿。
  
  皇帝正百無聊賴地坐在正殿中,抬眼見太后來了,似乎也並沒有太大的驚訝,只是起身略顯疏離地笑了笑︰「母后,你來得可真快。」
  
  太后腳步一頓,她對整個乾清宮的掌控,他們二人都心知肚明,她忽然想,這時候的洌兒,可是清溪口中的正常時期?
  
  「母后也好幾日沒跟洌兒一道用早膳了,今日便一起用吧。」太后微微一笑,只當沒聽出皇帝語氣中的些許嘲諷。
  
  「那正好,我已讓人去叫了表妹過來,一道用吧。」皇帝笑了笑,面上顯露些許疑惑,「母后,我這表妹究竟是哪家的?怎麼我從未聽過見過?」
  
  太后道︰「關係有些遠了,你自然沒見過。」
  
  皇帝道︰「表妹如此天真可愛,母后怎麼沒早點接她入宮?既進了宮,便讓她多住些日子吧。」
  
  「她父母雙亡,多住些日子也是無礙的。」太后淡淡道,「只是雖說是陪母后,但總住在這兒也不大方便,過幾日便讓她搬到別的宮殿去吧。」
  
  皇帝眉頭一挑︰「母后捨得,兒子也不捨得啊。」
  
  太后驀地看向皇帝,後者卻回以一笑,似乎方才並沒有說什麼過分的話。葉清溪就是在這個時候進來的。
  
  葉清溪見到太后在場心便一定,便道︰「表姑母,表哥。」
  
  二人那稍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氛因此煙消雲散,皇帝指指身邊的椅子︰「表妹,來這兒坐。」
  
  葉清溪心裡一個激靈,看向太后,後者對她微點點頭,她這才慢慢挪過去坐下。
  
  她剛坐好,皇帝便將手肘撐在二人椅子之間的茶幾上,寬大的手掌支著下巴,懶洋洋地笑道︰「表妹,你猜猜先前我與母后在說些什麼?」
  
  二人間不過只有個小小的茶幾,皇帝這動作一做,二人距離便顯得太近了,空氣中彷彿多了絲曖昧的氣息。
  
  然而這是在太后面前啊!這皇帝想幹什麼?她當然不會傻到以為他喜歡自己,他不過是做給太后看的吧。可這種故意在一個女人面前和另一個女人親密引起前者不適的舉動……他還戀母?
  
  各種可能性從葉清溪心中一劃而過,她稍稍向後靠了靠,拉開和皇帝的距離,僵硬地笑道︰「我猜不到。」
  
  「你隨便猜,猜錯了我又不會罰你。」皇帝笑道。
  
  我不想猜!
  
  葉清溪求救的目光朝太后望去,後者終於出聲道︰「洌兒,先用早膳吧。」
  
  皇帝微低了頭,那張俊秀的臉正好處於太后的視覺盲區,他勾了勾一側的唇,對葉清溪露出一個奇妙的笑容,隨即便收了回去,又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就照母后說的做吧。」
  
  早膳早已備好,內侍們一個個端著餐食入內,安靜地擺放在桌上。
  
  三人相繼落座,皇帝坐主位,太后和葉清溪二人一人一邊。好在皇帝用膳時並沒有說話的習慣,席間三人安靜地吃著飯,直到內侍過來撤席,皇帝才忽然開口道︰「清溪表妹,一會兒換身輕便的衣裳,我帶你出去走走。」他頓了頓道,「當是賠罪了。」
  
  「清溪不敢。」葉清溪忙道。她偷偷看了眼太后,對於皇帝這種過於主動的行為,她心裡發虛啊。
  
  「之前母后說過,讓我與表妹好好相處,表妹若總是拒絕我,我如何向母后交代。是吧,母后?」皇帝笑道。
  
  太后沉吟片刻道︰「洌兒說的也是。昨日下了雨,今日外頭格外清爽,清溪,一會兒你就同洌兒出去走走。」
  
  「……是,表姑母。」葉清溪只得應下。
  
  太后起身道︰「清溪,你隨我來,我前兩日叫人做了些你穿的衣裳正好送來了,你來試試。」
  
  葉清溪忙跟皇帝行了禮,皇帝又與太后行禮,隨後她便跟著太后出來了。
  
  直到了東暖閣,太后果真讓人把衣裳拿過來讓葉清溪挑。她見太后不提皇帝主動說要帶她出去的事,想了想自己倒先開了口︰「表姑母,清溪有些話想跟您說。」
  
  太后看了她一眼,揮手示意其餘的宮人都退下,才問道︰「怎麼了?」
  
  葉清溪苦著臉道︰「珍姐,我有些害怕。」
  
  她脖子上的瘀痕還沒完全消掉呢。
  
  太后走過來輕輕撫在葉清溪肩上,嘆道︰「苦了你了。只是,這回你且放心,洌兒不會傷你的。你先前不是問我洌兒有沒有正常時期嗎?我想如今便是他正常的時候。」
  
  見葉清溪還是有些不安,太后想了想道︰「我讓翠微陪你一道去吧。」
  
  葉清溪終於稍稍放心道︰「那好吧。」
  
  換了身稍顯輕便的衣裳,葉清溪便和翠微一道去尋了皇帝。他同樣換了一身衣裳,黑色騎裝襯得他身姿挺拔,英姿颯爽,再加上他面上淡淡的笑意,不知情之人只會認為他是個出色的皇帝,誰又能想到他精神障礙發作時有多癲狂呢?
  
  「好幾日沒鬆鬆筋骨了,今日便勞累表妹陪我去校場吧。」皇帝笑道。
  
  葉清溪雖然不知道先帝什麼模樣,但想來經過多代的選擇,皇室之人模樣肯定難看不到哪裡去,而太后又是個十分美麗優雅的女子,生出的皇帝自然英俊。這樣英俊的皇帝爽朗地笑著時,便同正常的少年一般無二,極有感染力。
  
  「清溪聽表哥的。」葉清溪點頭道,反正如今有翠微在,她也多了一道保險。只要皇帝一會兒在校場別拿她當靶子就無所謂了,他要真那麼變態,那她就……就逃吧!
  
  校場距離乾清宮不算太遠,就在前朝與後宮相交界的後宮內的一處院子,只簡單地拿圍牆圍了一圈,但除了皇帝,也沒人能來玩。
  
  皇帝讓葉清溪在一旁坐了,自己先去練了一套拳。葉清溪看不出什麼名堂,只是覺得這套拳由他打來還挺好看的,至於是不是花架子她就不清楚了。反正就算是花架子,憑男女體力上的差距他就完全可以輕鬆地壓制住她從而掐死她了。
  
  見皇帝練完拳之後便去一旁的架子上挑選武器,最後選了把弓拿在手裡,葉清溪忙小聲道︰「翠微姑姑,一會兒皇上要是準備拿我當靶子,您可要幫我攔著他呀。」
  
  翠微詫異道︰「葉姑娘想什麼呢,皇上哪會做那種荒唐事。」
  
  荒唐事他做得還少嗎!
  
  「總之,我的小命便交給姑姑您了。」葉清溪見皇帝衝她招手,只得強打起笑臉走了過去。
  
  「表妹,你在家可曾練過射箭?」皇帝邊調校著弓邊問道。
  
  葉清溪道︰「不曾。我在家只是做些女紅罷了。」
  
  皇帝轉頭衝她揚唇一笑︰「射箭十分有趣,表妹不會玩未免可惜。」
  
  葉清溪正想說不可惜不可惜我負責幫你鼓掌叫好時,皇帝又眉頭一揚道︰「正好今日我便來教教表妹吧。」
  
  葉清溪︰「……謝謝表哥,不必了,我學不會的。」
  
  皇帝道︰「表妹放心,我有的是耐心。這弓最輕,便是你也拉得開,來,試試。」
  
  葉清溪看看遞到眼前的弓,認命地接過。讓她自己射箭總比當靶子好吧?
  
  她拿著弓試著拉動弦,發覺果然如同皇帝所說,她也差不多能拉滿。
  
  皇帝道︰「這是我十歲時用的弓,如今看來給你正好。」
  
  他這算是嘲笑她力氣連小孩子都不如嗎?真是……一點殺傷力都沒有。
  
  皇帝從箭筒裡取出一支箭遞過來︰「先試射一箭。」
  
  葉清溪雖換了身相對輕便的衣裳,但畢竟不如騎裝,衣袖並未收緊,在將箭搭在弓上拉開時,她小心翼翼,生怕袖子不慎纏到箭上,把她自己給射了出去——雖說她根本不信自己人生中的第一箭能有這樣的威力。
  
  就在葉清溪專心致志防事故時,她忽然覺得身後一燙,皇帝不知何時貼到了她身後,一手握住她握弓臂的手,另一手握住了她拉弦的手,幾乎將她整個人摟在了懷裡。
  
  「腿再分開些……」耳邊是一道輕柔曖昧的聲音,與此同時他的腿在她的小腿內側輕輕一撞,她本就在前的左腿不由自主地再往前挪了挪,險些腿軟直接坐在他腿上。
  
  一時間葉清溪渾身僵硬,心臟跳動得飛快,若不是皇帝握住了她拉弦的手,她手裡的箭早就飛出去了。
  
  嚇、嚇死她了!
  
  而直到此時,皇帝的後半句話才輕飄飄地從他的薄唇裡溢出︰「否則下盤不穩。」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18 12:43 PM

第12章 處境為難

  葉清溪比普通人更容易受驚嚇,特別是她專心致志做某件事時,一點突如其來的聲音都能嚇得她一個哆嗦,更別說如今皇帝這樣過於曖昧的姿勢了。
  
  她手一鬆便想脫離皇帝的桎梏,可誰知他卻像是看破了她的意圖,握緊她的雙手,低聲笑道︰「表妹,站穩了。」
  
  那略帶輕喘的聲音激得葉清溪脊背一陣酥麻,她當然不覺得皇帝是突然看上了她這個表妹因此跟她調情,怕是翠微在這兒,他做給翠微看的,也就是做給太后看。
  
  她忽然哎喲驚呼了一聲,低聲道︰「表哥,我似乎抽筋了……」
  
  皇帝微怔,隨即順著葉清溪的話關切道︰「哪兒抽了?」
  
  「左腿……」她這回鬆開拉弦的手,皇帝沒再攔她,她忙抬起空出的右手對一旁高聲叫道︰「翠微姑姑,你快過來!」
  
  翠微見皇帝和葉清溪如此親密早提起了心,聽到葉清溪叫自己,忙快步走過來。
  
  皇帝面色有一瞬間的陰沉,耳邊被葉清溪突然的高叫聲刺激得紮了一下似的疼,但在翠微走到跟前時,他卻沒有如同翠微所想的把葉清溪交給翠微,反倒當著翠微的面忽然彎腰把葉清溪抱了起來。
  
  葉清溪一聲驚呼,下意識抓住皇帝的衣領,雙眼驀地與皇帝對上。
  
  皇帝低頭看她,聲音溫柔︰「表妹不方便走,便讓朕抱你回去吧。」
  
  葉清溪雙眼微微睜大,他話說得彷彿是個情種,可她看得分明,他望著她的雙眸裡並無任何柔情蜜意,反倒冷冷的如寒冰似的。
  
  ……他這究竟是不是正常期啊?還是說,皇帝的正常期,就是這種表裡不一的性格?
  
  「皇上,這怎麼行呢?讓奴婢扶葉姑娘回去吧!」翠微忙道。
  
  皇帝抬眼一瞥︰「朕與表妹的事,什麼時候輪得到你插嘴了?」
  
  翠微面色難看,看了眼一臉寫著「快救救我」的葉清溪,只得隱忍地退到一旁。
  
  皇帝冷哼一聲,抱著葉清溪大踏步往前走,將翠微甩在身後。
  
  葉清溪此刻悔不當初,她不過是想裝抽筋好讓皇帝放過她,沒想到這皇帝竟然能不要臉到這種程度!老實說,她真的很想念那個抑鬱期的乖巧皇帝了。
  
  「表妹,你便不要出宮了吧,如此既能陪母后,亦能陪我。」皇帝邊走便低聲笑道。
  
  葉清溪覺得自己很為難。她應該先跟皇帝打好關係,然而皇帝的表現,彷彿是在跟她對著幹。他不知道她和太后的關係,做出跟她親密的模樣給太后看究竟為了什麼?她又不好跟他攤牌告訴他是在做無用功,這樣一來她跟皇帝打好關係的目的就無法達成了。
  
  「表哥……我來宮裡陪表姑母一些時日,或長或短,但終究是要出宮的,我有心上人了。」葉清溪故作害羞地說。說完她就繃緊了神經,時刻警惕著皇帝突然鬆手把她丟下去。
  
  「心上人?」皇帝果然腳步一頓,隨即毫不在意地笑了一聲,「有婚約了?」沒等葉清溪編個答案給他,他便立即道,「有婚約了也無妨,朕是皇帝,朕要的人,誰敢跟朕搶?」
  
  葉清溪︰「……」她好想搖著太后的肩膀問問對方,這樣的兒子她究竟是怎麼養出來的哦!
  
  「表哥,你可是在為娶妻的事跟表姑母置氣?」葉清溪故作愁苦狀道,「表姑母也是為你好,想為你挑選一個……啊!」
  
  葉清溪話還沒說完,皇帝忽然鬆了手,好在她的警惕還在,落地時稍稍踉蹌了下便抵住廊柱站穩了腳跟,沒摔得很難看。
  
  只是還沒等她緩過神來,皇帝便緊隨迫近,重重按上她的肩膀,低頭冷冷盯著她︰「你懂什麼?」
  
  葉清溪呼吸一滯,背部被迫緊貼廊柱,上頭似乎有些凸起的雕刻花紋,皇帝的力道壓得她脊背生疼,她下意識想逃,可又意識到這或許是個套話的好機會,便鼓起勇氣道︰「表哥,我很多事都不懂,可表姑母對表哥的好,我都看在眼……」
  
  「閉嘴!」皇帝怒斥道。
  
  葉清溪身子一抖,稍稍有些明白過來,皇帝是對她說太后對他好這事有強烈反應?他不覺得太后對他好嗎?莫非太后從前對他做過什麼?
  
  急促的腳步聲從皇帝身後傳來,他閉眼,再睜開,眼裡已經沒了先前蓬勃的怒意,只是低下頭在葉清溪耳邊緩聲道︰「表妹,表哥是一時失態,你不會生表哥的氣吧?」
  
  「當、當然不會!」葉清溪慌忙搖頭。
  
  翠微追上來時看到的便是一對璧人相依的畫面,皇上嘴角含笑,滿目柔情地看著葉清溪,而後者滿面通紅,似是羞窘得緊。她心裡一緊,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停。
  
  皇帝只當沒看到翠微,不由分說地又一次將葉清溪抱起,她剛叫了聲表哥,想說自己不抽筋了,後者便斜了一眼過來,她只得閉上嘴。
  
  先前葉清溪本就提心吊膽的,被皇帝摔過一回後,她就更是繃緊了全身肌肉,一點都不敢放鬆。皇帝和太后鬥法,結果傷的似乎只有她這個倒楣蛋啊!
  
  皇帝徑直將葉清溪抱回了乾清宮正殿,當太后聞訊趕來時,他正裝腔作勢地蹲在葉清溪跟前捏她的小腿,而拒絕不了的葉清溪只能苦著臉等他演完戲。
  
  「清溪這是受了傷?怎麼不找太醫過來?」太后只當沒見到皇帝的舉動,關切地問道。
  
  皇帝道︰「表妹只是抽筋了,朕給揉揉就好,不用找太醫。」
  
  葉清溪急忙補上一句︰「我已經好了,多謝表哥。」
  
  「真好了?」皇帝說著忽然重重捏了下,疼得葉清溪差點叫出聲來,但她硬是把驚呼憋了回去,強笑道︰「真好了。」
  
  「那便好。」皇帝終於鬆開葉清溪站起身來,看向太后道,「母后,讓表妹傷到了是兒子的不是,兒子的心裡真是過意不去。」
  
  「清溪不會怪你。」太后說了幾句場面話,給翠微使眼色,後者便去扶起葉清溪,「母后先帶她回去歇息了。」
  
  「母后慢走。」他淺淺一笑,又看向葉清溪道,「清溪表妹,好好歇著,不然朕會心疼的。」
  
  葉清溪︰「……好的,表哥。」
  
  當東暖閣的外間只剩下葉清溪和太后時,二人難得地陷入了沉默。
  
  葉清溪覺得太后一定還有事沒有跟她說,她如今不得不當了皇帝的治療師,面對患者家屬的隱瞞,自然是十分不爽的,可這隱瞞是不是故意也不好說,她想生氣也有些無力。有些時候是家屬沒有意識到那跟患者病情相關,有些時候是家屬可能隱約知道是自己造成了患者的病情,便下意識地回避。
  
  「清溪,今日洌兒他……可有對你無禮?」最終還是太后先開了口。翠微將事情都跟她說了,她還是相信葉清溪的,可到底二十年來謹慎慣了,她不得不更小心些。
  
  葉清溪想了想,卻答非所問道︰「太后,除了他三歲時的事之外,你有沒有虐待過他?」
  
  拉近關係的「珍姐」也不叫了,此刻葉清溪的神情很嚴肅。
  
  太后先是一怔,隨即面色變得很難看,那是一種被冒犯了的憤怒,可她到底沒有發作,極快地調整了面部表情道︰「清溪,你怎麼會這麼問?」
  
  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而是以反問來回答她,她想她大概明白了什麼。
  
  但葉清溪同樣明白,太后對皇帝的母愛也不假。是有什麼隱情,還是如今後悔了要彌補?
  
  葉清溪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話必定會戳傷太后,但她不得不說,便避開了眼神接觸,輕聲道︰「今天我跟他說,太后也是為了你好,他就很生氣……不,是憤怒。」
  
  太后藏在袖子下的手顫了顫,許久之後才道︰「他或許以為我想搶他蕭家江山。」
  
  葉清溪一臉驚訝,她還真從沒有想過皇帝會誤會太后搶江山這個可能,太后把江山搶去有什麼用?唔……武則天那樣的?再一想太后做的那些事,在她這個瞭解內情的人看來都十分合理,可這裡是古代,在旁人看來肯定就很古怪了!特別是皇帝,太后只有他一個兒子,卻遲遲不給他娶妻讓他親政,他只是有精神障礙又不是傻子,肯定會想多的,甚至很可能會想得更多……
  
  這麼一來太后的表現就說得通了,而她也更明白了太后的難處,「兒砸,母后不給你娶妻是怕你犯病啊,咱們先治好病了再想娶妻親政的事好不好?來,你這個小表妹醫術高明,肯定能治好你腦袋的病」這種話怎麼可能說出來,真要說出來皇帝也不可能信的!
  
  有時候知道得太多也不是什麼好事,太后如果不是穿越女,不是對精神障礙一知半解,大概也不會面臨如今的困境了。
  
  葉清溪自然相信太后並沒有篡位的念頭,不然也不會求她留下給皇帝治病了,可皇帝不信也是白搭。她本來只覺得自己處境為難,如今看來太后也好不了多少。
  
  一時間也沒有什麼好辦法,葉清溪只得轉移了話題︰「那他這兩天故意對我表現得過於親密的原因……」
  
  太后終於沒再隱瞞︰「許是為了激我除掉你。」
  
  葉清溪一臉震驚︰「……除掉?!」她幹什麼了啊就要除掉她!
  
  「至今我都沒讓他踫宮女,歲數太小了便沉溺女色對身體不好,」太后嘆道,「我還曾對他說過,勾引帝王沉溺女色之人,該死。」
  
  葉清溪緩了好一會兒才道︰「所以,他是想讓您以為他沉溺了我這個女色,讓您殺了我?」
  
  太后輕輕點頭︰「大約如此。」
  
  葉清溪︰「……」這什麼人啊!暴君!她本以為他就瘋的時候殘暴一點,沒想到看著不瘋的時候一樣殘暴,不過是有心機的殘暴!她跟他什麼仇什麼怨,對他來說她不過就是個路人甲而已啊!
  
  ……等等,她對他來說確實只是個路人甲而已,他那麼做不是針對她,換個人來也是如此,他針對的人只是太后而已。他以為她是太后的遠房侄女,以為太后把她接進宮就是喜歡她,所以就……很享受看到太后見遠房侄女對自己的背叛和不得不除掉自己遠房侄女的痛苦?這麼說起來,他先前還跟她說過幾次什麼妃子不妃子的,那時候就是為了試探嗎?那再等一下,他的行為前後如此一致,莫非他是裝瘋賣傻?
  
  葉清溪正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時,卻聽太后道︰「清溪,我記得……心理諮詢師是有自己的職業道德的吧?說是不能愛上自己的患者?」
  
  葉清溪驀地抬頭望去,太后目光裡只有好奇,但她卻陡然明白了太后的顧慮與試探,她忙鄭重地點頭道︰「是的。因為在心理諮詢的情境下,心理諮詢師與患者不是完全平等的關係,患者很容易對心理諮詢師產生移情作用。」她說著又故意俏皮地笑了笑,「雖然我已經放棄回現代去了,但我從沒想過在這個時代結婚生子。」
  
  太后拍拍葉清溪的手,面上露出安撫寬慰的笑意︰「等洌兒的病好些了,我便賜你個郡主當當,這天下任你去,總好過困在一方宅院裡。」
  
  葉清溪怔怔點頭,太后最後這話,想來是真心的感慨吧。

  ***********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恭喜女主,你立了個超大的flabsp

  有幾點說明一下︰一,女主不是心理諮詢師,所以職業道德跟她其實沒太大關係……

  第二,女主還沒學會系統的心理治療方法,頂多記得零星的一些,暴君能不能好只能看運氣了……

  所以我說,暴君大概率不會好了,因為女主其實並不會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18 01:12 PM

第13章 見家長

  因太后更瞭解她兒子,再加之太后把皇帝的目的都說開了,葉清溪便多問了一句該怎麼辦。她特別想告訴皇帝他是在做無用功,希望他能放棄,不然她很容易一驚一乍的被嚇死的,可另一方面她又擔心皇帝得知他不可能激得太后除掉她後就對她不理不睬,這就與她想要跟他打好關係的初衷背道而馳了。
  
  太后想了會兒道︰「還是……順其自然吧。」
  
  葉清溪面色一變,哭喪著臉道︰「不能順其自然啊,我快被他嚇死了……」
  
  見葉清溪如此模樣,太后原本就被葉清溪先前的話打動的心更是放鬆了些,她有些自嘲地想,畢竟是穿越的,總不樂意跟別人共用一個丈夫,即便那是皇帝也一樣。如若她穿越那時不是已進宮了該多好啊……
  
  太后心中的惆悵不過一閃而逝,她自是不能讓葉清溪在完全抵觸的態度下做事,她點頭道︰「那我與洌兒談談吧。」
  
  葉清溪忙道︰「那就拜託珍姐了!」
  
  是我要拜託你啊。
  
  太后淡淡地笑著應下。她的洌兒,她唯一的兒子,她要他好起來,他一定要好起來!
  
  太后去正殿時,正好遇上許木匆匆跑出來,見她到來,他忙激動道︰「娘娘,皇上在裡頭砸東西呢!」
  
  太后腳步一頓,隨即又加快步子,剛進入寢宮內,便看到了一地的狼藉。她眉頭微皺,抬眼望去,她的兒子正好面無表情地舉起一個前朝的花瓶,用力往地上一擲,砰的一聲摔得粉碎。
  
  太后見他並沒有傷害自己,便只是靜靜地站到一旁,直到他把屋子裡能摔的東西都摔壞了蜷縮著坐在地上,才深吸了口氣軟聲喚道︰「洌兒。」
  
  蕭洌緩緩抬頭,太后所處的位置比他坐著的地兒亮,他微瞇了瞇眼,隨即慢吞吞地站起身,拍拍身上被弄皺的衣裳,這才若無其事地低聲道︰「母后。」
  
  太后本想走近些,可抬腳卻見前方都是破碎的瓷器,蜿蜒了一路,橫亙在她和她的兒子之間,她猶豫了片刻,便站穩了身子,待在原地嘆道︰「洌兒,你又何必跟母后置氣呢?」
  
  「沒有的事,母后誤會了。」蕭洌掃了一眼自己的傑作,抬頭看向太后,咧嘴一笑,「我不過是嫌這些東西老舊,想換些新鮮的罷了。」
  
  太后抿唇,許久才道︰「舊的遲早會被新的替換,何必急在一時?」
  
  蕭洌挺直了脊背望著太后,雙眸中她的模樣如此清晰,片刻後他像洩氣了似的低下頭,呵呵笑了兩聲︰「母后說得是,我不急,我一點也不急。」
  
  太后有些意興闌珊,連她的兒子也誤會她要搶他的皇位,她這個母親是做得有多失敗?他不明白,她是為了他好啊。往常這種時候,她已經一聲不吭地轉身離去了,可此番是為了她兒子的病情而來,為了完成葉清溪的請托,她只得轉開了視線,望著自己腳前的一片水藍色瓷器碎片,溫聲道︰「洌兒,清溪無大礙,已在歇息。她跟我說……你這個表哥對她太過厚愛,她實在惶恐。」
  
  她知道自己這個兒子雖有精神上的問題,可他智力並沒有問題,甚至在一般人之上,有些話她不能說得太直白,怕反而弄出反效果,這個歲數,正好是叛逆期,更何況她和洌兒的關係並不融洽,她只能用這樣拐彎抹角的方式告訴他,葉清溪與她無話不說,他打的主意註定要失敗的。
  
  蕭洌驀地笑道︰「表妹跟母后可真貼心,倒是什麼事都不瞞母后啊。」
  
  太后道︰「她確實惹人憐愛,好在她如今早已定下婚約,今後有人照料,母後也能放心。」
  
  「母后替外人倒是操碎了心,唯獨我的婚事,母后竟是從不放在心上呢。」蕭洌淡淡笑道。
  
  太后沒有因他話語中的嘲諷而意外,她面色自然接道︰「洌兒的婚事,母后一直在相看呢,如今也有了幾個人選,一年內必能定下來,那時你也十八歲了,待你大婚後母后便回景仁宮頤養天年吧。」
  
  洌兒啊,母后真的並不想要什麼至高無上的權力,如今母后的獨斷全都是為了你好,母后一定會把權力全都交還給你的啊,我是你的母后,你應當信母后啊!
  
  太后對自己兒子露出了最真誠慈祥的笑意,她希望他能明白她的良苦用心,明白那些流言蜚語都是假的。
  
  蕭洌怔怔望著太后,忽然歪了下腦袋,眼裡彷彿閃著光,笑容狡黠甚至稱得上充滿了惡意︰「母后,何必再想呢,清溪表妹就很不錯啊。」
  
  太后眉頭一皺,正要說話,原本守在外頭翠微忽然快步走進來道︰「娘娘,攝政王在宮外求見。」
  
  太后眉間更為緊鎖,一個麻煩還沒解決,又來一個。
  
  「就說此刻不便,晚些時候再召他覲見。」太后道。
  
  還沒等翠微應聲,蕭洌便道︰「母后,這會兒有什麼不便的啊?不讓皇叔見朕,皇叔說不定以為母后把孩兒軟禁了呢。」
  
  「洌兒!」太后聲音一厲。
  
  蕭洌笑著踏過一地的碎瓷片,邊走邊道︰「上回朕見皇叔已是七日前了吧?想來皇叔很想朕啊。」
  
  蕭洌走過太后身邊時,她出人意料地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盯著他厲聲道︰「他才是要搶你皇位的人,你別信錯了人!」
  
  蕭洌低頭看著太后那因用力而指節發白的手,忽然嘲諷一笑︰「他要搶便搶去吧。」
  
  說完他便一甩手,快步向外走去。
  
  翠微忙伸手扶住踉蹌了下的太后,擔憂地說︰「娘娘……」
  
  太后穩住身形後便推開了翠微︰「哀家無事。」
  
  她亦快步跟了過去。
  
  蕭洌親自到乾清宮門前將攝政王靖王蕭栩迎了進來。
  
  蕭栩如今正值盛年,面容與蕭洌有五分相像,見蕭洌精神奕奕,他似是鬆了口氣,被蕭洌迎到西暖閣的一路上極為守禮,笑容溫雅恰到好處,直到他見到了西暖閣處候著的太后。
  
  太后一如往常般端莊高貴,與他見禮時淡漠疏離,他面上的笑容便也微微收斂。
  
  「不知王爺突然入這後宮有何要事?」太后一出口便給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乾清宮屬於後宮之內,外臣非召見不得入內,不過攝政王的地位畢竟是先帝確立的,權勢自是不同。
  
  只不過以往蕭栩並未仗著先帝親自任命的攝政王的地位而有任何失禮之處,像這樣「闖入」乾清宮的事少之又少,上一回已是一年前了。也因攝政王平日裡的克己復禮,前朝上下對攝政王從沒有過大規模的彈劾微詞。
  
  「皇上已七日未露面,朝臣們很是擔心皇上的聖體,臣也感念他們的赤誠忠心,不得不僭越了一回。」蕭栩不疾不徐地說道,「如今見皇上聖體安康,臣亦心安。」
  
  「王爺的忠心著實令哀家感動,不過皇上病才剛好,本想再將養個幾日,王爺這一入宮,若不慎將宮外的病氣帶進來傷了聖體,只怕是好心辦了壞事啊。」太后冷笑道。
  
  「臣進宮前已沐浴更衣,太后不必憂心。」蕭栩道,「臣此次貿然進宮,除了擔心皇上的聖體,還有些要緊事要呈送皇上。」
  
  聽到有正事,太后稍稍收斂了先前的敵意,淡淡道︰「王爺請說。」
  
  蕭洌聽著自己的母后跟皇叔說著什麼邊疆異動,北方蝗災,南方疫病之類在他聽來遙遠得很的事,百無聊賴地玩弄著手中的鎮紙,從他十一歲登基以來,他就常常要被迫聽這些事了,真的沒勁得很。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直到蕭栩提到了他的婚事。
  
  蕭洌猛地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下一刻便聽他的母后道︰「哀家正在相看,王爺何必如此催促?選中之人總要當得起這一國之母的氣度。」
  
  蕭洌嘴角的笑容漸漸擴大,揚聲道︰「母后,你不是已經選定人了嗎?」
  
  葉清溪正在屋子裡看書以撫慰自己受驚嚇的小心肝時,有人敲響了她的房門,讓她定下的心猛然又是一抖。
  
  來傳話的是葉清溪不太熟悉的一個內侍,只是說道︰「太后請葉姑娘過去。」
  
  葉清溪也沒多想,隨口問了句什麼事對方說不知道後她也不再詢問,想著是不是太后跟皇帝的談話有了結果。
  
  她就這樣抱著期待的心情,見到了西暖閣內的三人。
  
  太后面色微沉,見了葉清溪也沒給她太多的提示,皇帝笑容古怪,見了她便起身走過來,另一個葉清溪不認得的翩翩美中年正以一種令她稍感不適的探究目光打量著她。
  
  葉清溪下意識地看向太后,想要從對方那兒得到些許示意,皇帝正走來的身影卻將她的目光攔在半空。
  
  蕭洌面帶笑容地走過來,抬手似乎要拉她,口中說道︰「清溪,來見見我的皇叔。」
  
  葉清溪沒等蕭洌踫到她就慌張地退後了一大步。什麼情況啊?怎麼好像太后跟皇帝談完後更麻煩了,皇帝這是從調情直接進階到被迫見家長了嗎!
  
  蕭洌面色微僵,仗著背對蕭栩對方看不到自己的神情冷冷瞪了葉清溪一眼,說出的話卻似乎猶帶笑意︰「表妹,別害羞呀。」
  
  葉清溪︰「……」害羞你大爺。

  ***********
  
  作者有話要說︰  

  太后︰兒子不聽話該怎麼辦,在線等,急。
  
  蕭洌︰母后不高興我就特別高興^.^
  
  蕭栩︰心裡想著搶皇位的人才會覺得別人想搶皇位。
  
  葉清溪︰這一家子怎麼回事!跟我有一毛錢關係嗎!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18 01:21 PM

第14章 皇帝不當也罷

  「民女見過皇上。」葉清溪順勢行禮,這套見人的禮儀翠微教過她,不過在乾清宮裡她有靠山,皇帝又根本不在乎她的禮儀問題,因此她很少實踐,此刻動作便有些生疏。
  
  「清溪,這是我的皇叔,靖王爺。」蕭洌很快便調整好了不悅的神色,不由分說地拉著葉清溪的胳膊來到蕭栩跟前。
  
  旁人只看到蕭洌對葉清溪做出的親密姿態,只有葉清溪自己知道她的胳膊快被蕭洌抓廢了,偏偏她還不好表現出來,只得強忍痛意。太后是她的靠山,她稍微隨意些倒無妨,可這個攝政王靖王爺,不用看都感覺很危險啊。
  
  「這位便是太后的遠房侄女?」蕭栩細細打量著葉清溪,片刻後說道,「倒是跟太后沒有一點相像之處。不知她出自哪家?」
  
  太后笑得分毫不讓︰「既然是遠房的,自然與哀家並不相像。她父母早逝,如今哀家不過接她進宮陪哀家些日子。」她抬眼看向蕭洌,目光裡含著幾分焦躁幾分警告,「洌兒,別胡鬧了,哀家不是同你說過,清溪早有婚約了嗎?」
  
  蕭栩雙眼微瞇,太后這是故作以退為進?若是沒存著控制皇上的心思,何必弄個來歷不明的孤女進宮放在乾清宮與皇上朝夕相對?
  
  蕭洌勾唇一笑︰「母后,孩兒也早與您說過……朕是皇帝,若連個女人都得不到,要這帝位又有何用?別說不過是婚約了,便是已經嫁為人婦,朕想要的,便要得到。」
  
  「洌兒!別胡鬧!」太后顧不得蕭栩在場,氣得怒斥道。
  
  「母后,朕並未胡鬧,表妹早已跟朕心意相通,如今皇叔在場,正好讓他來做個見證。」蕭洌瞇眼笑道,「母后,表妹可是您帶進宮來讓朕陪著的啊,怎麼這會兒您反倒要棒打鴛鴦呢?」
  
  蕭栩聞言驀地看向太后,果然是太后的主意,此刻這一幕,不過是做給他看的戲罷了。
  
  太后察覺到蕭栩的了然目光,抬眸斜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視線。此番倒真讓靖王爺看了笑話,他巴不得她和洌兒鬧得不可開交,如今只怕心裡早樂開花了吧!
  
  「……我、我沒有啊。我對皇上就是對待親人的那種親近,並無其他意思!」
  
  此刻眼前的三人應當是大樑最有權勢的三人了吧,三個Boss齊聚,葉清溪自覺自己這個小蝦米壓力山大,可眼看著皇帝越說越不對,她只得鼓起勇氣反駁。
  
  蕭洌手還抓著她的手臂不放,聞言手上的勁道驀地增大,轉過頭來冷冷瞪著她,語氣卻溫柔得彷彿能滴出水來︰「表妹,別怕,有皇叔為我們做主,母后不會為難你的。」
  
  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啊,讓我走!
  
  葉清溪心臟狂跳,想去看太后,蕭洌發覺她的意圖手上的勁道又加了一分,她差點叫出聲來,心裡恨不得把這該死的皇帝大卸八塊。有本事就和他親媽正面剛啊,把她扯進來算什麼男人!
  
  葉清溪反手抓住蕭洌的手腕,甚至因著小小的報復心理,那指甲狠狠掐他的手腕,同時顫聲道︰「太后,靖王爺,別聽皇上的,民女冤枉!皇上,快放手,您快掐死民女了!」
  
  蕭洌原本拿身體擋住了自己的舉動,太后和蕭栩都看不到他做了什麼,直到葉清溪不管不顧地叫出聲來,太后忙驚呼了一聲︰「洌兒,你在做什麼?快放開清溪!」
  
  沒等太后話音落下蕭洌就鬆開了葉清溪,不過這並非是因為太后的話,而是因為葉清溪真的一點都沒客氣,掐得他手腕疼,他不得不放。
  
  葉清溪一得了自由便接連退後了好幾步,同時手微微一抬,露出被捏紅了的小臂。
  
  太后面色有些難看,蕭栩亦是抿唇不語。
  
  蕭洌鐵青的臉色像是想要殺人,只是他也不好意思讓人知道他被個弱小的女人掐疼了,強裝無事,望向葉清溪的目光似是要將她撕扯。他以為他這個所謂的表妹是個膽小懦弱的人,即便他說的不是事實,也不會當著他皇叔和太后的面翻臉,沒想到她膽子真夠大的啊,他先前還真是小瞧了她。啊,她先前似乎還打傷過他,那時候他就該明白了吧,什麼膽小都是裝出來的,他母后的人,怎麼可能無用成那樣呢?
  
  「洌兒,你是一國之君,本當是萬民表率,豈可做出這種有悖人倫之事!」太后斥道,「此事今後不要再提!」
  
  蕭洌笑咪咪地說︰「母后,既然您不肯讓我娶表妹,又何必讓她進宮呢?」
  
  太后道︰「哀家是讓她進宮陪哀家。」
  
  「可朕也沒見表妹如何陪伴母后啊,倒是時不時往朕那兒跑。」蕭洌道,「朕已被表妹迷住了,母后才說這樣的話,那可不是在怪罪表妹嗎?」
  
  葉清溪心中咯噔一聲,這皇帝還真是想要除掉她啊!她那是跑去問診,給他治病!可這事只有太后,她和翠微知道,又不能到處說,如今被皇帝這麼將了一軍,太后要麼就同意皇帝收了她,要麼就除掉她這個勾引皇帝的狐狸精……
  
  所以說,她究竟為什麼會在這裡啊!
  
  太后被自己這個兒子氣得肝疼,可如今在蕭栩面前,她倒不好甩袖離去。
  
  「清溪,你說這是怎麼一回事?」她看向葉清溪,做出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葉清溪一怔,隨即注意到太后的眼色,忙低了頭道︰「太后娘娘,民女冤枉啊……民女家中本有個哥哥,小時候便沒了,見了皇上,民女便會想起哥哥,忍不住想親近些,可那是對哥哥的親近,並無其他的意思。」
  
  太后滿意地點頭道︰「洌兒,你聽到了。此事便到此為止吧。」
  
  「表妹把朕當哥哥,朕卻從未如此想過。」皇帝呵呵笑道,「若連個女人得不到,朕就不當這皇帝了。母后再找個賢德之人做這勞什子皇帝好了!」
  
  「洌兒!你非要氣死母后麼!」太后捂著胸口氣急。
  
  蕭栩忙道︰「太后不要動怒。此事……也不怪皇上。」
  
  葉清溪聽得膽戰心驚,不怪皇帝怪她咯?如果皇帝是真愛上她了,那就怪她過分美麗好了,可他是假的啊,只是想要弄死她而已啊!
  
  蕭栩看了眼葉清溪,又望向太后,意有所指地笑道︰「只怪皇上身邊沒……」
  
  「都是民女的錯!」葉清溪低頭哽咽著,恰好打斷了蕭栩的話,「太后娘娘,民女還是離宮吧。」
  
  「清溪……」太后面色一變。
  
  葉清溪看了眼太后道︰「表姑母,來日方長,今後清溪再來陪伴表姑母吧。」她心中忐忑,可這話卻還是說了出來。她真是受夠這皇帝了,嚇不死她就要弄死她是吧!她逃還不行嗎……只是怕太后不肯放她走,她只能隱晦地告訴對方,皇帝這病急不得,先度過眼前的危機再說。雖然她對太后一定會保住她充滿了信心,可萬一呢?皇帝這種玩法,她真的吃不消了啊!
  
  「……也好。」太后終於鬆口。
  
  「朕不同意。」蕭洌還不打算罷休,像是被棒打鴛鴦的可憐人一樣怒視著太后,「表妹哪裡也不許去!」
  
  「洌兒,此事到此為止。」太后冷著臉道,「靖王爺,你也勸勸洌兒。」
  
  蕭栩看了眼太后,她又在打什麼主意?自己弄出的事收不了尾,便要他來嗎?
  
  他微微一笑道︰「皇上,崔尚書家的嫡女被譽為大樑第一才女,王都御史家的⼳女是大樑第一美人,不如臣辦個賞花會,皇上也來看看。」
  
  太后眉頭微皺,他這是趁機使壞?
  
  太后道︰「此事倒是不急,容後再商。」
  
  「皇上也該親政了。」蕭栩笑望太后。
  
  太后嘴角微勾︰「確實,如今洌兒也在學著處理政事,想來過些時日便能有模有樣了吧。」
  
  「稚童學步,大人總不能攙一輩子。」蕭栩道。
  
  「那是自然,可也不能拔苗助長,損了資質可不妙了。」太后道。
  
  「行不行,總要一試方知。」蕭栩道。
  
  太后道︰「身為大人,卻也不忍心看孩子摔跟頭。」
  
  葉清溪見這兩人竟不帶火氣地掐了起來,不自在地轉了轉視線,這一轉她才發現蕭洌只是站在一旁看著二人爭執,竟沒有任何插畫的意思,他微微垂著頭,似乎在神遊天外,面無表情的臉上彷彿帶了絲落寞,像被拋棄的可憐蟲……
  
  葉清溪心中驀地一顫,不過悄然而生的憐憫因想到之前皇帝那打算置她於死地的咄咄逼人而被她壓了回去。她哪來的資格可憐他啊,最大的可憐蟲明明是她自己。
  
  攝政王和太后不知何時吵完了,誰也沒爭贏誰,太后眼角餘光見蕭洌安靜地站在那兒不出聲,心裡一突,決定先將靖王打發走。
  
  蕭栩也早習慣了有些事爭不出結果,最後看了葉清溪一眼,跟蕭洌請安後便告辭離去。
  
  「洌兒,」太后嘆了口氣道,「有什麼火氣,衝著母后來吧。清溪從未做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這又是何必?」
  
  「母后說得對。」蕭洌輕聲懨懨道,「母后說的總是對的。孩兒告退。」
  
  他轉身出去時微微勾著背,一副意興闌珊的模樣,連再看一眼葉清溪的興趣都沒有。
  
  葉清溪想,她怎麼能突然覺得這皇帝很可憐呢?
  
  她沉浸在淡淡的哀傷之中,直到太后清明的聲音傳來︰「好了清溪,洌兒不會再同你過不去,你不必出宮避難了。」
  
  葉清溪︰「……」她想出去啊!
  
  然而她並不敢說出來。與太后相處得越久,她就越清楚太后其實並非她第一次見到的那個和藹的穿越前輩。所以,她已經沒膽子說自己不幹了這種話了,她就是個血淋淋的例子展示了什麼叫「一失足成千古恨」。
  
  只希望這一切結束之後,老天開眼真能讓她撈個郡主當當吧。

  **********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郡主?不,老天已經研究決定,就由你來當這個帝國的皇后,開不開心,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18 01:49 PM

第15章 落水

  出宮的可能一閃而過,葉清溪也沒時間哀悼她逝去的機會。她接下來要考慮的是,怎麼在已經跟皇帝撕破臉的情況下繼續腆著臉去他面前套近乎,而這事怎麼看危險性都非常高。
  
  ——她還掐了他呢!
  
  葉清溪煩惱了一整日,直到第二天,太后說今日是難得的好天氣,要帶她與皇帝一道去御花園走走。有太后當緩衝之人,葉清溪膽子也大了不少,雖心有忐忑,依然跟著去了。她也清楚,在西暖閣那麼鬧過之後,她和皇帝之間怎麼都不可能回到之前故作親密的狀態了,而太后是想要創造機會讓她緩和與皇帝的關係,想到她的最終目的,她不得不硬著頭皮去應對。
  
  在乾清宮前見到蕭洌時,葉清溪偷偷摸摸又仔細地打量著他,他面容淡淡,似有些出神,沒往她這邊看上一眼,見太后出來了,他也只是微微頷首,整個人有些懶散的模樣,而這樣子讓葉清溪想起了先前那個抑鬱期的他。他這是又不好了?正常期就那麼過去了嗎?不對,她至今還是沒弄清楚,之前究竟是不是他的正常期……
  
  葉清溪小鵪鶉似的跟在太后身後,就這麼思考了一路。
  
  葉清溪入宮也有一旬了,但她膽小,平日裡沒事絕不會四處亂跑,因此絕大多數時間就待在乾清宮,多窩在她的小屋子裡,來御花園的次數屈指可數,不過每次來,都覺心曠神怡,憋悶的心情要好上不少。
  
  御花園中有一個小人工湖,湖上有湖心亭,在一行人來之前,早在湖心亭邊上佈置了防風帷幕,一應時令瓜果。太后與蕭洌相鄰而坐,葉清溪本想在旁邊站著就好,誰知被太后輕輕一拉,不得不在她身邊坐下。
  
  太后與蕭洌拉著家常,主要是太后說,蕭洌聽著,偶爾應上那麼一兩個字,興趣缺缺。太后卻不在意,大概早已習以為常了吧,保持著不疾不徐的語速,即便是唱獨角戲也能把話題繼續下去。
  
  葉清溪就難熬了,她一向不是太過大大咧咧的那種人,有了昨天那一遭,此刻面對蕭洌難免尷尬,只要太后不跟她說話,她就裝小聾瞎,待在一旁安靜如雞。只是太后說幾句話就覺得冷落了她似的,總要將她扯到話題中心,她不得不回答些什麼。唯一慶幸的是那情緒起伏不定的小皇帝果然不再理會她,在太后故意跟她說話時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幾人閒聊了會兒,太后忽然說自己乏了,在蕭洌要起身相送時卻又按住了他,讓他不用管她,同時還把葉清溪給留下了。
  
  葉清溪心裡不停嘆息,她知道太后因皇帝的病情心裡著急,可太后如此明顯彷彿「撮合」二人的舉動,怎麼可能不讓人誤會呢?她要是皇帝本人,她也會誤會的吧!
  
  她裝作張望的模樣偷看了蕭洌一眼,後者托腮看著平靜的湖面,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可就在葉清溪也想假裝自己不存在時,忽然聽蕭洌開口道︰「我真不明白母后究竟想做什麼。既然如此護著你,不肯殺你,又不想把你塞給我……卻為何偏要把你往我面前放?」
  
  葉清溪沒想到蕭洌會問出如此直白的問題,正在想該怎麼說才好,他忽然轉頭看了過來,淺淡一笑︰「你肯定知道的吧?清溪表妹。朕還從未見有哪個小輩如此得母后喜愛的,真是不服不行……你究竟做了什麼讓母后如此偏袒你?」
  
  「我……我什麼也沒做啊。」葉清溪咽了下口水,結結巴巴地說,「表姑母也不是什麼事都跟我說的,表哥不如親自去問她……」
  
  蕭洌面上的笑一點點沉下來,他忽然扭頭看向前方的湖面,低聲好奇道︰「也不知溺死難不難受。」
  
  葉清溪心頭一跳,剛要開口,卻見面前身影一閃,蕭洌已起身往前走去。
  
  他、他該不會想不開了吧!
  
  葉清溪匆忙站起身跟上,邊走邊慌張地說︰「表哥,我聽說溺死特別難受,而且死之前要受很長時間的折磨,死後的模樣還難看極了……」
  
  她邊說邊四下看了看,太后走時帶走了些人,此刻除了她與蕭洌二人在湖心亭中外,還有四名宮女內侍在亭子的角落和通往岸邊的路上站著。如果蕭洌真想不開的話,就算攔不住,也不至於救不上來。
  
  在葉清溪全神貫注的提防下,蕭洌已經走到湖心亭前的一小塊空地上,正好是沒有圍欄的一塊,他就大大方方地站在那兒,絲毫不在乎是不是會失足落下去。
  
  當葉清溪快步走近他時,他的身體似乎動了動,她心裡一慌,忙疾步過去想要抓住他的胳膊,然而在踫到他之前,他忽然側過身來,似乎想要跟她說些什麼。
  
  葉清溪抓了個空,隨即身體失去平衡,驀地往水裡栽去。
  
  她的一聲尖叫還沒拉長,只覺腰上一緊,她試探性地睜開雙眼,卻見蕭洌正摟著她的腰,衝她微微一笑︰「表妹,怎麼這麼不小心呢?」
  
  葉清溪全身的重量都在腰部的手臂上,足尖只是輕點空地邊沿,身體後仰幾乎是個下腰的姿勢,這種失重的感覺讓她全身肌肉緊繃,下意識緊緊抓住蕭洌的手臂。
  
  丟人啊!她能說她是想攔著蕭洌跳湖結果不小心坑了自己嗎?
  
  「多、多謝表哥……請扶我一把。」葉清溪仰頭望著上方的蕭洌。她如今身體就兩個支點,根本用不上力。
  
  蕭洌嘴角的笑漸漸斂起,忽而眉頭一挑,隨即居然驀地鬆開手。
  
  失去了腰間倚仗的葉清溪頓時噗通一聲落了水。不過起伏掙扎了片刻,水便沒過了她的頭頂。
  
  在幾個宮女內侍的雜亂驚呼聲中,挺直脊背表情淡然的蕭洌顯得尤為冷酷。
  
  葉清溪剛落水時被嚇了個夠嗆,只來得及掙扎了幾下便往下沉去。
  
  隨後她忽然想起了一件極其重要的事。
  
  ——她會游泳的啊!
  
  雖然穿越過來後已經三個月沒有游泳過了,但這種技能又不是跟著身體跑的,她還記得技巧,就算沒辦法像過去那樣游得好,至少不會淹死!
  
  葉清溪屏住呼吸,在水中調整了會兒才漸漸浮上水面,她怕鼻翼兩邊的水吸進來嗆到自己,只張開嘴大口地呼吸著。
  
  隨後她便聽到後方一道很大的噗通聲,她忙轉過頭來,卻見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飄出了一段距離,湖心亭中內侍宮女們一陣驚呼,而落水的似乎是……皇帝?
  
  葉清溪還記得自己落水前蕭洌那個不懷好意的眼神,她也說不清他是打算來個惡作劇還是真想殺她。不過看他現在居然親自下水來救她,就說明那只是個惡作劇嗎?
  
  葉清溪兀自想著,沒多久就發現不對——她怎麼覺得那小皇帝並不是在游泳,而是在掙扎啊?
  
  他是不會游泳嗎?!那跳下來幹啥?腦子瓦特了吧!
  
  雖然之前蕭洌故意鬆手讓自己落了水,可看在他自己不會水還要救自己的份上,她就勉為其難去救救他吧!
  
  有兩個內侍已跳下了水,不過二人的救人水準不行,一個自己差點淹死,另一個跑蕭洌正面去直接被無意識掙扎的蕭洌摁到了水裡。
  
  葉清溪從蕭洌背後靠近,一手托住他的腋下讓他的臉能露出水面,便往湖邊游去。這人工湖很小,葉清溪才游了沒一會便將蕭洌帶到了岸邊,而遠處聽到動靜的侍衛正好趕過來接應,幫著葉清溪把蕭洌拉了上去。
  
  葉清溪跪在一旁喘粗氣,而嗆了不少水的蕭洌也是趴著一陣咳嗽。她好不容易喘勻了氣便轉頭看他的狀況,卻見他也正好側頭看過來。
  
  葉清溪剛想對他笑笑說聲謝謝,卻見蕭洌輕聲道︰「誰讓你救我的?」
  
  葉清溪猛地怔住。
  
  蕭洌幽深的眸子浸水後彷彿更為澄澈,讓她看清了他眼中毫無遮掩的倦怠。
  
  她忽然明白過來,他根本不是跳水來救她,他這是投湖自殺!
  
  葉清溪見過蕭洌的自殘舉動,平日裡也很害怕他會自殺,可真事到臨頭了,她卻想起了太后每次跟她談蕭洌病情時的痛苦和那一絲希望。太后或許並不是她心目中的那個和藹前輩,但她對蕭洌的母子之情卻是一點都不摻假的。
  
  葉清溪忽然推開了她和蕭洌之間的一個侍衛,俯下身抓著蕭洌的後衣領瞪著他道︰「你就這麼狠心拋下你的母后不顧?」
  
  蕭洌古井無波似的漆黑雙眸裡彷彿被投入了顆小石子而蕩起了漣漪,他怔怔看著葉清溪,聲音幾不可聞︰「明明是她不……」
  
  「洌兒!」太后的驚呼聲打斷了蕭洌的話,她匆匆趕來,衣衫凌亂,見到狼狽趴在地上的蕭洌,面色大變,忙衝了過來。
  
  葉清溪下意識地挪到一旁,此刻她已經看不到蕭洌的模樣,可剛才他的表情卻深深地映在了她的視網膜上。
  
  他好像在哭。那似乎是一種即便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也好的、無聲又撕心裂肺的求救。
  
  葉清溪感覺自己似乎被一隻邪惡的手緊握住了心臟,輕輕地呼吸都成了一種奢望,比剛才溺水的窒息感還要難受上幾分。
  
  就在這時,她隱約聽到在太后的詢問下,蕭洌的聲音。
  
  「……孩兒是被人推下水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18 02:02 PM

第16章 誰幹的

  聽到蕭洌說自己是被人推下水的,葉清溪心臟猛地一縮。剛剛還說不讓她救他,他明明是自己跳下來的啊,突然來個被人推下水是幾個意思?要搞她嗎!
  
  葉清溪暗暗摩拳擦掌,反正有太后在她背後當靠山,她怕什麼?太后怎麼都不可能相信她會害皇帝啊,一沒有動機,二她又不傻,害死皇帝她不就沒有了利用價值嘛。就是他要是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指認她,太后要沒有後顧之憂地幫她脫罪就麻煩了!
  
  真是的呀,早知道她就由他去了,真是個白眼狼!
  
  「誰?」太后眉頭一皺,緊張地問道。沒想到她曾經擔心的事,還真的發生了。
  
  葉清溪正等著蕭洌指她,卻見他越過她望向稍遠的位置,抬手一點︰「那四人之一,或者全都有份。」
  
  葉清溪順著蕭洌的視線看去,只見兩個宮女和兩個濕漉漉的內侍正驚慌地站在那裡。
  
  「把他們給我抓起來!」太后震怒道。這世上能讓她情緒失控的事不多了,唯有洌兒的事是她的逆鱗,誰也觸踫不得。
  
  原、原來小皇帝是說那四個人……他們正是之前湖心亭伺候的幾人。他這次居然不是搞她嗎?可他們幾人又不是她有太后罩著,他要是想要處置他們根本無需找任何藉口,那麼說來他所說的被人推下水是真的?還是說,他不想讓太后知道他自殺,所以故意把鍋甩到即便爭辯也沒什麼用的宮人身上?
  
  葉清溪一時間腦子裡轉過許多可能,忍不住為自己之前心裡默默地冤枉了蕭洌會甩鍋給她而微微愧疚。
  
  那四人被侍衛摁住時驚慌失措地喊著饒命,太后充耳不聞,扶起了蕭洌讓人帶回去換衣服免得著涼,又過來問葉清溪︰「清溪,你怎麼也全身濕透了?」
  
  葉清溪道︰「是這樣……」她忽然打了個噴嚏。
  
  太后忙道︰「算了一會兒說,你先去換衣服。」她匆匆趕來時只看到葉清溪壓著洌兒似乎很惱火的在說些什麼,但如今不是說話的地方,她只得稍後再問。
  
  之後,葉清溪被帶回乾清宮先簡單擦洗了下,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又將頭髮擦得半乾,這才去了東暖閣。
  
  太后和蕭洌在主位,那四個宮人跪了一地,葉清溪進去時太后示意她坐到右手邊,她便無聲地照辦了。
  
  皇帝差點被人謀害是件大事,太后此刻亦是強壓憤怒,冷冷地望著下方的幾人︰「說吧,你們誰幹的?」
  
  「不是我,不是我,娘娘饒命!」
  
  幾人紛紛叫起了屈。
  
  太后之前只從蕭洌口中得知是葉清溪把他救上來,此刻對葉清溪又多了分感激,想了想問她道︰「清溪,當時怎麼回事,你來說說。」
  
  葉清溪看了眼蕭洌,他垂眸不知在想什麼,倒是一點都不像是死裡逃生後的模樣,她再看向太后,後者正凝眉看著她等著答案。
  
  所以說,蕭洌究竟跟太后說了多少當時的事?
  
  葉清溪覺得「你兒子推我下水」這話她有些說不出口,當時的情況稍有些復雜,是她一開始不小心才會差點掉水裡,即便沒有蕭洌的一抓一放,他若袖手旁觀,她落水的最終結局是不變的。這當然不是說她就不氣他明明抓住她了卻放手一事,可轉念想想,跟個精神病人她計較得過來嗎?
  
  葉清溪道︰「當時我與皇上一起在湖心亭前站著,我失足落水了,剛開始我忘記自己會游泳一事,就沉了下去,等我想起浮上水面,就發現皇上也剛落了水。」她把自己當時想著要不要救他的那段心理活動給略去,「有兩個內侍跳下水去救皇上,但看著不太行的樣子,我便游過去把皇上救上岸了。」
  
  「當時站在我右手邊的人是誰?」蕭洌忽然出聲。
  
  葉清溪有些驚訝,蕭洌不是甩鍋,還真有這麼個人嗎?
  
  她回憶了一番,她記得當時蕭洌站在那塊空地中軸偏右的位置,她浮出水看他時他已經落了水,而原本他站的地方偏右的位置……她記得沒人。
  
  所以蕭洌這還是在甩鍋嗎!
  
  「我在水中沒看到那位置有人。」葉清溪實話實說,蕭洌若想甩鍋她攔不住,可不能通過她的證言!
  
  不過……她還記得那兩個跳下水想救蕭洌自己卻差點淹死的內侍,一個已經游到蕭洌身邊了差點被他摁水裡淹死,另一個估計不會游泳,剛下水就使勁撲騰,當時她把蕭洌救走時還看過一眼,不會游泳的那個已被還在陸地上的宮女拉回了岸上,而沒了蕭洌摁著,那會游泳的也自己遊上了岸。如果光從她當時看到的那兩個內侍的位置來看,那不會游泳的很符合蕭洌的描述,但……她要是說了,會不會把一個無辜的人置於死地?
  
  在不知道蕭洌是真的被人推下水還是只是甩鍋的情況下,葉清溪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太后聽了葉清溪的話微微皺眉,冷冷看向跪地的四人道︰「誰幹的,早些說出來,將幕後主使也一並坦白,哀家許還能放你家人一條生路。否則,你們四人和你們的家人,一個都跑不了!」
  
  葉清溪聞言心中一凜,這可不是那個無罪推定的年代,即便太后原來是現代人,可涉及到她兒子的,她怕也冷靜不了。她不肯說出她看到的,到頭來或許是害了四個人。
  
  她一抬頭見四人紛紛磕頭求饒,猶豫了片刻終於出聲道︰「太后娘娘,我記得當時有個不會游泳的內侍,在水裡的位置與皇上所說的有些相近。」
  
  太后眉目一凝,厲聲道︰「清溪姑娘說的是哪個?」
  
  那兩個宮女是將不會游泳的內侍拉上來的,原本怕得要死,如今見有轉機,忙指著其中歲數更小點的內侍︰「是何江!」
  
  被指認的何江頓時抖得更厲害了,整個人癱軟在地,恐懼得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誰指使你的?」太后手上青筋直冒,恨聲怒斥道。
  
  何江抖了半天,終於結結巴巴地說︰「沒、沒人指使奴婢,奴婢是一時衝動,求娘娘開、開恩!」
  
  他無論是面上的神情,還是聲音裡都充滿了恐懼和絕望,謀害皇帝的罪名,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有轉機的,他已是個必死之人。
  
  「膽大包天的狗東西,連皇上你都敢害!」太后怒不可遏,她不知道周圍伺候的人裡還有多少人抱著這樣的心思,光想一想她就覺惱怒,一旦有人開了這頭,誰知道今後會不會有人效仿?
  
  她已打定主意要重罰,又想此事絕不可能是一個小小的內侍能做得出來的,便稍斂了怒氣道︰「把你身後之人交代出來,哀家便饒你親族不死。」
  
  「娘、娘娘!奴婢真的只是一時衝動,並不是受誰指使!」何江牙齒打著顫,心中早已後悔不迭,只想保住自己親族的性命,竭盡全力把話說明白,「當時、當時奴婢是鬼迷了心竅,見葉姑娘落水後其餘人都看她去了,奴婢、奴婢當時離皇上最近,便、便推了他……奴婢當時便後悔了,趕緊下水去救皇上……求求娘娘,奴婢死不足惜,求娘娘不要遷罪他人!奴婢罪該萬死!」
  
  他當時確實是鬼迷了心竅,也不知自己怎麼如此膽大竟然敢對皇上動手,可那時候,在他腦海中出現的卻是一張毫無生息的臉……明明她沒有犯任何錯,卻被皇上活活溺死,憑什麼,憑什麼!那時候的恨意突然便湧入他的腦中,讓他鬼使神差般趁亂動了手,可等皇上落了水,他也清醒過來,怕得不行。但此刻,他絕不會說出他的恨,絕不能讓娘娘遷怒於她的家人……
  
  太后久久沒有出聲,片刻後她道︰「將何江關起來。其餘三人也先拉下去關著。」
  
  傳令後有人進來將人都拖了出去,除了何江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樣,其餘三人不停地哀聲求饒,只是沒人理會他們。
  
  葉清溪這時候才明白過來,蕭洌原來並沒有甩鍋,確實是有人把他推下水。可為什麼那時候他又嫌棄她救他呢?想來,應當是有人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推他下水,他本就情緒抑鬱,因此順勢想著死了算了,沒什麼求生慾望,這才在被救上來之後怪她多管閒事。
  
  雖說他的做法依然挺消極的,可至少不是主動去尋死,總讓人覺得些許寬慰。
  
  「洌兒,清溪,你們先去歇息吧。」太后緩聲道。
  
  蕭洌終於正眼看向葉清溪,展顏一笑︰「母后,今日多虧表妹救我,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只是表妹也因此名節有失,我不能不報恩吧。」
  
  葉清溪一愣,她當時光顧著救人了,根本沒想到古代還有名節有失這一層,當然即便想到,她也不可能因為這顧慮而不救人。
  
  蕭洌撐著下巴,笑靨如花︰「這下表妹不嫁朕也不行了呢。」

  **********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還過不去了是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18 02:11 PM

第17章 拋下

  這小皇帝真是……就這麼看她不順眼麼,非把她折騰死不可?好歹她這回還救了他吧?……雖然說他本人似乎並不情願的樣子。
  
  葉清溪一臉無辜地看向太后,有靠山在,應該不用她多嘴吧?她和太后骨子裡都是現代人,所謂的名節算個什麼啊,太后只要能安撫住皇帝就好。
  
  太后也沒想到蕭洌居然重提這事,今日蕭洌差點被謀害,她急火攻心,這會兒才終於冷靜下來,見他又重提此事,她心中唯有無奈,思慮片刻後她說︰「也好。」
  
  正等著太后再次義正辭嚴地拒絕蕭洌的葉清溪剛要下意識點頭以同意太后的話,頭點到一半她驀地回過神來,滿臉震驚地看向太后。
  
  「也好」?也好是什麼鬼啊!
  
  太后安撫性地瞥了眼葉清溪,示意她稍安勿躁,望向蕭洌道︰「洌兒,你先回去吧,母后有些話要跟清溪說。」
  
  蕭洌起身道︰「孩兒告退。」
  
  對於太后此番的「鬆口」,蕭洌似乎並不太意外,行禮後便出去了。
  
  太后目送蕭洌離去後,這才看向葉清溪道︰「清溪,我們最好換個策略,次次都拒絕,反倒讓洌兒叛逆心起,不如口頭先應了他。」
  
  「可是……」葉清溪明白太后的意思,可依然覺得心裡沒底。現在應下了,之後該怎麼相處?真是尷尬死了。而且,今後又要怎麼脫身?太后答應讓小皇帝娶她,那今後她的生死該不會握在他手裡吧?
  
  「應下不代表你們要立即成婚,先拖著,等清溪你治好了洌兒,哀家有的是法子讓你脫身。且……洌兒如今並非真要娶你,不過是與我作對,說不定過個幾日便改主意了,你放寬心。」太后解釋寬慰道。
  
  葉清溪遲疑片刻,只能回道︰「好吧,我盡力而為。」
  
  然而她並未被太后的話說服,反倒更憂心了。指望皇帝改變主意太過一廂情願,精神病人的思維哪是正常人能揣度的?而且太后說什麼治好她兒子的這話也讓她心虛,她現在連蕭洌得了什麼病都沒弄清楚,談什麼治好啊?她覺得治不好的可能性超過了百分之九十九吧。或者說,太后是故意這麼說,暗示她快點治好蕭洌,不然她自己就沒法脫身了?
  
  太后很滿意葉清溪的配合,又簡單叮囑了她幾句,便讓她回去了。
  
  葉清溪回了自己房間,又將之前做的筆記拿了出來,絞盡腦汁地回想蕭洌的表現和教科書上各種精神障礙的異同點。她最初的判斷或許錯了,他可能並不是鬱躁症。
  
  她正冥思苦想時,有人敲響了房門,她剛驚得抬頭,便聽外頭有人道︰「葉姑娘,奴婢給您送薑茶來暖暖身子。」
  
  葉清溪起身開門,門口的內侍她並不熟,她含糊地道了謝正要接過,卻聽對方道︰「葉姑娘,這是皇上賞賜下來的,過後您記得去謝恩。」
  
  葉清溪手一僵,差點把托盤弄翻了,她默認這是太后送來的,怎麼會是皇帝送來的!
  
  「那……我待會兒吧。」葉清溪道,她才不會去呢!
  
  那內侍咽了下口水道︰「奴婢便在這兒等著姑娘,姑娘別急,慢慢喝,喝完了便同奴婢一塊兒去吧。」
  
  ……還不給她退路了啊!
  
  葉清溪道︰「我今日有些累了,去見皇上難免失了儀態,不如明日吧。公公請先回。」
  
  她剛要轉身回屋,衣袖卻被人拉住了,她轉頭時落入她眼中的是一張驚恐的臉︰「葉姑娘,求求您發發善心救救奴婢吧!皇上說不帶回姑娘,便要奴婢拿人頭見他,葉姑娘,奴婢還不想死,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姑娘您行行好吧!」
  
  我救你誰來救我啊!
  
  葉清溪抽了抽自己的衣袖,對方卻攥得很緊,她進退不得,想想蕭洌是做得出他說出口的事的,只得無奈妥協道︰「我隨你去便是,你先鬆手。」
  
  那內侍立即感激涕零地鬆了手,連連道謝︰「葉姑娘菩薩轉世,好人有好報!」
  
  葉清溪道︰「別忙著道謝,我有條件的。」
  
  「葉姑娘盡管說!」
  
  「我要先去找太后。」葉清溪道。蕭洌故意來把她找去,能有什麼好事?她又不傻,一點都不想以身犯險,當然要把太后扯上!
  
  那內侍一臉為難道︰「不如……不如葉姑娘先去見皇上,奴婢替您去尋太后娘娘。」他很怕葉清溪去找了太后娘娘後便會生出變故,那他便小命不保了!
  
  「就順路的事,不必麻煩公公了。」葉清溪說著把薑茶隨手放到了桌上,關上自己的房門便往太后寢殿走去。
  
  「葉姑娘,葉姑娘!」那內侍忙追著葉清溪跑,滿頭大汗想要勸說,卻又想不出什麼好的說辭,急得心驚肉跳。
  
  不知上天是不是聽到了他的禱告,當葉清溪到了東暖閣寢宮內,卻被告知太后並不在時,那內侍長舒了口氣,又忙道︰「葉姑娘請放心,奴婢一定替姑娘給娘娘報信,姑娘快去見皇上吧!」
  
  葉清溪站在原地不肯動,她總有一種十分不詳的預感,這讓她萬分不願挪動她的雙腿。
  
  「表妹,你怎麼還在這兒?」
  
  在葉清溪尚在糾結之時,蕭洌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她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她驀地回頭,驚訝道︰「……表、表哥!」
  
  蕭洌微微頷首︰「表妹,隨朕來。」
  
  他說著轉身便走,似乎很篤定葉清溪會跟上他。
  
  人家都堵上門了,她還有退路嗎?
  
  葉清溪深吸口氣,慢吞吞跟了上去。她想,現在蕭洌大概率不會自己動手殺她,跟他走兩步死不了……
  
  蕭洌並沒有走太遠,而是沿著宮中的廊廡走到了一張石桌前,兀自坐下後抬眸示意葉清溪也過來坐。
  
  葉清溪繃著臉坐下,一副規規矩矩的模樣。
  
  「表妹,我有件事需得問問你的意思。」蕭洌此刻聲音溫和,英俊的面容上帶著淺淡笑意,眼尾微挑似含幾分多情。
  
  「表哥請說。」葉清溪低著頭機械回應。
  
  蕭洌並不在意,笑笑道︰「表妹,你說朕給你個什麼妃位好呢?朕這後宮空無一人,你想要什麼樣的位份都可以。」
  
  謝謝,我佛系,無慾無求。
  
  「由表姑母決定便可。」葉清溪低著頭彷彿在害羞。
  
  「皇后如何?」
  
  「……」
  
  葉清溪前一句話話音還未落下,便被蕭洌的話炸得懵了,只是很快她就回過神來,繼續低著頭道︰「清溪無才無貌,實在不堪大任,便是最低的位份也是抬舉了清溪。」
  
  「哦?你的意思是想留在乾清宮,雖說沒有位份,卻能日日與朕相伴?」蕭洌挑眉問道。
  
  不是,謝謝,你想多了。
  
  「……那就請表哥將來給我一個最低的位份吧。」葉清溪道。
  
  蕭洌忽然冷哼了一聲。
  
  葉清溪正覺奇怪,想著是不是自己聽錯了,便聽蕭洌譏諷道︰「清溪表妹之前一口一個心上人未婚夫婿,這才幾日,便轉而心甘情願投入朕的懷抱討一個位份,真真是薄情寡性。」
  
  葉清溪︰「……」啥玩意兒?!顛倒黑白的本事他已經練到滿級了是吧!精神病人就能這樣胡說八道嗎!
  
  ——好吧,普通精神病人肯定不行,但精神病皇帝不但可以胡說八道,還可以胡作非為!
  
  怎麼辦?她要怎麼反駁才能顯得自己道德高尚又不會太過得罪了他?
  
  葉清溪垂在身側的手忽然被人握住,蕭洌不知何時靠近了她,另一隻手捧著她的側臉讓她仰起頭來,似是無奈又寵溺地衝她笑道︰「表妹,朕同你說笑呢,你怎麼就信了?朕還巴不得你薄情寡性,否則朕又怎麼能得到你呢?」
  
  葉清溪大腦宕機了片刻,之前她不好意思跟太后提的一點就是這個!在有了太后同意的這個大前提下,他便可以光明正大故意這麼撩她,她怎麼吃得消?!
  
  她忽然想到,太后所謂的改變策略,是從太后自己那邊來說的,那是太后跟蕭洌之間的戰爭,因為一直以來強硬作風沒用,不得不改變主意。可她不一樣啊,她是太后和蕭洌之間較勁的棋子——至少蕭洌是這麼看的——她的態度怎樣,事實上應當並不影響蕭洌對太后的觀感。他現在故意撩她,莫非還是為了策反她,以此來惹他母后生氣?
  
  她又想起之前把蕭洌從水裡救上來時他們的對話,當時被太后打斷了,如今回想,當時在她質問他怎麼能狠心拋下他的母后不顧時,他說的好像是「明明是她不」……後面應該是什麼?
  
  「表哥,你當時想說的是什麼?」葉清溪覺得那句話一定非常重要,禁不住在這極其不合時宜的情況下問了出來,「在我問你怎麼能狠心拋下你的母后不顧時,你說明明是她不……後面沒說完的是什麼?」
  
  蕭洌帶著幾分曖昧的微笑驀地僵在臉上,他倏地鬆開葉清溪,起身後退時踉蹌了幾步,卻絲毫不在意,再也不看她轉身就走。
  
  葉清溪眼睜睜地看著他「逃走」,雖說有些遺憾沒能得到答案,但之前的尷尬場景被她完美化解,她覺得自己還是很有一套的,這不破除了蕭洌的偽裝,讓他拋下她逃走了嗎?
  
  等等……拋下……莫非是「明明是她不要他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18 10:56 PM

第18章 矛盾

  葉清溪很清楚太后對蕭洌的感情,太后怎麼可能不要蕭洌?不過……很多傷害都是童年造成的,太后不會拋下蕭洌,但這並不意味著蕭洌不能認為太后拋下了他。而這種拋棄,並非具體意義上的,畢竟他還活得好好的當他的皇帝。那麼說來,一定是太后在蕭洌小時候做過什麼讓他受到如此心理創傷的事,才會讓他覺得他的親生母親不要他了,讓他有了類似回避的情感。
  
  只是,她要把自己的發現說給太后聽,從太后那裡問出當年她究竟做了什麼麼?先前太后就對她有所隱瞞,如今想來,太后應當是很後悔的,只是要當她一個外人的面剖析當年的錯誤,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上回太后是沒多少抗拒就說出了不慎讓蕭洌看到她殺人一事,但那事是個意外,太后雖自責,但畢竟不是她主觀上做的,想來心理上的抗拒便沒那麼強。
  
  葉清溪想了許久,直到太后的呼喚聲讓她回過神來。她還坐在被蕭洌領到的桌旁,也不知究竟坐了多久,身子都僵了。
  
  「清溪,你讓人來尋哀家?」太后上下打量著葉清溪,見她除了有些恍惚之外並沒有受到傷害,便放了心。
  
  「啊,是,先前皇上忽然叫我,我有些擔心,但現在沒事了。」葉清溪先是點頭又是搖頭。
  
  太后匆匆點頭道︰「沒事便好。」她面上帶著愁容,心裡有事的情況下自然沒有注意到葉清溪的欲言又止。
  
  太后看著葉清溪嘆了口氣道︰「何江自盡了。」因此她才會匆匆趕去。
  
  葉清溪有些驚訝。
  
  「不知他是畏罪自盡,還是為了替幕後主使扛罪。」太后看了眼葉清溪,眼裡似乎帶了點期待。
  
  葉清溪想到那內侍當時的懼意,不禁感同身受地心裡一涼。她在現代時,身邊還沒有出過任何比不小心摔倒扭傷了腳踝更嚴重的傷害事件,可見了太后進了宮之後,感覺天天在見血光之災,或許哪一天她的小命也會這樣莫名其妙地交代了,可她對此卻毫無掌控力。對於人類來說,安全感很重要,而對生活的掌控力是提升安全感的有力途徑,她如今不過是隨波逐流,對生活中的一切都只有無力感,她能怎麼辦呢?只好壓下心中的一切不安,盡全力做她該做的事。但願在她崩潰前能離開這個深宮漩渦吧。
  
  她抬眼,見太后正望著自己,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太后似乎是想從她這兒得到一些決斷性的意見。然而她不過是個應用心理學專業的肄業生,又沒有讀心的異能,她哪裡知道那個內侍是為了什麼原因自殺?她連那內侍是不是自殺都不知道!
  
  「我也看不出來。」葉清溪搖頭,語氣略為堅定,她可不想太后對她有什麼別的期待,在答應治療蕭洌的這件事上,她已經失策過一次了,可不能再犯渾。
  
  太后似有些失望,但也不強求,轉身便往東暖閣走去。葉清溪忙跟了上去。
  
  葉清溪走在太后兩步開外,不自覺地看向對方,即便是背影,也一樣端莊優雅,令人心生敬畏。
  
  到了東暖閣,葉清溪終於還是鼓起勇氣跟太后道︰「表姑母,關於表哥,我有些事想跟您說。」
  
  太后聞言,揮退了所有人包括翠微,只留了葉清溪一人。
  
  「洌兒方才又胡鬧了?」太后輕嘆道,「抱歉,讓你受委屈了,你且忍忍。」
  
  「剛才皇上還好,並沒有太為難我。」葉清溪道,雖然他企圖撩她,但被她完美地嚇跑了,「只是我對於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可能發現了那麼點端倪。」
  
  太后靜靜看著葉清溪,似乎在等著她的後話。
  
  葉清溪不太敢跟太后對視,只得低著頭像是在回憶似的說︰「珍姐,我接下來的話有些直接,還請您別見怪。皇上被我救上來時無意間露過口風,他說是您拋下了他。他說的應該是小時候的事吧,我想問一下,在他小時候,您是不是無意間做過什麼事?」
  
  葉清溪知道自己與太后的關係並不平等,不可能真像普通的心理治療師一樣平等交談,說是「直接」,可說出來的話還是很客氣,給太后留了餘地。
  
  太后垂眸看著自己的紅色指甲,許久後才輕嘆道︰「當時……我也是身不由己。剛生下洌兒時,我在宮中地位不算穩固,比起親自照料他,我更多想的是怎麼討得先皇的歡心。而先皇那時候並不喜愛洌兒,我或許便因此而有些疏忽了吧。」
  
  太后長長一嘆道︰「我不是個稱職的母親,親自照料洌兒的時間太少了吧。」
  
  葉清溪覺得太后說得很可能過於輕描淡寫,不過太后能說出來,對她來說已是個驚喜。如果太后並沒有刻意遺漏什麼大事的話,那麼蕭洌覺得太后不要他的想法便是在長期的負強化中形成的吧。小孩子天然依戀父母,可若當他想要跟太后親近時卻被太后拒絕時,大概會產生「一定是我不乖母后才會不愛我了」之類的想法吧。長期如此讓他產生了「母后不愛我,不要我了」這樣的想法也不奇怪。小孩子的世界與大人不同,大人不理會孩子時,他不會想他們是在忙,只會想一定是我不好,父母才會不要我,因此而產生自卑自厭的情緒。
  
  葉清溪腦中忽然浮現一句話,是太后說的,太后說,蕭洌從不會主動到她住的東暖閣,那時候太后說這句話是為了安慰被迫留在宮裡驚恐的她,當時她並沒有多想,如今看來,蕭洌這算是一種「習得性無助」嗎?就像是被家暴的婦女,試過幾次反抗或者求救後發現對自己的處境並沒有任何好處,甚至反而讓她的情況變得更糟後,便會產生類似「反正我做什麼都沒用的」之類的想法,再也不會反抗,即便有人想要救她出火坑她也不會相信。而蕭洌的情況……或許便是在數次乃是數十次想要從太后那裡得到關愛,卻次次踫壁之後,他也學會了再也不向太后尋求「母愛」,因為他已經堅信,他根本得不到他想要的。
  
  在蕭洌對太后的態度上,葉清溪一直是有些困惑的,太后說蕭洌怕她搶了蕭家江山,說蕭洌故意撩撥她這個遠房侄女是為了激怒太后,她曾經也覺得蕭洌是恨太后的,所以處處與太后作對,然而先前蕭洌發怒時太后上去攔著,他並沒有傷害太后,總讓她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如今看來,蕭洌對太后的情感或許根本不是單純的恨吧。歸根到底,或許還是愛,是愛而不得,因而生了恨。
  
  那麼,讓太后真誠地對她過去的作為道歉,對於蕭洌的病情會有幫助嗎?
  
  葉清溪沒那麼樂觀。精神障礙的成因是很復雜的,一開始或許是環境刺激,但長期如此自然會導致大腦器質性的病變,等到了如今,各種原因糾纏在一起,合並生成了怎樣的精神障礙她還沒弄清楚,更別說選擇治療方法了。
  
  葉清溪不想對太后的過去指手畫腳,更不願說什麼違心的話寬慰太后,最後只是道︰「養育孩子確實很難。」
  
  此時此刻,她倒是對蕭洌更多了一分同情,對他今後的舉動或許還會更寬容一些。
  
  太后勉強笑了笑︰「我不是個好母親,在洌兒年幼時虧欠他太多。如今多虧遇見了你,可以幫我治好他……」
  
  「……我一定盡力而為。」葉清溪鄭重道。她比之前更多了幾分幹勁,一是她同情蕭洌的遭遇,二則是她很清楚地意識到,若想活下去,她沒有任何說不的權力。
  
  第二天,葉清溪摩拳擦掌準備再跟蕭洌接觸,誰知卻被告知,蕭洌今日高燒不退,昏迷不醒。
  
  葉清溪跟著太后遠遠地望了一眼,蕭洌面上染了不健康的蒼白,面頰卻紅得如同塗了胭脂,他的身體深陷在床鋪之中,呼吸粗重,頭上亦有冷汗冒出,也不知是不是做了噩夢,神情極度不安。葉清溪幫不上忙,又怕給人幫了倒忙,在看了眼之後就自覺退了出去。
  
  一開始太醫院的太醫只說是落水引起的高燒,但第二天蕭洌燒還沒退甚至說起了夢話時,一些令人恐慌的流言在這深宮漸漸彌漫。
  
  近些日子京城裡時不時爆出有人得了天花的傳言,說是已經死了不少人,如今皇帝倒下,不禁讓人懷疑他是不是也被感染了天花,一時間人心惶惶。
  
  以太后對後宮的掌控力,自然第一時間得知了這些流言,把幾個傳話傳得最勤快的杖斃,極大地震懾了其餘人等。
  
  而葉清溪在得知流言後亦是詫異不已,她忍不住問面色青沉的太后︰「就是那個被人類消滅了的天花?」她頓了頓,「大概幾百年後。」
  
  太后緩緩點頭,眉頭緊皺,竟生生把指甲給握斷了。洌兒絕不能有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19 09:51 PM

第19章 喂

  「但……宮裡沒人得天花,皇上也從不出宮,他怎麼可能得天花呢?」葉清溪皺眉疑惑道。天花病毒傳染需要媒介的啊,又不是說看一眼對方就能得病了,哪可能跳過重重阻隔就感染了蕭洌一人?
  
  與其擔憂他是不是得了天花,不如擔心他一直不退燒,會不會把腦子燒壞了,他本來精神就不正常了,這要是弄更壞了可如何是好?
  
  太后雖在後宮沉浮了二十年,有些觀念早變了,但並不是完全沒有接觸過因而對新鮮說話不能接受的土著,聽葉清溪這麼一說,她也回憶了起來,皺眉道︰「我穿來二十年,整個大樑倒是零星發過幾次小規模的疫病……但還從未傳到過京城來的。」
  
  太后沉思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麼,看向葉清溪道︰「我記得天花是有疫苗的吧?我小時候似乎也接種過……」
  
  「對……」葉清溪點點頭,「不過我出生時早就沒有了。」
  
  葉清溪剛剛好是個零零後,而在二十幾年前,全世界就已經宣佈在全球範圍內消滅了天花病毒,國內反應慢了些,有些小地方九幾年出生的人還在接種疫苗,但葉清溪就沒有接種過了。但這是人類的大勝利,教科書上不可能會漏掉,她自然還記得,最早的比較高效安全的疫苗是讓人感染牛痘,牛痘的毒性很輕,人在感染牛痘後感染部位發下皰疹,禮貌性地輕輕發個熱什麼的,便能產生抗體,因牛痘病毒和天花病毒的表面結構絕大部分相同,牛痘抗體也能殺掉天花病毒,因此便能終生防住天花病毒了。
  
  「可惜以如今的生產水準,根本造不出疫苗。」太后遺憾道。
  
  「其實……也不是不行。」葉清溪道,面前的不是她解釋了也沒用的土著,而是來自同一個時代的前輩,她便沒有猶豫,將她所知道的方法大致說了一遍。
  
  太后眼睛一亮,她前世記憶都有些模糊了,但聽葉清溪這麼一說,那些塵封的記憶便湧了上來,她知道葉清溪說得是對的,而她也打算將這一方法在全大樑實施。她如今不是當年那個初入宮連保命都艱難的穿越女了,她是太后,想要改變政治制度不容易,但要推行一項醫療政策,實在是再簡單不過。
  
  只不過,如今蕭洌還在床上躺著,太后的心思大半都在他身上,要弄什麼疫苗也得在他清醒過來之後。
  
  就在太后不放心打算再次去看蕭洌時,有宮人匆匆來稟告,說是他已經醒過來了。
  
  葉清溪忙跟著太后去探病,此刻龍床前圍了不少人,端茶倒水的,查看病情的,倒是井井有條。
  
  太醫見太后來了,忙過來說明蕭洌的病情。他身上並沒有出疹子,不是天花,如今人已醒了,要不了幾日便能痊癒。
  
  太后聞言,終於長舒了口氣。
  
  「你們都給朕滾!」蕭洌明明剛甦醒,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把宮人遞過去的藥一把掃開摔在了地上。
  
  他面色是不正常的酡紅,把藥打翻后便掙扎著要下床,誰來扶他都被他推開。他眉頭緊皺,面上帶著孩子氣似的惱火。
  
  「洌兒,快回床上躺著。」太后快步上前,看了眼地上的藥汁道,「藥不喝便不喝,但你得吃些東西。」
  
  「朕不吃!」蕭洌身子一轉,便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洌兒,別鬧了,你要去哪?等你身子好了,母后定不攔你。」太后眼神示意蕭洌身後的兩個內侍去把他帶回床上。
  
  只是那二人剛戰戰兢兢地踫到蕭洌,他便驀地甩開他們,口中怒斥道︰「滾!」可他此刻身體虛弱,站都不太站得穩,把人推開時自己也沒站穩,砰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你們都在做什麼?還不快扶皇上回床上去!」太后心疼地皺起眉,又厲聲吩咐那兩個內侍。
  
  二人只得硬著頭皮將兀自掙扎不休的蕭洌扶回了床上。
  
  蕭洌因體虛而沒能掙脫,躺回床上時惱怒極了,把被子一掀,躲進了被子底下。
  
  太后讓人拿了清淡的食物端過來,在床邊輕聲勸慰道︰「洌兒,快起來吃些東西。」
  
  蕭洌形成的人形物躲藏在錦被之下,鼓起的形狀如同毛毛蟲似的,遠遠看著的葉清溪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雖然他凶巴巴地鬧脾氣,然而那股子脫不開的孩子氣,實在令人捧腹。也不對,覺得好笑的大概就她一個吧,他畢竟是皇帝,其餘人都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看蕭洌醒了過來還有精力鬧騰,葉清溪擔憂的心放下不少,躲在一旁看著好戲,就差面前擺個果盤邊吃邊欣賞了。然而就在她神情放鬆毫無準備之時,被太后嘮叨了許久的蕭洌忽然掀開被子直起身,冷著臉道︰「讓朕吃也可以,讓表妹餵朕。」
  
  葉清溪︰「……」她為什麼要留下當個吃瓜群眾?!
  
  太后只當蕭洌還是在拿葉清溪做棋子與她作對,反正只是餵飯也委屈不了葉清溪,便回頭道︰「清溪,便勞煩你了。」
  
  太后發話,葉清溪也沒了反對的立場,只得磨磨蹭蹭走過來,在太后起身後讓出的位置坐下,端了托盤上的清粥,拿勺子在表面舀了一勺稍稍涼下來的粥,放到蕭洌嘴邊︰「表哥,小心燙。」
  
  蕭洌瞥了眼葉清溪,在她警惕心頓起防備著他作妖時,他只是簡單地張嘴,一口把粥吞了下去。
  
  葉清溪收回勺子,又舀了一勺,蕭洌也是一聲不吭地吞下。他的神情起先有些別扭,可在幾勺之後便變得理所當然起來。
  
  葉清溪驚訝於蕭洌的安分,等把整碗粥都餵完之後,心中生出這莫非是夢的想法。她回頭看了眼太后,後者倒是沒太驚訝,見蕭洌喝完了一碗粥,便問道︰「可要再吃點?」
  
  「不必。」蕭洌自己伸手拿起一旁的清水漱了口,又將被子用力一拉,倒頭便睡。
  
  葉清溪憋著笑,剛要起身時卻似乎被什麼東西拉了下衣袖,低呼一聲直直往床上栽去,她忙將手一撐,千鈞一髮之際避開蕭洌的身體撐在了柔軟的被子上。
  
  ——他是什麼時候壓住她衣袖的!
  
  驚魂未定的葉清溪剛撐穩身子就意識到在眾目睽睽之下她此刻的姿勢有多麼不雅——她一邊衣袖被壓在蕭洌的身體下,另一隻手撐在了他身體另一側,猶如將他擁在懷裡。
  
  要、要命了!
  
  葉清溪剛要收回手,卻見蕭洌驀地扯下被子,見她距離如此之近有些意外,眨了眨眼後忽然道︰「表妹,你想做什麼?」
  
  距離實在是太近了,葉清溪足以看清楚他每根睫毛的長度,她腦子空白了幾秒,「他會不會因此而弄死她」這個想法如同萬馬奔騰而過,她嘴一張便道︰「我……我在打蚊子!」
  
  她慌忙直起身又坐回原位,伸出手掌看了眼,遺憾地說︰「沒打著,讓它跑了。」
  
  蕭洌皺了皺眉,忽然呵斥道︰「你們都在做什麼?還不快抓蚊子?」
  
  除了葉清溪之外,自然沒人看到什麼所謂的蚊子,然而皇帝發話不得不從,眾人忙動起手來。
  
  葉清溪趁著蕭洌微微起身時忙抽出了自己的衣袖,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匆匆走到太后身邊。
  
  太后也不管蕭洌怎麼折騰宮人,見他吃過東西也肯躺下睡了,便又叮囑了他一聲好好歇息,隨後領著葉清溪離開。
  
  剛出了屋子,葉清溪便一臉後怕地說︰「剛才真是嚇死我了。」
  
  「怎麼回事?」太后自然知道所謂的打蚊子是藉口。
  
  「皇上不知什麼時候壓住了我的衣袖,我起身時沒注意,便失去重心差點摔了。我還以為皇上會借題發揮,用大不敬之類的罪名殺了我呢。」葉清溪解釋道,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最後一句話是她故意說的,可以說她的求生慾是相當強了,她可不敢讓太后誤會自己對她兒子有任何的想法。
  
  「清溪,你如今大可放心,他不會再想著殺你一事了。」太后無奈地笑道。
  
  葉清溪無可不無可地點點頭,她如今對蕭洌的態度有些復雜,但怕他的想法確實一直沒變來著。
  
  葉清溪本以為太后的話也就是拿來安慰她的,根本沒想到太后自己竟然也信了——第二天太后對葉清溪說,牛痘接種一事還需要太醫多做研究,保證萬無一失,而這段時日,她會安排蕭洌先出宮去養病加避痘。宮內不能無人主持,太后自己會留下,而葉清溪要隨行。
  
  在沒有太后這座靠山的情況下獨自面對蕭洌?這種事她拒絕考慮後果!

  *********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人啊,總是要學著獨自成長,這也是為你好啊,成長,必定伴隨著痛苦,然而唯有如此,你才能獲得心靈的強大,綻放出奪目的光芒!【雞湯臉
  
  *
  
  查資料的時候發現,中國大概在明朝期間就有人發明瞭人痘接種技術,直接用天花病毒小規模感染健康人以產生抗體(當然那時候並不知道什麼是抗體),不過大概是因為技術不過關吧,接種後全面發病死亡的可能性很高,一直都沒有推廣,只在民間秘密流傳。直到清朝有皇帝死於天花,皇家才開始介入研究,之後皇室子弟基本都要接種人痘,而此時的死亡率已經降到5%,當時得天花的死亡率約為33%,即便熬過來了,也會有很嚴重的後遺症,例如失明等殘疾,至少皮膚上的坑坑窪窪是少不了的。在生病只能靠自身免疫力扛的那個年代,人痘接種已經相當厲害了。而歐洲發明的牛痘接種,屬於獨立發明,跟中國的發明沒有繼承性。在古代中國的各種糟粕中,真是難得看到這樣厲害的發明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20 11:19 PM

第20章 o.o!

  葉清溪企圖讓太后打消主意:「可是那樣他一人獨大,沒有誰能制得住他了。 」
  
  「我知道對你來說這並不容易。讓翠微陪你去吧。」太后微沉的面色表達了她決定的不可更改,見葉清溪面容灰敗,她又緩聲安撫道,「清溪,你且放心,事情並沒有你想得那麼可怕。這段時日,你好好治洌兒的病,我唯有你可以指望了。」
  
  她已有些心急了,如今葉清溪入宮也不過十來日,即便明知此事急不得,她心中的焦慮卻越來越重。如今整個朝堂的平穩不過是一種脆弱的假像,說不定什麼時候情勢便會急轉直下,她希望洌兒能盡快好起來,如此局勢不至於再糟下去,她身為太后總是把持朝政不肯放權,遲早要弄出亂子來的。
  
  葉清溪聽出了太后話語中的無奈和焦急,同情太后的同時,也同樣焦慮於自己的命運。可前路並無岔道,她除了鼓起勇氣一往直前,也確實毫無他法。
  
  「好,我會盡力而為!」葉清溪鄭重點頭,她是在給太后信心,也是在給自己力量,她一定行的……不行也得硬著頭皮上啊!
  
  「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太后讚賞地笑道,「事成之後,我之前的承諾定會實現。」
  
  只不過令人糾結的是,葉清溪這邊答應跟蕭洌一道出宮了,然而蕭洌卻又不肯了。
  
  「這是朕的乾清宮,朕不走!」
  
  葉清溪到的時候,就聽蕭洌冷冷地對太后說了一句。
  
  「洌兒,如今疫病來勢洶洶,母后亦是為你著想。等疫病穩定下來了,你自然得回來。」太后耐心地解釋道。
  
  蕭洌看了太后一眼,眼底猶豫了片刻,像是有什麼話想說,然而最後他卻抓緊了身上蓋的錦被,大義凜然道:「朕是皇帝,自然要與黎民天下共進退!」
  
  太后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繃著臉肅然道:「這天下還沒到需要你這九五之尊以身試險的地步。唯有你保全了自己,這天下才不會亂。你想要冒著將這天下拱手送人的危險繼續任性妄為麼?」
  
  蕭洌不語,但看得出來,太后的話他一句都沒有聽進去。
  
  太后無奈地嘆息一聲,轉頭看到葉清溪,她眉頭微挑,又對蕭洌道:「清溪也會同你一道去,你不會悶的。」
  
  蕭洌聞言抬頭看了葉清溪一眼,又垂下視線,仍然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
  
  葉清溪隱約明白蕭洌不肯去的原因,她走到太後身邊低聲道:「太后,先讓宮人都出去吧,我來勸勸他。」
  
  太后也沒多問,示意其餘人都退下,她站了會兒,對葉清溪點點頭,也先出去了。
  
  蕭洌見其餘人包括他的母后都退了出去,不禁看向獨自留下的葉清溪。
  
  葉清溪走上前來,微微彎腰望著蕭洌道:「表哥,表姑母這並非想要拋棄你。她是擔心你感染疫病,才讓你去宮外人少之處避開,而她自己則冒著風險留在宮內替你看好這蕭家江山。」
  
  蕭洌的瞳孔微微擴大,不可思議地瞪著葉清溪。
  
  葉清溪脊背僵直,生生控制住轉身就逃的衝動,甚至彎起唇角笑道:「你的母后從前虧欠了你,她一直很後悔。如今她想補償你,請給她一個機會。」
  
  蕭洌死死地望著葉清溪,忽然驀地伸出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暴怒道:「你懂什麼?胡說八道!你又知道什麼?」
  
  葉清溪慌忙抓住蕭洌掐自己的手腕,好在他大病還未好,此刻氣力不濟,她在窒息前終於掰開了他的手,驀地後退了好幾步。
  
  她心臟砰砰直跳,見蕭洌沒有追過來,驚魂未定地平緩自己的呼吸。
  
  「你這個騙子!你跟我母后是一夥的!你懂什麼,你懂什麼!」蕭洌忽然手腳並用從床上翻下來,嚇得葉清溪忙向門口逃了幾步,此時身後卻傳來東西被砸碎的聲音。
  
  她下意識回頭,卻見蕭洌根本沒有來追她的意思,他瘋了似的將寢宮裡的飾品一樣樣砸爛,在他轉身的瞬息之間,她竟看到了他面上的淚水。
  
  她呆呆地站在門口,而匆匆循聲進來的太后見到這一幕,不禁問道:「洌兒這又是怎麼了?」
  
  「大概是我說了什麼話刺激到他了吧。」葉清溪有些自責地說。
  
  太后無聲地拍了拍葉清溪的肩膀,她倒不怪葉清溪,洌兒無緣無故便暴怒的時候多了,也說不好是不是葉清溪的錯。她正想上前,卻見蕭洌忽然背對她們停下了動作,靜靜地站在屋子中央,如同無生命的雕塑。
  
  「洌兒?」太后試探性地喚了一聲。
  
  蕭洌沉默了片刻道:「母后不用再費神,孩兒願意出宮。」
  
  太后看著這滿地的狼藉,明智地沒問他忽然改變主意的理由,只笑道:「你想通了便好,快回床上歇息去,母后讓人進來收拾。」
  
  蕭洌悄無聲息地爬進了他的被窩中,一聲未吭。
  
  太后與葉清溪出了寢宮,便吩咐宮人進去打掃,必須輕手輕腳。宮人們早習慣了蕭洌的破壞欲,見怪不怪地進入寢宮,各司其職打掃起來。
  
  「清溪,你同洌兒說了什麼?他怎麼氣成這模樣,卻還是改了主意?」太后詢問道。
  
  葉清溪還沒有將她對於蕭洌缺愛的想法告訴太后,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太后即便知道了原因,若是過於急功近利,或許反而會有反效果。但她要是不說原因,也不好解釋他為什麼突然暴怒。
  
  「他怎麼會變了主意我也不太清楚。不過他會生氣,確實應該是因為我的話。」葉清溪還是決定暫且隱瞞一部分,「我跟他說,您很後悔過去對他的虧欠,如今想要補償他。」
  
  太后怔楞,片刻後苦笑:「沒想到他竟連聽也聽不得。」
  
  葉清溪摸了摸脖子沒說話,蕭洌認為太后絕不可能愛他這個兒子,她這個外人這麼說,自然是往傷口上撒鹽。真是又往鬼門關走了一圈,這回還是她自己作的。這叫啥?在作死的邊緣來回試探。但就結果來說,效果似乎還可以,至少他願意出宮了。但或許,她這也是給自己挖了個大坑也說不定……
  
  搞定了蕭洌之後,太后便雷厲風行地確定了隨行人員。她多找的是從前得過天花沒死的,不過宮裡這樣的免疫人群畢竟不多,其餘人也只能挑了身強體壯的湊合。而在護衛蕭洌方面她也不含糊,找的是她娘家親戚,她親哥的兒子徐威,正正經經應當叫她姑母的。
  
  太后不想讓人抓著她把柄,因此平日裡對她娘家的恩寵很有限,好在她哥很清楚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多年來十分配合地保持低調,沒讓人抓著一絲一毫的把柄。唯有禁衛軍統領一職,她堅持交給了她的侄兒,唯有讓親人守衛皇宮內外,她才能睡得著。
  
  如今蕭洌要出宮,太后自然要選擇信得過的人,這事便落到了徐威頭上。
  
  不過準備了兩日,太后便頂住靖王那邊的壓力,派人將蕭洌和葉清溪打包送出皇宮。此行的目的地是城外的報國寺,那是皇家寺廟,唯有皇家之人才能去參拜,如今皇帝親臨,自然要將它徹底封鎖起來,再不允許任何人隨意進出。
  
  葉清溪跟翠微同坐一輛馬車,入宮這麼多日來重新回到宮外看到她熟悉的集市,心中頗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在馬車駛出城外時,車隊忽然停了下來,前面有人來傳話,說是蕭洌請葉清溪過去。
  
  葉清溪一臉求救地看向翠微。
  
  翠微道:「葉姑娘不必擔心,奴婢隨姑娘一道過去。」
  
  「多謝姑姑。」葉清溪感激地道了謝。那天被蕭洌又殺人未遂了一次後,她便沒再往他跟前湊,直到如今。
  
  二人一前一後來到蕭洌所乘坐的車馬前。這一次出行算是半公開的形式,蕭洌乘坐的馬車很大很豪華,但並非禦製。
  
  二人先後上了馬車,馬車內蕭洌盯著二人上來,在看到翠微時他面色微微一變道:「朕沒讓你過來。」
  
  他的話也沒指明是誰,葉清溪的心弦原本一直緊繃著,聞言立刻轉身就要下去,蕭洌頓時叫道:「站住!」
  
  葉清溪脊背一僵,與跟她面對面的翠微相視苦笑。
  
  翠微微微頷首以示鼓勵,輕聲道:「陛下,奴婢告退。」
  
  葉清溪心想,太后讓翠微陪她一起來有什麼卵用!
  
  葉清溪在翠微離開後便認了命,轉身離得蕭洌遠遠的,防備他萬一再想對她動手。她是真的幹得出來跳車逃跑這種事的,她發誓!
  
  蕭洌下令車隊繼續,斜眼看著葉清溪。好一會兒他都沒出聲,直看得葉清溪頭皮發麻。
  
  「表妹,坐過來些。」蕭洌溫聲道,和風細雨似的柔。
  
  葉清溪只能挪動著往他那邊靠了靠。
  
  在蕭洌將手伸過來時,她條件反射似的一僵,便聽蕭洌道:「前兩日我失手傷了你,疼不疼?」
  
  葉清溪僵笑:「……不,不疼。 」
  
  「怎麼會不疼呢?我當時沒太控制力道。」蕭洌說著側抬她的下巴,仔細去看她的脖子。
  
  不疼是假的,可到底沒傷到,葉清溪也不想跟個精神病人計較,她剛抬手抓著蕭洌的手想拿開,眼角餘光便瞥到黑影一閃,隨後她便覺得脖子忽然變得濕熱。
  
  葉清溪的大腦懵了好一會兒,直到她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蕭洌居然在親她脖子?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21 10:27 PM

第21章 說句心裡話

  葉清溪剎那間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在意識到蕭洌的行為之後她立即雙手並用驀地推開他,手腳並用爬到角落,轉身警惕地看著蕭洌。要不是馬車在動,她可能已經跳車逃跑了。
  
  蕭洌似有些驚訝地望著葉清溪,皺眉道:「表妹,你在做什麼?」
  
  做什麼?離你越遠越好啊!
  
  葉清溪乾笑:「表哥,你方才之舉,似有些不妥。」
  
  蕭洌道:「有何不妥?表妹可是忘記了,你遲早要嫁給我的。」
  
  太后真是坑死人了!
  
  葉清溪低著頭有些委屈地說:「表哥,清溪雖父母雙亡,但也是清白人家出來的,怎能如此放浪?怕是會羞窘欲死。還請表哥……憐惜些。」
  
  她就知道自己之前的擔心沒有多餘,太后說答應蕭洌只是權宜之計,可一旦答應下來,她就會處於相當被動的地位,蕭洌想一齣是一齣,她不但要艱難應對他,還要想法子弄清他的病情,簡直是難上加難的地獄模式。
  
  「母后讓你陪著我出宮避難,不就是指望著你我二人在這些日子裡多多相處嗎?」蕭洌說著對葉清溪伸出了手,「表妹過來,別拂了母后的好意。 」
  
  你母后根本不是這個意思好嗎!
  
  葉清溪僵在那兒沒動,她怎麼有膽子過去啊,太嚇人了好不好!就沒聽說過給人治個病還會把自己賠上的!
  
  蕭洌見葉清溪不過來,嘆了口氣道:「之前幾次都是表哥的不是,我不該隨意發火傷了你,我今後不會了。」
  
  葉清溪沒應聲,那幾次她確實嚇得夠嗆,不過他的保證她也是不敢信的,他控制不住脾氣的,她要是不小心又招惹了他,他該發火還是會發火,受傷害的反正總是她。
  
  見葉清溪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蕭洌眼底微沉,忽然站起身走過來:「表妹不肯過來,那我過去好了。」
  
  你那屬於帝王的威嚴呢?這麼紆尊降貴做什麼!
  
  葉清溪在跳車和被蕭洌抓到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之間果斷選擇了前者,只是她的決心還是來得太晚了,馬車的車門還沒打開呢,她的手上就覆了隻略帶涼意的手。
  
  「表妹,你想去哪兒?」背後響起幽幽的聲音。
  
  哪怕是天涯海角都好,只要是沒有你的地方!
  
  葉清溪結結巴巴地說:「清溪覺得……清溪留在車上,不大,不大合規矩,還是下去為好。」
  
  「馬車跑得那麼快,表妹此刻要下去,也不怕摔斷了腿?」蕭洌握著葉清溪的手微微用力,將車門打開一道縫,「看,表妹。」
  
  馬車的速度其實不算快,只是從車內往外看地上,那迅速後退的路面還是讓人有些頭皮發麻。
  
  蕭洌很快又關上車門,牽著葉清溪回到了靠裡的座位坐下,沒有什麼更過分的舉動,卻牽著她的手不放。
  
  蕭洌看了葉清溪一眼,見她似乎有些神遊天外,他手上微微用力,見掐疼了她她驀地回神,他才笑了笑道:「表妹,你先前的心上人是怎樣一個人?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葉清溪咽了嚥口水,她上哪變出這麼個人來?而且,他突然問起那個她所謂的心上人,究竟是為了什麼啊!
  
  「他……我記不清了。」葉清溪硬著頭皮道。她感覺不太好,總不能隨便編一個,萬一真的誤打誤撞上一個人,害了人可不行。
  
  蕭洌愣了愣,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表妹這麼快就把心上人給忘了啊。」
  
  「是啊……我一向沒什麼良心。」葉清溪順著應道,把自己說得不堪點,能讓蕭洌少點興趣嗎?
  
  「可這樣的表妹卻將我從水裡救了上來。」蕭洌似是笑得更開心了。
  
  「畢竟表哥是皇上啊。」葉清溪勉強笑道。
  
  「卻是個沒人要的皇上。」蕭洌低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葉清溪的手,表情落寞,「連我的母后都不要我。」
  
  「怎麼會呢?太后她……」葉清溪頓了頓,想起前兩日發生的事,她又有點不敢繼續往下說了。
  
  「表妹跟母后真是很親近呢。」蕭洌側頭望著葉清溪道,「那表妹可知母后都是怎麼對我的?」
  
  葉清溪心跳微微加快,以往都是採取逃避態度的蕭洌,如今看著像是願意敞開心扉了嗎?她必須抓住這個機會!要弄清楚蕭洌的病情,光聽太后說怎麼夠,她必須聽他自己說,聽他說清楚他自己的想法和感受。
  
  「我不知道,但表哥可以說給我聽,我會認真聽著的。」葉清溪反手抓住蕭洌的手,語氣鄭重充滿了力量。
  
  蕭洌靜靜望著葉清溪,片刻後說道:「在那之前,我有一事想知道。表妹與我母后,究竟是什麼關係?為何母后嘴上說你只是來陪她的,卻總將你往我跟前推?」
  
  葉清溪為難地看著蕭洌,她真的很想聽聽蕭洌自己說他是怎麼看待他母親的,可說實話告訴蕭洌,她是他母后為他治腦子裡的病特意找來宮裡的?想想那畫面她都想哆嗦。
  
  「表姑母說……想看看這麼多年過去,表哥是否因長期不近女色而生出什麼變化,但此事又不能讓他人知曉……清溪卑賤,配不上表哥,即便壞了名聲也不要緊,表姑母答應我,事成之後會讓我擁有這輩子花不完的錢物。」葉清溪硬生生編了個理由出來,至於能不能站住腳,就另說了。
  
  「後來母后又為何答應我了呢?」蕭洌也不知有沒有對葉清溪的回答生疑,追問道。
  
  「表姑母說,先應下……等這陣疫病過去,便為表哥廣納後宮,屆時諸多美人環肥燕瘦,表哥必定會挑花了眼,再不會惦記我。」葉清溪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說道,「表哥也知表姑母做事自有章法,不會允許有人不按她的預想去做……若表哥不忍心見清溪死在一個無人之處,還請表哥別再跟表姑母對著幹。」
  
  太后對她這兒子看得很重,葉清溪跟在太后身邊越久,就越有些不安,蕭洌做出的那些對她的深情是假,太后一開始是知道的,可時間久了,說不定會疑心呢?她可一點都不想成為太后的眼中釘。雖說跟蕭洌講道理不一定有用,但萬一呢?
  
  「原來表妹跟母后也沒我想得那麼親近。」蕭洌嘴角一勾笑開,他勾起葉清溪的下巴道,「那正好。清溪表妹從今日起便同我一條心好不好?我定保你平安。」
  
  ……咦?
  
  葉清溪忽然有些困惑,蕭洌這是在挑撥她和太后的關係?為什麼?她還記得最開始,蕭洌故意對她曖昧,就是為了藉太后的手除掉她,這是太后說的,當她觀察到蕭洌對太后的矛盾情感之後,她也很贊同太后的這種說法。現在呢?蕭洌想把她從太后身邊挑撥走,又是為了什麼?怎麼想都跟太后有關啊,想必目的還是差不多,他想讓她背叛太后,好讓太后傷心?
  
  果然她就是個炮灰!
  
  葉清溪如今也習慣被蕭洌當成他和太后之間博弈的工具,此刻若說不,怕會惹怒了他,她還等著他從他的角度說說他跟太后之間的事呢。
  
  「表哥……我、我一時間沒法做決定,請容我再想想。」葉清溪猶豫著說道。
  
  蕭洌笑道:「無妨……我們有的是時間。」
  
  葉清溪正想著怎麼把話題轉回去,卻聽蕭洌接著說道:「或許,表妹聽聽看母后的所作所為,便會定下決心吧。」
  
  正合她意啊!
  
  「表哥,我聽著呢。」葉清溪忙道,她努力地將欣喜壓在了心底。
  
  蕭洌摸摸葉清溪的面頰,卻問道:「表妹,你猜我是幾歲開始記事的?」
  
  葉清溪極力無視臉上的觸感,想了想說:「四五歲吧?」除非他是穿越或者重生的,可以還沒生下來就能記事。
  
  「更早。」蕭洌道,「一歲至今的事,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葉清溪忽然想起了太后那次說杖斃了一個手腳不乾淨的宮女時所說的「我以為他不會記得」,可他不但記得,還記得分明。
  
  太后說過,在蕭洌出生後,她的地位還不穩,整日裡便忙著爭寵,對他的成長很忽略。葉清溪那時候就覺得太后的話可能有些過於輕描淡寫了,也不知此刻會從蕭洌口中得到怎樣的真相。
  
  「一歲前的事我都不記得了,可一歲後,我記得母后但凡受了委屈,便會來我這兒哭,她把所有人都趕走,哭一會兒罵一會兒,有時罵那些妃嬪,有時罵我的父皇,有時候罵我。我那時還小,不知道她罵的是什麼,但長大些就明白了。她根本不願要我,嫌我來得不是時候,她剛得了些父皇的寵愛便懷上了我,之後父皇便很少來了,總是去別的女人那兒,讓她們得了寵。」蕭洌望著葉清溪道,「母后很後悔生下我。因為我的存在,她模樣憔悴,體態變形,不得不重新開始,花了五六年時間才重新得到父皇的寵愛。在那幾年時間裡,她罵我,罵得狠了還會打我,見我疼得大哭,她便開懷大笑。」
  
  「我再長大些,開始跟著太傅開蒙,無論我多優秀,母后都不滿意。她說我這樣不配當個皇子,更做不了皇帝,要我更努力些。可我已竭盡全力了,做功課時難過得邊做邊哭,可也不敢讓母后知道。」
  
  葉清溪怔怔聽著,沒有打斷他。
  
  蕭洌卻忽然握住了她的手道:「表妹,母后不要我,那我也不要她。你不會跟母后一樣的,對吧?」

  **********************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好,歡迎收看今日的皇家羅生門事件,太后和皇帝,究竟誰說的是真的?還是兩個人說的都是假的,或者二人所說都是真的?敬請期待後文,後文並沒有答案,畢竟這是羅生門事件【住口!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22 10:20 PM

第22章 遷怒

  「……不、不會的。」
  
  葉清溪看著蕭洌那幽深的雙眸,下意識地回答道。除了這個答案,她根本不敢說別的,總覺得說別的可能會死……
  
  而對於蕭洌說的那些往事,葉清溪也不知該信還是不信。蕭洌雖然有精神疾病,但他的智商絕對不低,在意識到蕭洌想要挑撥她和太后關係的時候,她就覺得連他這些自曝過去的話都顯得那麼可疑。
  
  但……要說他說的都是假的,也不能那麼武斷。他變成如今的模樣,想來太后在這其中是「出過力」的,按照他所說的,他童年那樣過來,如今變成了這樣,挺合理的……
  
  如果他沒有說謊,她在聽的時候就覺得,太后在生下他後的模樣,說不定是得了產後抑鬱。在人類歷史上,弒嬰比例可不低,不少便是母親做的,產後沒有經濟能力撫養孩子,產後導致的跟家人之間的矛盾等等問題,從古至今都影響著母親的心理健康。到了現代社會,因為文明的發展,母親產後抑鬱弒嬰的比例已經下降很多了,但每年總還是會發生那麼幾百起。
  
  「那便好,我信你。」蕭洌開心地說,「從今日起,表妹便是我的人了,你可別同我母后太過親近,否則我可是會難過的。」
  
  正所謂天子一怒,伏屍百萬。蕭洌一難過,他母后肯定沒事,她就慘了,太后能不能保下她可說不好。
  
  葉清溪僵笑道:「我……我盡量。只是我也不能完全不理會表姑母……」
  
  「那無妨,只要清溪表妹的心在我這裡便好。」蕭洌高興時表現得很大度。
  
  「那是自然……」葉清溪還能說什麼?只能言不由衷地應下了。等方便的時候她就先跟翠微說一下蕭洌挑撥一事留個證據,等回到皇宮之後再跟太后匯報一次,想來太后肯定能理解並配合,為了蕭洌的病情而做出被他成功挑撥了的樣子。還好她跟太后並不是蕭洌所想的樣子,否則現在的她已經是個死人了。
  
  得了葉清溪的保證,蕭洌喜形於色,歡喜地捏著她的手無意識撫摸,愛不釋手的模樣。
  
  面對蕭洌的這種表現,葉清溪腦中彷彿有什麼一閃而過,不過畢竟並不確信,她必須再仔細觀察再下定論。
  
  蕭洌並沒有其他的舉動,葉清溪也就老老實實地陪他一起沉默,看他饒有興致地抓著她的手翻來覆去地玩弄,直到車隊忽然停了下來。
  
  蕭洌眉頭微皺,面上有被打擾的不悅,他打開車門看向外頭,正好看到前方似乎有個婦人,而葉清溪也湊到了他身邊向外看去。
  
  徐威本想趕緊俐落地將事情解決,沒想到蕭洌會出來查看,他只得丟下人,快步跑來向蕭洌匯報。
  
  「回皇上,是個腳崴傷的婦人,因擋著路了,以致車隊停下,臣這便將她趕走。」徐威恭敬地回報導。
  
  蕭洌聞言也沒當回事,可在他又瞥了眼之後,他原本平靜的面容上忽然升起了不知從何而來的怒氣,他忽然暴跳如雷道:「攔阻聖駕是死罪,說不定這還是為了行刺故意設的局,你為何要偏幫她?說,你與她是不是一夥的?」
  
  徐威萬萬沒想到竟會被皇上冠上這樣的罪名,他也沒多想,只當是皇上多疑,忙下跪道:「皇上,臣對皇上忠心耿耿,並無一絲異心,還請皇上明鑑!」
  
  「沒有異心?那好啊,把心剖出來給朕看看!」蕭洌冷哼道。
  
  徐威一怔,面色隱隱發白。
  
  「表哥……」
  
  葉清溪實在看不下去了,只得小聲叫蕭洌。根本沒人招惹他,突然就莫名其妙地發火還要殺人,他這又是發病了吧!
  
  蕭洌轉頭看向葉清溪,想了想把她往裡一推:「表妹,免得嚇著了你,你先進去。」
  
  ……進去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才可怕好嗎!
  
  葉清溪真覺得太后把蕭洌一個人送出宮這招做得不對,如今沒了管束,他就是最大的,這種時候翠微有什麼用?
  
  「你們還愣著做什麼?徐統領不是要自剖心肝表明忠心嗎?你們還不快來幫幫他?要朕自己動手嗎?」蕭洌朝周圍的禁衛軍侍衛大吼道。
  
  沒人明白發生了什麼,幾乎個個都是一臉懵逼的狀況,可被皇帝這麼一吼,就有人下意識地走上前來。
  
  「表哥,我胸口疼……」葉清溪忽然扯住了蕭洌的衣袖,滿臉痛苦地說,「咱們快上路去報國寺好不好?」
  
  蕭洌轉頭盯著葉清溪,見她額頭似有汗水,頓時緊張地說:「表妹,你……你要不要緊?你不能死,不要丟下朕!」
  
  葉清溪:「……」哪有那麼嚴重!麻煩也注意下後半句好不好啊……
  
  她只得重複了一遍:「表哥,咱們快去報國寺吧……待到了那兒,再找人給我看看,如今我還撐得住。」
  
  「好,好!」蕭洌立即轉頭衝外頭叫道,「你們還等什麼?快啟程!」
  
  竟再也不提剖心之事。
  
  徐威感激地看了葉清溪一眼,忙應聲起了身,命令車隊立即啟程,在那婦人的事上,他猶豫了片刻,見皇上再不提及,他低聲吩咐了一人離隊將那婦人送回家。
  
  葉清溪被蕭洌小心翼翼地扶回車廂內時正好看到外頭徐威的舉動,也在剎那看清楚了那婦人的模樣,有什麼東西驀地擊中了她。
  
  那婦人或許就三十來歲吧,滿面惶恐,兩鬢染上了勞苦的歲月風霜,任誰來看,她不過就是個普通的下層婦人而已。可葉清溪卻從她臉上看到了幾分熟悉的味道,她稍一回想恍然大悟,那人的模樣,長得竟然有幾分跟太后相像。
  
  葉清溪忽然明白過來,蕭洌並非無緣無故發火,他是看到那婦人跟他母后長得有些像,才會如此。之前她就覺得,蕭洌對太后是又愛又恨,但從平日來看,這兩種情感都是很壓抑的,他從來沒有動手傷過太后,或許如今見了這個跟太后有些像的婦人,他便遷怒了吧。他不能傷害太后,難道也不能傷害個普通平民嗎?而徐威的無妄之災,或許也跟他與太后的親戚關係有關。
  
  葉清溪瞥了眼蕭洌,從前她只覺得他的行為很難琢磨,如今在稍微猜測瞭解了他一些之後,她發現自己竟然能理解一些他的行為模式了,頓時有種將一道數學難題解決了一小部分的欣喜。
  
  「表妹,過來,我給你揉揉。」蕭洌似乎完全沒意識到葉清溪是為了替那二人解圍才故意裝胸口疼,皺眉拉著她的手要把她抱懷裡。
  
  葉清溪:「……」她疼的是哪裡他就揉揉!那裡是能隨便揉的嗎!
  
  「不、不用了,我歇會兒就好。」葉清溪忙搖頭。
  
  蕭洌緊皺的眉並沒有鬆開,他的手勁不小,直接將葉清溪按在懷裡,態度強硬:「不行,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表妹受苦……是這裡,還是這裡?」
  
  葉清溪僵硬著身體看蕭洌摸來摸去,腦子裡只有四個碩大的字加一個感嘆號:自掘墳墓!她都忍不住想,蕭洌是不是故意被她轉移了注意力就為了這一齣的?
  
  不過,他的動作絲毫不含挑逗之意,額頭似還急得冒出了冷汗,這讓葉清溪微微有些愧疚。
  
  「我沒事,表哥不要擔心,這會兒已經不痛了。」葉清溪抓住蕭洌的手腕阻止他繼續亂動,忍不住柔聲安撫道。
  
  「真的?」蕭洌驀地抬眼望她,眼底似有幾分恐慌。
  
  「真的,如今已經不疼了。」葉清溪笑了笑。
  
  蕭洌忽然一把將她抱住,聲線裡藏了幾分顫意:「太好了……表妹,不要離開朕,不要……」
  
  葉清溪沒有掙扎,二人身子緊貼,她便能察覺到蕭洌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他如今的表現,不太像是作假。
  
  可曾經還想藉太后之手除掉她的蕭洌,為什麼短短的時間就突然變得這麼關心她,依賴她?
  
  此刻葉清溪給自己之前的判斷加了一分,同時心中隱隱升起憂愁。如果說蕭洌真是她認為的那種心理障礙,那她的處境將會很微妙了啊。不如說,如今已經隱隱有這種徵兆了。只希望將來跟太后解釋時她能理解吧……
  
  蕭洌如同牛皮糖似的,抱了葉清溪就不肯撒手,直到葉清溪實在被抱得難受,推了推他,他才稍微鬆開她,換了個姿勢,依然把她摟在懷裡。
  
  只要蕭洌安安靜靜的,葉清溪也就隨他去了,反正讓他離她遠點的話她是沒膽子說的,只能忍著了。
  
  報國寺建在半山腰,通往寺廟的道路修建得相當平整,車隊一路前行,直到寺院門口才放緩速度,繞過正門,往後院行去。
  
  最後車子在後邊院子中停下,蕭洌護著葉清溪下了馬車,那黏糊勁弄得作為當事人的葉清溪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看到翠微瞥過來的探究視線,她只能坦蕩盪地先無奈地看回去。她能怎麼辦,她也很絕望啊!
  
  報國寺的住持正恭敬地等候蕭洌,沒想到蕭洌直接衝上去說道:「有大夫嗎?快找來給朕的表妹看看!」
  
  住持一愣,忙道:「貧僧略通歧黃之術。」
  
  皇帝眉頭一皺:「略通就不要拿出來說了,看壞朕的表妹怎麼辦?」
  
  住持楞在那兒,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葉清溪也是整個人都不好了,這不就是個自謙之詞麼親愛的皇上,您這是在做什麼啊!
  
  「表哥,我真不要緊了。」葉清溪扯扯蕭洌的衣袖,又看向主持道,「早就聽聞住持醫術精湛,麻煩住持幫我看看,好讓表哥不必再憂心。」
  
  住持的尷尬因葉清溪的話而緩解不少,他忙道:「不敢不敢,姑娘可先安頓下來,貧僧再為姑娘細細診治。」
  
  「多謝住持。」葉清溪看向蕭洌,「表哥,咱們先把東西收拾下吧。」
  
  蕭洌便不再跟住持為難,轉頭示意眾人收拾東西。
  
  報國寺是皇家寺廟,最初修建時便考慮到皇家來祈福時的需求,因此報國寺前院是寶相莊嚴的幾大殿,而後院則比照小行宮的標準建造,與皇宮的富麗堂皇是沒得比,反正跟「清修」二字是完全搭不上邊的。
  
  蕭洌自然是住最大的房間,而葉清溪則被安排到了他邊上。宮人們收拾的時候,住持來給葉清溪把脈,最後自然是什麼事都沒有,在葉清溪和住持二人的雙重證明下,蕭洌終於半信半疑地信了葉清溪沒事,不會突然離他而去。
  
  一行人出發時並不早,到了後便歇下了,葉清溪簡單地跟翠微解釋了一番蕭洌的挑撥意圖,不管翠微信不信,反正她是盡到告知義務了。第一晚安然無恙,然而第二天,蕭洌不肯起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23 10:34 PM

第23章 不要離開我

  蕭洌對自己態度的轉變讓葉清溪很不安,但想到這樣反而對她的治療有幫助,她便決定硬著頭皮配合蕭洌。因此第二天一早,她便去給蕭洌請安,順便想著趁著天氣好拉他出去走走。
  
  然而跟著來服侍的內侍卻告訴她,蕭洌雖然醒了,但一直躺在床上,並未叫人進去服侍。
  
  其實剛離宮時蕭洌的病情還沒有完全好,葉清溪擔心是他的病情又反復了,聞言立即走了進去,先站在床邊的帷幔後低低叫了一聲:「表哥?」
  
  裡頭一片寂靜,直到葉清溪覺得不安想進去時,才聽蕭洌有氣無力的聲音傳來:「清溪……」
  
  「表哥,你是不是身子又不適了?我去請住持來給你看看。」葉清溪忙道。
  
  蕭洌卻慢悠悠地說:「不用了。表妹,你過來。」
  
  葉清溪心裡頓時升起警惕,但猶豫了片刻,她還是掀開帷幔走至床邊。
  
  蕭洌懶散地側趴著,見到葉清溪,他終於吃力地撐著床爬起來:「表妹。」
  
  他的一頭黑色長髮並未挽起,隨著他的動作滑落肩頭,彷彿一片黑色的浪潮。
  
  「表哥,你是不是又發燒了?」葉清溪湊上前去摸他的額頭,不過他似乎並沒有發熱。
  
  蕭洌沒有任何躲閃的動作,任由葉清溪觸碰了他,然後在她的手離去之前握住,如同毛毛蟲蠕動似的又縮回被窩裡,手中還拉著葉清溪的手不放,害得她差點摔倒。
  
  「表妹,陪我睡覺。」蕭洌道。
  
  葉清溪心頭一跳,瞪大眼睛看蕭洌,卻見他眼神澄澈,實在不像是在說她想的那個意思。
  
  「該起了,表哥。今日陽光明媚,正是個遊覽踏青的好日子。」葉清溪道。
  
  「不去。」蕭洌語氣不太強硬,態度卻很堅定。
  
  他另一隻手拍拍身邊空出的位置,語氣中似乎帶上了一絲哀求:「表妹,陪我躺一會兒……我不想起來。」
  
  他看起來實在可憐,葉清溪只得脫鞋爬上床,只不過躺在了被子外。如今的這個蕭洌,看著似乎又進入了抑鬱期呢。
  
  見葉清溪聽話地躺下了,蕭洌咧嘴笑了笑,滿足地閉上了雙眼。
  
  沒一會兒葉清溪發覺他似乎睡著了。
  
  蕭洌睡著的時候顯得很無辜,他原本就是個容貌頂尖的男孩,又養尊處優,皮膚光潔細膩,睫毛纖長挺翹,略薄的唇微微抿著,隨著他的呼吸輕輕顫動。
  
  葉清溪不知道蕭洌對她的傾訴有多少是真,她想,即便麵對蕭洌的是一個正經的心理諮詢師,也會覺得相當棘手,他完全沒有任何配合的意思,他說的話很可能都是謊言,她還難以分辨。心理諮詢又不是讀心術,是有一系列系統方法進行的,即便她真成了個心理諮詢師,也不可能判斷出患者每一句話是真是假。心理諮詢本就應當是自願原則,而且患者和心理諮詢師之間應當建立起一定的信任,否則根本進行不下去。
  
  不過有一點葉清溪越來越清晰了,在蕭洌的所有情感之中,有一個關鍵詞:拋棄。或者說,害怕被拋棄。再加上他一直以來表現出的情緒變化,她現在懷疑他是邊緣型人格障礙,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好消息是,不像鬱躁症那種沒有藥物協助幾乎很難控制的精神障礙,這種障礙可以通過辯證行為療法治療,還是有可能治癒的。而壞消息是對她來說的,患邊緣型人格障礙的患者通常被稱為「諮詢師殺手」。當然作為諮詢師不該如此看待自己的患者,但事實上,此類患者對情感需求高,又極擅長操縱他人情感,很容易把諮詢師帶溝裡去,再加上重症邊緣型人格障礙自殺自殘的概括很高,治療的時間又以數年計,這就使得不少諮詢師在面對此類患者時心裡發虛。
  
  葉清溪還沒真正當上心理諮詢師呢,可如今面對蕭洌時,她也確實常常力不從心,她不知道他給她看讓她知道的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即便心中有疑惑,她依然會因為他表現出來的痛苦而感同身受。無論他是不是邊緣性人格障礙患者,他無疑是個操縱情緒的高手,或者說,至少是有天賦有潛力的。
  
  而除了邊緣性人格障礙,他或許還有抑鬱障礙,以及其他的、她難以判斷出來的精神障礙。正因為這些摻和在一起,讓她這個半吊子很難下決斷。
  
  葉清溪睜著眼回憶著。邊緣型人格障礙與鬱躁症有些相像,但前者是普遍性、持久性、病態性的,會突然發火、抑鬱,焦慮,持續時間一般不長,幾小時或一整天,而且並不像鬱躁症還有正常時期。蕭洌的抑鬱期總是出乎意料的長,而他那些情緒劇烈波動的時期又持續不久,她便意識到可能他還有抑鬱障礙,合在一起影響了表現特徵,這才讓她難以判斷。除了情緒的劇烈變化之外,這種人格障礙還有自我傷害等相關行為。而正如前面所述,它的核心是對被遺棄的深深恐懼。而這,也正是蕭洌對他母后的執念。或者說,如今他表現出的對她的依賴,是因為從他母后那邊得不到「不會被拋棄」的,所以移情轉向了她?
  
  葉清溪頭疼地揉了揉臉頰,所以說,她這個判斷是對的,還是先前認為蕭洌是為了挑撥她和太后的關係的判斷是對的?或者,兩者都對?畢竟蕭洌並不笨,來個一箭雙雕也不是沒可能,或者他只是無意識地做出了他認為對的事卻因為天賦而達到了相當不錯的效果?
  
  葉清溪想得入神,卻因眼前的動靜而猛地回過神來。
  
  蕭洌正在哭。
  
  「表哥,表哥……」葉清溪見他雖閉著眼卻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忙推了推他。
  
  蕭洌緩緩睜開雙眼,無神而茫然地盯著葉清溪看了好一會兒,他怔怔道:「表妹,你是不是覺得,像我這樣沒用的人,根本不該活在這世上?」
  
  葉清溪握緊了他睡著也沒鬆開她的手,堅定地搖頭道:「不是。表哥很好的,除了我以外,還有很多人在關心你。」
  
  「但我配不上他們的期待。」蕭洌咧嘴笑了起來,眼淚卻繼續無聲地流淌,「母后,皇叔,還有那些重臣……他們都看不起我,都覺得我為蕭家丟人了。我也不想的啊,可我就是這麼沒用,我一點用都沒有……」
  
  「不是的,不是的……」葉清溪見他如此難過,聲音也忍不住有些哽咽,「清溪沒有那些人對表哥的期待,清溪只知道表哥對清溪很好。」
  
  「連你也騙我。」蕭洌難過地說,「你說過的啊,連將我從水裡救出來,也只是因為我是皇帝罷了。而且,我還曾經傷過你,你一定恨死我了,怎麼會覺得我對你好呢?」
  
  葉清溪一愣,昨日在馬車上她不過是隨意應對的一句話,當時他完全沒有在意,沒想到這時候卻翻了出來,還記得那麼清楚。他雖在抑鬱期,然而很多事都依然記得很清晰。
  
  「我知道表哥不是故意的。」葉清溪道,「就像現在這樣,表哥只是生病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我不怪你。」
  
  「不是……不是啊,我只是個無能又殘暴的帝王……」蕭洌自我否定著,低著頭慢慢挪到葉清溪肩窩旁,抵著她的肩喃喃哭泣,「真的是生病嗎?不是的,我就是個該死的沒用皇帝……不,不是的……」
  
  葉清溪幾乎聽不清蕭洌後來說了些什麼,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她不過是個多看了幾本書的心理學肄業生而已,她什麼都做不了。她真希望她穿來時已是個經驗豐富的心理諮詢師,而不至於面對蕭洌的情況卻束手無策。
  
  蕭洌哭了會兒便又漸漸睡了過去,葉清溪任由他靠在肩頭,心裡只有無計可施的難過。
  
  蕭洌直睡到下午才再度醒來,而這時候葉清溪早已半邊肩膀麻木,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葉清溪見他醒來,微微紅腫的雙眼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看上去情緒穩定,便試探性地說:「表哥,我們吃點東西吧?」
  
  「我不想吃。」蕭洌道,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沙啞。
  
  「可是我餓了,表哥陪我吃點好不好?」葉清溪僵硬地撒嬌道。
  
  蕭洌嘴唇動了動,還是應道:「好。」
  
  葉清溪推了推蕭洌,見他不動,她只好說道:「表哥,你讓讓我,我要起來了。」
  
  蕭洌下意識地握緊了葉清溪的手,許久才終於鬆開,在葉清溪艱難地坐起身時,他在她身後小聲道:「表妹,不要離開我。」
  
  葉清溪轉頭對他笑道:「我只是去吩咐人拿點吃的來,一會兒就回來。」
  
  「真的嗎?」蕭洌眼底的驚惶與某種小動物如出一轍。
  
  「我保證。」葉清溪也只能哄孩子似的哄他。
  
  蕭洌終於點點頭道:「我會一直等你的。」
  
  葉清溪出去時,遇到了正在外頭焦急等待的翠微。見她出來,翠微忙迎上來道:「皇上他……」翠微邊說邊下意識地上下打量葉清溪。
  
  葉清溪很清楚自己在蕭洌的屋子裡與他單獨待了快一整日會給人怎樣的誤會,她也清楚她不需要跟別人解釋,也無法解釋,但翠微這兒還是需要說清楚的。
  
  葉清溪將翠微拉到一旁,低聲道:「今日皇上很不開心,不願意起床也不願意吃東西,剛才還哭過了,哭累了又睡了過去。」
  
  見葉清溪神色坦蕩,翠微也不再有什麼懷疑,點頭道:「太后娘娘一直很信任葉姑娘,皇上這樣時很難勸,還請葉姑娘多費心了。」
  
  「應該的,我這就讓人弄點吃的來,好歹讓皇上吃點下去。」葉清溪應道。
  
  「我去吧,你還是回去陪著皇上吧。」翠微攬下了差事,催促葉清溪趕緊回去。
  
  葉清溪也有些擔心蕭洌,點點頭便回去了。
  
  葉清溪回到屋內,卻驚訝地發現床上居然是空的。
  
  人呢?!
  
  她環顧一圈,終於在床另一頭的邊緣發現正蜷縮著蹲在地上的蕭洌,忙走過去道:「表哥,你怎麼坐地上了?地上涼,快起來吧。」
  
  蕭洌慢慢抬起頭來,他哀傷又怨憤地看著葉清溪道:「你明明說過不會離開我的。」
  
  葉清溪:「……我、我沒有啊!」
  
  「你說過的!」蕭洌語氣重了起來。
  
  葉清溪意識到自己話裡的歧義,忙道:「是是,我說過的,我是說,我並沒有離開你呀。」
  
  「你拋下我,離開了那麼久。」蕭洌咬牙,轉頭看向另一邊。他的側臉線條分明,倔強又難過。
  
  葉清溪覺得自己真是委屈死了,她就離開了不到三分鐘吧,怎麼到他嘴裡就成了「那麼久」?他跟她不是一個時間維度的生物嗎!
  
  到底意識到眼前這位是病人,總不能甩袖離去,葉清溪只得走上前去在他身邊蹲下,柔聲道:「抱歉,是我不對,我離開得太久了。」
  
  聽到葉清溪這滿含誠意的道歉,蕭洌的面色稍稍好看了些,他轉回視線定定地望著葉清溪道:「既然你最終還是回來了,這回我便原諒你了,但不可以有下一次。」
  
  「好好好,我答應你。」葉清溪忙點頭應著,心裡卻想著蕭洌這抑鬱時期快過去吧,她覺得自己要撐不住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25 09:12 AM

第24章 陪伴

  勸說得到蕭洌的「原諒」之後,葉清溪又把他哄回了床上。
  
  翠微很快便命人送來了一些吃食,畢竟也算清楚此刻的蕭洌最好不要太打擾,來送吃食的宮人數量不多,一個個安靜極了,腳下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更是不往蕭洌和葉清溪的方向看,將東西放下後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包括翠微。
  
  翠微走之前看了眼葉清溪,後者趁著蕭洌不注意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眼神,翠微便安心地先退下了。
  
  然而葉清溪只是在逞強而已,翠微一走,她就有些心累地看著看上去對什麼事都提不起勁來的蕭洌。
  
  毫無疑問,這飯,也是要她餵的……反正之前她已經做過一次了,這就算是熟能生巧了吧。
  
  葉清溪破罐破摔地想著,便最後嘗試了一番把自己拯救出去的努力,她小聲對蕭洌道:「表哥,來用飯了。」
  
  蕭洌看她一眼,應道:「好。」
  
  葉清溪心裡一陣振奮,不用她餵了吧?
  
  然而蕭洌不過是應了她一聲而已,並沒有做出任何的舉動。
  
  ……所以呢?那聲「好」是白應的嗎?
  
  「表哥,過來這邊。」葉清溪只能示意他去桌旁。
  
  蕭洌道:「好。」
  
  他一邊應著但仍舊不動。
  
  葉清溪無奈地過來抓住了他的手,結果他順從地跟著起了身,被她牽到了桌旁。
  
  有那麼一瞬間,葉清溪懷疑蕭洌的這一切都是偽裝的,說不定他現在正看她笑話。在意識到蕭洌的天賦之後,她覺得這太有可能了。可萬一他是真的沒有任何偽裝,她這樣想他,又會忍不住心生懷疑他的愧疚。
  
  無論怎樣,她都將成為最大輸家……
  
  等坐到了桌邊,葉清溪夾了些吃的放在蕭洌眼前,與其說是催促,不如說是鼓勵地說:「表哥,快吃吧。」她有種自己是在哄幼托園孩子自己吃飯的錯覺。
  
  蕭洌看著眼前豐富的飯菜,許久之後有些難過地說:「我吃這些,與浪費又有何異?」
  
  ……又來了嗎!
  
  葉清溪深吸口氣,盡量將自己從心底湧上來的煩躁情緒壓回去。她知道剎那的情緒是很難控制的,但如何對待情緒卻是她的選擇了。她過去雖還只是個學生,卻不止一次聽上專業課的老師說,精神障礙患者的家屬是很痛苦的,有時候為患者勞心勞力,或許還得不到對方的理解,絕望到想放棄也是有的。就像是久病床前無孝子,付出的情感一時間得不到回應甚至被曲解或許能忍上那麼一段時間,可長期下來,難免倦怠,甚至可能忘記了自己的家人正在生病,而埋怨對方怎麼那麼矯情。在這個時代,能幫助蕭洌的或許就只有她一個人了,她知道自己只是個普通人,也會產生厭倦不耐煩的情緒,可她必須時刻提醒自己,在情緒上來時審視自己的情緒,盡快將之消彌於無形。
  
  「表哥,我明白你現在很討厭自己,你覺得自己沒有價值,但事實不是這樣的,這只是你生病了給自己的錯覺。」葉清溪耐著性子微笑道,她的語氣平緩而有力,讓蕭洌看到她的篤定。
  
  蕭洌看著她,淡淡地笑了下,沒有應聲,但卻慢悠悠地拿起了筷子。
  
  葉清溪見他終於開始吃東西,長舒了口氣,她自己本也餓了,便跟他一道吃了起來。雖說是挺心累的,然而真的有那麼一點小成果之後,那種喜悅感真是讓人欲罷不能。
  
  蕭洌胃口不太好,吃了些便不太吃得下去了,葉清溪也沒有勉強他,讓人進來收拾了東西,又問他:「外頭風景正好,表哥可願意出去走走?就當是陪我了。」
  
  蕭洌想了會兒,面上顯出些許為難之色,但最後他還是點頭了。
  
  葉清溪心中一喜,忙讓人稍作準備,便和蕭洌一道出門了。
  
  報國寺位於青靈山上,由於這是皇家寺院,平日裡也不讓百姓過來,整座山也屬於報國寺的後山範圍。後院有一條修整後的青石板路通往青靈山,往外蜿蜒出不短的距離。這青靈山風景秀麗,山水相伴,景色極好,因此很適合人走路踏青。
  
  如今皇帝來了,這座平日便禁止普通百姓上山的青靈山下便被封起來了,閒雜人等一律不得出入。因此一行人上山就如同在自家後花園一樣,甚至不用清場。
  
  葉清溪陪著蕭洌走走停停,也不說話,只是無聲地欣賞這春夏相交時的美景。自然風光充滿了生機,滿眼都是令人心神愉悅的綠色,間或點綴著紅色粉色淡紫,面對此情此景還心懷負能量的話,彷彿便是一種褻瀆。
  
  「表哥,你看,好看嗎?」葉清溪張開雙臂,感受著清風拂過面頰,想要吟詩一首,可惜語文古詩詞早在高考結束之後便還給了語文老師,斷斷續續地還能記得不少,有命題時卻搜腸刮肚也想不出來了。
  
  「好看。」蕭洌答得很快。
  
  葉清溪回頭看他,卻發現他正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想來那句「好看」是說的她?
  
  葉清溪最初就知道自己的模樣相當吻合了蕭洌的審美觀,剛開始相遇時她說自己好看他還贊同來著。
  
  因面對蕭洌時的心態畢竟與普通女子不同,被他這樣直白地誇獎,葉清溪也沒什麼羞窘的情緒,她指指前方的一汪淺潭,上方水柱衝擊而下,濺起的水珠在空氣中折射出絢麗的光彩。
  
  「表哥,看那個!」
  
  蕭洌順著葉清溪的指向看過去,那飛濺的水珠在她背後成了煙花炸開似的背景,他恍惚了一下,忽然上前抓著葉清溪的手臂帶著她離那淺潭遠了些。
  
  「怎麼了?」葉清溪奇怪地看向面上似乎隱隱多了絲焦躁的蕭洌。
  
  蕭洌道:「我怕表妹摔下去。」
  
  葉清溪看了眼那不過到人腰部的淺潭,頗有些無語,他這是拿她當小孩子看啊?
  
  「謝謝表哥,那我們離那兒遠些。」葉清溪順著蕭洌的話道。
  
  蕭洌鬆了口氣,卻沒鬆開葉清溪的手,拉著她一起往前走。
  
  葉清溪偷偷瞥了眼一道跟來的翠微,心裡微嘆,她這也是為了蕭洌的病情著想,希望翠微姑姑不要誤會才好。其實她也很無奈,最開始要不是太后假意答應了蕭洌,她也不至於如此……
  
  逛了些時候,蕭洌面上現出明顯的疲憊之色,葉清溪知道他這是已經到極限了,便沒有再強留,提議回去時他如釋重負。
  
  隨後住持過來替蕭洌查看身體,蕭洌那副懨懨的樣子似乎令住持有些不安,葉清溪只得偷偷跟對方說今日皇上有些不大高興,不是對住持的,他才稍稍安心離去。昨日蕭洌的「略通你出來說什麼」看來對住持造成了不小的心靈衝擊,見皇上身體無恙便匆匆告退離去,蕭洌自然沒有阻攔。
  
  剩下的時間裡,葉清溪一直任勞任怨地陪著蕭洌,陪他看書,陪他寫字,甚至陪他一起發呆。她盡量不讓他感覺到被強迫的不適,但也不放任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直到天色漸晚,主要是動的心思比較多因而感覺十分疲憊的葉清溪也有些扛不住了,她正要跟蕭洌說聲晚安去睡覺,誰知先一步發現她意圖的蕭洌忽然直勾勾地看著她說:「表妹,你終於還是要離開我了嗎?」
  
  葉清溪:「……」啥?他還想幹嘛?讓她繼續陪著一起睡覺嗎?!
  
  便聽蕭洌道:「你不許走。今晚陪我。」
  
  葉清溪:「……」果然……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25 11:16 PM

第25章 於禮不合

  「表哥……這於禮不合。」葉清溪在怔楞片刻後說道,「我跟表哥畢竟還未成親,怎能今晚陪你?表哥把我當成什麼人了?」她緩了緩語氣道,「表哥放心,明日早上你一睜眼,便能見到我。」
  
  蕭洌皺了皺眉道:「白日裡我與表妹同床共枕,也沒見表妹反對。」
  
  ……那時他哭得那麼慘,她哪裡狠得下心!
  
  「白日是白日,晚上是晚上。」葉清溪斬釘截鐵地說,「表哥還是一個人睡吧。」
  
  反正她已經弄不清楚蕭洌所表現出來的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索性全部當真的來看待,只是與此同時必須堅定她的原則,有些事不能做的就是不能做。她確實不像這個時代的姑娘一樣不得不在乎名節,不然她早就可以自盡了,但她也不能傻傻的把自己放入危險之中。就算蕭洌根本就沒往那方面去想,就算蕭洌答應她什麼都不會做,她能信嗎?管不了別人,總管得了自己吧。
  
  因著葉清溪的拒絕,蕭洌目光沉沉地望著她,許久後冷冷地扯了扯嘴角:「表妹的承諾果然都是騙人的,我竟信了表妹,實在是可笑。」
  
  「……我沒有騙你啊,只是我也得顧及綱常倫理,還請表哥不要為難我。」葉清溪不打算退步,真要一步步退下去,她遲早連骨頭都不剩。
  
  「明明是你不信守承諾!」蕭洌冷瞪著葉清溪,無論是話語裡還是神情中都帶著一絲委屈。
  
  「我真沒有啊表哥,我就是回去睡一覺,明日再過來。」葉清溪無力地解釋道,她都想叫他大爺了。
  
  「你騙我!」蕭洌怒聲道,「在這兒明明也可以睡覺,為何非要回去?你今日若離去了,以後就都不要再過來!」
  
  葉清溪默默看著被氣得直喘粗氣的蕭洌,簡直想給他跪了,要不要說出這種沒有轉圜餘地的話?
  
  葉清溪進退兩難,她不能讓自己先前的努力付諸東流,可真讓她跟他一起睡覺……她完全做不到好嗎!
  
  「表哥,我就在這裡看著你入睡,等你睡著了我再走,可不可以?」葉清溪還是退了一小步。
  
  然而蕭洌卻並不領情,甚至在聽到她的提議之後惱怒得渾身發抖:「你還是想趁著我入睡後離開……」
  
  葉清溪揉了揉太陽穴,他扭曲她的意思扭曲得很開心嘛。
  
  「我再說一次,我真沒有。表哥若不信,那便算了。清溪先退下了,表哥晚安。」葉清溪隨意地行了禮,轉身向外走去。她邊走便豎起耳朵聽後頭的動靜,沒聽到蕭洌說什麼也沒聽他追來,她鬆了口氣。
  
  先把這關給過了,第二天她再來找他,他自然知道她並沒有拋棄他。現在的他,真是沒有絲毫道理可講。
  
  葉清溪走出去時剛好跟徐威撞上,徐威之前承了她的情,對她相當客氣,剛對她笑了笑,忽然面色一僵,對葉清溪身後躬身行禮:「臣參見皇上!」
  
  葉清溪一愣,便聽身後之人冷聲道:「給朕攔住她!」
  
  徐威為難地瞥了葉清溪一眼,到底不敢違逆皇帝的命令,只得身子一側,擋在葉清溪前進的路上,就當是攔了。
  
  葉清溪回頭,卻見蕭洌站在門口,雙手背在身後,威風凜凜地盯著她說道:「表妹不肯答應,便不要走了。徐統領,你若敢放她走,朕賜你死罪! 」
  
  「臣不敢!」徐威自然不知道葉清溪究竟哪裡得罪了皇上,也無意探聽什麼,應下後便無奈地看向葉清溪。他不知道皇上想要葉姑娘答應什麼,但此刻,答應下來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葉清溪覺得,她上輩子可能是把蕭洌的祖墳給挖了,他才會如此折騰她。
  
  她的脾氣也上來了,沒跟蕭洌服軟,兀自轉回視線,看著徐威不吭聲。
  
  徐威被她看得冷汗直冒,他真希望這位葉姑娘別再盯著他看了。
  
  蕭洌等了會兒沒等到葉清溪服軟,冷哼一聲,轉身回去了。
  
  徐威看著蕭洌消失,想起他之前的話,小聲道:「葉姑娘,皇上令臣不得放走姑娘,還請姑娘恕罪。」
  
  「我理解的。」葉清溪點點頭,退回到屋簷下,在一旁的石階上坐下。她不去他屋裡睡覺就別睡覺了,他是這個意思嗎?擁有至高無上權力的熊孩子真是太討厭了!
  
  葉清溪自我安慰,如今夜色正好,她就當自己是來觀星的好了。她沒在台階上坐多久,得到通報的翠微便匆匆趕來了。
  
  「葉姑娘,白日你與皇上不是相處得很融洽嗎?怎麼如今……」翠微皺眉不解道。
  
  葉清溪湊到翠微耳邊小聲道:「他想跟我一起睡覺。」
  
  翠微震驚地瞪大了雙眼,卻聽葉清溪道:「大概不是那個意思……但即便蓋被子什麼都不做,我也不能由他啊,翠微姑姑,你說是不是?」
  
  葉清溪此刻暫時多了幾分甩手掌櫃的意思。太后把她丟出來跟蕭洌在一起,還把翠微派來給她,可翠微派上什麼用場了嗎?她覺得此刻就該是翠微頂上去的時候!
  
  「這個……確實。」翠微思忖片刻道,「葉姑娘稍候,奴婢進去同皇上說說。」
  
  「勞煩翠微姑姑了。」葉清溪點頭道。她現在睏得要死,只想回她的床躺下就睡。
  
  蕭洌正安靜地坐在椅子上,委屈、憤怒、恐慌等等情緒從他面上一閃而過,他握緊了身側的拳頭。忽然聽到有動靜傳來,他立即站起身,期待地看向房門。
  
  然而進來的人卻是翠微。
  
  巨大的失望擊中了蕭洌,也在片刻之後全部轉化成了憤怒。
  
  「皇上,還請不要太過為難葉姑娘。她畢竟是清白人家出來的姑娘,太后雖然答應將她給您,可到底還未真給您,皇上不可如此輕慢於她。」翠微不緊不慢地說。
  
  「這是朕與清溪的事,你來做什麼?」蕭洌根本不接翠微的話,一副冷冰冰趕人的架勢。
  
  翠微道:「臨行前太后將葉姑娘託付給了奴婢,奴婢需護得葉姑娘周全。」
  
  「太后太后,你眼裡除了母后,可還有朕這個皇帝?」蕭洌眼底染上戾氣,毫不留情面地斥道。
  
  「奴婢自是不敢不聽皇上的話,只是求皇上對葉姑娘能有所垂憐。」翠微不卑不亢地說。
  
  「垂憐?」蕭洌冷笑,「清溪表妹如今是朕的人,你一個下人還是莫管太多的好!」
  
  翠微道:「皇上若不想葉姑娘恨您,還是不要如此逼迫她為好。」
  
  恨……?
  
  蕭洌面色一僵,怔怔道:「她怎麼可以恨我?怎麼可以……」
  
  翠微不動聲色地抬眼看了看蕭洌,對於自己這些話的效果,她也不知究竟能有多少。太后讓她一道過來,除了明面上告訴葉姑娘的保護理由,另一個原因則是太后到底還是不大放心,一對年輕男女朝夕相對,萬一真弄出點什麼來呢?因此她絕不能讓葉清溪今晚睡在這個屋子裡,即便按照葉清溪所猜測的那樣,皇上什麼都不會做。
  
  「來人!」蕭洌忽然揚聲叫道。
  
  徐威立即走進來。
  
  蕭洌指著翠微道:「把她給朕抓去柴房關著。」
  
  翠微面色一怔,徐威也有些愣神。
  
  蕭洌淡淡道:「朕連你都指揮不動了?」
  
  「不、不是,臣遵旨!」徐威趕忙應道。
  
  徐威跟翠微自然是老相識了,如今互相對視一眼後,翠微無奈地示意徐威聽皇上的。看來能治得住皇上的人,唯有葉姑娘了。
  
  翠微被徐威帶了出去,蕭洌耳根得了清淨,卻並沒有立即坐下,他望向外頭,雖然被屏風擋著什麼都看不到,但他知道,葉清溪就在那裡。
  
  葉清溪依然坐在外頭的石階上,見徐威進去後將翠微帶了出來,她眼巴巴地看了過去。翠微輕輕說了聲抱歉,跟著徐威指定的侍衛離去。
  
  葉清溪揉了揉臉,今夜,她大概真要獨坐到天明了。
  
  她嘆了口氣,眼角餘光忽然瞥到了一道黑影,她驀地轉頭的同時,手臂卻被人用力抓著提了起來。她被迫踉蹌起身,還未站穩,便被身前之人拖著往屋裡走。
  
  「表哥,表哥你做什麼?」葉清溪用力掙扎,可惜雙方力量太過懸殊,她一步步被迫往屋裡挪去。
  
  蕭洌並沒有出聲。
  
  在被拖進屋子裡之前,葉清溪驀地向外看去,徐威對上她的視線,惶惑愧疚地垂下視線,隨後屋子門便被蕭洌關上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25 11:23 PM

第26章 犧牲小我

  蕭洌把人拖進屋子後就鬆開了葉清溪,轉過身來沉默地望著她。他面上沉沉,嘴角不滿地抿著,雙眼一眨不眨地望著她,葉清溪一時看不懂他的情緒。她只是警惕地退後著,口中道:「表哥,你別這樣,我很害怕……」
  
  蕭洌走近一步,見葉清溪隨著他的動作而後退了一步,他面上戾氣一閃而過,呼吸變得急促,似乎想說點什麼,卻又緊緊地抿著唇。
  
  「表哥,翠微姑姑是不是說了什麼讓你不高興的話?她畢竟是表姑母跟前最得力的人,平日裡對表哥也很關心,將她關入柴房是不是有些不大妥當? 」葉清溪見蕭洌不吭聲,又說。
  
  蕭洌終於開口道:「表妹答應今晚留下,我就讓徐威把人放了。」
  
  葉清溪簡直要瘋了,他究竟能不能好了!
  
  「我要是不答應呢?」葉清溪試探問道。
  
  蕭洌道:「那表妹便不要出去了。」
  
  葉清溪:「……」所以答應不答應,對她來說有什麼區別嗎?
  
  「表妹,你明明答應過我的,卻為何不信守承諾?」蕭洌又一次質問道。
  
  葉清溪覺得蕭洌目前有些偏執,跟他講道理是講不通的,而如今太后不在,她唯一能依靠的翠微在皇帝的威勢前實際上也沒有任何用處,她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除了妥協似乎並沒有其他出路了。
  
  其實她能感覺到,蕭洌要把她留下並沒有特殊的意圖,只不過是過分擔心她拋棄他,這是一種病態,他控制不了。只是想想她一個不合格的治療師居然要面對這種糟心事,便覺得滿心的煩躁。
  
  「那……好吧。」葉清溪最終還是應了下來,反正蕭洌就沒給她選擇的機會。
  
  見蕭洌面上立即揚起了笑容,葉清溪就覺得有種犧牲一人成全大家的自我感動,雖說是被逼的,她這也算是偉大了吧……
  
  蕭洌在這種時候還算遵守承諾,他開門對依然守在門外的徐威道:「去把翠微放了。誰都不許來打擾朕!」
  
  他說完便啪的一聲把房門關上,聽到他說話的葉清溪有些欲哭無淚,聽聽他說的話,別人聽到真是不多想也得多想了啊。
  
  蕭洌這回向葉清溪走去時,她沒有再退,他欣喜地牽起她的手走到床邊,在握著她手的情況下率先爬上了床,趴在床上眼睛往上仰視著葉清溪,語氣裡帶了一絲絲的小心翼翼和期待歡喜:「表妹,快上來。」
  
  葉清溪只得心裡暗嘆一聲,爬上床在距離蕭洌一個身子的位置平躺下。可惜蕭洌正緊握她的手,不然她很想側過身背對他。
  
  蕭洌見葉清溪離自己有些遠,也沒多想,身子一扭便蹭了過來,近到葉清溪呼吸陡然一窒。
  
  蕭洌偏還一副毫無所覺的模樣,心滿意足地望著葉清溪。
  
  葉清溪被蕭洌盯得渾身難受,忍不住開口道:「表哥,時候不早了,快睡吧。」
  
  「好,表妹也快些睡。」蕭洌嘴上應著,雙眼卻沒閉上,依然一眨不眨地看著葉清溪。
  
  葉清溪只得先把雙眼閉上,盡量放緩呼吸,指望著蕭洌早點看厭了好睡覺。
  
  不知過了多久,在這一片靜謐之中葉清溪真的有些昏昏欲睡時,耳旁忽然響起蕭洌輕柔的聲音:「表妹,不要離開朕。朕不想傷害你,別給朕這個機會。 」
  
  葉清溪聽得心裡一個哆嗦,下一刻感覺到蕭洌溫熱的呼吸將將噴在她耳旁,他竟又靠近了她一分,緊貼著她躺下了!她的呼吸有片刻的停滯,很快又強迫自己恢復正常,只當自己睡著了,沒有接蕭洌的話,心裡叫苦不迭。
  
  她真是被太后坑慘了啊,如今她唯有盡全力治好蕭洌一條路可走,否則他處於精神障礙發作的情況下,只怕不會輕易放走她的!
  
  被蕭洌一句話嚇醒之後,葉清溪又清醒了好一會兒,直到身邊傳來平緩的呼吸聲,她才漸漸放鬆下來,又往外挪了挪離蕭洌遠了些,才因疲憊而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前一晚睡得不大安穩的葉清溪早早便醒了,她發現自己已經躲到了床的邊緣,而蕭洌依然擠在她身邊,再往外動動就能把她踢下床了。
  
  蕭洌還在睡覺,纖長的睫毛讓他的睡顏看起來孩子氣十足,葉清溪稍稍動了動,發覺自己的手還被他緊握著不放,也不敢太用力,睜眼看著上方的床幔,苦苦哀嘆這剛到報國寺沒幾天就這麼苦逼了,今後的時間該怎麼過?
  
  「表妹,你醒了?」蕭洌不知何時睜了眼,正睡眼惺忪地望著葉清溪,他稍稍直起身,終於鬆開了原本握住葉清溪的手。
  
  葉清溪鬆了口氣,忙將手縮了回來。
  
  下一刻,蕭洌伸懶腰似的張開雙臂,身子往下一沉便半邊身子壓在了葉清溪身上,心滿意足地在她耳邊呢喃:「醒來時表妹還在,真好。」
  
  葉清溪欲哭無淚,被他死死拽著,她還能去哪兒呢?
  
  「表哥,起了吧,我都餓了。」葉清溪出聲提議道。蕭洌比她高大,即便只是一半身體重量,也壓得她難受,更何況他還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郎,如此肌膚相親,實在是太尷尬了。
  
  「不,再躺會兒。」蕭洌貓兒似的在葉清溪面頰上蹭了蹭,舒爽地喟嘆一聲,「表妹一定是水做的吧,好軟,抱起來真舒服。」
  
  葉清溪:「 ……」大家的身體內水含量都在百分之七十左右好不好……
  
  察覺到蕭洌身子扭動,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識的佔便宜行為,葉清溪一把抓住他的雙臂,故作難受道:「表哥,你快下去,我要被你壓扁了。」她本想說得更難聽點,免得無端生出曖昧的氣氛,可到底說不出口,只得折中一下了。
  
  蕭洌聞言不動了,湊到葉清溪耳邊輕笑道:「哪裡扁了呀?」
  
  葉清溪驀地回想起來時馬車上揉揉的那一幕,當時她故作不在意,也不知蕭洌是故意還是無意,但這會兒,她知道他就是故意這麼問的。
  
  「我……我被壓得要喘不上氣了。」葉清溪沒有直接回答他,反而難受地蹙著眉。
  
  葉清溪話音剛落,便感覺身上一輕,蕭洌雙手撐在她身子兩側挺起了身子。
  
  這姿勢跟剛才相比,尷尬度上甚至更上一層樓。
  
  葉清溪不大敢看正上方的英俊面孔,側過頭看著房間裡的裝飾花瓶,試圖鎖起身子從他身下爬出去。
  
  「表妹,你是不是想逃?」蕭洌忽然問道。
  
  葉清溪頓時身子一僵,不敢動了。不知道蕭洌口中的逃究竟是個什麼意思,她都不好接話。
  
  「表哥,不是要起了嗎?」葉清溪只得裝無辜,「我只是想起來罷了。」
  
  蕭洌看著下方困在方寸之間的葉清溪,想了想說道:「表妹,你只要答上來一個問題,我便放你起來。」
  
  「……表哥請講。」葉清溪也沒什麼糾纏就應下了,反正她也沒有什麼選擇。
  
  蕭洌道:「表妹猜猜看我此刻是為什麼高興?若猜錯了,表妹便要親我一下,若猜對了,我親表妹一下。」
  
  葉清溪:「……」這有區別嗎?!
  
  葉清溪若不是抱著瞭解蕭洌,治療他的心思,這種沒有選擇的情況下,她可能就直接親他了,反正花心思猜他的心思沒有意義。
  
  葉清溪想了好一會兒,恬不知恥地說:「表哥是高興於一早起來就能看到清溪。」
  
  蕭洌頓時眉開眼笑,沒等葉清溪反應過來便低頭在她面頰上重重親了一口,放聲笑道:「這是獎賞表妹猜對了。」
  
  他親完卻不離開,卻抵著葉清溪的額頭輕快地說:「第一次見到表妹,我就知道表妹一定是最懂我的人。真好。」
  
  葉清溪忍著沒去擦自己的面頰,只慶幸蕭洌所謂的親只是親一下臉而已。她想起第一次見他時,他正在折騰一個宮女,那時候他都沒有正眼看她,更別說對她有任何特殊的表示了,真是睜眼說瞎話啊。
  
  「……這是清溪之幸。」葉清溪忙道。睜眼說瞎話,她也會的。
  
  蕭洌開心地摟著葉清溪在床上滾了半圈,自己躺在床上,而讓她趴在他胸口。
  
  「表妹,從前我都不知與人心意相通是多歡喜的事,還好表妹進宮了。」蕭洌說話時胸腔的震動傳到了正抵在他胸口穩定身體的葉清溪手上,她只覺得手上麻麻的,這話聽到心裡也多出幾分奇特的滋味。
  
  蕭洌以前一定是很寂寞的吧,跟太后間關係複雜,乾清宮的宮人又不可能跟他發展出什麼友誼,有什麼想要傾訴的心裡話,也只能憋著。只不過,被一個精神障礙患者說成是與他「心意相通」,不禁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也得病了——即便此刻沒得病,天天在太后和蕭洌的夾縫間艱難求生,她也遲早要得病的。
  
  「那今後表哥便多跟我說說心裡話,我想更瞭解表哥一些。」葉清溪順著蕭洌的話道。
  
  「好,」蕭洌笑得暢快,「我把心都剖出來給你看。」
  
  「說……說就可以了。」葉清溪忙道。別人說這話她無所謂,可蕭洌說這話,她還真怕他萬一腦子一抽做出來了……
  
  「好好,表妹想聽什麼,我都說給你聽。」蕭洌笑道。
  
  葉清溪此刻只要得了他這一句承諾就好,也不急在這一時,便說道:「以後再說吧,該起了,我快餓昏過去了。」
  
  蕭洌這回終於沒再瞎折騰,應聲後便讓葉清溪從他身上爬了下去。
  
  昨夜葉清溪是穿著外衣睡的,此刻衣服早變得皺巴巴的,她跟蕭洌說自己要去隔壁換衣服時還有些忐忑,怕他這樣也不肯,沒想到他今早還挺好說話,竟放她去了,只叮囑她要快點回來。
  
  葉清溪怕蕭洌等急了又跑來找她,換衣服洗漱時幾乎用上當年軍訓時爭分奪秒的速度,可算是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走出房門。
  
  翠微正等在外頭。
  
  「翠微姑姑,你沒事吧?」葉清溪忙問道。雖說她是親耳聽到蕭洌吩咐徐威的,但沒見到人,她到底還是有些忐忑。
  
  翠微看上去有些精神不濟,但看著並不像吃過苦的模樣。
  
  「奴婢無事,多謝葉姑娘關心了。」翠微行了一禮後才猶豫著說道,「聽說……昨夜葉姑娘是宿在皇上屋裡的。」
  
  葉清溪不願在翠微面前做什麼雷鋒,且她也需要翠微替她在太后跟前美言幾句,便愁眉苦臉地說:「昨夜皇上把我拽進屋子後給我兩個選擇,一是我答應留下,他便放了翠微姑姑,二是我不答應留下,他便不放我出門。我也沒得選。」
  
  翠微一怔。
  
  葉清溪忙道:「不過好在皇上只是小孩心性,只是想與我同塌而眠,並沒有做其他的事。」
  
  翠微見葉清溪說這話時目光坦然,面上並沒有任何羞窘之色,一邊想著葉清溪的話應當是真的,另一邊卻想葉清溪也真是個奇女子,談起自己的名節時也如此不甚在意的模樣。
  
  想到自己剛進柴房不久就被放了出來,這都是葉清溪的功勞,而代價是賠上她的名聲,翠微便覺有些說不出的感覺。她沒將自己的複雜情緒表現出來,只是點頭道:「葉姑娘受累了。」
  
  葉清溪莞爾一笑:「為了太后娘娘,一切都是值得的。」
  
  二人正說著話,隔壁房門忽然被打開,原來是等不及的蕭洌大步走了出來。此刻他也已換了身普通的玄色長袍,看著跟個風雅的富貴公子沒什麼差別。
  
  「表妹。」蕭洌一眼便看到了葉清溪,快步朝她走來。
  
  翠微忙行禮。
  
  蕭洌不在意地揮揮手,上來便牽起葉清溪的手拉著她往外跑:「今日表妹可要陪我好好走走。」
  
  葉清溪被拉得踉蹌了兩步,忙扯著他說道:「還沒吃飯呢!」
  
  蕭洌驀地停下腳步,笑咪咪地看著葉清溪道:「都怪表妹秀色可餐,我都忘了這事。」
  
  葉清溪:「……」這還成了她的錯啊?
  
  今日天朗氣清,微風徐徐,早飯便擺在了院子裡。
  
  在眾目睽睽之下,蕭洌毫不收斂,為葉清溪夾菜夾糕點,甚至還想餵她,被她堅決拒絕了。
  
  等用完早飯,蕭洌便拉著葉清溪往後山去,以徐威為首的一行人忙浩浩蕩蕩地跟了上來。只是翠微也要跟來時被記仇的蕭洌給排除在外了。
  
  今日恢復了精神的蕭洌跟得葉清溪有些吃力,他在陽光下爽朗愉快地笑著,完全看不出那個憂鬱的模樣。
  
  在逛了些許時間後,蕭洌忽然回頭道:「你們統統留在這兒,不許跟來。」
  
  徐威忙道:「臣需護衛皇上,怎可擅離職守?還請皇上以聖體為重!」
  
  蕭洌眉頭一豎:「這報國寺所在的青靈山都是我皇家之地,山下山上圍了裡三層外三層,能有什麼危險?朕讓你們別跟來,都不許跟來,若是攪了朕與表妹的興致,朕砍你們的頭!」
  
  葉清溪:「……」能不能別把她扯進來?別讓人誤會她要跟他在野外做什麼不正當的事可以嗎?
  
  「皇上,請三思啊!」徐威出行前得了太后的千叮嚀萬囑咐,此刻自然不敢輕易答應蕭洌的胡鬧行為。
  
  「表哥……還是要以安全為重啊。這山裡頭不知有什麼,我會害怕。」葉清溪自然也不想看到蕭洌亂來,忙說道。
  
  蕭洌對她微微一笑:「表妹放心,朕的一身武藝不是白學的,定能護你周全。」
  
  葉清溪回想了一下,除了知道蕭洌射箭技術好,她並沒有看到他有什麼別的特別值得誇耀的武藝啊,他打過的拳好看歸好看,誰知道是不是花架子?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表哥,還是穩妥些為好。」葉清溪繼續勸。
  
  蕭洌忽而湊近她低聲道:「表妹,你若再多說一句,我便當著所有人的面親你了。」
  
  葉清溪立即緊閉雙唇不吭聲,給了徐威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徐威見葉清溪似乎不打算再管了,只得跪下道:「皇上,請讓臣隨行!」
  
  蕭洌也不理徐威,只隨性地站在那兒,冷冷地笑道:「你們誰若不信邪,便跟來看看。朕親手弄死的那些人,便是你們的前車之鑑!」
  
  他說完便拉著葉清溪往前走去,似乎完全不擔心他們會跟上來。
  
  葉清溪被蕭洌拉扯著往前,不一會兒便離開了眾人的視線,她回頭看去,視野中只有鬱鬱蔥蔥的高大植物,已經看不到徐威他們了。
  
  蕭洌拉著葉清溪一路前行,忽而興致勃勃地說:「表妹,今日我們私奔吧。」
  
  葉清溪一臉震驚地看向蕭洌:「……什麼?」私奔?!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26 10:43 PM

第27章 失控

  葉清溪當然知道蕭洌病得不輕,可她沒想到他能這麼病!好好的皇帝不當,錦衣玉食的生活不要,去私奔?真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天真小皇帝啊!她在現代時是沒吃過苦,但她見識廣,自然明白沒飯吃是怎樣的一種慘狀,就說她自己,剛穿來的時候不也差點餓死街頭嗎?
  
  「表、表哥,你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表姑母又沒有要棒打鴛鴦的意思,這私奔是為了什麼啊?」葉清溪面露不解,同時也努力想要打消蕭洌的想法。說起來怪不得今天他那麼強硬地不想讓人跟著,原來是打著這個主意!
  
  「宮裡待著太沒勁了,我想出去走走。」蕭洌笑道,滿不在乎的模樣,似乎並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多麼驚世駭俗。
  
  「這……」葉清溪有些無語了,他還真是想一齣是一齣,就因為無聊所以打算私奔……按照他的意思,他這所謂的私奔只是暫時性的吧?等看夠玩夠了,還得回來。
  
  「表哥的意思是,出去玩一圈,就回來?」葉清溪問道。
  
  蕭洌笑道:「表妹果然懂我。就今日,只有我們二人,私奔去過過普通人家的日子。」他說著掏出一錠金子,「我可不是毫無準備,看。」
  
  … …普通人家可不會隨隨便便就拿出一錠金子來好嗎?
  
  葉清溪來到這個時代後是在民間生活過三個月的,她知道這個朝代的金銀開採量跟後世相比都不算多,主流的貨幣還是銅錢,銀子也能作為貨幣使用,但普通百姓平常並不太用,而金子就更少見了,這麼一塊看著得有五兩重,至少得先去換成銀子甚至銅錢才方便用,而在換取過程中,說不定會被什麼人盯上。
  
  葉清溪一瞬間想到了許多,她驀地回神,有些懊惱,她和蕭洌根本就不會「私奔」什麼的,怕什麼被盯上啊。
  
  「原來表哥只是想出去玩,那就叫上徐大人一起啊。」葉清溪忙道,「表哥你可是皇上,就我們兩人,萬一出了什麼差池,這大樑可怎麼辦?」
  
  「你不說,我不說,誰能曉得?」蕭洌越說越有興致,「若叫上徐威,他管東管西,哪裡能讓朕體察民情?」
  
  想玩就想玩,給自己戴什麼體察民情的好皇帝高帽啊!
  
  「那至少得跟他們說一聲,不然他們找不著我們,只怕要急死了。」葉清溪表面上退了一步,只要去跟徐威說了,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讓蕭洌走的。
  
  「表妹,別跟我玩什麼心機啊。」蕭洌親暱地點了點葉清溪的鼻子,「去跟徐威說了,我們便走不了了。」
  
  葉清溪又一次確認,蕭洌發病和胡鬧的時候,智商其實一直都在線的,只不過有時候注意力會變狹窄,有時候想法與常人迥異,這才讓他看起來有些奇怪。
  
  「可……表哥是否忘記了表姑母讓表哥來報國寺的目的?」葉清溪忽然想到了一個理由,「如今外頭天花肆虐,表哥你又沒有得過,萬一被感染豈不是危險了?」
  
  「母后不過是危言聳聽。」蕭洌嗤笑了一聲,「表妹你膽子也太小了。正好我這回帶你出去練練膽。」
  
  葉清溪:「……膽子什麼時候都可以練,何必挑這種要命的時候呢?」
  
  「表妹放心,我會護著你的。」蕭洌道。
  
  葉清溪想,你又不是疫苗,你準備怎麼護我?
  
  她只得皺眉道:「可是我害怕……表哥,我們還是等天花過去了再偷溜出去吧。」
  
  「表妹這是又跟我玩心眼呢?」蕭洌笑了笑,「先拖延過今日,之後再想偷溜出去,只怕沒可能了。」
  
  葉清溪看著蕭洌竟說不出否認的話。
  
  然而蕭洌並不怪罪葉清溪的小心思,他抓起她的手向林子深處走去,邊走邊道:「表妹,今日你非得跟我去不可了。」
  
  葉清溪回頭看去,茂密的樹冠擋住了她的視線,連報國寺都看不到了,更別說徐威等人。
  
  耳邊忽然一熱,蕭洌不知什麼時候湊過來低聲笑道:「表妹,你想在這兒喊人過來嗎?」
  
  葉清溪嚇了一跳,差點真叫出聲來。
  
  察覺到蕭洌緊握她的手加大了力道,也明白他隨時都能伸手摀住她的嘴,葉清溪只得搖頭道:「不是……我就是有些害怕。」
  
  「走吧,我牽著你,你什麼都不用怕。」蕭洌安撫了她一句,便繼續往前走去。
  
  葉清溪無奈地跟著蕭洌走入這幽深的林子,走了一段路後她忽然想起一事問道:「表哥,你認識下山的路嗎?」
  
  「這裡我小時候來過。」蕭洌語出驚人。
  
  葉清溪驚訝道:「表哥你還記得路?」
  
  蕭洌指著前方:「轉過這道彎,有一處峭壁,遠看是一整塊,實際上下方有一道細縫,走過去之後便是離京城最近的桃花鎮了。」
  
  ……您小時候就這麼皮了啊。
  
  葉清溪本想萬一去的是京城集市,人多的地方被感染的可能性就高,如今若只是周邊的一個小鎮子,人應該相對較少,她和蕭洌去溜達一圈滿足他的「體察民情」願望,之後立即勸他回去,說不定徐威他們還不知道這個頑皮的皇帝出去過了。
  
  葉清溪感覺自己真是要被蕭洌玩壞了,一次次設立原則,一次次又被迫後退到原則線後……這就是他操縱人心的天賦麼?
  
  唉,不如說是因為他是個皇帝。
  
  在葉清溪煩惱的時候,二人已經走過了蕭洌所說的彎口,面前豁然開朗起來。
  
  出現在葉清溪面前的是一面被植物覆蓋的綠色牆壁,足有二十來米高,而它的厚度從她這邊無論如何都看不到盡頭。
  
  「這裡。」蕭洌瞇眼看了會兒,指向一處道。
  
  葉清溪順著他的指點看過去,那處長滿了綠色的藤蔓,實在看不出細縫的存在。
  
  蕭洌卻滿面喜色地跑了過去,將藤蔓扯開,露出下方的一個黑洞。
  
  「表妹你瞧,就是這裡!」他回頭興奮地招招手。
  
  葉清溪看到他手上被藤蔓拉扯得都是細小的擦傷,可他卻渾然不覺,只一個勁兒地笑著。
  
  彷彿自由就在前方似的。
  
  葉清溪緩緩走過去,蕭洌已經蹲下身子準備開始鑽洞了。
  
  然而,片刻之後蕭洌怔怔地直起身,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這道縫隙,詫異道:「怎麼會鑽不過去?」
  
  葉清溪站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蕭洌花式鑽洞,然而無論是頭先進還是腳先進,到中間總是會卡住。她剛剛升起的傷感情緒瞬間消失無蹤,掐著自己大腿才沒有笑出聲來。
  
  連老天爺都在幫她啊,這道縫,蕭洌鑽不過去!
  
  葉清溪拉住還想再試的蕭洌,強忍著笑出聲來的慾望,解釋道:「表哥,當年你還是個小孩定然是能鑽過去的,可如今你身量漸長,自然過不去了。」
  
  她還沒說出「所以我們還是回去吧」之類的勸說,忽見蕭洌一圈砸在石壁上,惱怒地低吼:「為什麼,為什麼!連一塊小小的石頭也跟朕作對!」
  
  他一拳拳砸向石壁,看得葉清溪心驚肉跳,怕被誤傷,葉清溪不敢過去,只得隔著三米的距離喊道:「表哥,你冷靜些,跟塊石頭置什麼氣!你的手都流血了!」
  
  蕭洌卻充耳未聞,對這麼塊石頭拳打腳踢起來。他的手上濺出刺目的鮮血,然而他卻渾然不覺,只是用著想將石頭打穿的氣勢惡狠狠地衝著石壁發洩。
  
  葉清溪慌得不行,終於鼓起勇氣衝上去要制止他的自殘舉動時,她赫然發現在蕭洌的拉扯之中,離他近的石壁上的藤蔓都被扯了下來,露出一道稍大的縫隙,就在那道蕭洌鑽不過去的縫隙正上方!
  
  「表哥,你快看啊!」葉清溪叫了蕭洌一聲,她本心是不想提醒蕭洌的,可看他這樣自殘停不下來,她不得不用這個辦法將他安撫下來。
  
  可蕭洌卻彷彿沒聽到似的,依然自顧自砸著石壁。葉清溪只得咬咬牙衝上去,從他身後一把抱住他,大喊道:「表哥,你快冷靜下來,有出路了!」
  
  蕭洌起先還掙扎了片刻,不過葉清溪在他背後,他一時間沒法把人弄開,又聽她喊了幾句,終於注意到眼前那道近在咫尺的細縫。
  
  察覺到蕭洌變回平靜的模樣,葉清溪這才鬆開他。他的手背上滿是鮮血,看著著實嚇人。
  
  「表哥,我們先回去處理傷口吧。」葉清溪輕輕抓著蕭洌的手,光看著就覺得自己的手彷彿也痛了起來。
  
  蕭洌甩了甩手道:「這不過是小傷而已。」
  
  他興奮地在眼前的細縫上比劃,暢快地笑了起來:「這裡能過去!」
  
  他回頭,見葉清溪依然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便扶著她的雙肩望著她道:「嚇著表妹了?方才我有些失控了,表妹別見怪。」
  
  有些……失控……那簡直是發瘋了好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26 10:51 PM

第28章 你走!

  葉清溪此刻依然為之前那恐怖的一幕而心有餘悸,自然也不敢說出什麼不合適的話刺激到蕭洌,因此只能小聲道:「沒事。只是表哥,你這傷……看著著實嚇人,若不處理,傷口萬一惡化了可如何是好?」
  
  蕭洌看了眼自己的拳頭,卻問葉清溪:「你身上帶帕子了嗎?」
  
  葉清溪自然是帶了的,見他這麼問她也知道他絕不會回去,只得掏出帕子來,先給他受傷比較嚴重的右手包紮好。
  
  蕭洌看著葉清溪小心翼翼地替他包紮,不禁說道:「表妹真是蕙質蘭心。」
  
  葉清溪心裡微微一嘆,她要是真有他說的這麼聰明,也不至於沒辦法攔住他啊。
  
  「表哥謬讚了。」她隨口客氣了一句。
  
  蕭洌的身手相當敏捷,到他胸口高度的裂縫,他腳踩石壁,手抓垂下的藤蔓,三兩下便上去了。
  
  裂縫入口小,可裡頭的空間卻很大,有點像紡錘形。蕭洌從另一邊下去後,轉過身來便示意葉清溪也趕緊爬過去。
  
  葉清溪體力不如蕭洌,真是使出了吃奶的勁才堪堪在蕭洌的幫助下爬上裂縫,又撐著他的手臂下了地。
  
  前方一片昏暗,只三不五時的有頭頂天光洩露下來,照亮了些許前進的道路。
  
  葉清溪抓著蕭洌的衣袖,緊張地問道:「表哥,這裡面,該不會有蛇吧?」
  
  「表妹害怕?」蕭洌在前頭走著,聞言不甚在意地回道。
  
  葉清溪毫不掩飾地說道:「怕死了!」一想到那長條形的滑溜溜的冷血動物,她就不寒而慄。這地方又昏暗陰冷,她要是蛇她都喜歡待在這種地方……
  
  蕭洌哈哈大笑:「放心,表哥護著你。」
  
  葉清溪一點也沒有放下心來,她對蕭洌能護著她這事一點都沒有信任感。
  
  這道縫隙長長的,彷彿看不到盡頭,腳下石頭濕滑,又漸漸往下,著實有些難走,葉清溪扶著兩邊的石壁,一點都不敢分心,緊跟在蕭洌身後。
  
  蕭洌不知是不是舊地重遊談興變濃,走在前方帶路,嘴裡說個不停:「表妹,我小時來這報國寺祈福,那一群人跟著我,卻被我耍得團團轉,我順著這條小道一直下了山,就到了我從未來過的一個小鎮。其實如此說也不對,那時候的我是第一回出宮,更是第一回到外頭來,只是外頭實在太髒亂了些,我只看上了幾眼便回去了。宮裡的那些人也著實蠢笨,直到我回去也沒人發覺我已下過山,還在滿山地尋我。」
  
  葉清溪聽蕭洌說得得意,也忍不住笑了下,他的膽子也真夠大的,那時候若有個什麼閃失,這世道只怕就完全不是現在的模樣了。
  
  「那時候我見母后找到我時雙目含淚,差點以為她在擔心我,可她不過是在擔心她會失去仰仗罷了。」蕭洌隨意地說著,聲音裡暗含諷意,「那次可真是嚇壞母后了吧,為此她將我身邊的人都換了個徹底。」
  
  葉清溪猶豫了片刻,還是說道:「表哥,表姑母畢竟是你的母后,母子連心,或許她確實是在擔心會失去仰仗,但我想應當不止如此,至少她也當是擔心過你的安危的。」
  
  蕭洌停下腳步,回頭時面色沉沉的:「表妹,以後別再說這種話了,朕不喜歡聽。」
  
  葉清溪心中一驚,忙點頭道:「我以後不說了!」
  
  蕭洌這才滿意地轉過頭去,繼續邊走便說:「只可惜當年我沒能多探探那個鎮子,如今可算能多瞧上幾眼了。平日裡我總是聽太傅說起什麼民間疾苦,卻沒有機會自己出來瞧瞧,如今可算能如願了。」
  
  葉清溪沒想到蕭洌還有這樣的想法,倒是有點出乎她的意料。如果蕭洌精神上沒什麼毛病的話,現在已經是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了也說不定。
  
  「表哥,外頭畢竟不比宮裡,你可要當心些,別輕易洩露了自己的身份。」想想只有他們二人,葉清溪便覺得一絲安全感也沒有,「還有盡量少去人多的地方,你的手受傷了,更容易感染病毒……我是說更容易被天花侵襲入體。」
  
  「知道了,表妹,我平日裡怎麼沒發現你是如此嘮叨?」蕭洌不耐地揮了揮手,有些興奮地加快了腳步。
  
  葉清溪只得趕緊跟上。
  
  也不知走了多久,葉清溪只覺得兩腿酸脹,快要走不動時,她忽然聽到前方蕭洌驚喜地說道:「到了!」
  
  葉清溪抬眼望去,前方便是一道狹小的光芒,光暈散開,柔和的光映入人的眼中瞬間給人帶來無窮的希望。她也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跟著蕭洌來到近前。
  
  等快到了葉清溪才醒悟過來她實在不該如此高興,她應當指望著這出口也同樣狹小,蕭洌出不去那就只好跟她一起回去了。
  
  然而事與願違,此處出口比他們進來的口子還略大一些,蕭洌只是簡單地將出口的植被往旁邊揮開,都不用側過身子便輕鬆地出去了。

  蕭洌出來後便興奮地四處查看,葉清溪先是四下看了看,見肉眼所見之處並沒有他人,便又將他們出來的洞口用一些植物枝葉堵住了。她牢牢記下這處地方,便催促蕭洌道:「表哥,我們先去找個醫館看看你的傷吧。」

  蕭洌擺擺手:「無事。」

  葉清溪見他不肯去,又知道自己不可能命令他,只得拉了他的衣袖捨去臉面撒嬌道:「表哥,你這樣清溪真的很難過的,不要讓清溪擔心好不好?」
  
  剛出去便是一陣清風拂面,葉清溪即便心存擔憂,也彷彿聞到了一絲自由的氣息。她回頭看去,他們出來的這處山壁從遠處看絕看不出什麼異樣,誰能知道這一牆之隔,別有洞天呢?
  
  葉清溪差點被自己做作的語調弄吐了,可蕭洌卻似乎很吃這一套,摸了摸葉清溪的頭道:「既然表妹如此憂心,那便去醫館看看吧。」
  
  葉清溪長舒了口氣,看來蕭洌雖然腦子有問題,但本質上還是女性一撒嬌就抵擋不了的直男……
  
  此處還未到桃花鎮上,而蕭洌的記憶力果真如同他曾經說過的那樣好,怎麼去桃花鎮的路記得清清楚楚,領著葉清溪走了不一會兒,便看到了人群聚集的小鎮。
  
  二人的到來並未引來多大的注意,葉清溪問過鎮上醫館的方向後便拉著蕭洌匆匆趕去。
  
  桃花鎮靠近京城,受其影響也是個繁華之地,鎮上的醫館不止一個,二人就近找了一家,坐診的是個年輕的大夫。
  
  那大夫看著不過二十出頭,二人到時他正在溫聲替一位老婦人開藥,細心叮囑著什麼。
  
  葉清溪見此刻醫館內人不多,又仔細查看,沒發現有人有疑似會傳染的疾病症狀,卻依然小心翼翼地隔開蕭洌與其餘人,直到那位年輕大夫送走那老婦人後看向二人。

  衛大夫看了眼蕭洌的手,眉頭微蹙,倒也沒問什麼,讓二人跟著他去內室。在問過他拿出的白布是煮過曬乾的之後,葉清溪才稍稍放心讓他替蕭洌包紮。

  蕭洌見葉清溪為他事事操心,眉眼柔和地彎了起來,真心實意地笑道:「表妹,我怎麼沒早些遇到你?」

  葉清溪見衛大夫詫異地抬眼看了過來,面上的笑就有些掛不住了。表哥表妹的稱呼本來就夠曖昧的了,蕭洌還說這種話,不是沒事找事麼!

  她不吭聲,假裝沒聽到,只是專注地看著衛大夫幫忙處理蕭洌的傷口。
  
  葉清溪已問清楚這位大夫姓衛,她不讓蕭洌說話,搶在他前面說:「衛大夫,我表哥手傷著了,你這兒能替他上藥包一下嗎?」

  可蕭洌卻沒明白葉清溪的意思,或者說即便明白也不肯配合,他已經處理好傷口的那隻手碰上葉清溪頰邊的一束頭髮,笑道:「等回去我們便成親吧。」
  
  葉清溪:「……」
  
  她看了眼那衛大夫,對方也正有些驚訝地抬頭,剛好與她對上視線。他有些尷尬,隨即溫和地笑道:「已經好了。」
  
  葉清溪忙道:「多謝衛大夫。」
  
  她也懶得解釋什麼了,這個時代表哥表妹成親多正常?反正他們與這位大夫見過一次就不用再見了,何必說太多?況且她也不敢瞎解釋,萬一說得不對惹惱了蕭洌,那才是真正麻煩的。
  
  衛大夫客氣地說了聲不必謝便站起身,可蕭洌沒得到葉清溪的回應很不爽,稍加了些力氣扯痛了她的頭髮,語氣略重:「表妹,你不肯?」
  
  「沒有,只是這種事我們沒必要在外頭說,我會害羞的。」葉清溪見躲不過去,只得找了個最正常不過的藉口。
  
  蕭洌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想了想又道:「晚上回去我們就成親。」
  
  葉清溪覺得蕭洌這想一齣是一齣的毛病真是沒法改了,這會兒倒也不敢跟他反著來,只能敷衍地點了頭,準備等回去後找翠微姑姑幫忙,什麼「不能委屈了葉姑娘」之類的理由,讓翠微姑姑說出來會更有說服力,因此她目前倒不怎麼擔心這個。
  
  衛大夫大約很少見到如此直白的在他人面前談論嫁娶之事的男女,又忍不住詫異地看了眼二人,只是事情與他無關,他也不可能說什麼,只道: 「到外頭來付診金吧。」
  
  葉清溪身上平時會揣一些碎銀,這會兒自然用不著蕭洌的金錠,忙跟著衛大夫向外走。
  
  外頭卻已不復先前的平靜。
  
  葉清溪剛跟著衛大夫走出去便見到一個身著宮裡內侍服的站在醫館門口,還偏偏是她在乾清宮看到過的,不太熟悉但絕對混了個臉熟的小太監!
  
  她下意識往後一退,剛好撞在跟在她身後出來的蕭洌身上,又用了些力氣,推著他一起躲到了門背後。
  
  那小太監是發現他倆不見了尋來了?等等,不對啊,跟著來報國寺的人裡面可沒有這個小太監,如果說報國寺的侍從們發現他們二人不見了,等他們通知宮裡,宮裡再來人尋找,怎麼都不可能這麼快找到這裡來啊!
  
  不對,無論是不是宮裡來尋人的,她似乎沒必要躲啊,讓人把蕭洌發現後強制帶回去不是更好嗎?只是,她想起了蕭洌之前的話,他上一回偷溜,太后便處置了他身邊伺候的人,這次他又偷溜,還溜了那麼遠,太后知道了不知該如何生氣,到時候又有多少人會遭殃?她本想悄無聲息地跟著蕭洌出來,再悄無聲息地帶他回去,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皆大歡喜。
  
  葉清溪正在糾結,便聽外頭那在乾清宮裡唯唯諾諾的小太監此刻趾高氣昂地說:「你就是衛桑衛大夫?隨咱家去一趟!」
  
  ……咦?果然不是來找她和蕭洌的?
  
  那小太監的裝扮和語氣太有辨識度,衛桑也不知自己犯了什麼事,語氣也變得惶恐起來:「不知公公為何尋小人?」
  
  「是當今太后娘娘找你有用,何必問這麼多?還不快收拾了東西隨咱家去?」那小太監的語氣雖然高高在上,倒也沒有太過不客氣。
  
  葉清溪想,應該不是什麼壞事。太后這時候找一個大夫去宮裡……或許是跟天花疫苗有關?但,這事宮裡的御醫還不夠用的嗎?
  
  衛桑大概也明白了什麼,只道:「還請公公稍候,小人稍作安排便可隨公公去。」
  
  那小太監道:「還請快些,除了衛大夫,咱家還有幾位大夫要尋呢!」
  
  衛桑喏喏稱是,忙轉頭進了內室。他一走進去,就發現被他一時遺忘的二人竟摟抱在一起,看得他一愣。     

  衛桑好不容易站穩扶好,剛要開口,便見聽到動靜的葉清溪使勁推開蕭洌的手回過頭來,緊張地對他比了個噓。
  
  葉清溪當時下意識就躲了起來,連帶上蕭洌,也來不及跟他解釋什麼。蕭洌沒看到外頭太監的樣子,被葉清溪推到門後牆上時他微微驚訝,之後便只注意到了葉清溪靠在自己身上的柔軟身體,根本沒在意外頭說了些什麼。在靜默了片刻後,他伸手將在他看來「投懷送抱」的葉清溪緊緊摟住,微微往上用勁,令她只能踮起腳尖緊貼在他身上。
  
  察覺到蕭洌的舉動,葉清溪一怔,陡然明白他大概是誤會了什麼,剛要小聲解釋,蕭洌卻已低下頭在她耳旁低聲輕笑:「表妹就這麼迫不及待了嗎?」
  
  ……並沒有!
  
  蕭洌本打算順勢親親葉清溪,可誰知衛桑卻在此時走了進來,剛好撞破他的「好事」,他登時冷厲地瞥了過去,嚇得衛桑腳下一絆,險些摔個狗啃泥。     

  衛桑咽了嚥口水,莫名感覺自己是個撞破姦情被人威脅的,又大著膽子看了蕭洌,又是那彷彿要殺人的眼神,他忙低了頭,假裝沒看到二人,匆匆走入內室簡單地收拾了一下,便忙出去了,出去時還貼心地關上了房門。     

  葉清溪用力推開蕭洌,努力安撫自己:沒事,反正跟這衛大夫以後便見不著了,她完全不用尷尬的!     

  蕭洌見內室的房門被關上了,竟學著葉清溪的模樣將她抵到牆上,微微彎腰,下巴靠在她肩頭,在她耳旁好奇又期待地說:「我聽人說,洞房花燭夜最是銷魂,表妹,我忽然想立即回報國寺去了。」     

  葉清溪:你走!我不想跟你說話,你走!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27 10:16 PM

第29章 不要他了

  葉清溪當然知道跟蕭洌講道理很難講通,此刻她也不與他爭辯什麼,只當沒聽到他的話——蕭洌有一點好的是,話題被轉移後,他很可能就不會再提及了,她願意賭這種可能性——小聲道:「表哥,外頭有乾清宮的人。」
  
  「乾清宮?」蕭洌聽到葉清溪的話果然稍稍退開身子,他轉頭似乎想要出去,但還沒等葉清溪去攔他,就停下了腳步,輕聲道,「並非來尋我們的。」
  
  「是找衛大夫的。」葉清溪忙接道,她之前聽到了外頭他們的話,不過蕭洌很可能當時注意力不在那上頭沒聽到,但他依然自己得出了這個結論,她就說他的智商一點問題都沒有,反應也很快。
  
  「這個大夫什麼來頭?」蕭洌提了一句,可隨後又像是沒了興趣,將門開了條縫看了眼,下一刻便將房門驀地拉開,「人都走了。」
  
  見蕭洌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葉清溪也忙跟上。衛大夫是跟著宮裡的人走了,但醫館的夥計還在,葉清溪忙過去付了診金,便追上蕭洌。
  
  可蕭洌剛走到門口,似又想起了什麼,又掉頭走了回去,葉清溪不明所以,只得轉身跟上。蕭洌步子略大,等葉清溪追到他時,他已經進了剛才衛大夫給他處理傷口的內室又走了出來,手上拿著起先簡單拿來包傷口的帕子。
  
  葉清溪一怔,蕭洌卻把沾血的帕子疊好收起來,口中道:「表妹的東西可不能隨意丟在此處,若被旁人拿去那還了得!」
  
  他抬頭見葉清溪跟了回來,也不管旁人如何想,牽起她的手便往外走:「我們體察民情去。」
  
  葉清溪掙扎了下沒掙脫,只得厚著臉皮承受來自周圍的詫異注目禮,微低著頭跟蕭洌往前走。他果然沒再提什麼回去洞房花燭的事,好在他似乎是忘記了……
  
  蕭洌對宮外的世界似乎充滿了興趣,拉著葉清溪這邊看看,那邊瞧瞧,好在他目前還屬於暗中觀察這一掛的,除了拉著葉清溪的手不放,並沒有做出太過離譜的舉動,旁人見到這兩人也只會以為是哪個有錢人家的少爺瞞著家裡的大人溜出來玩了。
  
  葉清溪怕蕭洌的傷口會增加感染可能,有意攔著他往人多的地方去,真攔不住時,她也只能盡量擋在其他人和蕭洌之間,聊勝於無吧。
  
  畢竟是靠近京城的小鎮,桃花鎮佔地不小,集市也是不止一個,二人從醫館出來後很快先到了當地人稱為的東市,蕭洌看中什麼想要時,沒等他把金錠拿出來,葉清溪就先拿之前從醫館換來的銅錢付了,免得弄出不必要的波折來,而蕭洌就跟個頑皮的小孩似的,精力充沛行動力又相當強,葉清溪不一會兒便筋疲力盡。
  
  「表妹,這個梅花簪,你可喜歡?」蕭洌平常用的都是好東西,本是看不上路邊攤的小玩意兒的,可這畢竟是他第一次想要親自挑些東西送給葉清溪,因此興致很濃,甚至在葉清溪的頭上比劃來去。
  
  攤主見蕭洌衣著光鮮,雖有些髒亂,但這並不妨礙他一眼就看出此人周身的貴氣,因此他忙誇讚起來:「這位小少爺,這梅花簪的樣式可是今春最流行的,您的表妹如此出眾,戴在她頭上可謂是相得益彰,漂亮得緊啊!」
  
  蕭洌不等葉清溪拒絕就將梅花簪插在她髮髻上,打量了好一會兒眼睛亮晶晶地笑道: 「表妹,你真好看。」
  
  葉清溪一直知道自己這個樣貌相當符合蕭洌的審美觀,因此他誇她好看她都沒什麼太大感覺,本來她跟他就不是什麼曖昧情侶,她根本臉紅不起來。
  
  「這個多少錢?」葉清溪摸了摸自己剩下的銅錢,問那攤主。反正蕭洌想要的,她就買下來好了,趕緊滿足他,之後勸他回去才是正事。
  
  攤主看看蕭洌又看看葉清溪,一時間竟有些困惑了,說好的富家少爺給心愛的表妹買東西呢,怎麼到後來是表妹問價?好在生意對他來說是最要緊的,不過困惑片刻他就將之拋在腦後,笑嘻嘻地說:「這位姑娘,你看這外頭可是包銀的,姑娘您國色天香,小人便便宜些賣給你,只收你五十文如何?」
  
  葉清溪眉頭一皺:「老闆,你這也太貴了,這種成色樣式的,頂多就二十文。」
  
  「姑娘你這可就不對了,二十文連本錢都沒有的!」攤主有些詫異這位看著頂有錢的姑娘,竟然會還價,還起來還很有一套。
  
  二人經過親切友好的交流之後,終於以一個雙方都相對滿意的價格達成了這筆交易。
  
  蕭洌剛才一直在旁邊饒有興致地盯著葉清溪和攤主還價,彷彿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她,等她將東西收好,他忽然說:「表妹真讓我開眼界。」
  
  葉清溪隨口回道:「清溪原先只是小門小戶出來的,日日都要精打細算,一個銅錢也得算計一番。」
  
  她在周大娘和周初九二人的照料下過得還算不錯,平日裡周大娘也會給她一些銅錢讓她自由支配,那時候她可省了,每次買東西還價也還得不亦樂乎。而到了皇宮之後,所有的東西都不需要用錢,只是有時候讓宮人幫了點什麼忙,總要給人些碎銀,也用不著還價。剛才她不小心沉溺到了過去的日子裡,還價還得倒還蠻開心的。
  
  「我有的是銀子,表妹今後不必替我省錢。」蕭洌忽然說道。
  
  葉清溪想,也輪不到她給他省錢啊,宮裡的一應吃用都有專門的機構去採買,她哪裡用得上還價技能?
  
  「多謝表哥。」葉清溪只是笑了笑,自然不會在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上跟蕭洌爭辯。
  
  前方忽而一陣騷亂,有人興奮地叫著什麼,葉清溪側耳傾聽,隱約聽到什麼「戲法」之類的詞。
  
  蕭洌眼睛一亮,立即拉上葉清溪隨著人群跑去,葉清溪被迫跟著跑起來,口中叫道:「表哥,別跑了,表哥!我們別過去了!」
  
  都是人,也就意味著未知的危險,她可不願意去冒險!
  
  但蕭洌早將葉清溪先前的那些擔憂忘了個一乾二淨,沒聽進她的話,反倒腳步更快。
  
  葉清溪看這樣不行,只得驀地鬆開蕭洌的手,見他慣性地走出幾步後終於意識到手上空了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她忙道:「表哥,我們別過去湊熱鬧了,太危險了。再去人少的地方走走,我們就回去吧!」
  
  蕭洌沉下臉來:「朕還不想回去。」
  
  葉清溪面色一變,忙四下張望,見沒人注意蕭洌的用詞才鬆了口氣。她放緩了聲音道:「表哥,我累了……我們回去好不好?」
  
  蕭洌面露猶豫之色,他回頭望了眼人群聚集之處,眼底仍然存著好奇和期待,可再看葉清溪面上顯露的疲憊之色,他不知該如何是好,心中一陣煩躁,終於還是決定聽葉清溪的。
  
  就在蕭洌剛抬起腳時,人群忽然變得擁擠,好些人擠到蕭洌和葉清溪之間,推著蕭洌往人群湧動的方向去,他眉頭微皺,扭頭看向葉清溪,可她長得也不高,在他看過去時已被二人間的人牆擋住了。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葉清溪眼前就失去了蕭洌的蹤跡,她頓時心臟狂跳起來,想要擠開前面的人群去找他,可偏偏擠不過去,只能順著人群往前,好幾次都差點被推倒,等她好不容易擠開人群衝到人稍微少些的路邊,已經完全看不到蕭洌的蹤跡了。
  
  蕭洌被迫跟著人群往前走了好長一段路才稍稍穩定下來,他回頭望去,視線急切的在一個個人之間跳躍,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面色越來越難看,直到他忽然看到那個他一直在搜尋的人。他面上一喜,見她也正望著他的方向,忙揮手,張嘴便喊。
  
  「清溪!」
  
  聽到有人叫自己,葉清溪驀地回頭,她呆了呆才有些詫異地說:「初九哥哥?」
  
  叫她的人,竟然是周初九。
  
  周初九顯然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這裡遇到葉清溪,本就是試探性地喊了一聲,幾乎以為自己認錯人了,可竟然真的是她!
  
  他正要說些什麼,後頭忽然有人撞過來,險些將他撞到葉清溪身上去。他忙將張開手臂為葉清溪撐開一個小小的空間,護著她往旁邊走:「先去那邊!」
  
  「等、等等!我還要找人!」葉清溪抓著周初九的手不想讓他將自己帶離這裡,可她才剛停下腳步,就有人踩了她一腳,她一聲痛呼,周初九眉頭也皺得極緊,不由分說帶著她往人少的地方去。
  
  蕭洌眼看著葉清溪又一次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忽然不再往回走,而是隨波逐流,人群將他帶到哪裡便是哪裡。
  
  他看到葉清溪跟一個他看不清面貌的男人走了。她明明看到他了,卻裝作沒看到他,跟別人走了!
  
  「初九哥哥,你知不知道他們這是要去哪裡?」葉清溪指著激動的人群道。
  
  此刻葉清溪已經被周初九拉出了人群,二人氣喘籲籲,她沒敢多休息,忙追問道。
  
  她把蕭洌弄丟了啊!要是找不回來可怎麼辦?太后那邊沒辦法交代,而蕭洌一個人在外面萬一有什麼閃失怎麼辦?
  
  此刻葉清溪心急如焚,也沒了跟周初九敘舊的心思。
  
  「此鎮的富戶嫁女,擺了流水席,還請了戲班子,要一直擺到晚上。聽說這會兒正在撒錢呢,誰撿到了就是誰的。」周初九還來不及表達一下久別重逢的喜悅,便因葉清溪的焦急而把到嘴的話都咽了回去,將自己知道的事都說了出來。
  
  「撒幣!」葉清溪氣得罵道。
  
  周初九愣了愣才道:「那家人有錢,確實不在乎撒幾個銅幣出來……」
  
  葉清溪道:「初九哥哥,快帶我過去看看,我跟我的表哥失散了。」
  
  「表哥?」周初九一愣。
  
  「邊走邊說吧!」葉清溪急得不行,忙拉上周初九,讓他帶著自己從另一條人少些的路繞過去。
  
  一路上,葉清溪告訴周初九,自己的家人找來了,她多了個表哥,今日她跟表哥二人一起出來玩,她這個便宜表哥根本不識人間疾苦的,不看著肯定得吃苦。
  
  周初九有些不以為然:「一個大男人能吃什麼苦?倒是清溪,你一個人在人群裡,怕是要吃虧的。」
  
  「初九哥哥你不知道情況……」葉清溪知道自己解釋不清,也不能解釋,只得說,「等到了地方,初九哥哥你忙自己的事去吧。」
  
  周初九沒想到自己才剛跟葉清溪巧遇,她就要匆匆趕自己走,他忍不住說道: 「我、我沒什麼事要做,我陪你去找你的表哥吧!」他忽然有些好奇她的表哥是怎麼個模樣。
  
  「初九哥哥,你來桃花鎮上,應當是有事吧?」葉清溪這時候腦子也轉得飛快,周家的包子舖在京城城內,她在那邊的三個月,也從沒聽說二人在桃花鎮有什麼親戚的。
  
  周初九噎了下,老實的他終於紅著臉說:「我娘……我娘帶我來,來偷偷相看媳婦的。」
  
  「這是大好事啊,初九哥哥!那你給我指個方向就好,我自己找去就行了。找媳婦是人生大事,你可要放在心上啊!」葉清溪忙道。
  
  周初九見葉清溪忙不迭地催促他,心上一陣失落,可他娘早跟他說過了,若清溪只是個孤女,他們倒還算般配,可如今她已被貴人家人給接走了,便不是他們這等小老百姓能肖想的了。他早已經接受了他娘的勸告,可如今驟然巧遇清溪,他難免激動,一時將他娘的叮囑都忘記了。
  
  他囁喏著,終還是忍不住問道:「之前清溪你走得那麼急,也不跟我跟娘說你究竟去了哪裡……」他跟他娘莫名被衙役帶走,又莫名被放了出來,他娘跟他說過,他們二人能平安,說不定就是清溪的貴人家人出手幫忙的,因此他們心存感激就好,其餘的不要再想了。
  
  葉清溪望著周初九那滿含期待的目光,猶豫了片刻還是說道:「初九哥哥,很抱歉,我如今的家人不願意我跟過去多有牽扯……」
  
  她如今是陷在皇家的大坑裡出不來了,實在沒必要把曾經救過她的周家母子二人也連累了。即便被周初九誤會她嫌貧愛富也沒辦法了,她還是撇清關係吧。
  
  周初九最終還是失魂落魄地離開了,走之前倒是沒忘給葉清溪指了個方向。葉清溪也來不及感傷太久,提心吊膽地去尋蕭洌了。
  
  一處巷子口,有人正蜷縮著坐在那兒,纏著白布的雙手抱著膝蓋,整個人一動不動,也不知是不是睡過去了。
  
  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好些人在他面前停下,紛紛激動地跪下,領頭之人正是徐威。
  
  蕭洌看也不看他們,無論徐威說什麼也沒有任何反應,直到徐威說得口乾舌燥,他才忽然毫無預兆地站起身道:「回去!」
  
  他此刻面色如霜,聲音冷厲,聽得眾人一陣心驚。
  
  徐威猶豫了會兒還是大著膽子問道:「葉姑娘……」
  
  他後面的話因蕭洌那冷冷瞥過來的一眼而戛然而止,頭上冷汗直冒。他根本不知道為何皇上聽到葉姑娘時會這樣的反應,根本不對啊!不久前二人不是還如膠似漆的嗎?
  
  蕭洌沉聲道:「不用管她!」說完他邁步便走。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27 10:20 PM

第30章 滾

  葉清溪沒能找到蕭洌。
  
  她按照周初九的指點找到了地方,甚至顧不上旁人的眼光,爬上一旁放雜物的桌子,居高臨下地尋找蕭洌的蹤跡。只是她看了許久,直到人群因撒錢結束而不再擠成一堆,她也沒找到蕭洌。
  
  葉清溪只得爬下桌子,沿著來時的方向往回走。蕭洌或許是中途便脫離了人群,往回找她了吧。她頓覺心煩意亂,只能邊走邊搜索,不怎麼抱希望地喊著表哥。
  
  直到回到了他們最初分開的地方,葉清溪也沒有找到蕭洌。她舉目四望,心中不可避免的有些惶惶然。她好歹還算有些社會經驗,一個人短時期在外頭沒事,可蕭洌不行啊!而且如今零零散散有疫病爆發,萬一有個什麼意外……
  
  葉清溪原地踟躕了好一會兒,想到蕭洌的記憶力很好,說不定已經回去裂縫那兒等她了,她只能抱著僥倖心理,快步往鎮外走去。
  
  一刻鐘後,葉清溪遠遠看到她做了遮掩的裂縫處似乎有人影晃動,她心裡一喜,快步跑了過去。
  
  可還沒走到那兒她就停住了腳步,此刻那兒可不止一個人,怎麼想也不可能是蕭洌啊……等等!
  
  葉清溪矮下身形躲了起來,細細觀察前方,那些人裡確實沒有蕭洌,但他們的衣著服飾,卻是宮裡的!再仔細看看,其中一兩人看著挺面熟,像是一起跟到報國寺的那些宮人。
  
  葉清溪此刻也顧不上去想被人發現她和蕭洌偷溜出來會如何,發現他們是宮裡人後,她忙從藏身處跑出來,快步走了過去。
  
  很快他們便看到了她,葉清溪忙對先迎上來的一人道:「徐威徐大人呢?」她得盡快把蕭洌走失的事告知徐威,人多去搜尋才能盡快找到。
  
  誰知那人卻道:「徐大人已先一步護送皇上回去了。」
  
  葉清溪一愣:「皇上已經回去了?他……」
  
  她困惑又驚訝。蕭洌之前纏她纏得緊,怎麼說回去就回去了?哪裡不對勁啊……是在徐威的強迫下不得不先回去的麼?但怎麼可能呢?他畢竟是皇帝,徐威可強迫不了他。
  
  葉清溪想不通蕭洌的態度怎麼能變化得那麼大那麼快,卻聽那宮人小聲道:「葉姑娘,您可是與皇上吵架了?」
  
  「沒有啊……」葉清溪搖搖頭。
  
  葉清溪在宮裡的人緣很不錯,平常也會幫宮人擋擋蕭洌的怒火,因此大家都很希望她能好好的繼續待在皇上身邊,見葉清溪一副真不知發生了什麼的迷茫神情,那宮人忙小聲道:「奴婢先前跟著徐大人一道尋到了皇上,當時他正蜷縮著坐在巷子口,挺難受的模樣,後來徐大人提起葉姑娘時皇上很生氣,還說『不要管她』,奴婢便想著葉姑娘是不是跟皇上鬧彆扭了。本來徐大人說要讓馬車過來接皇上,但皇上不肯,還是從這兒回去了。」他說著指了指那道縫隙,「徐大人悄悄讓我們幾個留下,便是等葉姑娘的。」
  
  葉清溪終於明白了事情經過。她和蕭洌來時那縫隙可沒怎麼藏好,徐威他們見不到二人搜山發現這處通道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她究竟哪裡招惹了蕭洌,讓他說出不要管她這種話來?之前明明還死抓著她手不肯鬆開呢!
  
  葉清溪邊跟著留下來的宮人一起從裂縫裡走回去,邊思考著自己究竟是怎麼得罪了蕭洌。
  
  從她個人私心上來說,蕭洌不再像之前那樣黏著她對她來說再好不過。可她先前忍辱負重不就是為了跟蕭洌更親近些獲取他的信任嗎?如今一夜回到解放前,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不就沒有意義了?
  
  就這麼憂心忡忡地一路走一路想,葉清溪覺得自己大概明白了蕭洌突然變臉的原因。之前他就時不時地重複,讓她不要離開他,而他起初對她這樣,她就猜是他對太后的感情移情到了她身上。這一切的改變,似乎是從她將他從水裡拖上來的那一天漸漸開始的。
  
  剛才與蕭洌的最後一面,她讓蕭洌跟她回去,卻被人群沖散,正常人都能明白這是不可抗力,可蕭洌又不是什麼正常人,他說不定會覺得她是主動離開他呢?或者說,他覺得她拋棄了他,就像他認為的,他母后當年對他做的那樣。
  
  葉清溪離開那道狹縫時長嘆了口氣,她本來覺得被蕭洌纏著真是越來越難熬了,可如今才知道,他誤會她不理她了才是最可怕的。要是太后知道事情又回到了原點,會不會覺得她太沒用了呢?
  
  身後,宮人們開始往這道縫隙裡填土,準備將它徹底堵上,這處秘密通道,從今日起就算是作廢了。
  
  葉清溪回到報國寺時第一個迎上來的人是翠微。
  
  「葉姑娘,你這……」翠微大概本想斥責葉清溪幾句,畢竟這回她和蕭洌一起太亂來了,可見葉清溪衣著凌亂狼狽,面色也不大好,她又將責怪咽了回去,隻小聲道,「葉姑娘,太后對你寄予厚望,望你別讓太后失望。」
  
  蕭洌回來時怒氣沖沖,又連葉清溪都不顧了,這點翠微自然通過徐威瞭解得清清楚楚,她不清楚這二人間發生了什麼,但二人出去時其樂融融如膠似漆,回來時就變成了這副模樣,很能說明一些問題了。
  
  「皇上如今在何處?」葉清溪問道。之前已經想了一路,如今她該開始幹活彌補了,雖說她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可誰叫蕭洌有病呢?吃苦受累的只能是她了。
  
  「回來後便讓人拿了箭和靶子去前院了。」翠微道。
  
  葉清溪點點頭,他很生氣,用射箭的方法來排遣怒氣,總比無緣無故弄死人要好多了。
  
  「皇上如今不大待見我,我不方便陪你過去。」翠微說著握了握葉清溪的手,「葉姑娘,你受累去看看皇上吧。」
  
  「應當的。」葉清溪鄭重點頭。
  
  遠遠的葉清溪便聽到一陣叫好聲,她腳步一頓,隨即又加快了速度。
  
  她到時,蕭洌正側對著她張弓,那弓被他拉開成一個飽滿的圓弧,緊繃充滿了力量,而在他正前方五丈開外,卻站著個瑟瑟發抖的內侍,他頭上頂著個梨,大張著的雙眼中滿是驚恐。
  
  ……她怎麼就高看了蕭洌!他是沒直接把人弄死,可這樣折騰人,會生生把人嚇死的好吧!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蕭洌手中的箭已射了出去,那箭頭一瞬間便欺近了那內侍,正中他頭上的梨,汁水飛濺,梨兒被箭帶得滾落在地。那內侍腿一軟,一屁股坐倒在地。
  
  眼見著蕭洌手中又拿了另一支箭,而地上坐著的內侍並未起身,他拉弓也不知在瞄著什麼,葉清溪心頭一緊,忙道:「表哥!」
  
  蕭洌一時間沒什麼反應,就在葉清溪以為自己的聲音太輕,蕭洌沒聽到時,他忽然轉過身來,手中的弓箭竟對準了她的方向。
  
  葉清溪頓時心臟一縮,雖然她覺得自己很無辜,可蕭洌是因為她而生氣,如今她這個始作俑者出現在他面前,他會不會根本不想聽她的解釋?他情緒波動比一般人大,說不定真的會在憤怒之下對她下手的吧!
  
  葉清溪決定先下手為強,飛快地說道:「表哥,你為什麼丟……」
  
  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蕭洌便手一鬆,早就在弓弦上蓄勢待發的箭驀地朝葉清溪飛來,她雙眼瞪大,那箭頭在她眼中彷彿飛得即慢,可她卻連動一下都做不到。她的視野中,箭頭慢慢變大,最終嗖的一聲從她的耳邊飛馳而過,插入她身後不遠的一棵樹上,咚的一聲巨響,箭尾顫個不停,足以見這力道有多大。若是射到了她身上,輕輕鬆鬆便能造成致命傷。
  
  蕭洌射完一箭,又重新拿了一支,依然對著葉清溪,面無表情道:「滾!」
  
  葉清溪知道要跟蕭洌解釋清楚怕是不容易,但沒想到會是這麼難。連開口機會都不給她,她再巧舌如簧也沒用啊!
  
  葉清溪知道蕭洌箭術好,他第一箭沒用射中她,就說明他此刻還沒用憤怒到想傷害她,因此她並沒有聽蕭洌的「滾」開,反而壯著膽子道: 「表哥,先前你丟下我,這會兒又如此嚇唬我……我不明白……」
  
  蕭洌冷笑一聲,手中早已拉滿的箭又一次射了出來。這一回,箭頭帶走了葉清溪頭上的髮簪,她的頰邊頓時垂下了幾縷秀髮。
  
  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葉清溪在剎那甚至感覺到了蕭洌的殺意,她咽了下口水,卻見蕭洌已放上第三支箭,微微往下垂了垂,目標赫然是她的胸口。
  
  「表妹,你與母后一般巧言令色,極善顛倒是非黑白,朕不會再聽信你的假情假意、胡言亂語,今後也不要再出現在朕的跟前。」蕭洌冷冷地說,「再不滾,便永遠也不要走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27 10:27 PM

第31章 我的錯

  葉清溪膽子真不大,她回到報國寺之後立即來尋找蕭洌,也是被前段時間蕭洌的無害給遮蔽了雙眼,導致她戒心下降,還真當蕭洌是什麼小綿羊了。可他從來不是什麼溫順無害的小動物,他是長著獠牙的猛虎,低頭給摸不過是一時心情好的假像而已,冷不丁給一爪子才是他的真正天性。
  
  葉清溪不敢拿自己的命跟蕭洌賭他不會真動手的可能性,她此刻真是萬分唾棄先前的自己,怎麼就那麼自大到答應太后獨自跟蕭洌來報國寺?沒有太后看著,他瘋起來誰能看得住?
  
  「表哥,我走。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沒用,我先走,你冷靜下……」葉清溪走前又大膽了一回,總不能真默認了蕭洌的指控吧,她至少得做出個她是被誤會的表態,不對,她確實是被誤會了!
  
  她說著,慢慢後退了兩步,見蕭洌依然張弓一動不動,神情冷冽,她只得行了一禮,轉身便走。
  
  其實,這也說不上是好事還是壞事。在桃花鎮上時,蕭洌已經在想著回來就成親,想著洞房花燭什麼的了,要是沒有這一齣,她還不知該怎麼打消他的想法,當初離開皇宮時他還沒有進展到這樣黏人,這一切都是出乎她和太后預料的。為了不被繼續拖入「成親」這個漩渦裡,她或許藉著這個事件保持疏離的關係才是最好的,可這樣又與太后想讓她趁著這個機會給他治病的初衷相悖了,她回宮後沒法跟太后交代。但她要是努力贏回蕭洌的信任,卻是將自己陷入兩難的境地。
  
  唉,不如說,她無論怎麼做都是錯,沒有任何一個選擇可以兩全其美。
  
  一道冷氣流突然擦著她的身側而過,葉清溪愣了愣,視線微微前移,看到了兩丈外地上那一支箭尾依然在顫動的羽箭,才陡然意識到,蕭洌居然又朝她射了一箭。
  
  說好的她滾就不射她呢?是,他是沒有明說,可不就是這麼個意思嗎?
  
  在葉清溪被嚇得停下腳步的時候,身後又射來一箭,這回是擦著她的另一側身體,也是直直地刺入前方不遠的地上。
  
  葉清溪不明白蕭洌是什麼意思,難不成跟電視劇裡那種變態一樣,讓囚犯跑,自己就在後頭拿箭射殺著玩,就為了滿足自己那變態的狩獵與玩弄的掌控慾?如今她是走也是走,不走也是死?
  
  葉清溪等了會兒沒等到第三支箭射過來,終於鼓起勇氣轉過身來看向蕭洌,強笑道:「不知……不知表哥是什麼意思?」
  
  第三支箭確實沒有射出來,它依然掌控在蕭洌的手中,只要他願意,它隨時會以風馳電掣般的速度飛到她面前。
  
  「走啊,沒人攔著你。」蕭洌唇角微勾,那笑容如同葉清溪第一次看到他時那般殘忍。
  
  葉清溪忽然記了起來,那時候的那個宮女,也是被他按在水裡玩弄,不給她一個痛快的結束,只為滿足他那時的殘酷。
  
  葉清溪不知道他會不會射中自己,但她似乎別無選擇。她抿唇看了蕭洌一眼,一聲不吭地轉過身去,繼續往外走。
  
  箭一支支飛過來,葉清溪心知這是她無法掌控的,盡量讓自己冷靜,走得穩穩噹噹。
  
  可她是穩了,蕭洌的箭卻似乎亂了。有一箭穿過她的長袖,將她的衣衫穿了兩個洞,有一支箭釘在了她鞋尖上,她得蹲下將箭拔出來才能繼續前進。直到她快走出這個臨時作為射擊場的空地時,又有一箭飛馳而來,擦著她的面頰而過,帶起一串刺目的血珠。
  
  葉清溪驀地回頭,面頰上的鮮血蜿蜒而下,襯得她眼中的恐懼愈發鮮明。她只看了蕭洌一眼便忙收回了視線,飛快離開了此處。
  
  蕭洌怔怔地看著葉清溪離去的方向,忽然高高地揚起手中的長弓,用力地擲於地,滿臉憤怒地抬腳踩了上去,直把那把弓踩得滿是塵土,他才停下,對著那弓怒目而視。他包紮好的雙手此刻甚至有點點鮮紅滲出來,他卻全然不見。
  
  片刻後他像是從夢中醒來般驀地抬頭,隨後飛快地向葉清溪離去的方向追去。
  
  翠微正等著葉清溪,見她匆匆過來,面頰上竟然受了傷,面色大變,忙迎上來道:「葉姑娘,你這是……快,咱們先處理你的傷!」
  
  對一個女子來說,臉可是最要緊的,若是因此毀了容……翠微都不敢想像葉清溪會有多傷心絕望!
  
  「翠微姑姑,我要讓太后娘娘失望了。」葉清溪望向翠微,半是難過半是故意地說,「皇上誤會了,但又不肯聽我的解釋……他不再信任我了,甚至比最初還糟糕,恐怕以後難辦了。」
  
  翠微眉頭緊皺,片刻後說道:「這事晚點再說吧,總能有法子的。你臉上的傷可不能耽擱了。」
  
  葉清溪點點頭。對於臉上的傷,她唯一擔心的就是會感染,至於破相什麼的,她反倒沒那麼在意,如今她連小命都堪憂,還在乎什麼皮囊啊。
  
  翠微剛想攙著葉清溪去處理,忽然驚訝地看向她身後,隨即緊張地繃住了神經。
  
  葉清溪回頭,卻見前一刻還拿著弓箭射她玩的蕭洌正氣勢洶洶地衝她而來。
  
  翠微來之前受太后所託,如今見蕭洌竟似乎還不肯放過葉清溪,她忙擋在葉清溪跟前,匆匆說道:「皇上,請息怒,太后娘娘……」
  
  只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整個人便被蕭洌不耐煩地往一旁推開。
  
  葉清溪驚得後退一大步。
  
  「誰允許你走的?!」蕭洌怒氣沖沖地瞪著葉清溪。
  
  ……不就是你嗎?
  
  葉清溪此刻也不知蕭洌玩的是哪一齣,是忽然改變主意不想讓她輕易抽身而退了嗎?
  
  「表哥……還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嗎?」葉清溪小聲問道。
  
  蕭洌死死盯著葉清溪,她的模樣映在他的瞳仁中,猶如受驚的小獸般楚楚可憐。他抬手想去觸碰她傷著的左頰,卻見她躲閃地瑟縮了下。
  
  眼底壓抑的怒火瞬間被點燃,蕭洌的手驀地改了方向,垂下扯著葉清溪的衣領,怒火沖天地斥道:「你為什麼不解釋!我誤會了你,是不是?」
  
  葉清溪一臉迷茫地看著蕭洌,他扯著她的衣領讓她呼吸稍有些不暢,這麼近的距離,他的滔天怒意那麼清晰,壓得她呼吸不過來。
  
  所以說,她的專業水準果然還差得遠了,她根本沒想到蕭洌居然還能這樣……她都還沒有決定在報國寺期間要不要去討好蕭洌重新取得他的信任,他居然這麼快就主動跑過來了,一點不給她選擇的機會!
  
  「表哥……我、我喘不過氣來了。」葉清溪抓著蕭洌的手,一臉難受地看著他。
  
  蕭洌像是突然發現了自己動作的粗魯,急忙鬆開她,卻在她深吸口氣時,驀地抱緊了她。
  
  「清溪,你為什麼不解釋?你說啊,你說你並沒有想要拋下我,你說我便信了!你為什麼不說?」蕭洌急切又惱怒地低喊。
  
  葉清溪被他抱得真有些喘不過氣來,蕭洌還說她顛倒是非黑白,明明在這件事上最有天賦的人是他自己。他給她說話的機會了嗎?現在反倒來怪她。
  
  可她此刻也不好反駁他,這種時候跟他真沒有辦法講道理,這個啞巴虧她吃定了。
  
  「對不起,表哥。我以為你不會信的……」葉清溪低聲道,「那時候人太多了,我一眨眼你就不見了,我還去人群移動的方向去找你,找了很久,可沒有找到。我還以為我弄丟了你。對不起表哥,都是我不好。」
  
  蕭洌鬆開葉清溪,一臉驚喜地看著她的雙眼:「你說的都是真的對不對?你沒有騙我是不是?」
  
  「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沒有騙表哥。」葉清溪一臉鄭重。
  
  蕭洌喜極,捧著葉清溪的面頰,似乎想要親下去,卻被葉清溪一下攔住,她又在蕭洌從驚訝到生氣前軟著聲音道:「表哥,我臉疼……」
  
  蕭洌這時才又注意起葉清溪臉上的傷來,他想碰又不敢,氣惱地說:「當時你怎麼不躲?」
  
  此刻葉清溪根本不打算跟他講道理了,她要是能躲早躲到他看不到的地方了!
  
  「對不起,我躲不開……」葉清溪一臉愧疚地低下了頭。
  
  蕭洌心疼地捧起她的面頰,忽然揚聲道:「快請大夫!」
  
  說完他便彎腰抱起了葉清溪,快步往前走去。
  
  葉清溪:「……」她傷的又不是腿,自己能走啊!
  
  她此刻也不敢跟蕭洌爭辯什麼,越過蕭洌的肩膀,她看到翠微正神色複雜地望著這邊。
  
  葉清溪很清楚,這邊發生的一切,翠微必定會事無鉅細地報告給太后聽,而如今翠微看到的這一幕,想來太后並不樂意見到。別說太后了,她自己也不想這樣的。
  
  如今葉清溪沒法跟翠微解釋什麼,只得給翠微送了個無奈的眼神,等著有時間時再好好說說。她沒什麼好跟翠微解釋的,她從來就沒什麼選擇權,但她總要讓翠微明白她的態度。
  
  蕭洌抱著葉清溪走得飛快,片刻後便回到了他的房間。他小心的將葉清溪在床上放下,握著她的手一臉疼惜地看著她面上的傷,微微嘆息著叮囑道:「清溪,以後別惹我生氣,我真的不想傷你。 」
  
  「是我不對,今後我一定盡快解釋清楚誤會。」葉清溪乖巧地應道。
  
  蕭洌滿意地摸了摸葉清溪的頭,此時他突然注意到她的髮簪沒了,突然站起來道:「我去找你的髮簪!」
  
  他才剛站起身,衣角就被葉清溪抓住了,她拿出之前在集市上他給她挑的梅花簪,仰著臉笑道:「表哥,你給我買的簪子在這兒。我怕弄丟了,就沒戴在頭上。」
  
  見自己送的東西被葉清溪如此珍視,蕭洌定定看著葉清溪,深邃的雙眸似要將她牢牢鐫刻,他喃喃著向她靠近:「清溪……」
  
  「皇上,住持來了!」外頭忽然響起通報的聲音,讓渾身緊繃的葉清溪驀地鬆了口氣。
  
  見蕭洌面上是被打斷的惱怒,葉清溪忙道:「表哥,我臉好疼,快請住持進來幫我看看吧。」
  
  蕭洌臉上未成形的憤怒便徹底消散了,他忙讓住持進來,站在床邊盯著住持的一舉一動。
  
  住持之前就被蕭洌嚇過,如今每次見了他也不多廢話,只是沉默著替葉清溪看了下傷口,簡單地跟葉清溪和蕭洌說了下沒事,便交代宮女該怎麼處置,隨後離開了。
  
  宮女在一旁替葉清溪處理傷口,蕭洌看了一會兒,忽然道:「你出去!」
  
  宮女立即戰戰兢兢地退了出去。
  
  蕭洌便自己拿了被溫水浸濕的棉布,一點點輕柔地擦拭著葉清溪面頰上的血跡。
  
  他的動作難得的溫柔,然而自己的臉就被他捏手裡,兩人的身體因此而靠得極近,葉清溪無法讓自己放鬆下來。
  
  之前她還擔心哄不好蕭洌,這會兒她卻對於他的過早「被哄好」憂心忡忡。該不會「成親」「洞房花燭」之類的,又會被提上日程吧?
  
  「表妹你放心,住持說不會留疤的。若他騙你,我不會輕易放過他。」蕭洌大概以為葉清溪煩惱的是容貌問題,便出言安撫道,「即便真留了疤,表妹也不必太難過,誰敢說三道四,多看一眼,朕挖了他眼睛!」
  
  葉清溪:「……」不用這麼客氣了……
  
  「多謝表哥,留不留疤都沒事的。」葉清溪道,她還真怕蕭洌說得出做得到。
  
  蕭洌沉下臉道:「你這是在怪我?」
  
  「不是的,表哥!我不怪任何人,是我自己不好。」葉清溪忙道,他這變臉也太快了吧!
  
  誰知蕭洌卻抓著她的手往他臉上打:「你打我吧,表妹。是我失手傷了你,是我不好!」
  
  「不不,是我不好,表哥你別這樣。」葉清溪拼了命想把自己的手扯回來。她要真敢打他,說不定下一秒他就又會變臉了。
  
  可蕭洌卻不肯放開,他緊緊抓著她的手放在自己唇邊,竟毫無預兆地哭了起來:「是我不好,我不該傷了你。都是我不好,我當時也控制不住自己……表妹,表妹,你別生我的氣,不要不理我……」
  
  心累。
  
  葉清溪此刻有種作為精神障礙患者家屬和治療師的雙重無奈感。但她只讓自己的情緒生出了那麼片刻,便深吸口氣重新喚起力量。除了迎難而上,她還能如何呢?
  
  「不會的,表哥,我不生你的氣,也不會不理你的。」葉清溪反手握住蕭洌的手,神情真摯。
  
  蕭洌原本坐在床邊,傷心時身子縮成了一團,如今聽到葉清溪的話,他微微抬眸仰頭望向葉清溪,眼底還含著淚,面上卻笑了出來。
  
  「清溪,表妹……」他含淚帶笑,緩緩向她靠近。
  
  葉清溪像是並沒有注意到蕭洌的意圖,有些委屈地說:「表哥,我臉好疼啊。」
  
  蕭洌終於想起他本來是在幫葉清溪處理傷口的,她這一說,他便挺直了身體,繼續仔細地替她處理面頰上的傷。
  
  葉清溪暗地裡吐出一口氣來,好的嘛,「親親」這一關她還能勉強闖過去,就不知蕭洌還會不會提出成親什麼的……希望他趕緊給忘了吧,可萬一想了起來,「毀容」這個能當藉口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27 10:32 PM

第32章 生病

  很快,葉清溪臉上的傷便清洗過上了藥膏,又拿乾淨的布包好了。她不用看鏡子就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樣有多滑稽,布要固定只能在頭上纏一圈,因此她雖然只傷了面頰,卻像個傷了腦袋的重病號似的。
  
  蕭洌卻似乎完全不覺得她這副模樣有什麼好笑的,處置完傷口後神情便有些怔怔的。
  
  葉清溪猜不到他在想什麼,也並不想通過由他說明的方式知道,便故作驚訝道:「表哥,你的手出血了!」
  
  蕭洌先前射箭時用力就沒注意傷口,本就是草草包紮的,如今鮮血滲了出來,看起來觸目驚心。
  
  「表哥,我來幫你!」葉清溪從床這個高危之地翻身而下,緊張地說道。
  
  蕭洌下意識拉住了她。
  
  葉清溪望著蕭洌的雙眸道:「表哥,你幫我處理了傷口,這會兒輪到我幫你了。不要拒絕我,好不好?」
  
  蕭洌沒辦法拒絕這樣殷切期盼著的葉清溪,慢慢鬆了手,目光隨著她移動,見她走到門口吩咐了幾句,並沒有走出他的視線,他便覺得心安了不少。
  
  葉清溪能感覺到蕭洌的注視,但看就看吧,只要他不過來,她就能淡定自若地任由他看下去。
  
  在讓人再弄來乾淨的水和布之後,葉清溪又繼續磨磨蹭蹭地叫人準備膳食,事無鉅細地說明哪些食物不要做,哪些食物可以做。等說得差不多時,乾淨的水和布便準備好了,她讓人端進去,轉身回到蕭洌身邊。
  
  「表妹,讓你費心了。」蕭洌自然聽到葉清溪在門口詳細地叮囑人食物的事,並不知道她是為了拖延時間的他只當這是她對他的關心,心中自是熨帖無比。
  
  「應該的,表哥。」葉清溪笑了笑,「把手給我。」
  
  蕭洌乖巧地伸出了他的兩隻手。
  
  葉清溪拿剪子將染了血的布剪開,動作輕柔謹慎,時不時觀察蕭洌的表情看有沒有弄疼他,之後又細細地擦拭著他的雙手。蕭洌的基因很好,自小又養尊處優,那雙手纖長白皙,就是去做手模也說得過去。相比之下,葉清溪在這個世界的身體並非什麼富貴人家,手上的皮膚略有些粗糙,這還是她養了三個月的結果,跟蕭洌的手比是相形見絀。
  
  許久之後,葉清溪終於替蕭洌更換了藥膏,又將他的傷處仔細地纏了起來,免得蹭到什麼不乾淨的。
  
  在葉清溪專注地處理蕭洌的傷時,他只專注地盯著她。他的目光從她的額頭慢慢滑下,在她挺翹的鼻尖上停留了一瞬,又往下落到她紅潤的唇上。有意無意的,他幾次三番失敗於此,如今盯著看了會兒,渴望彷彿更強了些。他強迫自己挪開視線,往上回到她的眼睛上。她有一雙好看的眼睛,大而圓,明亮清澈,他能從她的眼裡看到一個清晰的自己。此刻她垂著視線,長長的睫毛遮住了她的雙眸,他忽然記起被她盯著看時的那種悸動。
  
  在葉清溪最後繫好他手上的綁帶時,他忽然反手用力抓住了她的雙手,一眨不眨地望著她。
  
  手被握住,葉清溪心中警鈴大作。她就像是山林間被盯上的獵物,定定回望著蕭洌,身子僵硬,不同的是警醒的獵物會伺機逃跑,而她卻不能做出逃跑的舉動。
  
  就在蕭洌越靠越近時,葉清溪忽然覺得鼻腔裡有些發癢,忙撇開頭打了個噴嚏。這一打彷彿停不下來了,她隔一會兒就打個噴嚏,眼眶紅紅的。
  
  「表妹?」蕭洌起先有些茫然,過會兒見葉清溪不見停的,霎時緊張起來。
  
  葉清溪忙捂著鼻子退後了好幾步,隔著段距離斷斷續續地說道:「表哥,阿嚏!你、你別過來……阿嚏!」
  
  蕭洌當然不肯聽葉清溪的,他一步跨過二人間的距離要去碰她,可葉清溪一個矮身就躲過了他的手,飛快向外頭跑去。
  
  此刻葉清溪的心情正如她飛奔的身姿般雀躍,她還正愁該怎麼跟如今的蕭洌相處呢,結果瞌睡就送來了枕頭。「毀容」說不定還擋不住他,但生病總可以了吧?而且在這事上,她是有天然盟友的。
  
  葉清溪跑出了房間,見翠微在不遠處,她忙跑了過去,一下子躲到她身後。
  
  翠微自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見葉清溪後頭蕭洌追了過來,還當葉清溪又一次惹惱了蕭洌,忙身子一挺站在葉清溪跟前。
  
  此時葉清溪開了口:「翠微姑姑,我似乎是病了,我不願把病氣過給皇上,還請姑姑幫忙攔著點!」
  
  翠微作為太后的心腹,自然知道葉清溪陪著蕭洌過來是做什麼的,如今京城內天花零星有爆發,雖尚不嚴重,可誰知今後會如何?皇上從未得過天花,萬一被感染了,那可是危及國祚的大事。葉清溪說她病了,雖然還不知是什麼病,但小心些總沒錯的,無論如何她都要攔著皇上!
  
  「你讓開!」蕭洌一看到翠微就沒什麼好臉色。
  
  葉清溪躲在翠微身後,倒也不會讓翠微一人獨自單挑蕭洌,遮擋著自己的口鼻在翠微身後對蕭洌道:「表哥,我病了,許是出去了一回被人過了病氣。我不能再將病氣過給你,在我病好前,表哥還是離我遠些吧!」
  
  「我不怕!」蕭洌急急道。
  
  「可是我怕啊,表哥!我不想成為一個罪人。」葉清溪低聲哀求道,「表哥,別讓我為難好不好?過幾天我病好了再去陪表哥。」
  
  「不行!」蕭洌卻不肯鬆口,「我身強體壯,你的病氣過不到我身上。」
  
  翠微道:「皇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前幾日您才大病初癒,身子還弱著,可千萬不能冒險,別辜負了葉姑娘的一番心意。」
  
  「對啊表哥,若是你因我而生了病,我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還怎麼有臉待在你身邊?」葉清溪情真意切地懇求道,她這話也不算太誇張,她是來給蕭洌治病的,要是不但沒治好他的病,反而把自己的病傳染給了他,怎麼都說不過去啊。
  
  「你不會將病氣過給我。」蕭洌肯定地說。
  
  「皇上,請您三思啊!」翠微說著,給一旁的徐威使了個眼色。
  
  徐威看蕭洌跟葉清溪二人僵持,其實不大願意摻和一腳,可他畢竟身上有職責在,得了翠微的眼神暗示,他也顧不得太多,畢竟皇帝的身體比什麼都重要。
  
  「陛下,葉姑娘的病看著過兩日便能好了,您只消等上幾日便好。」徐威道,「您的身體最是要緊,還請您三思!」
  
  眼看前面擋著的翠微和徐威二人不肯讓開,蕭洌面上的戾氣越來越重。
  
  「你們都不肯讓開是不是?」蕭洌怒斥一聲。
  
  葉清溪看看僵直身體一動不動的翠微和徐威,心中嘆息不止。要是一般人,她用自盡來威脅大概能將人勸退了,可對面是蕭洌,她如今明白「拋棄」對他來說個違禁詞,她自然不敢拿「自盡」這種赤裸裸的在他看來是「拋棄他」的舉動來威脅他後退了。
  
  「表哥……」葉清溪淚眼汪汪地看向蕭洌。
  
  蕭洌神情一滯,忙伸出手來:「表妹,你過來,我不怕的。」
  
  「表哥,我不想害你啊,你就成全我吧……」葉清溪又打了個噴嚏,眼眶更紅了,再配上她淒涼的語氣,聽得人揪心不已。
  
  「表妹……」蕭洌見葉清溪這個模樣,也有些不忍心了。
  
  葉清溪看出蕭洌的動搖,忙再接再厲道:「表哥,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我一定盡快好起來,不讓表哥擔心。」
  
  蕭洌看了眼擋在他和葉清溪之間的徐威和翠微,再看向滿臉期待難過的葉清溪,又猶豫了許久,才終於點了點頭。
  
  「好,我不過去。但你們,必須給朕照顧好清溪,若有一點閃失,朕唯你們是問!」蕭洌對徐威和翠微二人厲聲道。
  
  徐威和翠微見蕭洌終於妥協,心中大石紛紛放下,各自應是。
  
  雖說蕭洌答應了葉清溪不過去,可也死活不願意就此離開。他頂多就是願意跟葉清溪保持一定的距離,看徐威讓人把住持請來,又請住持為葉清溪把脈,等住持說葉清溪是偶感風寒,需臥床休息幾日,也不曾離開。
  
  葉清溪躺上了床,她稍微一偏頭就能看到房門處站著的蕭洌,他就筆直地站在那兒,盯著她看,彷彿她隨時就會消失似的。
  
  ……這是鬧哪樣啊!
  
  葉清溪心中無奈極了,她此刻開始咳嗽起來,趁著剛咳好還沒開始下一波,遙遙對蕭洌道:「表哥,你快去歇息吧,我沒事的。」
  
  蕭洌道:「我就守在這兒。」
  
  有皇帝給自己守夜的這種待遇,真是……完全不想要啊!
  
  「表哥,見你如此辛苦,我內心惶恐,只怕病好得更慢……」葉清溪道,「表哥,我真沒大礙,你別守著我了,你要是因此受累生了病,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葉清溪說完就是一陣快把心臟都要咳出來的劇烈咳嗽,等暫且停下時,她喉嚨痛得要死,因缺氧而頭暈眼花,真覺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死掉了。
  
  「表妹!」蕭洌見葉清溪如此難受想要靠近,卻被他身邊的徐威攔住了,他惡狠狠地瞪了徐威一眼,到底沒有再上前,只是露出了一副感同身受的痛苦模樣,最終還是退後了一步,又一次叮囑道,「清溪,你好好歇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蕭洌一步三回頭地走了,而被病魔侵襲的葉清溪頓時覺得身體彷彿輕鬆了許多。
  
  葉清溪讓其他人都先出去,只留下了翠微。
  
  「翠微姑姑,麻煩您盡快跟太后說一聲,我這邊已經快頂不住了。」葉清溪咳了好幾聲,一臉為難道,「沒有太后坐鎮,我根本毫無辦法。」
  
  翠微皺眉想了想道:「葉姑娘來之前,除了太后娘娘,再沒有人能讓皇上如此……如此聽話。奴婢覺得,葉姑娘似乎是低估了自己。」
  
  葉清溪一直覺得,是太后高估了自己,她被逼走到如今這一步,下樑山這種好事是想也別想了,晚點被弄死都算是老天開眼了。
  
  「翠微姑姑,今日您也看到了,您真覺得皇上是聽我的話?」葉清溪道,「這不過是假像罷了,皇上於我是移情作用……」她知道翠微聽不大懂,也不太想解釋太多,便簡單地說道,「他對我的情,並不像如今所表現出來的那樣是男子對女子的傾慕之情,不如說,我是他在溺死前所能抓到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他別無選擇。」
  
  翠微確實不太懂葉清溪的話,但她大概明白,葉清溪是想說,皇上對她的情十分脆弱,不知什麼時候便會被打斷吧。
  
  「但至少如今,皇上是聽你話的。」翠微想到太后為皇上熬白的頭髮,鄭重道,「至少如今,請葉姑娘多想想太后娘娘的期盼。」她頓了頓,再道,「不過,葉姑娘的話,奴婢自然會為葉姑娘傳到。」
  
  「多謝。」葉清溪笑了笑。她當然沒指望說服翠微就此相信自己的無能為力,但至少她已經將她的態度表達出去了。她覺得,一定沒有治療師像她一樣苦逼,一是被自己的內心所譴責,沒有金剛鑽偏攬下了瓷器活,二是要跟患者玩心眼,要讓他信任她又不能真讓他對她怎樣,三是要提防患者家屬,要是太后以為她藉著治療之便對她兒子下手,那即便是同鄉,她的未來也是一片黑暗。
  
  葉清溪覺得自己就像是被困在一個黑色的盒子中,光明的康莊大道?不存在的。她甚至只能給自己找個狹小的棲身之處,能苟延殘喘就不錯了,除了走一步看一步,她還能如何?
  
  等送走翠微之後,葉清溪獨自吃了點東西,便躺下倒頭就睡。今天她往人群裡鑽了那麼久,後來害怕蕭洌走丟了,回來後害怕他對她發火,再後來害怕他會拿箭射死她,不生病才是奇怪的吧?
  
  她此時還忍不住有些擔心蕭洌,他也在人群裡擠了那麼久,手上還有傷,萬一也感染了什麼病那可就真的太糟糕了。
  
  在一片胡思亂想之中,葉清溪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因為身體不舒服,又時不時會咳嗽幾聲,葉清溪睡得很不安穩,處於一種半睡半醒的狀態,一時醒不過來,又無法真正睡去,真是相當難受。
  
  不知什麼時候,葉清溪忽然感覺到房間裡似乎有些異樣。她心中一跳,忽然就從半夢半醒間逃了出來,只是好一會兒她才確認這不是她在做夢。
  
  下一刻,她感覺自己身邊忽然陷了下去,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她身邊。
  
  ……鬼?
  
  即便身為一個堅定的唯物論者,葉清溪在一剎那也因恐慌而閃過古怪的念頭,她心臟跳得飛快,身子卻因恐懼而僵在那裡無法動彈。
  
  ……不,當然沒有鬼。
  
  那麼是刺客?還是別的什麼?
  
  耳邊的呼吸聲雖輕,但卻極有存在感,葉清溪在夜色中瞪大了雙眼,只覺得時間過得是那樣慢,直到她放在被子外的手被什麼東西捉住。
  
  那似乎是一隻溫暖的,屬於人類的手。
  
  「……表哥?」葉清溪突然出聲問道。她並非對蕭洌熟悉到這種地步,只是握著她的那隻手上,纏著綁帶。
  
  「表妹,是我吵醒了你?」黑暗中,蕭洌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內疚。
  
  「不是,我只是不太舒服,睡起來很不安穩,容易驚醒。」葉清溪說著,又咳嗽了幾聲,等好不容易穩定下來,她又問道,「表哥,你怎麼這時候過來? 」
  
  「已經過了子時了。」蕭洌回得理直氣壯。
  
  葉清溪想起他走之前說的「明日來看你」,頓時一陣無語。真虧他能想到啊!
  
  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說了幾句葉清溪才驀地想起最要緊的事,忙要掙脫蕭洌的手推他:「表哥,你不是答應過我的嗎?快回去!」
  
  蕭洌不吭聲,任由葉清溪將他的手掙開,但很快他又摸了回來。
  
  「表哥?」葉清溪不見蕭洌回話,停下動作喊他。
  
  蕭洌就在她身邊,又靜默了會兒才說:「表妹,我以為你是為了躲我才裝病騙我。」
  
  葉清溪呆那兒不吭聲了。蕭洌他,居然還有這樣的想法?那要是她當時並沒有生病,真的裝病騙他,那此刻她不就已經被戳穿了?
  
  葉清溪在這一刻冷汗直冒。她一直對自己說,不要小看蕭洌的智商,不要小看蕭洌的心眼。可她還是被他迷惑了,他白日裡做出的那種模樣,雖然她並不喜歡,可難免會下意識地降低戒心,以為他就是他所展現出來的那種為愛瘋狂的模樣——即便那是他自己欺騙自己的結果。
  
  可誰又能想到,他竟然會大半夜的偷偷跑來看她是不是真生病了?
  
  那麼他這會兒直說出他的「以為」,又是為了什麼?以此試探她?似乎不是。或者說,在某些方面,他有一種奇特的純粹之處。他根本就不擔心說出自己的陰暗猜測會產生什麼讓他無法接受的結果。
  
  「表哥……你怎麼這麼傻?」即便在黑暗中,葉清溪也像是怕被蕭洌察覺她神情中的那一絲異樣,微微向他的反方向側過頭,「即便是懷疑什麼,你也不該如此冒險。表哥,你快走吧,趁著病氣還未過給你……有什麼話明日,不,天亮了再說也是一樣的。」
  
  「不,我等不到天亮了。」蕭洌朝葉清溪這頭挪了挪,一口回絕了她的提議。
  
  「表哥,我要叫人進來了。」葉清溪提醒道。反正她的所謂名節早沒了,被人知道蕭洌大半夜溜進她房間算得了什麼呢?
  
  「不要。」蕭洌飛快地說道,他這兩個字一點都不強勢,反而像是小孩子撒嬌似的,又充滿了委屈的味道。
  
  葉清溪不自覺地放柔了聲音:「表哥,我真的不想你也生病,不要讓我為難好嗎?」
  
  「……好。」蕭洌應了一聲,葉清溪身邊便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片刻後他說,「我在床的另一頭,夠遠了。」
  
  葉清溪:「……」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葉清溪這會兒實在難受,耐心比健康時直線下降,她手撐著床板剛要坐起來,便聽床的另一頭蕭洌低低的聲音傳了過來:「表妹,你是真的願意嫁給我,對不對?」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28 10:34 PM

第33章 倒下

  屋內黑暗,葉清溪也面對著床外側,她不知道蕭洌此刻的神情,然而就是在這樣安靜、視覺發揮不了作用的環境之中,她的聽覺似乎更敏銳了些。蕭洌的聲音裡似是帶著不確定的恐慌,每一個字的發音都很輕,卻又像是用盡了力氣般鄭重。
  
  她知道他在憂懼,她知道他的憂懼在他自己看來絕不是假的,甚至於他來說不啻於天塌下來的恐懼,她知道他的依戀雖是移情但也真的不能再真……
  
  她有許許多多該同情他的理由,她過去,現在,乃至此刻都是同情他的,可除此之外,有什麼東西皸裂了,裡頭藏著的火焰突然熱烈地奔湧而出。
  
  是啊,太后虧欠他所以百般補償他,宮裡人與他身份有別個個懼著他捧著他哄著他,可她並不欠他的啊!然而他對她冷言冷語,調戲她威脅她恐嚇她,掐她脖子,用箭射她,最後還要從她這兒得到安慰?!憑什麼啊!
  
  或許是生病導致的脆弱,這一刻葉清溪差點崩潰,差點就想不顧一切地大喊,不對!她不願意!
  
  她只想回到包子舖去,每天什麼都不想,做個賣包子的包子西施,不用整日裡考慮太多,天天憂心辜負他人的期望,日日煩惱自己的小命。
  
  可終究不過是「差點」而已。
  
  葉清溪深深地吸氣,再吐氣,將自己湧上喉嚨口的哽咽吞了回去,咽了下口水,也將自己的委屈不平都咽了回去,盡量心平氣和地回道:「當然是真的,表哥你別多想了。快回去吧,我真不願把病氣過給你。」
  
  蕭洌原本「聽話」地離葉清溪有些遠,此刻聞言立即飛快地湊了過來,欣喜地說: 「表妹,我好歡喜……」
  
  他又一次握住了葉清溪的手,她驀地一僵,忽然揚聲道:「表哥,你快出去,你可不能也病了!」
  
  葉清溪的聲音立即驚醒了外頭守夜的宮人,而原本蕭洌和她的房間就在隔壁,因此守著蕭洌的徐威等人也聽到了動靜,不過片刻,葉清溪的屋子裡便湧入了不少人,屋子裡登時一片亮堂。
  
  葉清溪抓著被角縮在床頭角落,蕭洌半跪在床上,一隻手正抓著她的手,此刻二人正雙雙瞪著眼睛望著眾人。
  
  「……皇上?」一個宮女遲疑地望著本不該出現在這兒的蕭洌,要不是這會兒人多,她都快以為是自己出現幻覺了。
  
  葉清溪趁著蕭洌呆怔的功夫掙開他的手下了床,撐著牆壁遠遠地走到一旁,回身看向蕭洌道:「表哥,你的問題我已回你了,你快回去吧。」
  
  這會兒她也半點想解釋或者掩飾蕭洌為何會出現在這裡的意圖都沒有,就當她是破罐破摔了吧。
  
  「清溪。」蕭洌怔怔看著葉清溪,又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終於慢慢從床上挪了下來,在發現葉清溪正戒備地盯著他時,他有些黯然,緩步向外走去。
  
  只是走到門口時,他忽然回頭,竟笑得一臉燦爛:「表妹說的,我都信。」
  
  這次說完後,他便再沒有停留,似是心情極好地離開了。
  
  葉清溪慢慢坐回了床上,宮人們忙忙碌碌,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總有人為了失職而請求她的寬恕。葉清溪不想苛責什麼,溫聲安撫了幾句什麼都沒計較。沒一會兒翠微也過來了。葉清溪勉強打起精神,跟翠微簡單說了說,之後便昏昏沉沉地睡下了。
  
  第二天,葉清溪醒來後愈發難受,根本不想下床,便繼續躺著睡了。但人太難受,又有心事,她不太睡得著,恍惚間好像看到蕭洌進來過,但他並沒有來打擾她,她便又閉眼迷糊起來。
  
  直到這天傍晚,睡夠了的葉清溪才終於清醒了不少,她此刻肚子空空,胃口卻不大好,但為了自己的身體,她只能強迫自己吃點東西。
  
  葉清溪吃完飯後,翠微也過來了,她為葉清溪倒了溫水,坐在她床邊擔憂地說:「葉姑娘,你這病來勢洶洶,真是苦了你了。好在你處事果斷,皇上看著並未得病。」
  
  葉清溪心道,蕭洌豈止病了,還病入膏肓,只不過那病是腦子裡的,他們當然看不出來。
  
  「為了太后所託,我萬死不辭。」葉清溪笑了笑,半點不提蕭洌。
  
  翠微道:「雖說太后的事也要緊,但若沒個健康的身子,又如何能好好地替太后打算?葉姑娘且先不必想太多,將身子養好了,才好繼續前事。」
  
  葉清溪笑了笑:「我曉得的。」
  
  二人正說著話,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翠微皺了皺眉,讓葉清溪先歇著,她快步走了出去。
  
  葉清溪側耳聽去,外頭不只是喧鬧那麼簡單,似乎還有呼喊救命的聲音,她心頭一跳,莫非蕭洌精力無處釋放,又開始亂來了?
  
  葉清溪此刻雖不太想面對蕭洌,可到底不願意見蕭洌發病後殺人,她披上件外衣,慢慢走到了屋子門口,向外看去。
  
  只見屋子前的空地上,蕭洌正手持著一根鞭子惱怒地揮舞著,而他的面前,一個宮女正蜷縮成一團,叫得撕心裂肺,不停求饒,她的衣服被打破了不少,全身傷痕累累。更遠處,所有的宮人噤若寒蟬,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
  
  翠微先葉清溪一步出來,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她如今被蕭洌不待見,自然不好出頭,況且她是被太后派來護著葉清溪的,旁人被蕭洌如何,她並不願插手,正如同她在宮裡時做的那樣,只當沒看到。
  
  翠微轉身要回去,卻看到了扶著門框而立的葉清溪,她頓時一怔,隨即快步走過來。
  
  「葉姑娘,別著涼了,快回去吧。」翠微勸說葉清溪。
  
  葉清溪沒動,側頭看向外頭,皺眉問道:「發生什麼了?」
  
  「一個宮女不守規矩,被罰了。」翠微隨意地回道。她雖然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但不就是那麼回事嗎?皇上雖殘暴不講道理,可也不是會隨便動手的,想來便是那宮女做了什麼,才有瞭如今的懲罰。
  
  「她快被打死了。」葉清溪說著看向親自施以刑罰的蕭洌,他看樣子是真被氣狠了,一下下毫不留情,要不了多久,那宮女真的會被活活打死的。
  
  蕭洌不知是不是感應到了什麼,忽然側頭看了過來,正好對上葉清溪的視線。他忙丟下手裡的鞭子快步走過來,面上已帶上喜色,然而不過走了幾步,他忽然停下腳步,揚聲道:「表妹,我不會過去的,你別躲。」
  
  翠微讓到一旁,蕭洌這才看到一個完整的葉清溪。她還在病中,面色蒼白憔悴,彷彿瘦了許多,必須撐著門框才能勉強站穩,這副柔弱的模樣映入蕭洌眼中,他慌忙問道:「表妹,你可好些了?」
  
  葉清溪點頭道:「表哥放心,我好多了。」
  
  蕭洌立即便眉開眼笑:「那便好。」
  
  他耳中忽然聽到了身後的呻吟聲,頓時眉頭一擰,氣憤地說:「表妹,這賤人竟然想裝成你的模樣來勾引朕,真是氣死朕了!就憑她,也敢學你!」
  
  葉清溪沒想到這回蕭洌動手竟還跟她有關,真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從這個位置她看不到那個宮女的模樣,只知道那人衣衫凌亂,鬢髮散開如同瘋子般,狼狽地匍匐在地,絕望地啜泣著,聲音低不可聞。
  
  葉清溪忽然心有戚戚焉,她總覺得,哪一天她或許也會變成這樣,或許比這還慘。
  
  「表哥,饒了她吧。」葉清溪道,「好吵啊。」
  
  蕭洌一愣,隨即懊惱道:「是我的不是,竟讓她吵到了表妹。」
  
  他轉頭陰狠地盯著那宮女,正在想該怎麼處置她才好,便聽葉清溪道:「表哥,這兒畢竟是佛門清淨地,不好殺生見血的。你便放了她吧。」
  
  蕭洌還在猶豫,葉清溪又道:「就當是為我積德行善了。」她說著便又咳嗽了幾聲。
  
  聽到葉清溪這麼說,蕭洌再也不想該怎麼處置那宮女了,他擺擺手示意徐威把人帶下去,又叮囑道:「可別讓她死了。」
  
  「是,皇上!」徐威領命,看了葉清溪一眼,心裡已經有了成算。在一個內侍耳邊叮囑了幾句,他又趁著幾人過來把人抬起時在那宮女耳邊小聲道:「算你命大,有葉姑娘替你求饒,以後可別再有那樣的心思了!」
  
  那被打得快死了的宮女連連點頭,亂糟糟的長髮一晃一晃的,她怎麼敢再有什麼不該有的心思?怪只怪她先前不是乾清宮伺候的,不知皇上真實的性情,見這幾日皇上對葉姑娘的寵溺,又仗著她自己與葉姑娘有三分相像,竟膽大包天想著賭一把去勾引皇上,誰知勾引不成,反倒差點丟了性命。她真的再也不敢了!如果能活下來,她今後定會規規矩矩的,不亂看不該看的哪怕一眼!
  
  葉清溪見徐威把人帶下去之前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眼神,稍稍放心下來。她還在病中,實在沒什麼力氣,但在回去之前,她望向蕭洌輕輕笑了下:「表哥,我很快就會好了,你等我啊。」
  
  「好,我等你,你一定要盡快好起來!」蕭洌連連點頭,得到葉清溪的正面積極回應,對他來說大概是現階段最高興的事了。
  
  葉清溪還沒回到自己的床上就一頭栽倒,幸虧翠微緊跟著她進來,一把扶住了她,又小心地將她放在了床上,替她蓋好被子。
  
  「我沒事,翠微姑姑,你先去歇息吧。」葉清溪對翠微笑了笑。
  
  翠微忽然覺得有些心酸,掖了掖她的被角,輕聲道:「好,你也要早些好起來。」
  
  葉清溪在跟蕭洌說自己很快就會好了時並沒有想要立什麼flag ,但這病來得詭異,她以為自己馬上就會好時,病情卻漸漸變得更嚴重了。
  
  接下來的幾天,葉清溪發了燒,迷迷糊糊間也不知有哪些人進進出出,更不知別人給她灌了些什麼,她有時候感覺自己醒了,卻什麼都看不到,一切的顏色形狀在她偶爾睜開的眼中都成了光怪陸離的夢境,她分不清什麼是現實什麼是虛幻。
  
  也不知在沉重的泥淖中掙扎了多久,這一個晚上,葉清溪終於真正睜開了雙眼,但她只是呆呆凝望著上方的帷幔,一時間分不清自己究竟有沒有真正醒來。
  
  許久之後,喉嚨裡的乾渴擊敗了她,她想要撐起自己,卻覺得四肢綿軟無力,呼吸也成了一種沉重的負擔。
  
  「有人……嗎?」她竭盡全力開口,卻發覺自己的聲音很是沙啞,實在是難聽得很。
  
  「葉姑娘?」一個陌生的女聲忽然響起,隨即葉清溪便看到了視野中出現的大頭,那宮女見葉清溪真醒了,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葉清溪也沒太在意,等再次看到人時,便是她所熟悉的了。
  
  翠微眼睛微紅,見葉清溪終於醒來,她不由得臉上帶了笑,又匆忙吩咐宮人小心將葉清溪扶起,替她端來溫水和清淡的流質食物。
  
  一杯溫水下肚,葉清溪感覺自己活了過來,忍不住問道:「我這是睡了多久?」
  
  「整整五日。」翠微心有餘悸地說,「住持說,要是這兩日再不醒來便……還好你吉人自有天相,挺了過來。」
  
  葉清溪聽翠微這麼說也有種撿回了一條命的僥倖感,再艱難她不也努力到現在了嗎?怎麼能被疾病打倒呢?她還要好好活著治好蕭洌的病,今後獲得封賞成為白富美的!
  
  「還好我命大。」葉清溪恢復了些力氣,摸了摸胸口慶幸地說。
  
  而直到此刻,她突然覺得有哪裡不對,奇怪地問道:「皇上呢?」
  
  「皇上他……情況不大好。」翠微咬著下唇道,她難得做出這樣情緒化的小動作。
  
  葉清溪一怔,結果她千防萬防,還是沒能阻擋病魔對蕭洌的侵襲?她醒了,他卻倒了?
  
  「他怎樣了?」葉清溪一時情急,抓住了翠微的手問道。
  
  翠微搖了搖頭:「葉姑娘自己去看看便明白了。」她頓了頓,有些猶豫赧然的模樣,「你剛醒還體虛著,本不該此時讓你勞累,然而奴婢實在是擔心皇上,只能再辛苦葉姑娘了。」
  
  「辛苦我?」葉清溪終於意識到她可能誤會了,如果蕭洌真被她感染了,她可是束手無策的,翠微說要辛苦她,那麼說來,蕭洌還是精神上的問題?
  
  「我去看看。」葉清溪說著便讓人替自己更衣。她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職業道德,她雖然專業水準不行,但她敬業啊!雖說在以專業水準不行為大前提下的敬業不見得是什麼好事。
  
  在葉清溪穿衣服時,翠微簡單地跟她說了下這段時間的事。葉清溪剛倒下的那會兒,蕭洌還乖乖聽葉清溪的話,不敢輕易靠近,但到了第二天見她還不醒來後,他就急了,跑到房間門口盯著她看,不知在自語些什麼。又過了一天,他不顧旁人的阻攔,來到了她的床邊,甚至握著她的手,不知呢喃了些什麼。而就在昨日,他不過來了,卻將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吃不喝,猶如失了魂似的。
  
  翠微昨日觀望了一日,直到剛才她剛決定先派人去通知太后時,葉清溪便醒了過來,因此這事她便暫時壓下,指望著葉清溪這兒能想出什麼好辦法來。
  
  葉清溪只是聽著,並沒有給出什麼回應,而在心裡默默地思索著。之後,她在宮人的攙扶下來到了蕭洌的房間前。
  
  「表哥,我是清溪。你在嗎?我進來了?」葉清溪敲了敲門,低聲問道。
  
  裡頭沒有聲音,葉清溪等了會兒再次敲響房門:「表哥,你不說話的話,我進來了。」
  
  「不、不!你不要進來,朕不許你進來!」裡頭忽然響起蕭洌驚慌失措的聲音。
  
  葉清溪有些驚訝,她本以為聽到她的聲音,蕭洌會衝過來開門的,畢竟從翠微的描述來看,蕭洌是因為她昏迷不醒才發病了,但他這反應怎麼都跟她的預計對不上,聽他的聲音,像是在害怕著什麼。
  
  莫非他在裡頭乾什麼壞事,怕她看到了,所以如此慌張?
  
  葉清溪推了推門,門是鎖著的,她自然推不開。
  
  「表哥,你在忙嗎?那我就在外頭等你,你好了便來開門吧。」葉清溪緩聲說道。她剛醒來實在沒太多力氣,話說得又慢又吃力,聽起來沒什麼精神。
  
  「不,你走,朕是不會開門的!」蕭洌又一次毫不猶豫地喊道。
  
  葉清溪緩緩皺起了眉頭,現在聽來,他倒不像是在幹什麼事怕被她撞破,而是單純的不想讓她進去?
  
  難道說,曾經她以為很難消除的移情作用,這會兒竟然出乎意料的沒了?
  
  想到這種可能,葉清溪不知自己該開心還是不開心。但她並沒有下定論,而是繼續不依不饒地敲了門:「表哥,你不開門,我也不會走的。」
  
  門內忽然安靜下來,在葉清溪想著是不是要再說點什麼時,門內的聲音陡然大了起來:「你走啊!朕不要跟你道別,你走開!不許走,朕不許你離開!」
  
  即便是隔著一道門板,葉清溪依然清楚地聽到了蕭洌聲音中的恐慌和哽咽。他的話聽起來語無倫次,又說讓她走,又說不讓她走的,可葉清溪卻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以為她大概是幽靈之類的東西,是來跟他告別的,他就天真地以為,只要他不開門,不跟她道別,她就不會走了。
  
  「表哥,我不是你以為的任何東西,我是活的,你認識的那個清溪表妹,我醒來了,並不是來跟你說再見的,你開門吧。」葉清溪有些累,抵著門板溫聲道。
  
  「你別想騙朕開門,朕是不會相信你的鬼話的!」蕭洌兀自不信,大聲地斥道,「你走開,不然朕不會饒過你的!」
  
  此刻翠微也從葉清溪的話裡明白了蕭洌的意思,在一旁幫腔道:「皇上,奴婢是翠微,方才葉姑娘醒了過來,並非什麼鬼魅,皇上不必憂心。」
  
  「滾!你們這些壞東西!滾!」蕭洌的聲音突然變得悶悶的,彷彿是他將自己埋進了被子裡。
  
  翠微看了眼葉清溪,面上浮現無奈之色。
  
  葉清溪抓著宮女的手往後退了退,轉頭對一直插不上嘴的徐威道:「徐大人,便麻煩您將門撞開了。」
  
  徐威猶豫了片刻,心道,他這可是為了皇上的身體著想,是護駕,想來皇上不會責備他的。於是他立即吩咐人過來,集體撞門。
  
  這房門不過薄薄一層,幾人一起用力撞了幾次之後,這房門便在蕭洌的尖叫聲中被撞開了。
  
  葉清溪在宮女的攙扶下走進去,只見那張大床上,一個毛毛蟲似的鼓起正在瑟瑟發抖。
  
  「你們都先出去吧。」葉清溪對翠微和徐威笑了笑。接下來哄蕭洌的這一面,總不能讓那麼多人都看到了,對他這個皇帝影響不好。
  
  二人倒都挺信任她,翠微捏了捏葉清溪的手給了她些許鼓勵後,便與徐威一道退了出去。
  
  葉清溪慢慢挪到蕭洌的床邊,本想蹲下的她一個沒蹲穩,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想爬起來,卻實在用不上力,最後只得就地坐了,拍了拍那名為蕭洌的毛毛蟲式鼓起。
  
  「表哥,你快出來吧,別跟小孩子似的。」沒別人在,葉清溪哄蕭洌跟哄孩子沒什麼兩樣。
  
  「不出來!你走開!」蕭洌悶悶的聲音傳來。
  
  「表哥,你不擔心我嗎?真不想看看我有沒有病瘦了?」葉清溪循循善誘。
  
  「不用看我便知道,你瘦得都快皮包骨了!」蕭洌不肯接茬。
  
  葉清溪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雖然沒蕭洌說得那麼誇張,但在床上躺了那麼多日,吃東西都是人灌進去的,再加上疾病對她的消耗摧殘,她自然瘦了不少。
  
  她換了策略,輕聲道:「表哥,不如這樣,我把手伸進去,你摸摸看,我是不是還熱的。」
  
  裡頭的人似乎在猶豫,片刻之後,被子底下展開了一個很小的洞:「……手。」
  
  葉清溪忍不住莞爾,蕭洌有時候真的是跟孩子一樣,傻得可愛。
  
  她沒有驚嚇到他,只是慢慢將手伸進了被窩裡面。
  
  被子裡很暖和,葉清溪往裡伸了伸後似乎還感覺到一陣濕熱,她頓了頓,了然,那應當是蕭洌的呼吸吧。
  
  隨後,是一陣小心翼翼的試探性觸碰,最後她的手被人緊緊抓住了。
  
  「真的是表妹?」蕭洌人還躲在被窩裡,只怔怔地問道。
  
  「是我。」葉清溪道,「表哥不必害怕,有表哥在,清溪自然不會有事,閻王也不敢拿我,我好好的就在這兒呢。」
  
  面前的被窩漸漸掀開一個角,蕭洌躲在暗處的臉終於漸漸出現在葉清溪眼前。
  
  在葉清溪生病臥床期間,消瘦的人豈止她一個,蕭洌的臉原本有著恰到好處的肉感,沒有嬰兒肥,可這麼擔憂了幾日後,他的面上顯出尖銳的輪廓來,若是太后此時在此,怕是要心疼死了。
  
  「表妹?」蕭洌沒敢把被子全部掀開,警惕地望著她。
  
  「是我。」葉清溪又應了一聲。
  
  蕭洌喉結滾動了下,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她雖然清瘦了許多,卻正淡淡笑望著他,彷彿從未離開。
  
  眼睛漸漸變得濕潤,然而片刻後蕭洌卻冷冷瞪著葉清溪道:「你又一次打算拋下我。」語氣充滿了控訴和指責。
  
  葉清溪即便此刻心裡再無語,也不會當面嘲笑或反駁蕭洌的話。這是他的心結,在他對她還有移情作用時,即便哪天她死了,他也會因為她拋下他而恨她吧。
  
  「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葉清溪將所有的錯都攬在自己身上,盡量柔和地說,「我知道表哥還在等我,所以我不敢跟閻王走,我回來了。我不會離開你的,表哥。」
  
  「真的?你真的沒想離開我?」蕭洌眉頭一挑,懷疑又暗含期待地看著葉清溪。
  
  「沒有,一次也沒想過。」葉清溪道。
  
  見葉清溪回得毫不猶豫,蕭洌面上的寒霜終於漸漸褪去,他像是才想起自己之前面對葉清溪有可能死時有多害怕,驀地掀開被子坐起身,又將葉清溪拖上床,死死地抱住了她。
  
  「我真的以為你又要拋下我了。」蕭洌難過地說,聲音裡還帶著哭腔。
  
  葉清溪糾正他:「沒有『又』,表哥,上回是誤會。這回也是。」
  
  「嗯。」蕭洌帶著鼻音應了一聲,緊抱葉清溪的手臂纏得更緊。
  
  葉清溪一開始沒有阻止他,反正她很清楚,她根本阻止不了。但漸漸他的力氣有些沒數了,她覺得喘不過氣來,只得推了推他道:「表哥,我快被你勒死了。」
  
  蕭洌驚地驀然鬆手。
  
  「表妹,你沒事吧?」他緊張地打量著她,生怕自己傷到了她。
  
  葉清溪摸了摸自己臉上已經結痂的傷口,笑道:「沒事。」除了她這毀容的臉。在她昏睡期間,她這兒的傷口已經慢慢癒合了。
  
  蕭洌也注意到了葉清溪的小動作,眼色微微一黯,也下意識地摸上了她的面頰。
  
  「有點癢,已經不痛了。」葉清溪注意到蕭洌的眼神,先一步說道。
  
  「哦。」蕭洌應了一聲,他像是不滿足於此,手緩緩下移,在她略顯蒼白的唇上輕輕觸碰,喃喃道:「我以為,我要失去你了。」
  
  葉清溪抓著蕭洌那位置曖昧的手,將他的手握在手中,正色道:「表哥放心,我命大,不會那麼輕易死的。」
  
  「嗯,嗯!」蕭洌盯著葉清溪看了許久,像是看不夠似的,他臉上漸漸綻開欣喜至極的笑容,卻語出驚人,「要是表妹不在了,我也不想獨活了。」
  
  葉清溪有些心驚,也不知蕭洌這話是真是假,若是假,他自己知不知道?若是真,這是不是預示了什麼她所不知道的情況?
  
  葉清溪畢竟不是真正跟蕭洌兩情相悅心心相惜的表妹,她握緊蕭洌的手,觀察著他的神情,試探著說道:「表哥,不要這樣說,清溪會難過的。表哥是這個帝國的皇帝,今後是要成為一代明君的,不可將自己的性命看得如此輕率。」
  
  蕭洌執起葉清溪的手放到唇邊,輕輕吻了一下,笑容模糊:「沒了我,有的是別人想要當這個皇帝,在所有人的眼中,我只是個刻著皇帝名號的傀儡罷了。唯有你……我是你的表哥,不是別的什麼,我只是你的表哥。」
  
  葉清溪盯著蕭洌此刻的神情挪不開眼。他明明是在笑,但她卻覺得他在悲鳴。他從來不是什麼吝惜眼淚的人,即便在眾人面前,也能哭得淚眼朦朧,可在這個時候,他真正該難過的時候,他卻並沒有哭,反倒像是真心為這件事高興似的。
  
  葉清溪心想,這大概就是為什麼即便被蕭洌傷害,被他折騰得心力交瘁,她也從沒有真正恨過他。她對他,一直都抱著同情的心態,他所有的起伏情緒,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所有人包括她都認為他陰晴不定,可她同時也知道這是因為他無法自如地控制情緒。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或許無法正確地表達自己的情緒。
  
  「表哥,你永遠是我的表哥。」葉清溪鄭重道,「不管別人怎麼看怎麼說,在清溪心裡,表哥只是表哥。」
  
  蕭洌點點頭,盯著葉清溪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又似乎有些迷茫,不知自己又該說些什麼。他嘴角下意識地勾了起來,手因激動而微微顫動,他抓著葉清溪的手,一會兒又放下,想去抱她,碰到她的肩膀時又縮了回來,看起來似是手足無措,滑稽得很。
  
  葉清溪沒有笑話他,她大概是第一次心甘情願地張開雙臂抱住了他,低聲道:「表哥,你願意相信我嗎?」
  
  蕭洌輕輕靠在葉清溪的懷裡,一開始還有些不知所措的僵硬,但不過片刻便反應過來,緊緊地回抱著她,用力點頭:「願意!我一直都信表妹的,表妹說什麼我都信,只要表妹說了,我便信。 」
  
  葉清溪深深吸了口氣,鬆開蕭洌,望著他道:「表哥,你還記得嗎?過去我曾經跟你說過,你是生病了,所以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那是蕭洌尚處於抑鬱期時,他哭得不可自抑,她那時就拿這話安慰他,但那時候的蕭洌估計是聽不太進去的。但他的記憶力很好,她相信他應當在無意識的情況下記住了這句話。
  
  蕭洌猶豫了片刻,似乎是在回想,片刻後點頭道:「我記得。」
  
  在蕭洌處於抑鬱期時,葉清溪那時其實跟他一點都不熟悉,也能自然大膽地說出他病了這種話,但如今,要對一個皇帝宣稱,你腦子有問題,這無論如何都不是件不鼓足莫大勇氣便能完成的事。
  
  葉清溪想,她也就是佔著蕭洌如今移情於她的好處,才敢放膽一試。
  
  蕭洌也不知是不是猜到葉清溪想說什麼,深邃的雙眸認真地望著她,而葉清溪忽然想起她幾次因他的狡猾聰慧而暗暗心驚,一時間又有些猶豫。
  
  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她不趁此機會更進一步,不知何時才能完成太后的願望,那她要什麼時候才能逃離這一切啊!
  
  「表哥,我或許有辦法幫你,讓你將來能輕易控制自己的情緒,」葉清溪將「像個正常人一樣」給咽了回去,謹慎地說,「表哥,你願意信我嗎? 」
  
  蕭洌抿緊唇盯著葉清溪,他不說話時神情看起來頗有些高深莫測,看得葉清溪心裡直打鼓。
  
  「對不起。」蕭洌忽然一臉懊惱。
  
  葉清溪心頭激一跳,他果然還是沒有那麼信她啊,不過這也不是多麼難以理解的事,畢竟他們這才認識多久啊,而且……
  
  「表妹,今後我一定不會再傷你的。」蕭洌接下來的話打斷了葉清溪的思緒。
  
  葉清溪頓時明白過來,他以為她說有辦法控制他的情緒,是在指責他過去對她的傷害嗎?
  
  「我知道,表哥,我信你的。」葉清溪飛快地說,「只是,除了我之外,我也不希望表哥傷害別人。」她仰起臉憧憬地說道,「我希望在旁人的眼中,表哥會是一個明君。如今……我不想看到表哥隨便動手傷人。」
  
  蕭洌沉默了許久,又艱難地點頭道:「好,我答應你,今後我不會隨意傷人的。」
  
  得了皇帝的承諾,一般人大概會很高興吧?但在葉清溪這邊看來,就完全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了。蕭洌不是普通的皇帝,他有精神障礙,發病時說不定連自己叫什麼都忘記了,怎麼可能還記得什麼承諾?但他是個皇帝,即便他表現得對她很依賴,她也不敢玩什麼「恃寵而驕」,他的「寵溺」對她來說不過是海市蜃樓,隨時可能會消失。
  
  蕭洌承諾過後便緊張地盯著葉清溪,似乎是在等待著她的信任表現,又或者,還在等待著她的「獎勵」。
  
  葉清溪心思電轉,此刻再提出她的治療方案已經並不妥當,可眼睜睜看著迄今為止最好的機會就此煙消雲散,她又不甘心——這個機會幾乎可以說是她用命換來的。
  
  「表哥,你竟能為我如此……我很感動。不過……」葉清溪豁出去了,她還是決定再掙扎一下,她摸了摸自己的面頰道,「當時表哥也不想傷我的吧?可表哥你……是不是無法控制自己?」
  
  葉清溪問得小心翼翼,蕭洌沉默片刻後卻出乎她的意料,驀地拔下了她頭上剛插上去不久的髮簪,塞進她的手裡,作勢要往他自己的臉上刺去。
  
  「表哥?」葉清溪手被蕭洌死死攥住脫不得,驚恐地瞪著他。
  
  蕭洌道:「表妹,先前是我的不是。這是我賠你的。」
  
  他說著,又加大了些力氣,緊握葉清溪的雙手,捏著那髮簪直直刺自己的面頰。
  
  「表哥,不要!」葉清溪因病虛弱的心臟狂跳不止,她說那些話,哪裡是要他以血還血以牙還牙的意思啊!他能不能不要想得那麼奇葩?怎麼說在他看來她都是要嫁給他的人了,怎麼可能會希望他臉上多個疤出來呢?平時冷不丁說句話來嚇她的心機和智商都去哪裡了啊!
  
  葉清溪的身子本就虛弱,而蕭洌本來力氣就大,這時候更是讓她無法掙脫,她只能靠著扭動身體帶來的力量制止他,同時大喊:「外面的人快進來! 」
  
  蕭洌厲聲喝道:「誰敢進來朕就殺誰!」他氣惱地盯著葉清溪,「表妹,別亂動!」
  
  門口原本因葉清溪的話而有些騷動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他們退得夠遠,二人起初的對話自然沒人能聽到,但在葉清溪叫「不要」時,外面的人自然是聽得清清楚楚,一直在擔心的他們本想進來的,偏偏蕭洌又說了那兩句話……在旁人看來,那些話太容易令人想歪了。
  
  翠微面色微微發白,想到裡頭葉清溪正在經歷著什麼,她咬咬牙,便快步走過去。然而徐威卻驀地拉住了她。
  
  「翠微姑姑,你做什麼?」徐威肅著臉道,「皇上真會殺你的!」
  
  「但葉姑娘她……她才剛醒來!」翠微氣惱地說,「她身子虛弱,怎麼受得住!」
  
  徐威拉著她不放:「皇上會小心的。」
  
  翠微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葉清溪與皇上之間的真相,連徐威都不清楚,他自然不會攔著皇上做什麼。可她知道內情,想到那個少女信賴的目光,她沉聲道:「不行,我必須去阻止皇上!」
  
  「翠微姑姑!」徐威只得硬拉著她不放,「你這是不要命了嗎!」
  
  「你放開!」
  
  外頭的兩人正在糾纏,裡頭的兩人也是同樣。
  
  葉清溪聽到蕭洌的話就心知怕是難等到外頭的救援了,眼看著蕭洌抓著的那髮簪快碰到他的臉了,她也不知哪來的想法,沒有往外逃,反倒出人意料地朝蕭洌撞去,驀地吻住了他的雙唇。
  
  嘴上的觸感令蕭洌微微愣神。
  
  就趁著蕭洌這一分神的功夫,葉清溪手上驀地用力,將髮簪遠遠地甩了出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28 10:46 PM

第34章 算一算

  髮簪砸落在牆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葉清溪驀地鬆了口氣,下一刻發覺自己的嘴唇還貼著蕭洌的,忙要起身後退。
  
  然而她不過剛有退卻的動作,蕭洌卻彷彿突然回過神來,不再在意那被丟出去的髮簪,也不再按著她的手,而是一手摟她的腰,另一手扶在她的後腦,將她剛離開寸許的唇又按了回去。
  
  此刻,蕭洌被葉清溪壓在身下,他大張的雙眸裡滿是驚喜和陶醉,多日的嘗試都無果,誰知她竟自己主動來吻他,他怎麼能不喜出望外呢?
  
  這一刻蕭洌早忘了前一刻他在做什麼,感覺這樣使不上力,他摟著葉清溪翻了個身,將她壓在身下,細細地親吻著她比他想像中還香甜的唇,甚至想要撬開她的貝齒,更進一步。
  
  徐威和翠微二人拉拉扯扯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葉清溪嬌小的身影無助地陷入柔軟的錦被之中,蕭洌那相對她而言高大強壯的身體將她完完整整地覆蓋著,他忘情地親吻著她,而她無力地推著他,卻因體力間的巨大差距而猶如蚍蜉撼大樹。
  
  「皇上!」翠微雙眼驀地瞪大,驚呼道。
  
  徐威見事已至此,也不再做什麼,只微微退後一步,垂著視線爭取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他覺得,縱觀大樑整個歷史,也沒有人會在皇上寵幸女人時強闖打攪了皇上的好事,即便他背後是太后娘娘,只怕也討不得好。
  
  蕭洌不曾想竟然有人敢進來打擾他,還是他如今相當看不順眼的翠微。
  
  他有些不捨地鬆開葉清溪,抬頭看向雙眼泛紅,身子似乎還在微微顫抖的翠微,可下一刻他的視線卻移向了力圖降低存在感卻失敗了的徐威,冷冷地說:「徐威,朕的命令你也不聽了嗎?怎麼,眼裡沒有朕這個皇帝,迫不及待想造反自己當這皇帝?」
  
  徐威被蕭洌的話嚇得面色發白,腿一軟便跪下了,戰戰兢兢地說:「臣不敢!臣發誓,臣對皇上忠心耿耿,絕沒有異心!」
  
  說完他立即站起來拉了拉翠微的衣袖,小聲道:「翠微姑姑,快出去吧!不然,我可要動粗了!」
  
  之前被翠微闖進來,還不是因為他也是聽到葉姑娘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情願,才會半推半就讓翠微過來了,他要認真了,怎麼可能鬥不過一個女流之輩呢?但這會兒,皇上發話,他可不敢再有半點私心了。
  
  「不要!」葉清溪急速喘息了幾下,好不容易才讓胸腔裡充滿了新鮮空氣,便聽到蕭洌和徐威的話,頓時急道。
  
  她一時情急以一種絕不合適的方法制止了蕭洌,卻把自己推入了險境,如今唯一能救她的就在眼前,她怎麼可能放任對方離開呢?
  
  可,要讓人留下,也得給出一個絕好的理由!
  
  「你們不要走!皇上想要傷自己!」葉清溪急切地大聲道。
  
  徐威和翠微二人一愣,聽到葉清溪的話讓他們意識到自己先前的判斷可能有誤,只是……他們一進來皇上正在強迫葉姑娘,也是事實啊!
  
  任他們想破腦袋也想不到目前這情況的起因是在葉清溪。
  
  蕭洌本不太高興聽葉清溪阻止這二人離開的,可聽到她的話,他的心情也又雀躍了起來,她這是在關心他呢。
  
  「表妹,別擔心,我已經明白了你的心意,不會再做讓你難過的事。」蕭洌摸了摸葉清溪面頰上的傷,輕柔體貼地說。
  
  心意?是說她主動吻他這事嗎?!
  
  葉清溪知道自己已經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而且她萬分清楚,她根本不能解釋半句,否則蕭洌一定會大發雷霆的。「你親我只是為了阻止我嗎?你對我沒有一點情意?原來你根本不願意嫁給我,是不是?」要是這樣一連串的問題問下來,她為了證明自己沒撒謊,還不知要做怎樣的妥協啊!
  
  葉清溪眼睛往斜上方看去,求救似的盯著翠微。
  
  翠微被葉清溪看得渾身一震,聽蕭洌的話差點以為葉清溪真的是自願的她急忙道:「皇上,葉姑娘才剛醒便來看您了,她身體還很虛弱,實在經不起折騰,您先放她去歇息吧!」
  
  「表哥……你能不能先起來?我好難受。」葉清溪也適時虛弱地說。她這是二分演技,八分事實,她人多好啊,自己剛醒,聽說蕭洌出問題就趕緊過來看了,還沒來得及緩緩呢,再跟蕭洌這麼鬥智鬥勇下去,她說不定真會一口氣喘不上來歸西了。
  
  蕭洌下意識地動了動還摸在葉清溪腰上的手,只覺得身下這具身體瘦削得很,好像稍微多點力氣便能折斷了。
  
  他忙讓開,又伸手將葉清溪扶起,擔憂地說:「表妹,你可還好?我弄疼你了?」
  
  「還好……多謝表哥,我、我先去歇會兒吧,頭有些暈。」葉清溪說著扶著自己的額頭,微閉了眼身子微晃。
  
  蕭洌頓時緊張起來,他翻身下床,扶著葉清溪要她躺下:「那快躺著。」
  
  葉清溪心裡咯噔一聲,她可一點都不想留在他房間啊,她想回自己的房間!
  
  「表哥,我剛才就想說,我的病是快好了,可畢竟還沒好,萬一到最後關頭傳給了你,太划不來了。」葉清溪稍稍拉開與蕭洌的距離,「我還是回自己那兒去吧。」
  
  翠微忙走過來接住葉清溪,想要扶她下床。葉清溪的髮簪被蕭洌拔了下來,此刻頭髮散下,漆黑的長髮襯得她的小臉更是虛弱蒼白,模樣楚楚可憐。
  
  蕭洌手一伸拉住她,又指指自己的唇道:「親都親過了,該傳的早傳了。」
  
  葉清溪心想,什麼叫一失足成千古恨,這就叫!連怕傳染的藉口,這會兒都不好用了!而且這還是她主動造成的!
  
  「表、表哥……」葉清溪忽然摀住臉,身子往一旁的翠微身上靠,聲音細若蚊吶,「能、能不能別提這事……」
  
  蕭洌見葉清溪這「羞窘」難耐的模樣,面上反倒帶了笑,卻又板下臉安慰她道:「表妹害羞的話,我把看到的人眼睛都挖出來好了。」
  
  動不動就挖人眼睛,暴君!
  
  「不要!」葉清溪說著幾乎躲到了翠微的懷裡,聲音比之前大了些,「表哥你別說笑了,我……我走了!」她也不嚴肅地制止他,反而四兩撥千斤地將話題扯了來去。
  
  她說完便輕輕推了推翠微,翠微在接收到她的提示後微怔,隨即忙扶著她往外走。
  
  「表哥,你不許跟過來!」在蕭洌有可能的阻止或跟隨舉動之前,葉清溪又頭也不回地說了一句,話音裡還刻意帶了點撒嬌的意味。
  
  蕭洌眼神灼熱地看著葉清溪走出去,真的沒去追,反而撫上自己的胸口,感受著心臟因欣喜而狂跳不止的強烈衝擊。這就是有人傾慕他、愛他的感覺嗎?
  
  他一時呆了,而前一刻才差點丟了一雙眼睛的徐威卻不敢發出一絲聲音,倒希望能跟翠微姑姑換換,此刻留下的不是他就好了。
  
  翠微護送葉清溪回到了她的房間,葉清溪一碰到床就軟綿綿地半躺了下去,面上自然沒有一絲羞澀,只有止不住的疲憊。
  
  翠微等了會兒,還是問道:「葉姑娘,方才皇上說的……」
  
  「確實是我先親的他。」葉清溪睜開雙眼,又打起了精神回道,「皇上想要用髮簪刺傷他自己的臉,我當時攔不住他,只能用這種方法。現在他應該不會那麼做了吧。」
  
  就是她犧牲了自己的色相,想想覺得太吃虧了。
  
  翠微細細觀察著葉清溪的神情,見她似乎並不為男女之間那樣的親密接觸而困擾,反倒為此覺得困惑。即便起先是葉姑娘先主動的,可他們後來進去看時,明明是皇上藉著男子的體力優勢在欺負她,可此時呢,她似乎並不覺得那是什麼大事,這太反常了,除非……
  
  想到那種可能性,翠微又在心中否定了,據她觀察來看,葉姑娘對皇上並無私情……回想一下葉姑娘遇到皇上後發生的事,她若是葉姑娘,在經歷了那些後,即便那是俊美無儔的帝國最高權力者,恐怕也難生出愛慕之情。
  
  「葉姑娘受累了。」翠微嘆道。
  
  葉清溪拿手背擦了擦嘴笑道:「這個我還可以勉強接受,若翠微姑姑再不進來,我便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直到此刻,葉清溪還能清晰地記起蕭洌吻她時的炙熱和力量,若翠微他們不進來,任由他發展下去,誰知道會走到哪一步?那可是個正血氣方剛,又很難控制住自身情緒的青年啊!
  
  因為一開始畢竟是自己主動的,也沒嫌棄的立場,蕭洌後來反客為主的那個吻葉清溪並不太討厭,只是到底彆扭,她明明是幫人治病來的,怎麼就弄成了這樣?還被其他人給看了個夠,與其說是害羞,不如說是丟人。
  
  「對不住,太后娘娘命奴婢來護著姑娘,最後反倒是姑娘幾次護著奴婢。」翠微有些愧疚地說。她知道自家娘娘還有求於葉姑娘,因此對葉姑娘十分客氣,她自然也不例外,可跟葉姑娘相處久了,難免為她為人和真誠所觸動,相處之時少了些客套,多了不少的真心。如今她似乎看到了一些不大好的苗頭,可她真不願意多想,只盼望著今後葉姑娘還能與太后一條心,早些完成娘娘的囑託,能有個善終吧。
  
  「應該的,畢竟我們是一邊的嘛。之前我幫了翠微姑姑,今日姑姑不也幫了我?」葉清溪笑了笑。
  
  見葉清溪面上確實有遮掩不住的疲憊,翠微也沒再多說什麼,替她蓋好被子,便先出去了。
  
  而另一邊,宮人們正在蕭洌屋子裡修門,蕭洌則興奮地四下走動,偶爾駐足蹙眉,偶爾笑出聲來,只看得旁人心中驚恐不定,不敢多耽擱,趕緊修完門便離開了。
  
  葉清溪雖說早先睡了很久,但身體還很虛弱,醒來後又鬧了那一場,體力嚴重透支,幾乎一沾上枕頭就能睡著。這一覺一直睡到了第二日一早,她感覺渾身的力氣又回來了不少,比之前那力不從心的狀態已好上太多。
  
  洗漱時,蕭洌便過來了,葉清溪便只能跟他一起吃了早飯。蕭洌模樣本就英俊,如今精神奕奕,面上帶笑,爽朗而親和,誰見了都會忍不住多看上兩眼。不過跟著過來報國寺的都知道蕭洌翻臉比翻書快,因此並不會被他暫時性的好心情所矇騙,依然小心翼翼地伺候著他,唯恐不慎惹惱了他,白白丟了小命。
  
  等吃過早飯,葉清溪在蕭洌說出什麼前一臉真誠地提議道:「表哥,今日我跟著住持念經吧。總覺得最近不大順。」
  
  蕭洌眨了眨眼,點頭道:「好,我陪你。來人,把住持叫來。」
  
  葉清溪忙攔住他:「還是去前頭大殿吧,正式些。」
  
  「有道理。」蕭洌也沒反對,回去換了身玄色常服,便跟葉清溪一道往前頭去。
  
  報國寺的住持和僧人都是精挑細選的,而如今寺廟裡又只有蕭洌這一行外人,並不需要迴避什麼,在提前派人去通知住持後,二人便在大殿中見到了恭候多時的住持。
  
  葉清溪不信神佛,只不過昨天出了那樣的事,她覺得跟蕭洌單獨相處的時間越久,就越容易發生什麼不可控的事,而如今他在這兒最大,要控制他實在是太難了,因此她想了許久才想出這樣的主意。唸經,被那麼多人包圍,環境又那麼肅穆,蕭洌總沒辦法出什麼夭蛾子了吧?
  
  前幾日葉清溪病得很嚴重,蕭洌沒少折騰住持,本來住持就有些怵見到蕭洌,如今見到他更是緊張。他自小便入了報國寺,因有慧根而被上一任住持當成繼任者培養,整日裡研讀經書,於人情世故上實在欠缺,好在報國寺中人事簡單,他也不必花太多心思。平日裡皇族來總會給他些許薄面,他也習慣了面對皇族之人也泰然處之,還是第一次遇到皇上這樣……令人難以捉摸之人,難免有些無措。只不過得道高僧的名頭在,他只得佯裝不在意地接待了二人。
  
  住持請二人在一旁的蒲團上跪坐,又親自取了經書放在二人跟前。說是皇帝要來唸經,可這些經書,不是常唸的甚至都唸不利索,因此住持也只是意思意思,由他領著眾僧人唸經,而這二位旁觀便好。
  
  葉清溪做出一臉莊重的模樣,正襟危坐,看向寶相莊嚴的菩薩金身,雖然認不出來,但不妨礙她做出虔誠的模樣。
  
  蕭洌一開始還坐得住,不過住持唸了會兒後,他便有些無聊了,原本只是時不時看幾眼葉清溪,後來便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個不停,如此也能打發時光。他從她的額頭看起,她那白皙飽滿的額頭讓他很想伸手摸一摸,是不是如同他看到的那般潤滑。她的長睫毛根根挺翹,他細細數了了數,總共有三十多根,有些擋住了實在看不清。她的鼻子小小的,可愛得讓人想捏上一捏。還有她那紅潤香甜的唇,他昨日嚐過一次便忘不掉了,要是能再嚐嚐便好了……
  
  蕭洌看得入神,葉清溪卻如坐針氈。蕭洌的視線猶如實質,她實在沒辦法假裝沒看到,此刻她也不想跟蕭洌有什麼眼神交流,只得低頭看著經書,做出專注的模樣。
  
  聽經實在是件極其無聊的事,葉清溪靠著辨認經書上的字來打發時間。沒一會兒,她忽然感覺肩膀一重,身子驀地變得僵硬。
  
  都已經在大殿這種莊嚴的地方了,居然還是擋不住蕭洌幹點什麼嗎!
  
  她僵硬了會兒沒等到蕭洌的下一步動作,慢慢低頭,卻見他頭枕在她肩膀上,正閉著眼似乎睡著了——她才不信呢!
  
  「表哥,醒醒。」在唸經聲的遮掩下,葉清溪輕輕推了推蕭洌。
  
  蕭洌閉著眼不睜開也不出聲,好像真睡著了似的。
  
  葉清溪看了下四周,好在僧人們都專心唸經,並沒有人來看他們二人,她便又推了推他,低聲道:「表哥,你這樣是對佛祖不敬啊。」
  
  蕭洌的眼瞼似乎動了動,就在葉清溪以為他終於明白事理準備不再裝睡時,他竟然身子往前一滑,手還記得抱著她的腰,最後上半個身子就落在了她跪坐的膝蓋上。
  
  葉清溪:「……」這就太過分了吧!
  
  她做賊似的看看四周,本以為不會有人注意到這裡,誰知竟剛好對上住持略顯吃驚的視線。她神情一僵,覺得太對不起住持了,她是想藉著這個莊嚴的地方治治蕭洌,沒想到他根本不在意啊!如今倒好,沒治住蕭洌,倒把這好好的地方給玷污了……
  
  住持與葉清溪的視線不過對上了片刻便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繼續波瀾不驚地唸他的經書。
  
  葉清溪心裡一嘆,不愧是德高望重的住持,就算心裡想他們這是褻瀆佛門聖地,面上還是能那麼寶相莊嚴,真是厲害了。
  
  葉清溪低頭看著自己膝蓋上這麼一大坨麻煩,很是無語。她煩得不行,蕭洌倒好,旁若無人地摟著她的腰,閉著眼悠閒極了的模樣。
  
  葉清溪知道自己沒辦法把他趕走,動靜弄大了場面太難看,只能假裝沒他這麼大個人無尾熊似的掛在她身上,翻動著經書認真看起來。
  
  本來跪坐的姿勢就不大舒服,如今多了蕭洌那麼重的一個人壓著,葉清溪又沒辦法稍微動動換一下姿勢,別提多難受了,後來乾脆腿都麻了。
  
  不知過了多久,唸經聲漸漸止歇,住持站起身,對看過去的葉清溪微微頷首,竟領著唸經的僧人,目不斜視地走了出去。
  
  本來二人在這兒聽經時便沒有其他人在場伺候,住持和一眾僧人出去後,大殿裡就只剩下了葉清溪和蕭洌二人。
  
  「表哥……起來了。」葉清溪的腿已經麻得沒知覺了,只能推推蕭洌,想讓他別裝睡了趕緊起來。
  
  蕭洌呼吸平穩,似乎並沒有聽到葉清溪的聲音。
  
  葉清溪只得又用了些力氣,聲音也大了些。
  
  蕭洌終於慢慢睜開雙眼,仰視著正有些氣惱地盯著他的葉清溪。
  
  「他們唸完經了?」沒聽到耳邊有煩人的唸經聲,蕭洌含糊地問道。他一開始確實是裝睡,可後來唸經聲太助眠,再加上他抱著的人又軟又香,他便真睡了過去。
  
  「是啊,表哥你快起來,我腿麻了。」葉清溪又一次催促道。
  
  蕭洌揉揉眼,從葉清溪的腿上起來,他躺在她腿上睡時自然不是擺著跪坐的姿勢,因此腿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他起身後便伸手給葉清溪:「抓著我的手慢慢起來。」
  
  葉清溪自己實在起不來,只得抓著蕭洌的大掌,在他的幫助下終於慢慢站了起來。只是她剛往前走了一步,就覺腿又麻又軟,身子一斜,便被蕭洌接住了。
  
  蕭洌心情很好,摟著葉清溪的腰不讓她摔倒,低聲在她耳旁道:「表妹這是投懷送抱?」
  
  葉清溪:「……」
  
  不知道說什麼好,那就不說了吧。
  
  她見不遠處便是根柱子,默默無語地推開蕭洌,往前邁了一步便抱住了柱子站穩。
  
  蕭洌有些遺憾地看了眼自己的雙手,前一刻還是溫香滿懷,這會兒空空如也。
  
  「住持呢?」蕭洌沒有繼續調戲葉清溪,他環顧四周沒看到人,便問道。
  
  「唸完經都出去了。」葉清溪道,「表哥,你找住持做什麼?」
  
  「有點事。」蕭洌神秘地笑了笑,走到大殿外對候著的人道,「去把住持請來。」
  
  他說完便回到大殿內,半攙著葉清溪讓她坐到邊上的椅子上,隨即竟然在她跟前蹲了下去。
  
  葉清溪嚇了一大跳。這種體位……不就是電視劇裡求婚經常有的麼!
  
  她剛想站起來,卻見蕭洌握住了她的腳踝。
  
  「表哥?!」
  
  蕭洌抬頭望著她道:「表妹不是腿麻了嗎?表哥給你揉揉。」
  
  他說著也不等葉清溪答應,便從她的小腿開始,一點點往上按揉。
  
  葉清溪雙手驀地抓緊椅子兩邊的扶手,膽戰心驚地盯著蕭洌的舉動。他這又是做什麼啊!
  
  「表哥,你是九五之尊,這種事怎麼能讓你來做,讓宮女來就好……」她想往後縮腿,可蕭洌抓得緊,她又不能抬腳踢他,最後便只能無奈地任他揉捏。
  
  「不必,表妹的腿是因我而麻的,我自然得擔起責任來。」蕭洌嘴角含笑,只看了葉清溪一眼便又低頭細細地按摩她的腿。
  
  蕭洌的手法自然稱不上高明,可他手勁大,那力道用在葉清溪那已經麻痺的腿上剛剛好,舒服得她差點喟嘆出聲。好在她死咬牙關忍住了,不然那場面實在太難看了。
  
  蕭洌不經意地抬頭,卻見葉清溪神情因忍耐而顯得有些猙獰,手上的力道不禁一鬆,以為自己捏痛了她,接著便只輕輕柔柔地捏著。
  
  葉清溪的表情更古怪了。之前捏得重倒還罷了,如今捏得輕了,不像按摩,倒像是愛撫……她面色有些不自然的紅暈,尷尬又坐立不安,只得說道:「表哥,夠了。」
  
  蕭洌頭也不抬:「我這才剛開始。」
  
  葉清溪知道自己很難改變他的想法,只得道:「那你重些。」
  
  「不疼?」蕭洌問她。
  
  「麻得已經沒知覺了,不疼。」葉清溪道。
  
  蕭洌點頭道:「那我重些,疼便說。」
  
  住持:「……」
  
  住持剛回到大殿便聽到了這段實在有些惹人誤會的糟糕對話,他腳步一頓,站在大殿外道:「貧僧見過皇上。」
  
  蕭洌側頭看了眼沒看到住持,便皺著眉道:「住持,你人都沒進來,怎麼看到朕的?」
  
  即便是德高望重的住持,這會兒也被懟得忍不住在心裡嘆息了一聲,隨後走進了大殿。
  
  蕭洌依然蹲在葉清溪跟前,專注地替她的另一條腿按摩。
  
  住持微微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入定般不聞窗外事。
  
  兩人的神情都很自然,只有葉清溪被這場面折磨得極不安穩。蕭洌一向我行我素,根本不在乎別人看到他的出格舉動會說什麼,當著眾人的面都能不顧一個帝王的威嚴哭了,替人揉個腿算什麼?住持是高僧,泰山崩於前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麼。唯有她,簡直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似的,難受得都要升天了。
  
  「朕有事問你。」蕭洌繼續揉捏著葉清溪的腿,「會不會重了?」
  
  ……不要跟我說話啊!
  
  此刻葉清溪倒寧願蕭洌把自己當一個擺設,而不是強行跟她說話提升她的存在感。
  
  「不會,剛剛好。」葉清溪故作冷靜地回道。
  
  蕭洌便笑了笑,又捏了兩下,似乎才想起一旁被他冷落了的住持,說道:「朕要跟表妹成親了,你看看哪一日是良辰吉日。」
  
  葉清溪一驚。成親?他居然又把這件事想起來了嗎!
  
  住持萬萬沒想到自己被叫來居然是為了這事,他懂些歧黃之術,平日裡也會與一些別的高僧交流,可看吉時這種事,找本曆書便是,即便要對生辰八字,也不該他來。
  
  「皇上,此事應當由欽天監來算,貧僧並不精於此道。」住持道。
  
  蕭洌不耐煩地說:「朕要你算你便算,哪來如此多的廢話?」
  
  「表哥,你別為難住持了,這事確實不該他來算啊。」葉清溪穩住情緒道,「這事……總得問問表姑母,或許她早有了打算。」
  
  蕭洌看了眼葉清溪,沒有回她,轉頭對住持冷冷道:「朕不管你是不是精於此道,明日之前不給朕算出來,這報國寺你也別待下去了。」
  
  ……這樣威脅一個出家人,他怎麼好意思啊!
  
  葉清溪剛要開口阻止他,誰知蕭洌的話根本還沒完,他繼續道:「我覺得,這個月總有一日會是吉日。」
  
  ……那你自己算好了!
  
  葉清溪回憶了下,今日已經是十九了,他這話的意思是要在十天內跟她成親?
  
  住持似乎想說些什麼,然而面對這樣一個帝王,他又不知還能說什麼。
  
  明明是個高僧,葉清溪卻莫名地覺得被蕭洌這樣逼迫的住持很可憐。她動了動自己的腿,在蕭洌看過來時她忙道:「表哥,這樣不大好吧,還是找欽天監……」
  
  葉清溪的話沒能說完,因為蕭洌突然捏了下她膝彎後的軟肉,她身子一僵,瞪大眼看著他。
  
  蕭洌卻一點都沒有做了什麼的自覺,又看向那住持道:「住持,你怎麼還不去算?還是說你現在便算好了?」
  
  「……貧僧這便去算。」住持沒再說什麼,溫聲告退,離開了大殿。
  
  「表妹,你方才想說什麼?」蕭洌又繼續專注他未完的事業,若無其事地問道。
  
  「……表哥,你不要那樣為難一個出家人。」葉清溪嘆道。
  
  蕭洌道:「皇家年年用數不清的錢財供奉這報國寺,如今要他做點小事罷了,怎麼能算是為難?」
  
  「可……表哥你的婚事,又哪是他一個出家人能決定的。」葉清溪道。說起來,他沒有像那天一樣說立即成親,還讓住持算一算,也真的是蠻神奇的了。
  
  「你說的沒錯,我的婚事,我自己決定。」蕭洌忽然道,「表妹,你的腿還麻不麻?」
  
  葉清溪一愣,感受了一下,她的雙腿都已經好多了,便忙道:「不麻了,多謝表哥!」
  
  她想站起來,可蕭洌卻站在她跟前不讓她,甚至撐著椅子的扶手壓低了身體湊了過來。
  
  葉清溪緊緊貼著椅背,緊張地仰頭看著蕭洌。他究竟又想幹什麼啊!
  
  「清溪,母后並不想讓你嫁給我。」蕭洌盯著她的眼睛道。
  
  葉清溪心中一緊,這種事從當初太后百般阻撓上就能看出來了,蕭洌又沒有失憶,記得這個再正常不過。可他突然提出來是為了什麼……
  
  蕭洌並不需要葉清溪的回應,他抬手輕撫她的面頰,扯了扯嘴角:「讓欽天監去定,怕是沒有一日會是吉時吧。說不定,那邊還會說,我與表妹的八字相衝,不宜成親。」
  
  葉清溪還沒想得那麼細,聽蕭洌這麼一說,便覺得很有道理。不用欽天監算,她和蕭洌的八字一定是相衝的,不然怎麼遇到他之後她就沒有遇到過什麼好事呢?
  
  「不、不會吧……」
  
  「怎麼不會?母后玩起這一套來,熟練得很。」蕭洌忽然嘆了口氣道,「那一日我們若私奔了,便不用擔心這個了。 」
  
  葉清溪此刻的感覺有些說不出的古怪。她以為他說成親也就是興起時說說,萬一哪天想到了,說不定就硬抓著她直接拜堂……不,直接洞房也不一定,沒想到他暗地裡想得還挺多,正經得不像是一個思維奔逸的他了……
  
  「表姑母……應當,不會那麼算計表哥吧。」葉清溪小心地說。
  
  蕭洌忽然將食指豎放在葉清溪的嘴唇上,他皺了皺眉頭道:「表妹,你不是說過,今後你便是我的人,不會同母后太親近,怎麼還總幫她說話?」
  
  葉清溪登時有些緊張,僵硬地笑道:「對不起表哥,我一時不注意就……我只是不想讓表哥太擔心。」
  
  「是嗎?」
  
  「是的,表哥。」葉清溪忙用力點頭。
  
  蕭洌彎腰盯著葉清溪的雙眸笑道:「那便好。」
  
  他沒有再追究,直起身後伸手給葉清溪。葉清溪半個不字都不敢說,拉著蕭洌的手便站起身來。
  
  蕭洌沒有鬆開她,牽著她往外走去,她亦步亦趨跟在他後頭,真真是欲哭無淚。在一個不知何時就會展現他那難以捉摸的精明一面的人面前,她真是難以決定究竟是說真話還是謊話啊。
  
  「表妹,一會兒你可還要繼續聽經?」蕭洌問道。
  
  葉清溪想想自己的計劃其實算是失敗了,便有些挫敗,低聲道:「不聽了吧。」
  
  聽出葉清溪似乎情緒有些低落,蕭洌回頭,抬起她下巴道:「表妹,你怎麼了?」
  
  葉清溪道:「……聽經坐累了。」
  
  「我也是。」蕭洌笑笑,「那我們回去吧,歇歇。」
  
  歇歇……
  
  「表哥,我覺得今日春光正好,不如還是去賞賞桃花吧。」葉清溪盡量不讓自己表現得異樣,故作期待地笑道。
  
  「也好。」蕭洌沒有異議,「跟表妹在一起,做什麼都是好的。」他頓了頓,又道,「什麼也不做也是好的。」
  
  葉清溪想,這就是她該害羞的地方了吧?然而她現在緊張死了,根本害羞不起來啊!
  
  「那就……就去賞花吧!」葉清溪快步往前走去。
  
  誰知她的手卻因蕭洌沒動而被拉住了。
  
  蕭洌見她轉頭看過來,便道:「還有一事。」
  
  葉清溪呼吸一窒,總感覺不是什麼好事啊……
  
  「翠微是母后的人,你別總與她那麼親近。」蕭洌想起昨日的事,神色便有些沉,「昨日她攔著你與我親近,足可見母后的態度。」
  
  表哥啊,昨日明明是我自己不樂意啊!
  
  葉清溪乖巧地說:「我記住了,表哥。」
  
  蕭洌忍不住又摸了摸葉清溪的面頰,心情極好地湊過去在她耳邊道:「表妹,不如不去賞花了吧,我們回房去說說話便好。」
  
  葉清溪神情猛地一僵,硬是憋出點紅暈,驀地搖頭道:「不,我要去賞花!」他說這話的目的昭然若揭,他當她傻啊!
  
  說完她便向外跑了出去。
  
  大概是認為葉清溪已是到手的綿羊,蕭洌並沒有覺得不快,反而笑著跟了上去。
  
  葉清溪走在前方,面上偽裝出一絲羞澀的笑意,心裡卻一點點往下沉。
  
  可能是她的錯覺吧?她怎麼覺得,蕭洌對太后的態度,似乎是由被動的抗拒,轉化為了主動的迎戰?而她正好是這其中最可憐的棋子。他讓她不要親近太后,不要親近翠微,這是要把她能親近的人都除掉,最後只能依賴他一人。他在感情上有時候表現得有些出乎意料的純情,可身為帝王,即便沒有實踐過,似乎對於男女之事也不像是現代的一些小處男那樣很不好意思,昨天是反客為主吻她,今天又時不時撩她,大概對他來說,心意相通之後有些事便是水到渠成的。
  
  葉清溪頭疼得很。什麼心意相通,都是假的啊!再這樣下去,她要麼被他吃乾抹淨,要麼跟他慘烈地攤牌,最後被他恨死,下場自然不會好到哪裡去。
  
  最終葉清溪得出一個結論,報國寺不能再待下去了!沒有太后在一旁看著,整個過程都要走歪了!她知道太后很希望她在報國寺期間替蕭洌治好病,但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實現的,因此她只能辜負太后的期待了,她必須讓翠微盡快通知太后,讓太后過來,或者將他們接回去。蕭洌都已經在籌劃成親具體日期的事了,應該能引起太后的重視吧?
  
  伺候的人都等在大殿外頭,葉清溪看了翠微一眼,下定了決心。
  
  「表妹,別走那麼快,當心摔著。」蕭洌見葉清溪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地往前走,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出聲提醒道。
  
  葉清溪深吸了口氣,讓自己沉重的面色帶上一絲笑,轉頭對蕭洌笑道:「表哥,你來抓我呀!」
  
  她說著轉頭就跑,卻像是不經意間撞在了翠微身上,低聲飛快道:「皇上想本月跟我成親,盡快通知太后!」
  
  說完她若無其事地鬆開翠微,快步向外跑去。
  
  翠微一怔,神情頓時有些凝重,下一刻她見到蕭洌瞥過來的冷淡視線,忙低下頭退到一旁,暗暗心驚。
  
  蕭洌經過她身邊時忽然停下腳步,對不遠處的徐威招招手,後者忙走過來,便聽蕭洌道:「把她關起來。」
  
  翠微驀地一抖。
  
  徐威一臉驚異:「這……」
  
  蕭洌冷冷地瞪過去。
  
  徐威只得連聲應是。
  
  在前方聽到蕭洌的話差點一個踉蹌摔倒的葉清溪:「……」他聽到她跟翠微說的話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29 10:17 PM

第35章 傳遞

  葉清溪站穩身子後便轉頭看了過來,蕭洌正盯著徐威,並沒有看她。
  
  不對,他們離得足夠遠,她的聲音又那麼輕,蕭洌怎麼可能聽到?不如說是,他為了不讓太后知道後阻撓,早就決定了要將翠微暫且控制住。
  
  然而,除了翠微之外,徐威也是太后的人,蕭洌能控制得住翠微,不可能控制包括徐威在內的所有人,即便徐威不知道她和太后之間有怎樣的約定,也該明白蕭洌把翠微關起來是如何不尋常,應當會派人通知太后的吧?
  
  葉清溪正尋思著,卻見蕭洌已向她走了過來,而翠微此刻已被徐威帶了下去。
  
  葉清溪等著蕭洌走到跟前才問道:「表哥,翠微姑姑畢竟是表姑母最信任的人,你將她關起來的話,表姑母會不會……」
  
  她說話時注意觀察著蕭洌的神情,這也是在試探他究竟有沒有聽到她對翠微說的話。他的神情看起來志得意滿,實在不像是聽到她「背叛」時該有的表現,他心機算是深的,但遇到這種會令他情緒爆發的事,他卻很少會隱瞞的樣子……
  
  「等母后知道後再說。」蕭洌滿不在乎地說,神情裡帶了點兒冷酷,「母后只有我一個兒子,便是我殺了翠微,她又能對我如何?」
  
  葉清溪不說話了,她當然知道蕭洌說得沒錯,太后只有他一個兒子,他就是把太后身邊的人都殺了,太后又能如何?
  
  「別多想了,一切有我。」蕭洌牽起葉清溪的手,輕輕在她眉頭上劃過,將她緊皺的眉撫平,微微一笑道,「你儘管跟著我,母后傷不了你。」
  
  葉清溪勉強點頭笑了笑,心裡沉沉一嘆。蕭洌殺太后身邊的人並不用多想什麼,太后又何嘗不是如此呢?一個皇帝,一個太后,親的,這太后還是個掌權的,就算互相殺著對方的人玩,也無法改變他們的血緣和利益關係。她唯一慶幸的就是還好她和太后之間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然她現在已經可以把自己看成個死人了。
  
  蕭洌牽著葉清溪往前走去,走了不過兩步後,他忽然停下腳步道:「對了,之前表妹讓我來追你是吧?」他抬起二人交握的手,笑得有些曖昧,「我如今這便算是追到了,可有什麼獎賞?」
  
  葉清溪望著他的灼灼目光,乾笑道:「獎賞你……獎你再追一次!」
  
  她說完便掙脫開蕭洌的手,快步向前跑去。
  
  蕭洌一愣,下一刻暢快地大笑起來:「表妹,你敢耍我?等我抓到你……」
  
  他意有所指地住了嘴,隨即快步追了過去。
  
  報國寺內外種滿了桃花,多是粉粉嫩嫩的,微風拂過,一片片便如雪花般落下。
  
  葉清溪繞著樹跑,邊跑邊唾棄自己。
  
  我是誰?我在哪裡?我為什麼在做這種傻逼事?
  
  唾棄歸唾棄,跑卻還是要拼命跑的,誰知道被蕭洌抓到之後他想怎樣?他把翠微關起來已經是個很明顯的信號了,關住他的枷鎖越來越少,她能騰挪的空間越來越有限了。
  
  蕭洌並沒有認真地使出全力去抓葉清溪,不然他早把她抓住了。葉清溪在前方跑,桃花紛紛落下,佳人笑靨如花,神女下凡般,他時而便忍不住看得停下腳步。
  
  沒一會兒葉清溪便跑不動了,她背靠在一株桃花樹後,用力呼吸著平復自己的喘息,四周忽而變得靜悄悄的。
  
  「表妹,我抓到你了。」蕭洌近在咫尺的聲音忽然從她耳邊響起,葉清溪頓時有種鬼片裡被鬼怪抓到時的驚悚感,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可這時候再要逃也來不及了,蕭洌抓住她的手臂,身子一轉便擋在了她跟前,她不得不緊貼著背後的樹,仰頭望著蕭洌。
  
  蕭洌抬手將葉清溪鬢角散落的髮別到腦後,低頭久久地望著她,笑道:「表妹,你真美。」
  
  過獎過獎……
  
  葉清溪把湧到嘴邊的客套咽了回去,故作羞澀地低下頭。
  
  蕭洌抬起她的下巴,深深地望著她。
  
  葉清溪低不了頭,只得垂下視線,並不跟他對視。她怕看得久了,她會心虛暴露什麼。
  
  蕭洌慢慢傾身,輕輕在葉清溪的唇上親了親。察覺到她身子一僵,他嘴角露出一絲淺笑,在她耳邊低聲問道:「表妹,有沒有人說過你的唇很香很軟?」
  
  葉清溪:「……」
  
  動作調戲不夠,還要加上語言嗎!
  
  她露出羞澀的模樣,深深地垂下視線,隨即驀地推開蕭洌便跑。
  
  只是這次她沒能跑掉,才剛跑出去便被蕭洌拉住,他輕輕用了些力道就把葉清溪拽回了他和樹之間,他將她圈住,在她耳旁低笑:「表妹跑什麼呢?我還沒有親完。」
  
  說著他便有些貪婪地吻住了葉清溪的雙唇。
  
  許久之後,葉清溪頭抵在蕭洌的胸口,雙頰泛紅,氣息有些亂。
  
  「清溪,清溪……」蕭洌抱著葉清溪,低低地呢喃著,似是不滿足,又似是充滿了喜悅和期待。
  
  這都是什麼事啊……
  
  葉清溪心中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未來在她眼中驀地變得更為迷茫起來。不知道將來,她會迎來怎樣的死法呢?
  
  二人一起吃過午飯,飯後在周邊稍微走了走,蕭洌便覺得有些累了,他打算小憩一下——跟葉清溪一起。
  
  葉清溪心裡百般不願意,可她沒有選擇權,只能強行被蕭洌拖上了床。她唯一反抗成功的,便是以害羞為理由,得以背對著他睡覺。
  
  蕭洌將手搭在葉清溪的腰上,滿足地閉上雙眼,不一會兒便睡熟了。
  
  葉清溪並沒有睡著,在蕭洌睡熟後,她小心地拿開他的手,躡手躡腳地走到了門外。
  
  徐威還守在外頭,正滿臉苦悶地嗑著瓜子。見有人從蕭洌的房間走出來,他下意識地將手裡的瓜子往地上一丟,挺直了身體一副兢兢業業的模樣。下一刻見出來的人是葉清溪,他稍稍放鬆了些,盯著看她走到自己面前。
  
  「葉姑娘,有什麼事請吩咐。」徐威道。
  
  葉清溪見徐威身邊沒有其他人,便靠近了他壓低聲音道:「翠微姑姑的事,你準備怎麼辦?」
  
  「這……」徐威一臉為難道,「皇上下了死命令,讓我不得將此事告知太后娘娘。」
  
  蕭洌這個精神病考慮得那麼周到做什麼!
  
  「徐大人,您偷偷傳個消息出去給太后,不礙事的。」葉清溪忙勸道,「太后娘娘讓徐大人跟著皇上,不正是因為信任徐大人嗎?如今出了那麼大的事您也不跟娘娘說,豈不是辜負了娘娘的信任?」
  
  徐威有些被葉清溪說動了。
  
  他很清楚自己如今該聽誰的。可除此之外,他還有別的考量。外人會懷疑太后的用心,可他作為太后的親侄子,很清楚太后遲早會把權力交還給皇上。也就是說,如今他以太后馬首是瞻,今後他還是要聽皇上的,甚至他這個禁軍統領還有沒有得做,都要皇上說了算。因此,如今他雖更傾向於聽太后的,也不可能完全不聽皇上的。在皇上只是關押翠微而不是傷害翠微時,他並不覺得自己該出手。而太后與葉姑娘這位所謂遠房侄女的關係,他只知道個大概,明白太后很信任葉姑娘,其餘的便不清楚了。皇上鬧著要成親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事,在這邊成事不過就是胡鬧而已,等回了宮,這親事做不做數,還不是太后娘娘說了算?因此他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剛才翠微也跟他說過送消息給太后娘娘的事,看著很急的樣子,可他偏偏還得了皇上的命令,當初嘴上答應了翠微會找機會傳消息,可事實上卻有些消極怠工。
  
  在他這個位置,看似風光,實則難做得很,偏偏太后信任他,他父親也是千叮嚀萬囑咐要他克己復禮,兢兢業業,他只得拼盡全力只為做到最好。
  
  「想來翠微姑姑也跟您說了此事的嚴重性吧?」葉清溪見徐威似乎猶豫了起來,忙再接再厲道,「太后對這事很看重,若得知徐大人沒及時將此事告知,她今後怕是會不大高興。」
  
  葉清溪其實很清楚,所謂的「成親」,或者說蕭洌單方面「寵幸」這種事,在太后他們看來不過是小事一件,只要那女人不是她,若是心情好便留著,若看著不順眼便暗中除去了,蕭洌能有什麼辦法?可偏偏蕭洌此刻想要「寵幸」的女人是她,她根本不樂意跟蕭洌在一起,無論是太后還是翠微都知道她的態度。若蕭洌強行寵幸了她,今後她必定不可能真心實意為他治病,這點太后怕也很清楚,因此太后絕不會讓蕭洌胡鬧至此。可這事徐威不大可能知道,知道了大概也不覺得是什麼要緊的事,因此她只能拿太后作為藉口勸說他。若是只以自己可憐兮兮的模樣去求徐威,他大概理也不會理自己,說不定還會隨手報告給蕭洌,那她就完蛋了。
  
  「葉姑娘容我再想想。」徐威一臉為難道。他太清楚了,只要太后一來,皇上便知道是他洩露的消息,今後只怕……唉!
  
  葉清溪回頭看了一眼,心中有些急切:「徐大人,此事真的很重要,若您不跟太后娘娘說,就沒人能行了。我亦是替太后娘娘做事的,您這一耽擱,很可能壞了事……太后娘娘自會遷怒於我,想來心裡也會有些怪罪您的。」
  
  徐威心中權衡半晌,終於一咬牙說道:「我明白了。此事我會盡快告知太后!」
  
  葉清溪心中一喜,忙道:「多謝徐大人!我不便久留,這就告辭了。翠微姑姑那邊,還請徐大人多照看。」
  
  「葉姑娘便是不說我也會的,你快回吧。」徐威點頭應道。
  
  葉清溪頷首,也不敢多留,立即轉身回去。
  
  屋子裡很安靜,葉清溪躡手躡腳地往裡走去,只見蕭洌還是原先的姿勢,她舒了口氣,心中掙扎了一番才輕手輕腳回到床上背對蕭洌躺好,又把他的手撈過來放自己腰上,做出自己從未離開過的假像。
  
  心臟的跳動漸漸緩下來,葉清溪閉著眼睛,不久之後也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已是近黃昏,葉清溪剛睜眼便發覺自己的腰上緊緊纏著蕭洌的手臂,這導致她整個人都被他圈在了懷裡,身後的熱氣源源不斷往她這兒湧來,她僵了會兒實在忍不住便抓住了蕭洌的手想挪開,誰知她剛碰到他,卻被他反手抓住。
  
  「表妹,你也醒了?」蕭洌頭一抬便靠在了葉清溪的肩頭,像是剛睡醒的樣子,聲音慵懶無力,半闔著眼猶如某種撒嬌的小獸。
  
  想做小動作卻被抓住,葉清溪不由得有些心虛,嗯了一聲後反問道:「表哥你睡得可好?」
  
  蕭洌在葉清溪肩頭蹭了蹭,含糊地說:「有表妹陪著,我連噩夢都不做了。」
  
  噩夢?
  
  葉清溪驀地想起她曾經見過蕭洌做噩夢,那時她還以為蕭洌的病情就只跟三歲那時見過的血腥事件有關。
  
  被蕭洌的半個身子壓得難受,葉清溪推了推他:「表哥,你快壓死我了。」
  
  「胡說。」蕭洌忽然起了玩心,腳一抬就壓在了葉清溪的腿上,惡劣地笑道,「這才能叫快壓死了。」
  
  葉清溪身子一僵。她好像碰到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30 10:34 PM

第36章 成親

  葉清溪又不是什麼都不懂的懵懂小女孩,隨便一猜就知道自己碰到的東西是什麼。她深深地呼吸了一次,努力當做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她怕越是在意,就越會引發什麼不可知的後果,還不如當做不知道,自然而然地讓這個時刻就這麼過去。
  
  可蕭洌卻並沒有配合葉清溪的想法。他起了玩心便沒打算克制,壓在葉清溪身上之後甚至還很過分地蹭了蹭,像是非要葉清溪有點反應才覺得好玩。
  
  可葉清溪除了臉色有點紅,並沒有抗議讓他下去或者說些別的什麼。他心情鬆快,直到在他也沒料到的情況下,蹭著蹭著什麼東西就有了精神。
  
  蕭洌也不動了。
  
  葉清溪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蕭洌的變化,心裡直打鼓,在蕭洌不動後她心中更是警鈴大作,驀地開口道:「表哥,我好餓啊,我們快起來吃點東西吧。 」
  
  她說著,佯裝自然地拿手肘往後一推,蕭洌便整個人向後仰去,輕輕摔在了床上。
  
  葉清溪沒想到這麼輕易就擺脫了蕭洌,心中一喜,立即翻身從床上下來,轉過身盡量鎮定地望著蕭洌道:「表哥,你先洗漱,我去看看今日吃點什麼! 」
  
  她說完便匆匆跑了出去。
  
  蕭洌被葉清溪推開之後便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低頭看著自己漸漸平息下來,表情有些古怪。
  
  不久之後葉清溪領著許多人一起進來了,很快便在房間裡擺了一桌的飯菜。這兒雖是報國寺的一部分,但蕭洌一行人是例外,並不需要跟著僧人吃素,因此飯菜很是豐盛。
  
  蕭洌此刻已經起了,看著精神很不錯的樣子。
  
  他讓葉清溪留下跟自己一起吃飯,其餘人都被趕了出去。
  
  蕭洌吃飯時並不愛說話,也並沒有非要別人伺候著才能吃,因此葉清溪也就低頭管自己吃了。
  
  等葉清溪吃得差不多時,忽聽蕭洌道:「表妹吃得真香,讓我也胃口大開。」
  
  葉清溪就著他這句話放下筷子,笑道:「那表哥就多吃點。」
  
  蕭洌卻正手肘支在桌上,手掌撐著下巴,專注地看著葉清溪道:「我想吃的……是表妹啊。」
  
  葉清溪沒控制住,臉驀地紅了。怎、怎麼回……這話她該怎麼接啊!
  
  蕭洌的模樣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專注地看著人時,那英俊的面容很容易令人臉紅,而當他像是不自覺地說出這種曖昧的話時,作為話題對象的葉清溪也不自覺地心跳加快了些。小小年紀就這麼會撩,真是要命啊!
  
  葉清溪還沒想好該怎麼回時,蕭洌便將手伸過來握住了她的,只聽他淡笑道:「白日裡睡了這麼久,晚上怕是睡不著了,正好做些……有趣的事。」
  
  ……鬼才要跟你做什麼有趣的事啊!
  
  葉清溪想要收回手,蕭洌卻提前發現了她的意圖,死死抓住不放,她頭越發低垂,小聲道:「表哥……表哥是想夜間賞花嗎?」
  
  蕭洌忽然笑出了聲,手指指腹輕輕在葉清溪的手背上曖昧地滑動,低笑道:「表妹明明知道我說的是什麼。」他頓了頓,又笑道,「不過,表妹說得也就算對,可不就是賞表妹這朵美麗的花嗎?」
  
  葉清溪不知道蕭洌這話裡除了說她長得跟花兒一樣美之外,還有沒有別的不和諧的意思,她堅決地告訴自己並沒有,見抽不回手來,只能低聲道:「表哥……還是、還是等我們成親後吧。」
  
  「表妹怕什麼?」蕭洌道,「我說了要娶表妹,就一定會娶。」他似是想到了什麼,沉下臉道,「你是把我當成那種負心漢,得到了你之後便不肯負責嗎?」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葉清溪怕惹惱蕭洌,連忙否認。他可能並沒有不負責的意思,但他娘今後很可能並不想要他負責啊,而且她也不願意他負責!不對,她更不想讓他「得到」好不好!
  
  徐威已經答應會去通知太后,在她午睡前他應該已派人去了,到宮裡大概要半日時間,太后收到消息若願意過來,最快的話今夜就能到了!
  
  葉清溪心裡充滿了希望,太后應當不會放任她受到這種「工傷」,那畢竟會打擊她治療蕭洌的積極性,因此她只要拖時間就夠了,拖到太后過來,她就安全了!
  
  蕭洌不知想到了什麼,將葉清溪的手捧起放在唇邊,定定望著葉清溪道:「表妹放心,今後我只會有表妹一人。」
  
  葉清溪一怔,有些驚訝地望著蕭洌。他這移情作用,還能移得這麼專一?雖說因為太后的緣故,蕭洌以前並沒有過女人,可這不至於就把他養得成了個癡情種吧?
  
  蕭洌在葉清溪的手背上親了親,竟解釋了起來:「我親眼見過那麼多後宮女子的互相傾軋,一點都不願表妹受那樣的罪。父皇的老路,我不會走。」
  
  雖然葉清溪並不喜歡蕭洌,可他這話卻還是讓她感動了那麼一瞬。沒想到蕭洌在這方面的三觀,竟然那麼貼合她的思想。可轉念一想,也或許是他小時候因此受過苦,才會如此?
  
  蕭洌忽然將葉清溪拉到自己膝蓋上坐下,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撫摸著她的臉,面色微微有些沉:「表妹長得這樣好看,這臉怎能變得那麼醜陋?」
  
  葉清溪有些怔楞,她顧不得自己此刻的姿勢有多曖昧,驀地按住蕭洌摸在她臉上的手,輕聲問道:「表哥,你小時候是不是見過什麼……」
  
  蕭洌無所謂地勾了勾唇,笑道:「我小時見得多了。母后爭寵爭不過時發怒的那醜陋模樣,我怎麼可能忘得了。清溪,你且放心,我絕不會像父皇對我母后那樣對你。」
  
  葉清溪一時間也不知說什麼好。嘴上說著忘不了他母后的醜陋模樣,可事實上他還是心疼他母后的吧?所以在他長大後,不希望另外的女子有像他母后那樣的遭遇。
  
  「所以……今晚我們便洞房吧。」蕭洌趁葉清溪有些失神,輕輕在她唇上親了親,成功將她的思緒喚回。
  
  葉清溪一瞬間想,他該不會故意說了那些話來讓她信任他,好心軟答應他所謂的洞房吧?枉費她剛才還真的有些感動來著,結果被他一句話打回去了。
  
  「表哥,不、不行。」葉清溪手抵著他的胸口搖了搖頭,別開視線道,「總、總要等真正成親後才能……才能……」
  
  至少先把今晚給撐過去,她相信要不了多久,太后就會來救她了。
  
  蕭洌握住葉清溪抵在他胸口的手,嘆了口氣道:「表妹,你別怪我太心急,我總要為了我們著想。下午你睡著後我醒過一回,剛好抓到徐威竟要派人送信給母后。」
  
  葉清溪瞪大眼,她的心慌在蕭洌眼裡只當是成親的好事可能被阻礙的擔憂。
  
  「我訓了他一頓,可之後能威懾他多久,卻不知道了。」蕭洌稍稍用力抓了抓葉清溪的手以示安撫,繼續道,「他畢竟是我母后的人,遲早會背叛我。」
  
  葉清溪在意識到蕭洌並不知道她才是鼓動徐威報信的人之後稍稍鬆了口氣,可隨即卻又提起了心。徐威本來就有些牆頭草的樣,之前好不容易才被她說動,可被蕭洌那麼一嚇,她再去說恐怕就沒什麼效果了,而且她也不敢了!她這次要是運氣不好,說不定會在勸說徐威的過程中被逮個正著,如今徐威沒有把她抖出來,已經是她命大了!等等……會不會徐威已經把她賣了,但蕭洌在她面前假裝不知道?
  
  想到這個可能,葉清溪便覺得有寒氣從腳底往上冒,令她渾身冰涼。
  
  蕭洌並沒有注意到葉清溪的驚慌,他原本握著葉清溪手往下,輕輕蓋在她肚子上,低笑道:「所以,我們要盡快先斬後奏,等你有了孩子,母后便不能再說什麼了。」
  
  葉清溪脊背一涼,他居然連孩子都想好了?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太后察覺到異樣派人或親自來看之前懷上孩子的吧?算算她的月經週期的話……不對,她為什麼還要這麼認真地去計算今晚洞房後懷孕的可能性啊!
  
  「表姑母……不會因一個可能的孩子便改變想法的吧?」葉清溪絞盡腦汁想反對理由。
  
  蕭洌輕輕鬆鬆地笑道:「母后不會,可我的皇叔,其餘的前朝老臣會啊。我這樣的年紀,早該娶妻生子,可是母后硬壓著不讓,你知道那些老頭子多著急嗎?他們怕我母后篡位,更怕我有什麼隱疾吧!」
  
  見蕭洌主動提起太后篡位的說法,明知這該是個禁忌話題,她應該當做沒聽到就這麼忽略過去的,卻還是小心翼翼地問道:「表姑母,真的會篡位?」
  
  蕭洌盯著葉清溪,但視線卻像是沒有落在她身上,好一會兒他才說:「不知道啊。」
  
  他的態度看起來有些隨意,就像是在說,他正在討論的這個問題是多麼的無足輕重。
  
  葉清溪還想再多問,蕭洌已抓著她的手往下按去,同時有些不滿地說:「表妹,你難道不更該關心關心我是否有隱疾?」
  
  葉清溪一驚,死活撐著自己的手不肯往下去。
  
  蕭洌見她反抗動作太過激烈,也就鬆了手,湊近了她笑道:「恭喜表妹,我並沒有隱疾。」
  
  葉清溪:「……」那真是謝謝告知了啊。
  
  「表哥,我、我覺得還是等過幾日再說吧。」葉清溪還想再垂死掙扎一下。
  
  蕭洌見自己說了半日也無法讓葉清溪答應先洞房,面上也湧上了一絲不耐。
  
  「表妹,」他慢悠悠地說,「你應當明白,我若想要你,你反抗不了。」
  
  葉清溪心頭一跳,他這是想強上嗎?!
  
  「表哥……」葉清溪暗暗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淚眼汪汪地看著蕭洌。
  
  「哭什麼?我不過就是跟你說說實情罷了。」蕭洌溫柔地擦了擦葉清溪眼角的淚,「你看,我說了這許多,你都無法理解,我明知這對你我二人最好,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最好的機會溜走吧?表妹,你如今不明白不要緊,你只需知道,我這都是為你我考慮,今後你定會明白、也會感謝我今日的決定。」
  
  葉清溪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把強上這事解釋得那麼「有道理」,她甚至懷疑,之前蕭洌說的那些話,都是為了讓她就範故意說的。
  
  而關於她反抗不了這話,蕭洌說得確實有道理,體力差距擺在那兒,她能怎麼辦?
  
  是寧死不屈爭個魚死網破,是打落牙齒和血吞為了太后妥協了,還是告知她接近蕭洌的真相被他盛怒之下弄死?
  
  每一個的結果都那麼令人心寒,葉清溪根本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才好。如果,如果她現在喜歡上蕭洌也就好了,從了根本就不會難過了!
  
  「表哥,能不能……能不能再讓我想想?」葉清溪一臉為難道,不管了,只要能拖延時間,拖個一炷香也是好的,說不定就有什麼轉機呢?
  
  「表妹打算想多久?」蕭洌玩著葉清溪的長髮,不怎麼在意地問道。他似乎一點都不心急,也不擔心。
  
  「能不能……到了明日再說?」葉清溪也不敢提太多時間。她的經期還沒那麼快到,肯定沒法拿來當藉口的,而且他說不定會親自查看呢!那麼她是不是可以裝病來避一避呢?至少可以拖延個幾日吧?
  
  蕭洌一言不發地玩著葉清溪的頭髮,不說可以,也不說不可以。
  
  許久之後,在葉清溪緊張地心臟都快停跳時,蕭洌忽然道:「表妹,你果然還是不那麼想嫁給我,是嗎?」
  
  葉清溪心裡咯噔一聲,又是這道送命題!不,不如說,他的問題,每一道都很要命啊!
  
  「表哥,我……我如今也不知道了。」葉清溪道,「總覺得,總覺得這樣太快了些。我從前一直都是規規矩矩,不敢做什麼太過出格的事,如今的事,確實讓我有些無所適從。」
  
  聽到跟之前不一樣的答案,蕭洌摸了摸葉清溪的面頰道:「表妹,我真不樂意聽到你這麼說。」
  
  「對不起,表哥。」葉清溪低下頭態度很好地認錯。
  
  「不過,你沒有說些違心話搪塞我,我便原諒你了吧。」蕭洌將腦袋湊過來,在葉清溪頸窩裡蹭了蹭,低聲道,「我只有你一人,要是連你也騙我,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聽蕭洌的話似乎是軟化下來了,葉清溪本該高興才是,可想到自己接近他的目的,再想到將來萬一這事被戳穿了的後果,她就心底一陣發涼。
  
  她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想像得到他到時候會有多憤怒瘋狂,這事雖然不是她一個人幹的,可她這個實行者首當其衝,要是沒太后護著,她死定了!即便實話跟他說是為了幫他治病,為了他好也是沒用的,他根本不會聽的吧。
  
  葉清溪知道自己這時候應該盡量自然地回應蕭洌,告訴他,她不會騙他的,可她根本沒法做到。
  
  事情怎麼就走到這一步了呢?讓她死了算了啊!
  
  葉清溪求生慾還是很強,在沒有走到最後可怕的那一步之前,她無論如何都想要活下去。
  
  「我……」葉清溪剛開了個頭,便聽房門被人敲響了。
  
  蕭洌抬起頭,擰眉看過去:「什麼事?」
  
  「回皇上,」門外是徐威的聲音,顯得有些急,「是……是攝政王來了。」
  
  葉清溪一愣,蕭洌也有些意外。
  
  「皇叔?」他定定想了會兒,忽然笑了起來,摸摸葉清溪的臉道,「既然皇叔來了,正好,讓他給你我二人做個見證。」
  
  他鬆開葉清溪讓她下了地,又替她整了整有些亂的衣裳和髮髻,牽著她的手向外走去。
  
  葉清溪稍稍鬆了口氣,她不知道攝政王來是好是壞,可至少目前可以幫她拖延那麼一點時間了。先看看攝政王的來意,說不定也能讓她的處境有所轉機呢?
  
  攝政王就在前方不遠的庭院裡,蕭洌見到他時眼睛一亮,拉著葉清溪加快了腳步,欣喜地叫道:「皇叔。」
  
  蕭栩先是仔細地打量了蕭洌一番,見他精神很好,便笑道:「皇上精神看著不錯,病可大好了?」
  
  當初蕭洌來報國寺其中一個目的便是養病,因此蕭栩有此一問。
  
  蕭洌道:「已經沒事了。皇叔怎會此時過來?」
  
  這會兒天色已經有些暗下來了,蕭栩這時候過來,怕只能在報國寺住上一夜了。
  
  「今日有些事,臣想起好些日子沒見過皇上了,便來探望。」蕭栩說著這才注意到一旁的葉清溪。
  
  蕭洌見蕭栩看向葉清溪,便將她拉到蕭栩面前,對他道:「皇叔,你來得正好,我今日想與清溪成親,請你做個見證。」
  
  「成親?」蕭栩有些驚訝,隨即問道,「太后……不知道?」
  
  蕭洌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說道:「母后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她不知是今日。」
  
  蕭栩望著蕭洌好一會兒,嘴角溢出一絲笑來:「臣很樂意替皇上做個見證。」
  
  葉清溪見蕭栩和蕭洌三言兩語便決定了所謂成親的事,再看蕭栩的模樣,似乎見蕭洌做太后不讓做的事讓他很開心似的……蕭栩這一來,根本沒有什麼轉機,反而讓今夜洞房,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啊!
  
  「多謝皇叔!事不宜遲,這就開始吧。」蕭洌興奮地說,「把住持也叫上,讓他看看,想來今夜一定是個宜嫁娶的好日子吧!」
  
  葉清溪覺得,被蕭洌盯上的住持真是個可憐人。然而轉念一想,最可憐的明明是她吧,誰能有她可憐?!
  
  她目光掃向蕭栩,真希望他能改變一下主意,哪怕只是提議稍微延遲一下都好啊!
  
  蕭栩注意到葉清溪的視線,微微頷首笑道:「葉姑娘不必憂心,今後皇上會好好待你的。」
  
  ……她根本不是擔心這個好嗎!
  
  葉清溪如今已經很清楚,她能指望的,唯有太后一人,攝政王是太后的政敵,大概是太后怎麼不高興,他就怎麼來吧?
  
  蕭洌興高采烈地將住持叫了過來,在被問及:「今夜是個吉日吧?」這個問題後,住持大概白日裡已經想得很清楚了,連猶豫一下都沒有,便立即道:「是。」
  
  有了住持的肯定,蕭洌立即吩咐宮人去準備。
  
  報國寺裡自然並沒有嫁衣,可蕭洌要的不過就是個意思,自然不需要多麼精細,讓人在院子裡擺了個供桌,便拉著甚至沒換一身衣服的葉清溪,在幕天席地的環境中,在眾多宮人的詭異視線裡,草草拜了天地。
  
  蕭洌畢竟是皇帝,因此拜高堂這個步驟省略了,拜完天地後便直接夫妻對拜了。
  
  葉清溪看著月輝落下,眼前這個英俊的男子面上帶著喜色,頓時覺得一陣荒謬。
  
  這到底算什麼啊?過家家嗎?她怎麼就真的要跟蕭洌成親了?
  
  月色下,蕭洌目光如水,他握著葉清溪的手,溫柔地說:「表妹,今日是簡陋了些,但你放心,今後我會補給你的。」
  
  葉清溪心想,這時候她是不是該說個……謝謝什麼的?
  
  她有些惶惶然地看著蕭洌,目光遊移著看向蕭洌身後的蕭栩,還是一點實感都沒有。過一會兒,她就真的要跟蕭洌來個洞房了?
  
  蕭洌牽著葉清溪的手,一步步往他的房間走去。
  
  葉清溪走得很慢,只希望就像是電視劇裡的一樣,來個轉機。可她心裡又清楚得很,太后那邊收不到消息,蕭洌又如此鐵了心,哪來的轉機?突然來個刺客嗎?
  
  在走進房間之前,葉清溪不死心地回頭看了一眼,可除了眾人那古怪的視線,哪有什麼人會出現救她呢?
  
  她轉回視線,跟著蕭洌跨過房門,在房門即將被關上之前,她忽然聽到一道猶如天籟般的聲音。
  
  「慢著!」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30 10:50 PM

第37章 弄假成真

  葉清溪從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聽到太后的聲音會如此激動。在那一瞬間她甚至以為自己是因為太渴望有人來救自己而產生了幻聽,直到蕭洌停下腳步,轉過身去望向二人後方。
  
  她心臟砰砰直跳,滿懷希望地向後看去,只見一行人匆匆而來,打頭的赫然便是她心心念念的太后!
  
  太后來救她了!
  
  太后在庭院中停下腳步,先是看了眼蕭栩,眼底隱隱閃現敵意,隨即便看向蕭洌,快步走過去。
  
  「洌兒,這是怎麼回事?」太后面容嚴肅。
  
  蕭洌牽起葉清溪的手握在自己手中,笑道:「正如母后看到的,我與表妹今日成親了。」
  
  「胡鬧!什麼都沒有就成親?」太后厲聲道,隨即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大了些,她緩和了語氣道,「洌兒,你是皇帝,成親是大事,總要挑個好日子,哪能如此倉促?」
  
  蕭洌道:「住持已經算過,今日便是極好的日子,母后不必擔憂,我已事先考慮過。至於這儀式……」他側頭看著葉清溪,「清溪說並不在意,只要能跟我在一起便好。」
  
  太后驀地看向葉清溪,後者被蕭洌甩了那麼大一個鍋,卻無法當面澄清,只能定定地望著太后,既不讓蕭洌懷疑她,又希望太后能看出她的委屈意味。
  
  在看到葉清溪眼底的苦澀後,太后也知她是被逼無奈才會如此。她有些頭疼地深吸了口氣,四下張望,隨即問道:「翠微呢?」
  
  「她啊,頂撞我,被我關起來了。」蕭洌滿不在乎地說道。
  
  有太后在,葉清溪鎮定了許多,她見太后並不知道翠微被關起來了,忽然意識到恐怕太后並不是得到這邊的信才趕來的,從時間上來算,根本來不及。可如果不是這邊的信……她忽然看向蕭栩。
  
  莫非,太后是知道蕭栩來了報國寺,才會匆匆趕來的?否則也解釋不了,怎麼會在沒有去信的情況下太后能及時趕到。所以,她還是應該感激蕭栩,要不是他今日突然過來,她也見不到她的救星了!
  
  聽到蕭洌的回答,太后面色一變,有些詫異地望著她這個兒子。她或許有些低估她的兒子了,她以為有翠微看著點,洌兒能稍微收斂些,可他卻反倒變本加厲了。
  
  太后瞥了眼葉清溪,又很快收回視線,她不知道自己兒子的這種變化,是不是跟葉清溪有關,如果是……
  
  「翠微是看著你長大的,她若說了什麼惹你不高興的話,也是為了你好,你也當多些容人之量。」太后沉聲道。
  
  蕭洌也不跟太后爭辯,頷首道:「母后說得對,那母后便將翠微帶走吧。」他點了點不遠處的徐威,「人是徐威抓起來的,母后去找他要人吧。」
  
  徐威聽蕭洌故意在言語上給自己使絆子,心裡一沉,可到底無法反駁,只得忍下了辯駁之語,只等事後再好好跟太后解釋和請罪。
  
  太后看了眼徐威,倒是沒有當場說什麼,她道:「翠微的事我知道了。清溪……」她想了想說,「今日我要接她走。」翠微管不了洌兒,她又不可能留在這兒,皇宮內還有諸多事務要她處理,因此只能將葉清溪先接走了。
  
  蕭洌顯得有些詫異:「母后您說什麼啊?她是我剛成親的妻子,您怎麼能說帶走就帶走?朕不同意!」
  
  他說著,手臂一揚,勾著葉清溪的肩膀將她往他身上壓去。
  
  葉清溪身子一僵,看向太后的目光裡滿是無奈,她也不想事情會變成這樣,她也很絕望啊!
  
  太后道:「不許胡鬧,這事便如此定了。」她的語氣十分堅定,一點都不容辯駁的樣子。
  
  蕭洌脾氣也上來了,沉下臉道:「不行!我絕不允許母后把她帶走!」
  
  「此事由不得你。」太后也不再客氣,看了眼徐威,示意他上來把人帶走。
  
  有太后在,徐威也不敢不聽,只得點了幾個人要來硬的。
  
  蕭栩終於看不下去了,他蹙眉道:「太后這是何意?皇上的婚事,他還做不得主了?」
  
  太后轉頭看向蕭栩,冷笑道:「皇上的婚事,自然不能如此隨意,否則置皇家威嚴於何地?倒是靖王,您這時候來此,又有何目的?」
  
  「臣不過來探望皇上罷了。太后將皇上送於此處,朝堂上如今早有竊語,太后想來不會不知。」蕭栩針鋒相對道。
  
  「那些小人之語,哀家向來不放在心上。」太后道,「天色不早,靖王殿下還是快些回去吧。」
  
  「如今城門已閉,臣只好在報國寺借宿一宿。 」蕭栩道,「太后若急著回宮,便請便吧。臣願在此處觀禮,祝福皇上喜得佳人,早生貴子。」
  
  蕭栩的話讓太后沉下臉來,她看了眼蕭洌的表情,知道蕭栩的這一做派又一次贏得了蕭洌的心,可這樣的時刻,她也不可能退讓了。
  
  「禮怕是觀不成了,靖王不如還是早些去歇著吧。」她又一次看向徐威。
  
  徐威只得讓人向蕭洌走去。
  
  蕭洌卻攔在葉清溪跟前,冷淡地看向太后道:「母后都不問問清溪表妹是怎麼想的嗎?我與她兩情相悅,母后非要如此拆散我們?」
  
  太后本來是不該理會蕭洌的話,直接將葉清溪帶走便是,可鬼使神差間,她卻略抬了抬手示意徐威等人先停下,望向葉清溪道:「清溪,你是如何想的?」
  
  葉清溪有些詫異地看向太后,眼裡滿是不解。裝作不顧她意願將她帶走就好了啊,為什麼偏要多嘴問她一句?這題她怎麼說實話啊?可要是說假話,不是給了蕭洌繼續鬧騰的理由讓太后難辦嗎?太后不會不知道這點,可為什麼偏要多此一問呢?
  
  在這又一道送命題之前,葉清溪不過猶豫了幾秒,忽然捂著腦袋一副痛苦的模樣,隨即軟軟地倒地。這題沒法回答,她當然只好裝昏了啊!
  
  因為想要裝得像,葉清溪閉眼後就隨自己的身體自然地倒下,甚至已經做好了倒地疼一下的準備,不過她身旁的蕭洌倒是反應極快地抱住了她。
  
  「表妹!」蕭洌緊張地喊道。
  
  太后這時候才恍然回神,手往前一伸抓住了葉清溪的手腕,對蕭洌道:「洌兒,清溪身子本來就不大好,你先放開,我帶她去讓大夫看看。 」
  
  「住持就能看,不必看什麼大夫。」蕭洌抱著葉清溪的身子不肯鬆開。
  
  「也行。」太后示意左右之人過去扶葉清溪,可蕭洌卻眼睛狠狠地瞪了想要碰葉清溪的宮女們。
  
  他不管太后陰沉面色,將葉清溪抱起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太后沉著臉緊緊跟進去。
  
  住持很快便被叫了過來,而在他來之前,太后和蕭洌都還沒有說過一句話,一個人坐在床邊握著葉清溪的手,另一人坐在一旁,望著蕭洌和葉清溪二人神情複雜。
  
  屋內氣氛詭異,但住持卻像是沒看到似的,按照指示去給葉清溪把脈。
  
  葉清溪裝昏裝得很累,可她不知道此刻情況如何,根本不敢睜開眼睛,只能寄希望於太后能夠給力一點,盡快將她從蕭洌的魔爪中解救出來。
  
  住持把了會兒脈後,低聲道:「這山上氣候潮濕了些,葉姑娘本就體虛氣弱,怕還是去暖和些的地方養病為好。」
  
  太后道:「洌兒你也聽住持說了,為了清溪的身子考慮,還是讓母后帶她下山吧。」她讓人去把住持叫來,自然不會什麼都不做。
  
  蕭洌看了眼住持,後者低著頭,並不與他視線對視,他嘴角露出個奇妙的笑容,眼底含著些許諷意,可半晌他坐了回去,說道:「好啊,正好我也在這兒住厭了,回宮吧。」
  
  「洌兒你繼續在這兒待著。」太后自然並不答應。
  
  「我要回宮去!」蕭洌提高了聲音。
  
  太后正要發作,見住持還在這兒,她便頓了頓,而住持本也不想插入這些危險的事裡,連忙告辭離去。
  
  「宮裡發現了一個得天花的,此刻宮裡並不安全。」太后沉聲道,「太醫院那些頑固的老東西不肯試用新的預防方法,母后不得已從民間招了些大夫進宮,如今才不過將任務發下去,什麼時候能預防天花還說不准,母后不許你回宮去冒險。」
  
  蕭洌看了眼太后,眼底的情緒一變再變,卻始終不出聲。
  
  葉清溪不能動,卻聽到了太后的話,她忽然想起在桃花鎮上,那個名叫衛桑的大夫就是被乾清宮的人給帶走的,大概就是太后說的,因為疫苗的事被徵召了吧。
  
  「不出兩個月,母后便會接你回來。」太后道,「那時候,母后便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
  
  蕭洌扭頭看向太后,許久之後遲疑地問道:「母后不騙我嗎?」
  
  「當然。」太后道,「你且安心在這兒,其他的,一切有母后替你張羅。」
  
  蕭洌看著太后,出神了會兒,忽然笑了起來:「母后,那我不攔著你把表妹接回去了。不過在那之前,我想與表妹單獨待會兒。」
  
  太后見蕭洌退讓了,自然也不好太過強硬,便點頭道:「母后先出去看看翠微。」
  
  太后走了出去,蕭洌回到原位握住了葉清溪的手,許久沒有出聲。
  
  葉清溪心裡緊張得砰砰直跳,面上還得做出不省人事的模樣。
  
  蕭洌拿面頰蹭了蹭她的手,嘆道:「表妹,你在裝昏是不是?」
  
  葉清溪心頭一跳,用盡了所有的意志力才讓自己被蕭洌握著的手沒有任何異樣。
  
  蕭洌道:「表妹,你不睜眼的話,我要吻你了。」
  
  葉清溪告訴自己穩住,可在察覺到蕭洌的氣息逐漸靠近,近到她無法忽略的距離後,她忽然睜開眼,對上蕭洌那近在咫尺的雙眸,做出一副被驚嚇到的模樣:「表、表哥?」
  
  蕭洌盯著葉清溪瞪大的眼看了好一會兒,在葉清溪想要抬手推他時,他還是按照他的初衷,捧著葉清溪的臉,吻住了她的紅唇。
  
  許久之後他才鬆開她,依然坐在床邊,俯身望著面頰紅潤,眼中一片水光瀲灩的葉清溪。他輕輕摸著她那略微紅腫的唇,以此來克制自己再吻她的渴望。
  
  葉清溪沒法當著蕭洌的面擦嘴唇,只憤恨地想,看來不管她睜眼還是不睜眼,這個吻根本就躲不過!
  
  「表妹,我知道你先前是在裝昏。」蕭洌摸了摸葉清溪的秀髮,輕聲道,「不過我並不怪你。你怕說了實話,母后會怪你,是不是?」
  
  說了實話?
  
  葉清溪想了想,在蕭洌看來她的實話應該是她想留下跟蕭洌成親吧?在蕭洌看來,她膽子很小——當然事實也是如此——雖然答應站在他這邊了,可面對太后時感覺恐懼也是正常的。
  
  葉清溪還真沒想到蕭洌竟然能這麼為自己著想,她還以為以他的脾氣,會氣得發上一回脾氣呢。她便順著蕭洌的想法點頭道:「是……我很怕表姑母,對不起,表哥。」
  
  「沒關係,是我太弱了。」蕭洌撩起葉清溪的長髮,怔怔地說,好一會兒,他又道,「你也聽到了吧?母后說,兩個月後她會為我們準備一個盛大的婚禮。」
  
  葉清溪點點頭。盛大的婚禮估計是有的,可蕭洌難道沒有註意到嗎?太后只說了婚禮,可沒說這是誰和誰的婚禮。估計太后真要開始為蕭洌挑選後宮了。那到時候,她是解放了,還是會面臨更多麻煩?她希望是前者。
  
  蕭洌的下一句話讓葉清溪提起了心:「可是我不相信母后會如此好心。」
  
  葉清溪望著蕭洌,想自己是不是該為太后說兩句話以消除蕭洌的戒心好放自己回去,可到嘴的話又被她咽了回去。她說了說不定還會起反效果啊……
  
  蕭洌卻並沒有看著葉清溪,反而玩弄著她的手指,不知在想些什麼,神情竟有些落寞。
  
  「表哥……」葉清溪出聲道,她感覺他似乎還有什麼話想說。或者說,他明知太后不會如此好心,可為什麼又那麼輕易便答應了太后呢?按照她剛才偷聽的來看,他根本就沒有糾結太久就同意了太后的提議。
  
  蕭洌停下手上那暗示了緊張的無意義動作,望著葉清溪道:「表妹,或許我會辜負你了。」
  
  ……什麼?這簡直是最近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葉清溪勉強控制住自己不顯露任何喜出望外的神情,打算當朵美麗的解語花,不問緣由地支持他:「表哥,我……」
  
  蕭洌手指放在葉清溪唇上,不讓她繼續說下去,眼底情緒湧動,神情看著竟有幾分要哭出來的意思。
  
  「清溪,我想再信我母后一次。」蕭洌低聲道,「原諒我……我知道她一定不會如此好心的,可我還是想要再信她一次。就一次,就這一次……」
  
  葉清溪怔怔地看著蕭洌,此刻她的心理也湧上難以言喻的悲傷。
  
  蕭洌這一次,是不是又一次用盡了全部勇氣的試探呢?想要知道自己的母親,是不是確實是愛自己的。可他不會成功的啊!太后這一次一定會讓他再一次失望的,她甚至難以想像,那之後蕭洌會悲痛絕望成怎麼樣。
  
  而那樣的後果,她也有份。因為,她不願意犧牲自己,去成全蕭洌的最後嘗試。
  
  蕭洌見葉清溪眼裡似乎也有了一絲淚意,握緊了她的手,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表妹。」
  
  葉清溪現在很難過,該說對不起的人,其實是她。
  
  她反握住蕭洌的手,明明想說些什麼的,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她沒辦法告訴他真相,她敢說,只要她說明瞭一切,他當場就能把她掐死在床上。
  
  「沒關係,表哥。我願意陪你賭一次。」葉清溪垂下眼簾低聲道。
  
  「表妹……」蕭洌俯下身抱住葉清溪,鄭重在她耳邊道,「即便母后將你送走,我也會竭盡全力找到你。我向你保證。」
  
  一旦分開,蕭洌也不知道他母后會做什麼,他本不該如此冒險的,可他控制不住,他瘋狂地想要知道那個他早已經料到的結果。
  
  即便早已確信,卻還是想要一試。
  
  葉清溪沒再說話。
  
  之後,她該怎麼跟太后說呢?
  
  蕭洌最後在葉清溪額頭上親了親,便起身走了出去。
  
  太后已經將翠微接了出來,翠微並沒有吃苦,只是精神看著有些不濟。
  
  蕭洌望著太后道:「母后,清溪已經醒了,你想何時將她接走都行。」他頓了頓,定定看著她微微笑道,「母后,我把清溪交給你了,你可要替我好好照顧她。」
  
  太后道:「那是自然。」她似乎察覺到了一絲異樣,可她並沒有深究。
  
  葉清溪裝作昏迷剛醒來的樣子,虛弱地由太后帶來的人扶著,帶去馬車上。她能感覺到蕭洌的視線,卻不知他是看著她,還是看著他的母后。
  
  蕭栩在太后的「強迫」下,也不得不提前打道回府,太后最後只帶走了葉清溪,將翠微留下了。她還是需要有信任的人照看蕭洌。
  
  回程的馬車上,葉清溪不知該怎麼跟太后說蕭洌的打算,她知道自己無論怎麼選擇都不對。
  
  如果她瞞著太后,那麼最終太后一定會讓蕭洌失望,太后當然不可能同意蕭洌娶她,而且按照蕭洌之前說的什麼只會有她一人的說法,即便太后不考慮她的心情願意對蕭洌做出妥協,也不可能讓她當皇后啊。可如果她跟太后說了實話……太后不會相信的吧?「太后,皇上其實是打算試試你,你必須讓我嫁給他才能通過他的考驗」這種話說了太后會怎麼想?或許會覺得她是為了當皇帝的女人才騙她的。畢竟蕭洌的「只會有她一人」的說法,遲早會說給太后聽,太后大概會更相信她在騙太后。一般來說穿越女是不太想跟皇帝組CP,那還不是因為皇帝有三宮六院嗎?要是皇帝只愛她一人,又有多少人能抵擋住誘惑?太后難免也會這麼想,再加上她的兒子從客觀上來說確實長得好看,顏值就是個大殺器了。
  
  「清溪,是我欠考慮了。」
  
  在只有二人的馬車之中,沉默許久之後,太后才低低嘆道。她注意到了葉清溪那微腫的唇,在葉清溪昏迷前還好好的嘴唇如今成了這樣,洌兒跟她獨處時發生了什麼不言而喻。她一邊怕葉清溪會因為洌兒的舉動而產生退縮之意,一邊又擔心洌兒的反應給了葉清溪不應有的野望,想說的話在腦子裡旋轉許久,最終才吐出這樣一句話來。
  
  「是我沒用。」葉清溪不敢受太后的歉意,忙道,「是我沒能及時判斷出他是什麼病,沒能及時做出治療方案。」
  
  太后盯著葉清溪說話時的神情,片刻後握住了她的手道:「我已經都聽翠微說了,你在這兒的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
  
  葉清溪低下頭,倒也沒有否認這點。這些日子對她來說真還算是驚心動魄了,反正跟蕭洌扯到一起,她就沒什麼好果子吃。
  
  有些事翠微不知道,也不便問,太后愧疚地看著葉清溪道:「清溪,是我對不住你。翠微說,洌兒纏你纏得緊……是我沒考慮周全,讓他有機會欺負了你。我也想過了,你與洌兒處得那麼好,若你不嫌棄的話,不如就弄假成真吧。」
  
  葉清溪震驚地看著太后,難道說是她猜錯了,蕭洌這次居然賭對了,太后竟然真的想要他們成親?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
  
  「珍姐你誤會了,皇上沒對我做過什麼。」葉清溪連忙解釋,想到自己微腫的唇,又補充了一句,「頂多就是親了親,您也知道,這在現代根本不算什麼,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她說著說著便意識到,太后說什麼弄假成真的話,根本就是對她的一種試探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30 10:56 PM

第38章 取代的方法

  雖然葉清溪並不喜歡被人試探,但她大概也能理解,太后在宮裡生活了那麼多年,這已經成為了她的生活方式,很難改變了。
  
  她慶幸還好自己對蕭洌確實沒什麼那方面的想法,不然說不定還真會漏出什麼破綻來。
  
  「而且我真的對他沒有什麼旖旎的想法,都是為了治他的病,為了取得他的信任,我才不得不順著他。」葉清溪說著有些煩惱地皺了皺眉,「但他這移情,確實有些難辦。」
  
  葉清溪原本還在做著要不要跟太后說蕭洌的真實想法的兩難選擇,按照她的習慣她本傾向於照實說,可如今太后試探她,說明對她已起了疑心,她怕她說了實話,反倒讓太后以為她動了什麼歪心思。人心隔肚皮,不可能她說什麼太后都信的啊,不然人與人之間哪來那麼多的誤會?
  
  太后見葉清溪一臉困擾,心裡對於她的說辭倒是信了幾分。她兒子在旁人看來無論從顏值、地位還是氣魄上來說都還是不錯的,可在葉清溪眼中,他不過是個精神病患,想來要愛上這樣一個人,也確實有些不容易。據她觀察,葉清溪並不是那種為了愛情要死要活的小女生,因此她目前確實可以稍稍放下心來。
  
  「這移情……指的是什麼?」太后問道,之前說的弄假成真的話也不再提及。
  
  葉清溪這才想起,她其實只跟翠微提過,並沒有詳細跟太后說明。她稍稍組織了下語言才道:「皇上對您的孺慕之情,小時候被壓抑耽擱了,可一直並沒有消失,直到遇到我,他才移情到了我身上。他需要有個人成為他的情感寄託,從您這兒得不到回應,便需要從其他人身上得到。我這段時日觀察下來,大概可以認為,我先前說的鬱躁症的診斷並不準確,他更可能是得了邊緣型人格障礙,而這種障礙的核心是被拋棄的深深恐懼。」
  
  葉清溪說得還算詳細,雖然並沒有指責太后,可太后瞬間便能聽出來,蕭洌的病跟她有脫不開的關係。
  
  太后沉吟著,精緻的面龐上並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片刻後她問道:「我若是毫不保留地向他展現我對他的母愛,他是不是就能好起來了?」
  
  葉清溪道:「其一,目前我還是只有個粗略的判斷,是不是真的這個病,我還得再多觀察,」也很有可能觀察個一年半載也觀察不出來,只是這話如今葉清溪已經不敢說了,她總得繼續在太后那兒保有她該有的價值,「其二,事情沒那麼簡單,病變如今已經是包括生理上的了,即便珍姐您竭盡全力,他也有很大的可能並不相信。我看過一個案例,說有這種人格障礙的一名患者,聽說自己的心理治療師週末要去度假兩天,患者卻並不相信對方的話,反而認為他要拋棄自己,用自殺的方法想要留下對方。」
  
  太后聞言面色頓時沉了下去。
  
  葉清溪又道:「當然也並不是沒有辦法。只是您要做好心理準備,這不是一日兩日就能治好的,配合正確的方法,也要好幾年的時間,中間甚至有可能反覆。 」
  
  太后想了許久,神情有些恍惚,笑了笑道:「我有的是耐心。只要能治好洌兒,我多久都願意等。你說的正確方法指的是什麼?」
  
  「一種叫做辯證行為療法的治療方法,我這幾日會回憶整理一下。」葉清溪說著,盡量讓自己顯得自信些。
  
  太后點點頭,面上終於放鬆了些。最可怕的是未知,如今已經知道是什麼病,又知道治療方法,對她來說是極大的寬慰了。
  
  「治療期間,他……應當能正常生活的吧?」太后問道。
  
  葉清溪點點頭:「不用特意關起來,這不現實,也不利於他的治療。」
  
  太后沉思了會兒,又看著葉清溪道:「他的移情……有沒有可能轉移到其他人身上?」
  
  葉清溪立即打起了精神,連忙應道:「理論上應該是可以的。他的病讓他的心理從某方面來說變得脆弱,只要有一根救命稻草可以抓,他便會奮不顧身去緊緊抓住,而跟這稻草的顏色形狀並沒有太大的關係。之前他身邊的適齡女性只有我,所以他移情到了我身上,表現得好像對我很癡情一樣,其實不過是他的病的外在表現,如果此刻有另一個人恰到好處地出現,他說不定就會移情到另一人身上。」
  
  葉清溪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十分學術,彷彿並沒有摻雜個人情感,可她清楚得很,她說這些是為了讓太后徹底對她消除芥蒂,她想要告訴太后,她不過是恰好在那個時間出現在那個位置,換個人來也一樣,當然她也並沒有用假話去糊弄太后。
  
  太后聞言又是一陣沉默,她想了很久,才緩聲道:「清溪,等回宮去後,我需要你先幫我做一件事。」
  
  葉清溪道:「珍姐您說,我一定竭盡全力。」
  
  太后語氣愈發溫柔:「我知道你對洌兒沒有男女之情,可如今洌兒不管是不是因為病吧,只鍾情於你,還想要娶你,這對你我來說都是個為難事。我已答應他,等接他回宮時便會為他準備一個盛大的婚禮,可這不過是當時為了接你離開的敷衍之語,我想你也明白。為了將來他不要鬧出什麼事來,我需要你替我選幾個女子去接近他,取代你在他心中的位置。」
  
  葉清溪知道自己的話說出去後會起到怎樣的引導作用,但她真的沒有想到,太后居然會讓她來挑人。豈不是說,這大樑帝國未來的國母,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要由她選出來了?
  
  「這我不行的,超出我的能力範圍了。」葉清溪連忙擺手,她根本不想擔超過她能力的責任,有過蕭洌這一個她已經吃夠苦頭了。
  
  太后按著葉清溪的肩膀道:「別急,我也不是要刻意為難你。哪些人適合給洌兒做妃子,我心中早有人選了,只是需要你再看看,從中挑幾個出來。先前你有一句話說的不對,伺候洌兒的也有適當歲數的宮女,可從未見他對誰假以辭色,可你不同,你能猜到洌兒的想法,幾次化解了他的憤怒,這是你的本事。替洌兒選出來的女子,總要學得幾分你的能力,否則怕是選了也白選。」
  
  葉清溪覺得太后太高估她了,她只是運氣好,再加上專業的便利讓她多了些應對的知識而已。不過太后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要是個什麼都不懂的,說的話總是刺激到蕭洌,那可真是要弄巧成拙的,因此至少得挑幾個聰明的,教教她們該如何面對蕭洌。
  
  可是……她真是一點都不想做這種事啊!還有一點,她能教會的不過就是些皮毛吧,本來她自己就懂得不多,面對蕭洌這個心眼多的男人,恐怕選中的人也不一定應付得過來,她就好幾次被蕭洌看穿,又好幾次差點被他嚇死。
  
  「珍姐,皇上他……雖然在精神上得了病,但他的智力非常高。」葉清溪皺眉道,「讓人學我的一些皮毛,很容易被他看穿的。」她把「太危險了」幾個字生生咽了回去,在一個母親面前誇他兒子智商高肯定沒事,但說他是個危險人物,卻不大好了。
  
  「你不必擔心,便是失敗了,我也不會怪你。還有兩個月時間,多試幾次,總能成的。」太后道,她的語氣顯得很樂觀。
  
  可葉清溪卻聽得心底有些發寒,太后說得如此輕描淡寫,不就是因為她從來沒有在乎過她口中那些合適的人選嗎?蕭洌有多危險,太后是清楚的,可她卻說「多試幾次」……即便是獲得了蕭洌移情的自己,也幾次差點死在他手中,那些刻意去接近他的女子,又有幾人能倖免於難?她覺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劊子手,將鮮活的生命送上斷頭台。
  
  「我……我做不到。」葉清溪道。
  
  太后看著一臉糾結的葉清溪,握住了她的手,輕聲道:「清溪,我知道洌兒是個怎樣的性子,我也知道你心善。可即便你不教,我也會派人過去的,你教上一些有用的東西,總能讓我派去的人成功率更高些,不是嗎?」
  
  葉清溪抬頭望著太后,後者面色平靜。
  
  這對葉清溪來說,幾乎算得上是一種威脅了。她若不教,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那些註定要送去的女子,會處於更危險的境地。
  
  「……我知道了。」葉清溪終於點了點頭。她沒得選。無論如何,總有人會成為犧牲品,而這事的起始,還是她。如果她沒有引導太后,或許太后並不會派人去接近蕭洌。
  
  「清溪,不必自責。」太后何等人物,輕易便看出了葉清溪的自責。
  
  葉清溪低著頭不說話,她也不可能向太后解釋自己的引導,只能認了。
  
  太后道:「還在報國寺時,我就已想過回去後便為洌兒挑選後宮了。有沒有你,這事都會進行下去,你別想太多。」
  
  葉清溪想,人類大概就是這麼虛偽的吧,因為聽到太后這麼說,她的愧疚確實少了些,因為並不是她直接導致的,無論她有沒有說那番話,都註定有些人會成為犧牲品。她忽然想到了那個著名的讓人又愛又恨的「電車難題」及其變種,忍不住就有些想苦笑。
  
  這時候,葉清溪又想起了蕭洌所說的,他不想跟他父皇一樣,他的後宮只要一人的話。這事……她該跟太后說嗎?
  
  葉清溪看了眼太后,最終決定隱瞞下來。她想,要不了兩個月,蕭洌自己就能把這事說給太后知曉,根本不需要她多嘴說一句。她還記得,最初見到太后的時候,她曾為自己有這樣的穿越前輩做靠山而感到欣喜,可隨著時間的流逝,她越來越後悔,當初不要顯擺什麼現代知識,做個泯然於眾人的低調穿越者就好,也不至於被太后找到,陷入如今這樣她毫無選擇餘地的境地。而太后最初給她留下的慈祥和藹的穿越前輩的形象,如今已經不復存在,她甚至有些害怕太后,即便害怕也不得不對太后有所保留,甚至玩心眼了,不然她可能真的會死吧。太后對蕭洌的母子親情應當是真的,其他的情義有幾分是真,她就真的說不上來了。
  
  「我明白了,之後我會好好選人的。」葉清溪接受了太后的寬慰,同時也下定了決心。有些事她改變不了,那就盡她所能,選出最合適的人選,讓對方的生存可能性盡可能高。
  
  太后很滿意葉清溪的回應,又笑著安撫了她幾句,接著思索起那些她曾經註意過又還待字閨中的女子來。
  
  葉清溪想著跟蕭洌道別之前他的那些話,盡量讓自己樂觀一些。如果她能教出合適的女子成功取代她成為蕭洌的移情對象,那麼蕭洌就會想要娶那個女子,太后選中的人太后自己當然不可能反對,自然會答應下來,如此不就皆大歡喜了麼。因此蕭洌所說的想要再試一試什麼的,也就相當於不攻自破了。
  
  馬車深夜回了皇宮,葉清溪擔驚受怕了一整天,回到自己房間稍做洗漱後便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太后將葉清溪叫去吃早飯,飯後拿了些畫像給葉清溪看。葉清溪稍微看了下,總共有十幾張,畫上的姑娘長得都很好看,各有特色,可謂是百花齊放,看得她都想當皇帝組後宮了。
  
  不過要看是不是合適,光看畫像自然是看不出來的,好在太后也沒讓她光看樣子就決定人選的意思,說已經安排下去,第二天會讓選中的人進宮,到時候就讓葉清溪一個個看過去。
  
  葉清溪忍不住有種荒謬的感覺,她彷彿成了個皮條客……
  
  不過今日葉清溪也不得清閒。如今太后比較在意的是天花疫苗的問題,而從京城及周邊找來的大夫都已被她丟到了太醫院,根據她給出的思路,進行實驗。
  
  太后在這個時代已經待了二十年,什麼科學思維都忘得差不多了,雙盲對照啊之類的更是一問三不知,正好這邊將葉清溪接回來了,便拉上她去了太醫院。
  
  幾日前,太醫院中早已有了十幾個外來的大夫,再加上許多的太醫。
  
  太后到時,有資格迎接的只有太醫院的院使和兩位院判,不過三位大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在來的路上,葉清溪已經聽太后說了一些情況。在太后說出預防天花的方法之後,太醫院的院使和院判迫於太后的地位自然不敢直說什麼鄙夷的話,可他們的輕視幾乎就放在臉上了,他們認為根本沒什麼預防天花的法子,頂多就是吃些固本培元的藥,能不能活下來只能看老天,還認為跟太后說這法子的人恐怕是什麼騙子。
  
  太后並沒有學過醫,自然沒辦法說些什麼典籍啊典故啊來說服他們,見這些太醫都冥頑不靈,她乾脆去宮外找了些口碑還不錯的年輕大夫進來。她在宮內二十年,其實對太醫院那些太醫看得很清楚,他們都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看病從來不會用什麼猛烈的方劑,宮裡人生病了若有什麼有危險但值得一試的方法,他們也不會主動提出用,從來都是用不溫不火的法子。病人萬一死了,一般都是慢慢熬死的,自然怪不得他們頭上,可若是用冒險的方法試了但人沒救回來,這罪便大了。這皇家的「醫鬧」,可比現代社會的嚴重多了,是要掉腦袋的。
  
  「情況如何了?有沒有什麼進展?」太后問院使。
  
  太醫院畢竟還是院使管轄範圍的,太后即便硬是從宮外招了人進來,也不可能將院使丟到一旁,進來的大夫依然需要他統一管理。
  
  院使恭敬地說:「回娘娘,並沒有任何進展。臣認為,這種所謂的預防方法,不過是民間見不得光的偏方,拿來唬人用的,沒有任何用處。」
  
  院使是個已經五六十歲的白鬍子老頭,看起來倒是精神矍鑠,但他的話裡話外卻充斥著對太后所說方法的鄙夷,或者說,他是在鄙視那些拿不上檯面的民間偏方。他認為太后一定是聽信了根本不懂醫學的人的讒言,才會如此折騰太醫院,讓他顏面無光。
  
  葉清溪看了那位院使一眼,心想,大概這位老太醫自詡學院派,很看不起民間的野路子吧。不過可惜的是她拿出的可不是什麼野路子,而是經過幾百年檢驗的、最終成功使天花病毒消失的科學方法。
  
  不過葉清溪在這兒沒有任何話語權,只是站在太后身後,靜靜地看著。此時太后作為穿越前輩的好處便體現出來了,太后確信她說的方法有用,自然不會輕易被太醫說動。
  
  「是沒有進展,還是有進展了你卻不願意說給哀家聽?」事關蕭洌的健康,太后一點都不客氣,冷聲道。之前她跟他們在這個問題上已經爭過,這會兒自然也不想再給什麼好臉色了。
  
  「太后娘娘,是真的沒有進展!」院使一口咬定他起先的說法。
  
  太后面色微沉,問道:「哀家讓人找來的那些大夫呢?叫幾個出來,哀家要問話。」
  
  「娘娘,那些都是庶民,又怎能得見娘娘您呢?」院使道。
  
  太后見院使攔著不讓她見人,冷笑一聲:「怎麼,哀家想要見誰,還需要你來批准?」
  
  「臣不敢!他們都是宮外招進來的,臣不能確定他們是否帶了天花進來,因此將他們隔離開了,為了太后娘娘的鳳體,臣萬萬不敢讓娘娘見他們。」院使有正當的理由,說得振振有詞。
  
  院使特意說了天花,自然是為了嚇住太后,可太后又不是嚇大的,她經歷過生死,且又知道一些天花病毒的傳播特點,便道:「他們來也有六七日了,既然這麼久都沒發病,可見並沒有事。帶幾個大夫過來!」
  
  這回,太后並沒有跟院使再多廢話,她直接吩咐身後的內侍,去太醫院內帶人去了。
  
  院使見嚇不住太后又不可能將人攔住,便只得一臉陰沉地退到一旁,不再說一句話。
  
  太后面沉如水,安靜地端坐著,室內一時間安靜得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到。
  
  葉清溪看了眼院使,忽然想,也不知帶過來的幾人之中,會不會有她曾經見過的那位衛桑大夫呢?
  
  不久之後,乾清宮的內侍帶了三人過來。葉清溪定睛一看,不禁有些欣喜地發現,其中一人竟然真的就是當初幫蕭洌包紮傷口,並當著她二人的面被乾清宮的人帶走的那個衛桑大夫。
  
  三人走到近處便都跪下了,太后仔細問了三人的姓名,便又詢問他們是否有什麼進展。
  
  這三人不知是不是被誰恐嚇過,此刻都有些緊張甚至害怕,在說過姓名之後便紛紛搖頭,多的一句話都不敢說。
  
  太后抿緊唇,微微側頭看了眼院使。
  
  院使面帶得意的微笑,卻也不看太后,只注視著那跪下的三人。
  
  太后自然明白,很可能是院使在這幾日恐嚇過被招進來的年輕大夫了,因此他們才會連句話都說不利索。她還以為院使不肯放下身為太醫的尊嚴用他口中的「偏方」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干擾她的計劃!
  
  「這三人留下,太醫院的其餘人都退下!」太后厲聲道,她此刻是真生氣了。
  
  她這一聲令下,太醫院的人即便再不甘心,也只得行禮後退下了。
  
  「你們不必害怕,有什麼話儘管說,哀家為你們做主。」太后緩和了語氣,對下方的三人道。
  
  可即便如此,三人也沒說出什麼來。
  
  葉清溪仔細看著那三人,她發覺那個衛桑大夫似乎有什麼想說的,但大概是膽子太小了,也不敢出頭。
  
  她想了想忽然對太后道:「表姑母,我想起來了,那位衛桑大夫我是認得的,先前他救過我,不如表姑母先將他借借我,我還有些感激的話想同他說。」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31 10:04 PM

第39章 裁判

  太后看了葉清溪一眼,知道她不會在這種時候無的放矢,便點點頭同意了。
  
  衛桑有些驚訝地望著葉清溪,如今距離葉清溪和蕭洌到他的醫館去治傷已是好多天前了,他差不多已忘記她的模樣,因此聽她這麼說,很有幾分詫異。宮裡的姑娘,怎麼可能被他救過呢?這位姑娘還叫太后娘娘表姑母……
  
  「衛大夫,請這邊來。」葉清溪走到衛桑面前,客氣地說。
  
  衛桑忙誠惶誠恐地說:「好、好的。」
  
  葉清溪領著衛桑走到一旁,先開了口:「衛大夫你好,數日前我與表哥曾到你開在桃花鎮的醫館,那時也是不巧,你剛替我表哥治好手上的傷便被宮裡的人帶走了,我還未來得及向你道謝。我叫葉清溪,感謝那時候衛大夫的救助。」
  
  聽葉清溪這麼一說,衛桑終於想了起來,他被帶來皇宮的事記得還算清楚,如今經葉清溪提醒,他也將她的樣貌跟記憶中對上了。
  
  「原來是葉姑娘。」衛桑忙靦腆地笑道,「身為醫者,我理當治病救人,並沒有什麼值得誇耀的。」
  
  正如太后所說,她找來的確實都是些年輕的大夫,這位衛大夫只有二十出頭,面容清秀中帶著一絲青澀,說話時也不敢直視葉清溪,視線稍稍下移落在她的下巴上。
  
  葉清溪道:「醫者仁心,衛大夫令人敬佩。我知道那位院使大人大概對你們這些入宮的大夫說了些什麼,只是衛大夫不必憂心,有什麼想說的,儘管跟太后說便是。太后仁慈,見如今天花漸漸肆虐,實在不忍蒼生受苦,這才想著找到預防天花的法子。」
  
  衛桑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鼓足勇氣道:「葉姑娘,我也只是有些想法罷了,但究竟是否可以奏效,卻……院使大人說太后給的法子是不知哪來的野路子,我卻覺得很有趣……不知葉姑娘是否能……能替我問問太后,可否容許我問更多的問題?」
  
  種牛痘從技術上來說並不算太難,葉清溪就怕沒人感興趣,如今衛桑展現了他的好奇,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衛大夫有問題可以問我,太后知道的,並不比我多。」葉清溪道。
  
  衛桑有些驚訝地看著葉清溪,片刻後道:「莫非太后所說的這個民間法子,便是葉姑娘給出來的?」
  
  葉清溪只是微笑不語。
  
  衛桑又猶豫了會兒才說道:「其實……我祖上也有個法子是防天花的,只是太危險了,有些人或許本不會得天花,用了這法子反而會得天花而死,因此祖上留下的典籍對此有些語焉不詳,只說是『人痘苗』,我想或許與天后所說的『牛痘法』有些相像也不一定。」
  
  葉清溪眼睛一亮,忙道:「人痘法我聽過,確實有一定的危險性,不過這個牛痘法,卻是萬無一失的。兩種法子都是讓人感染病……這個痘,感染過一回後,下回便不會感染了。」
  
  人痘就是用感染天花患者身上的天花病毒去感染健康人,以此形成抗體。只是人痘法的抗原畢竟是可怕的天花病毒,接種「人痘」的健康人有一定機率感染天花,雖然總體上來說用這樣的方法確實對預防天花有一定效果,可畢竟還是有很大風險會死人,便是醫者也不願意手上沾染這樣的鮮血,衛大夫的先祖不願意用這種方法也很符合人之常情。
  
  「但天花與牛痘並不相同,感染了一回牛痘的,今後竟也能防天花?」衛桑驚訝道。
  
  葉清溪知道自己沒法在這個時代解釋微觀上的知識,便只道:「有人經過數十年的實驗觀察,可以證明這一點。大概是牛痘和天花之間自有相似之處吧,只不過一個輕微,一個致命。若能先讓人感染了輕微完全不致命的牛痘,便能終生不再染上天花,不是件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嗎?院使大人看不上這個偏方,衛大人可願一試?」
  
  衛桑眼裡有光,但他並沒有立即答應下來,而是仔細思考了許久,才鄭重點頭道:「我願竭盡全力一試!」
  
  葉清溪看著衛桑,她忽然很想試試能不能在這個時代埋下那麼一點科學思維的火種。
  
  「衛大夫,我有一事想問。」葉清溪道。
  
  衛桑此刻面上充滿了躍躍欲試的激動,聞言神色稍斂說道:「葉姑娘儘管問。」
  
  葉清溪道:「衛大夫如何判斷,病人病好了是因為吃了你的藥,還是他自己好的?」
  
  想來衛桑從未被問到過這樣的問題,他愣了愣,才遲疑地說:「病人吃了我的藥便好了,不就是吃藥的緣故嗎?」
  
  葉清溪道:「若我剛吃完午飯便死了,難道我是吃飯吃死的?」
  
  衛桑一愣:「當然不是,但……」他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葉清溪道:「衛大夫,你是不是想說,可能是我飯中有人下毒才將我毒死的?」
  
  衛桑覺得當著葉清溪的面討論她死不死的有些古怪,國人誰不忌諱談死?但見她一臉坦然,便也收起了那一絲怪異道:「確實有可能。」
  
  葉清溪道:「是呀,但還有可能是我是吃飯吃太急了被噎死了,或者我歲數到了正好該壽終正寢了……所以你瞧,必須排除其他可能,才能得出唯一的結論。」
  
  衛桑不自覺地點頭,葉姑娘說的他自然明白,可他卻有些困惑,這跟他所說的,似乎不該混為一談。
  
  「所以,有些是相關,有些是因果,要如何分清?必須做對照實驗。」葉清溪道。
  
  葉清溪的一句話裡有太多的未知詞彙,或者說他即便聽得懂她說的詞,卻不明白組合起來的意思,因此一向好學的衛桑只能一臉茫然地望著葉清溪,拱手道:「願聞其詳。」
  
  葉清溪看了眼太后那邊,她拉著衛桑已經說了太久的話了,還有一些關於牛痘的事來不及說,便對衛桑道:「衛大夫,你去跟太后娘娘說你希望主持牛痘一事,之後我再與你細說。」她頓了頓,笑道,「我有許多有趣的觀點,願意與衛大夫探討。」
  
  作為一個謙虛好學又完全不會固步自封的大夫,衛桑已為「吃了我的藥病好了卻不是因為我的藥」這樣的觀點而感到新奇,再加上他本來就打算為黎民百姓一試,自然會應允下來。
  
  「我明白了,多謝葉姑娘提點。」衛桑對葉清溪微微頷首,便回到太后跟前,說了自己的決定。
  
  太后正愁沒人願意做事,見有人主動承擔這個責任,自然是求之不得。
  
  只是怕院使從中作梗,她自然不放心只讓衛桑來做這事。
  
  「表姑母,清溪願意與衛大夫共事。」葉清溪主動請纓。
  
  太后看了葉清溪一眼,牛痘的事讓葉清溪來負責,她自然是放心的,但挑選合適女子一事也不好耽擱啊。
  
  見太后微微有些猶豫,葉清溪又道:「表姑母,太醫院這邊我也不必全程參與,完全有時間做別的事。」
  
  太后想想也是,便點頭道:「那麼,今後太醫院這邊,便由清溪替哀家多看著些了。」如此一來,院使的事她也不必太糾結了。有清溪她這個身邊人時不時來盯著,院使想使絆子也要再多考慮考慮。
  
  在太后將衛桑和葉清溪的「人事任命」跟太醫院院使和兩位院判說過後,三人的面色都有些難看,但自然誰也不敢再有什麼異議。那畢竟是如今攝政的太后娘娘,再仁慈那也是皇家之人,豈容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
  
  太后在決定人事之後便先行離去,只留了兩個內侍下來陪著葉清溪。葉清溪便趁著還有時間與衛桑多說了些關於牛痘的事。
  
  葉清溪知道牛痘很有效,但具體的操作還必須多實驗,但在場包括衛桑在內的民間大夫連信心都沒有,因此在那之前,她得先弄些前置實驗。但像「尋找一批沒有得過天花的人,一部分人種牛痘,一部分人不種,之後將他們丟入天花疫區,之後觀察兩組人得天花情況」之類的可怕的人體實驗她是絕對不會做的。好在牛痘感染後症狀很輕,她便設計了個實驗想給衛桑等人看。找一些得過天花活下來的人,一些得過牛痘痊癒後的人(找不到的話就先讓牛痘感染健康人),再找一些都沒有得過的人,給三組人種牛痘,觀察他們感染牛痘之後的症狀。前兩組人感染牛痘後一兩天內就會痊癒,而第三組對照組的病程大概要十幾天。她會先給衛桑以及同來的大夫建立對照實驗的概念,同時通過明確前兩組病程的相似性,大致讓他們明白牛痘和天花的相似性,雖然其實一點都不嚴謹,但她又不能故意把人丟天花疫區去,也就只能湊合著來了。
  
  第一天葉清溪只是設計了下實驗,明確了要做哪些事,而那些事都會由衛桑分配下去。雖說衛桑看著溫溫和和,但在行醫相關的事上倒很認真,所幸他的同僚們都來自民間,也不像是太醫院的人那樣看不起野路子出身的,因此在有領頭人又有靠山的情況下,做事情並不難,而大夫里就有不少人願意當被試,反正如今的實驗又沒有生命危險,葉清溪便不管了。之後還有很多要考慮的事,比如能不能想想辦法讓牛痘的毒性再減弱些,讓病程期間的症狀再輕些等等。
  
  但在那之前,葉清溪先要面對的,是太后為蕭洌的后宮選擇的候選人。
  
  第二天,葉清溪換上一身素雅的衣裳,盡量讓自己顯得穩重些。挑人不是光看就行的,葉清溪為了被選中的人著想,對待此事十分鄭重,也不玩「暗中觀察」那一套了,跟著太后一起出現在眾位佳麗面前。
  
  這是太后第一次公開召那麼多適齡女子入宮,誰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因此來之前各個都打扮過了,有的清麗,有的端莊,有的美麗,有的活潑……一眼望過去,奼紫嫣紅,好不養眼。太后領著葉清溪入座後,簡單地介紹了下葉清溪,便讓宮女一位位簡單地介紹眾人,「這是誰誰誰,誰家的閨女」這種程度的簡單介紹。
  
  雖然太后介紹葉清溪時說得輕描淡寫,然而宮裡的事,外頭自然有所耳聞,關於這位神秘的「太后遠房侄女」,眾人心下多有猜測,只是如今一見,不少人都放下心來。葉清溪模樣尚算好看,但跟絕色搭不上邊,眾佳麗自然有自信能在樣貌、家世、儀態等方面勝過這位不過爾爾的孤女。
  
  葉清溪不用看就知道這些少女們心裡游盪著怎樣的想法,然而她們真是誤會了,她跟她們又不是競爭對手,相反她可是她們必須討好的人,唯有她同意了,她們才有機會成為皇帝的女人啊。
  
  從入宮以來就沒有任何選擇權,憋屈了許久的葉清溪突然意識到自己如今所擁有的權力,苦中作樂地想,現在可是她最有權力的時候,能輕而易舉地決定他人的命運呢。說實話,這種感覺確實有種令人上癮的飄飄然感,難怪那麼多人都想做個人上人。
  
  按照葉清溪和太后討論後的計劃,這些各有千秋的美麗女子將會在宮裡待上五天。這五日,葉清溪將從中挑選合適的人,為了最後的成功率,最好不要少於兩人,能選出三人及以上便是最好的。這就需要葉清溪自己畫一條合適的標準線了,不能太嚴格,也不好太寬鬆。
  
  太后選出來的這些女子,從家世上來說不高不低,多是些五六品官員的女兒。葉清溪明白太后這樣選的深意,小官家的女兒相對容易擺佈,若真出了什麼事,也好糊弄。要是弄來首輔家的女兒,不小心被蕭洌弄死了,誰知道會惹出多大的禍端?
  
  所有的女子都被安排在了乾清宮附近的景和宮,為方便葉清溪觀察,她也暫時住了過去。總共有十一個女子,往日裡寂靜無比的景和宮頓時充滿了歡聲笑語。雖說大家如今都是敵人,可今後也可能是所謂的「姐妹」,沒人會在什麼都不確定的情況下向他人表露惡意。
  
  ——葉清溪本來是這麼以為的,直到有一位佳麗祖傳的手鐲丟了,結果卻在她的房間裡被發現。
  
  這還是一行人入住景和宮的第一日傍晚,所有人都跟太后一起吃過晚飯,陸續回到自己房間不久。
  
  葉清溪當時正拿著筆考慮牛痘的事,就有人敲了門,她放下筆折好紙去開門,見一位佳麗哭哭啼啼的,另外有兩人陪著她。而在她開門後,陪伴的兩人中的一人立即走了進來,四下環顧一圈,很快就看到了葉清溪床頭的一個鐲子。
  
  「在那裡!」那姑娘激動地喊道。
  
  她三步並作兩步去拿起鐲子,走回來給那哭哭啼啼的姑娘看,後者一見就忙道:「就是它!」
  
  那進屋拿了鐲子的姑娘逼近一臉懵逼的葉清溪,有些鄙夷地看著她:「這個怎麼會在你這裡?你居然偷怡然祖母留給她的玉鐲!」
  
  葉清溪看看說話的姑娘,再看看在門外漸漸止了哭泣的怡然姑娘,有些猶豫該不該告訴她們,她是裁判,那些宅鬥宮鬥的手段最好別用在她身上。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她不是裁判的話,在殘酷的宮鬥比賽裡大概活不過第一輪吧。
  
  葉清溪的猶豫看在旁人眼裡就成了被捉贓的心虛和無地自容,那說話的姑娘哼了一聲道:「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人!太后娘娘若知道她的遠房侄女居然如此貪財,品行不端,不知會氣成什麼樣子!」
  
  這些進宮的姑娘家雖然都是些小官,可畢竟是官,自小是錦衣玉食嬌養大的,這麼多人裡,唯有葉清溪一個是孤女身份,因此有人丟了東西,第一個就想到了她身上。
  
  這邊的喧鬧很快便引來了其餘的姑娘,要不了一會兒所有人便明白發生了什麼,看葉清溪的目光立時變得各異。
  
  一個沉靜的姑娘卻站出來道:「事情還沒有弄清楚,不可輕易下定論,萬一弄錯了,豈不是毀了葉姑娘的名聲?」
  
  葉清溪之前就記過所有十一人的名字和樣貌,她知道這位站出來替她說話的叫顧雁,是刑部員外郎的嫡長女。而丟了玉鐲的姑娘叫謝怡然,替她出頭的叫馬萍兒,另一個沒怎麼說話的叫張媛。
  
  「這是我親自從她房間裡找出來,哪會弄錯?」馬萍兒立即回道,「我們這麼多人中,誰也不會惦記這個玉鐲,除了她。況且,她到這會兒都沒有否認,不就是心虛了嗎?」
  
  眾人因馬萍兒的話而向葉清溪看去,而顧雁微微皺眉道:「葉姑娘,你不必害怕,有什麼話你說便是。」
  
  雖說眾人都知道葉清溪是太后的所謂遠房侄女,但她本著默默觀察的原則,一點都不出挑,眾人還當她就是個膽小怕事的性子,只不過是投胎投得好,這才能成為太后的親戚。
  
  葉清溪環視一圈,終於出聲道:「鐲子不是我拿的。」
  
  按照她原本的計劃,是要與她們融為一體,在日常的交往中了解她們的真性情,發現她們性格上的優缺點。但沒想到,她名義上的太后遠房侄女這個頭銜,讓她一來就成了眾人的目標,再加上她表現得相當平庸,太后好像也沒有她們想像得那樣優待她,令人這麼快便對她下了手。
  
  葉清溪這會兒在猶豫的是,或許坦誠她的真正身份比較好。雖說在明白她是裁判之後,她們幾乎可以確定會來討好她,用的不一定是真性情,可反正面對蕭洌的時候,只要她們有辦法吸引他就行,又沒說不能偽裝,能偽裝也是一種本事啊。她們將來畢竟是要在這個深宮裡生存下去的,沒有一點心機的話,很可能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馬萍兒冷笑:「你說不是你,這兒有人會信嗎?我們幾個可都看到了,怡然不見的玉鐲就在你的床頭,你居然還有臉抵賴!」
  
  「或許葉姑娘只是一時鬼迷心竅,謝姑娘得饒人處且饒人,還是別計較了吧。」
  
  「是呀,太后想來也不願看到宮裡出這種事。」
  
  「正因為這是宮裡,這樣的事才不能姑息!」馬萍兒衝著說話的人道,「有這樣手腳不乾不淨的人在宮裡,你們還能睡得安穩?你們願意跟這樣的人住在同一個屋簷下?」
  
  說要別計較的人不吭聲了。
  
  顧雁看了眼葉清溪,後者在她眼中不善言辭,似乎是被冤枉了還不懂怎麼為自己辯駁,她朗聲道:「馬姑娘,若真是葉姑娘偷了謝姑娘的鐲子,又怎麼會輕易讓你發現?」
  
  「她笨唄。」馬萍兒嗤笑道。
  
  顧雁皺了皺眉:「你又為何一開始便知道鐲子是葉姑娘拿的,直接去找了她?她是太后的遠房侄女,吃的用的比起你家來定然並不遜色,怎麼會貪圖一隻鐲子?想來太后的賞賜總比一隻鐲子來得珍貴。」
  
  「她沒見過世面,眼界小不行嗎?」馬萍兒道,「我怎麼知道一個偷兒怎麼想的?反正捉賊拿贓,我們三人親眼看到這鐲子在她屋子裡,她怎麼都抵賴不了!」
  
  顧雁道:「也可能是有人冤枉她,故意將謝姑娘的鐲子偷偷放到葉姑娘的屋子裡。」
  
  「你什麼意思,是說我故意冤枉她嗎?」馬萍兒瞪著顧雁。
  
  顧雁道:「我並沒有說你,只說有這種可能。」
  
  「你看著我說的,不是說我又是說誰?」馬萍兒惱怒地說,「你跟她怕不是一夥的吧!」
  
  眾人見馬萍兒越說越離譜,忙出聲勸她。
  
  葉清溪沒想到居然會有人替自己跟馬萍兒吵了起來,這倒給了她一些思考的時間。看著面前說地最兇的馬萍兒,以及其餘或勸架,或冷眼旁觀或不知所措的眾人,她一個個記下她們的表現,隨後清了清嗓子。
  
  「大家不要吵了。」葉清溪道。
  
  本來眾人爭吵的聲音也不大,畢竟都是官員之女,總不至於像潑婦一樣吵架,聽到葉清溪的話便紛紛看向她,其中以馬萍兒的眼神最為充滿敵意。
  
  在眾人矚目下,葉清溪道:「有件事我先前忘說了,這會兒澄清下。表姑母沒有明說,但各位都很清楚自己入宮來是為了什麼。但我與大家不同,這後宮並沒有我的位置。只是——你們的去留,由我決定。」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5-31 10:37 PM

第40章 保命小貼士

  此時並沒有人吵鬧,因此葉清溪的話眾人聽得清清楚楚,卻也陷入了迷惘之中。
  
  什麼叫「你們的去留,由我決定」?她們的去留,是指能不能被太后選中入宮嗎?她不過是太后的一個不明不白的遠房侄女罷了,看著還不得太后青眼,怎麼就能決定她們這些人的去留了?
  
  葉清溪的話對所有人來說都太過匪夷所思,眾人都吃驚地盯著她。
  
  馬萍兒在驚訝後忍不住冷笑道:「為了脫罪,你可真是什麼都說得出來啊。太后娘娘如此英明,怎麼可能讓你決定那麼重要的事!」
  
  其餘人有的覺得馬萍兒說得有道理,有的依然在觀望,基本沒人覺得葉清溪說的是實話。
  
  葉清溪倒不太在意,反正事實勝於雄辯,她們遲早要明白的,這或許也可以算是對她們的一種考驗了——看她們是不是足夠謹慎。如今看來,馬萍兒或許是其中最不合格的那一個,她這樣的性子到了蕭洌面前,分分鐘能激怒蕭洌,落得個悲慘下場吧。不過,或許到了蕭洌面前,她又是另外的性子也說不定。
  
  說到底,葉清溪需要的並不是有好性情的姑娘,因此她並不會因此就將馬萍兒排除在外。
  
  「你們若不信,可以去問表姑母。」葉清溪決定說點大實話,反正如何選人,太后都由她說了算,那她的考核方式,自然也可以很自由了,她清了清嗓音道,「從此刻起,你們最好想想如何討好我。」她看了馬萍兒一眼,微微笑道,「我並不記仇。」
  
  說完,她退回房間,關上了房門。側耳聽到外頭一陣寂靜無聲,葉清溪有種莫名的愉悅,她為太后和蕭洌的事煩惱了那麼久,終於有那麼一件覺得開心的事了,剛剛那種裝逼的感覺,真的不是一般的爽快,怪不得以前看的那些升級流小說裡,主角都那麼喜歡扮豬吃老虎,實在是先抑後揚的感覺太滿足人的虛榮心理了。
  
  外頭安靜了會兒,馬萍兒率先開了口:「我看她就是虛張聲勢!怎麼可能有她說的那種事!她就是為了脫罪,才故意那麼說的,我們必須讓她出來說清楚玉鐲的事!」
  
  但這時候,卻沒人附和馬萍兒的話了。怎麼說呢,那位葉姑娘確實整體上來說不算出挑,可若太后不是對她看重,怎麼可能將她放到她們之中?可在之前與太后的會面之中,太后好像每一個閨秀都考校過了,偏偏就這位葉姑娘並沒有,或許正如葉姑娘所說,她根本不是來跟她們爭什麼後宮位置的,而是暗地裡考察她們來了。雖說這事怎麼想都覺得古怪,可她說的偏偏又有幾分道理,因此在事情還不明朗的情況下,沒人會去觸黴頭。
  
  見沒人附和自己,馬萍兒面上一陣尷尬,忙看向之前她為之出頭的謝怡然。可後者卻也低著頭根本沒看她,顯然也沒有支持她的打算。
  
  人群中有人道:「都散了吧,時候不早,也該早些歇了。」
  
  這話倒是得了眾人的讚同,很快門口便散了個乾淨。馬萍兒見無人理會自己,只得氣惱地跺了跺腳,扭頭也走了。
  
  葉清溪此刻已繼續先前在做的事,她似乎頭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興奮點,之前做的事是迫不得已的,而牛痘這事,卻像是她自己的事業似的,讓她想竭盡全力做到最好。
  
  在葉清溪回憶得出神時,忽然響起了有些突兀的敲門聲。她起身去開門,赫然發現那人竟然是之前針對她的馬萍兒。見她開了門,馬萍兒立即閃身進來,將門關上。
  
  「葉姑娘,之前是我不對。」馬萍兒望著葉清溪,臉有點兒紅,「但我是被人騙了!是謝怡然故意將玉鐲放到了你屋子裡汙衊你,我太相信她了才會那樣說你,你千萬別放在心上,我向你道歉。」
  
  她說著拿出一個精緻的小盒子遞過來:「這是我的賠禮。」
  
  葉清溪想,她確實小看了進宮來的這些女子,其實哪一個都不是那麼簡單的。這位,能屈能伸,也算是本事人了。
  
  「謝怡然汙衊我?你看到了?」葉清溪問道。
  
  「那倒是沒有,但除了她,不會有別人,她平日將那鐲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怎麼可能被他人偷走拿來冤枉你呢?」馬萍兒道。
  
  葉清溪忍不住想要皮一下,笑道:「其實鐲子確實是我偷的。」
  
  馬萍兒瞪大眼震驚地看著葉清溪。
  
  葉清溪看到她這模樣實在忍不住笑了:「我騙你的。」
  
  馬萍兒沒想到葉清溪居然會開這種玩笑,好一會兒才乾笑道:「葉姑娘嚇到我了。」
  
  「你的歉意我收到了,這禮物就不必了。」葉清溪道,「請回吧。」
  
  可馬萍兒並不想走,她遲疑了好一會兒終是問道:「葉姑娘,恕我冒昧一問,你選人可有哪些是特別看重的?」
  
  葉清溪想,這位直來直往,還真是不肯浪費一點精力呢。
  
  「有,必須足夠聰明,能隨機應變。」葉清溪隨口說了個標準,如果做不到,怎麼可能在蕭洌的手中安然活下來呢?
  
  馬萍兒一愣。
  
  「葉姑娘是……是說真的?」她本以為葉清溪還會搪塞一番,哪裡想到她那麼輕易就給出了答案。
  
  「當然是真的。不過信與不信你自己看著辦吧。」葉清溪道。
  
  馬萍兒面色有些糾結,她感覺自己還有很多想問的,可又不知從何問起,而且也怕問得不好惹惱了葉姑娘,那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就在馬萍兒猶豫之時,葉清溪的房門又一次被敲響了,她稍稍有些意外,誰知馬萍兒的反應卻出乎意料的大,她身子一抖,竟然驀地跑到葉清溪的床下,躲了進去。
  
  葉清溪:「……」她這是幹什麼啊!把自己當成姦夫了嗎!
  
  葉清溪沒管她,去將房門打開,外頭站著的人,是之前馬萍兒口中陷害了她的謝怡然。
  
  她突然有種即將有好戲看的神奇預感。
  
  「葉姑娘,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在萍兒誤會你的時候,我不該什麼都不說的。」謝怡然弱柳扶風,清麗的面龐上此刻雙眸紅腫,正楚楚可憐地望著葉清溪,眼底還含著一絲清淚。
  
  葉清溪想,即便她是個女的,也因此而心生憐惜,可見這一招若用在男人身上,殺傷力會有多大。她記得她之前對蕭洌裝可憐的時候,有時候有用,有時候沒用,這招如何用,還是要有足夠的腦子好好分析的。
  
  「沒關係,反正此事也對我來說也造成不了任何傷害。」葉清溪笑道,「表姑母不會相信的,若此事真鬧到她老人家那兒去,倒楣的還是陷害我的人。」
  
  謝怡然面色一僵,此事是因她的鐲子而起,真要像葉姑娘所說的,事情若鬧大了,她也怕是討不了好。
  
  這麼想著,謝怡然眼淚便流了下來,無聲的淚水顯得她可憐又可愛。
  
  「對不、對不住,都是我不好,我當時該攔著萍兒的。對不住……」謝怡然哭得梨花帶雨,話說得磕磕絆絆,好不可憐。
  
  「不要擔心,表姑母不會追究此事的。」葉清溪安慰道,「不過發生的事想必還是瞞不過她的。」
  
  謝怡然淚眼婆娑地望著葉清溪,眼底含著一絲期待,似乎想要從她這兒得到什麼應對的辦法。
  
  葉清溪當做沒看到,笑道:「時間不早了,謝姑娘,請回吧。」
  
  謝怡然有些不甘,最終卻還是點頭道:「葉姑娘也早些歇息。」
  
  等謝怡然一走,馬萍兒狼狽地從床下爬了出來。
  
  葉清溪看著馬萍兒道:「你輸給了謝怡然。」
  
  馬萍兒抿緊唇,對葉清溪點點頭道:「葉姑娘,我也先回了。」
  
  馬萍兒一來便將鍋甩給了謝怡然,指認她就是陷害葉清溪的人,而謝怡然只說是馬萍兒「誤會」了,並沒有將鍋甩給馬萍兒,如此一比較,就顯得謝怡然的人品好上些了。
  
  不過葉清溪並不需要挑人品好的,她甚至對誰陷害她也沒有任何興趣。她最好這幾日這些姑娘們能不斷來作妖,讓她多看看她們的本事。
  
  不過,第二天一早她們來找葉清溪時,卻撲了個空。
  
  葉清溪一大早就去了太醫院。
  
  前一天葉清溪沒來,這一天裡,需要的實驗人員勉強找齊了。今日實驗將會正式開始,葉清溪特意過來盯著看的。結果這一看就發現了很大的問題——除了衛桑之外,這些大夫在挑牛痘做實驗前根本沒有任何的洗手概念——手上看著沒泥點沒灰就認為是乾淨的了。
  
  葉清溪當然知道這個時代根本做不到無菌環境,但至少能做到的就該做到最好。她之前帶著蕭洌去找衛桑包紮傷口,還以為衛桑那套相對衛生的方法是常態,卻沒想到原來是特例。想想也對,在一個沒有微觀生物概念的時代,洗手這事根本就不可能有多被重視。即便在未來,在一個已經有微生物概念的時代,醫院裡醫生在做手術前必須嚴格洗手消毒這在任何現代人看來理所當然的事,也經歷了不小的曲折。
  
  在明知無法解釋的情況下,葉清溪也就沒有費唇舌,而是將所有用到的可煮器材都必須煮沸後曬乾,做實驗前都必須用夷皂洗手自然晾乾等作為基本的實驗規範,讓衛桑監督完成。
  
  等葉清溪回到景和宮時已近中午,她發覺眾人看她的目光相當的複雜。等她找了馬萍兒一問,才知道上午太后找她們過去後,曾有人大著膽子向太后求證葉清溪的話,結果太后就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沒錯。」
  
  於是再怎麼令人驚訝的事,也成了眾人今後幾日的行為準則。
  
  五日匆匆過去,葉清溪偶爾會跑去太醫院,剩下的時間便是與眾人糾纏,不過這些人之中,也有不打算討好她的,比如顧雁便是其中之一。這或許是本性,或許不過是人設,認為清高者更容易過葉清溪的考核。
  
  五日後,葉清溪已經有了一些成算,她認為有五人成功可能性較高,其中也包括顧雁。顧雁是個聰明的姑娘,會審時度勢,人也善良,還曾經替葉清溪說過話,十一人中葉清溪最喜歡她,也就最不想讓她面對蕭洌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炸開的炸藥桶。可既然她們都入了宮,是不是說明她們已經做好了自己的選擇,其實根本不需要她的無謂憐憫呢?
  
  葉清溪思考後決定分別找那五人談話。
  
  葉清溪先找上的人是顧雁,她去敲門時,見到她的到來,顧雁稍有些詫異。這幾日葉清溪基本都是「守株待兔」的狀態,從沒有主動去找過誰。
  
  不過片刻驚訝後顧雁便回過神來,請葉清溪進屋。
  
  葉清溪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明來意:「冒昧問一句,顧姑娘,你想留在皇宮嗎?」
  
  顧雁自然明白葉清溪的問題不是無的放矢,這關係到她的未來,她低頭思索了好久,才展顏一笑:「葉姑娘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葉清溪道:「我只信我聽到的,至於要說真話還是假話,由顧姑娘自己決定。」
  
  顧雁微怔,神情恍惚了會兒道:「我不想留下。」
  
  如果說一開始,她也與其他人一樣對葉姑娘的決定權有所懷疑,那麼這五日的觀察下來,她已只剩下佩服了。太后娘娘的這位遠房侄女,乍一看不是多麼厲害的人物,甚至在這幾日裡,她似乎也只是被動地應付著眾人的討好試探,可有時候她卻總能說出些戳中人心的話,令人暗暗心驚。因此這會兒她並不想玩什麼心眼,免得弄巧成拙。
  
  聽到顧雁的話,葉清溪握住了她的手,欣喜地說:「顧姑娘,你做了個正確的決定。」
  
  顧雁心裡一個咯噔,面色微微發白:「葉姑娘的意思是,我通過了葉姑娘的試煉?」
  
  意識到顧雁是誤會了,葉清溪忙道:「不是的。怎麼說呢,具體的我不便透露,但在我看來,留下並不是個好的選擇。 」
  
  顧雁微微蹙眉,沒有追問不便透露的是什麼,只道:「那葉姑娘的意思是,我並未通過,可以離開皇宮?」
  
  「顧姑娘這麼想的話,確實如此。」葉清溪道。既然顧雁不打算留下來,那麼她自然不會強迫她。本來要去搶走蕭洌移情這事,需要很強的主動性,一個並不情願留下的人,哪來的主動性?反正派不上用場,還是放人家出宮吧,兩全其美。
  
  顧雁終於長舒了口氣。太后召見,她作為家中的嫡女自然不得不聽父親的話,可她並不願意入宮,若自己提出,父親或許會氣她的,唯有讓太后將她淘汰出局,她才能繼續保有與父親家人的好關係。
  
  「多謝葉姑娘。」顧雁終於展露了入宮來難得的真心笑容。
  
  葉清溪離開顧雁的房間時心情很好,她感覺自己做了件好事。其實前幾天看她們不得不討好她時,她心情還是相當不錯的,只是到了必須給出結果的時候,她一想到她送這些妙齡少女去到蕭洌身邊很可能是害了人家,便覺得心中很是沉重,即便意識到她們中的大多數人還是很願意當蕭洌的妃子的,也無法讓她的罪惡感消除太多。
  
  之後葉清溪又跟其餘的四人談了談,不出她所料,除了顧雁之外,其餘人都相當想入宮,因此她決定讓這四人都暫且先留下,分別是馬萍兒,謝怡然,高嵐和張茉。
  
  在葉清溪將自己的結果報告給太后之後,太后並沒有任何的反對意見。不過這四人還只是初步的,之後葉清溪還會教她們一些必備技巧,只是因為事關皇帝,她得掌握一個度,不能說太多,也不能什麼都不說。
  
  淘汰的並沒有立即被送出宮,依然在景和宮住著,只是葉清溪和那被選中的四人卻搬到了乾清宮。
  
  葉清溪教四人的東西,一開口便令四人打起精神全神貫注地聽著——那是關於皇上的事。按照一般情況,入宮後要獲得皇帝的寵愛,諸如弄清楚皇帝的喜好是相當重要也困難的事,可誰能想到,她們四人一來便被贈送了這樣的好禮,自然滿心歡喜又心懷困惑地聽著。
  
  「我接下來說的話,只能留在這個房間,出去後誰都不許再提起。你們都明白的,太后很看重我,有些話我說可以,你們提起便是大逆不道。明白了的話,我便開講了。皇上為人機敏,猜疑心重,你們想對他耍心機可以,但記得要盡量真誠些,否則漏了破綻出來,皇上會毫不猶豫地戳穿你,丟人還是丟命,就看你們的造化了。」葉清溪說著在旁人看來大逆不道的話,面前的四人也聽得驚心動魄。
  
  背後說蕭洌的壞話,還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葉清溪有種莫名的快感。她這些話,可都是她的血淚經驗啊,也就大公無私的她,才肯白送給她們。
  
  「皇上不喜歡旁人的背叛,而他的『背叛』標準比旁人更嚴苛,離開也算是一種。你們接近皇上後,必須記得這一點。」葉清溪道,蕭洌害怕被拋棄這一點,她並沒有細說,只能讓她們自己領會了,畢竟她不能直接告訴她們,蕭洌是個精神病,只能告訴她們,「皇上喜怒無常,而這大概是上位者的通病吧,你們需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葉清溪把自己先前整理好的要點一一說明,而那四人聽得心驚肉跳。本以為「接近皇上的注意事項」這個指的不過就是皇上不喜吃什麼喝什麼之類的事,沒想到竟是如此……如此令人難以形容的事體,簡直是讓她們去做細作。要不是這事是太后牽頭的,她們真要以為自己是被培養成細作混到皇帝身邊的。不過……說不定也正如傳聞所說的,太后想要自己當皇帝,確實是將她們作為細作培養的呢……
  
  四人的心情是相當怪異,甚至開始後悔當初為何表現積極而被選中了。
  
  馬萍兒終於忍不住忐忑地問出了心中的困惑:「葉姑娘,我以為……我們只是入宮當皇上的妃子……」
  
  葉清溪道:「就是你以為的啊。」
  
  「可你說的這些……這些……讓我心裡很沒底。」馬萍兒到底沒有說出「害怕」一詞。
  
  葉清溪道:「自古帝王本就心思難測,不巧的是如今的皇上可能是你們所知道的皇上中最難猜心思的。若你們不好好學些如何應對的技巧,得不到皇上的寵愛反而是這其中最不嚴重的後果了。」
  
  葉清溪的「恐嚇」說得幾人面色有些發白,高嵐問道:「葉姑娘,你又是如何……如何得知這些的?是太后娘娘說給你聽的嗎?」
  
  葉清溪回想自己得出這些經驗的那些經歷,繼續恐嚇道:「不是,是我用差點死亡數次的代價換來的。」
  
  她真的怕她們把接近蕭洌這事想得太簡單太美好了,怕她們毀在她們自己的輕敵之下。所以在她們去之前,她得盡可能地讓她們明白,去接近蕭洌絕對不是什麼輕鬆愉快的事,必須嚴陣以待,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應對他。
  
  「葉姑娘是在……說笑吧?」謝怡然小心翼翼地問道。
  
  葉清溪盯著她看,滿臉的嚴肅:「看我的臉,你覺得像說笑嗎?」
  
  馬萍兒呵呵乾笑:「葉姑娘,該不會是你想獨占皇上,所以才用這些話把我們嚇跑吧?」
  
  葉清溪望著馬萍兒,語重心長地說:「我若想獨占皇上,這會兒哪有你們什麼事?我用我差點被毀容的臉和曾經被掐出瘀痕的脖子向你們保證,我說的都是真的。」
  
  馬萍兒驚疑不定地看著葉清溪。皇上真的還只是個十七歲的少年郎嗎?照葉姑娘這樣說,他簡直就是個暴君!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 09:49 PM

第41章 計劃伊始

  葉清溪敢當著她們四人的面說蕭洌的壞話,但馬萍兒卻不敢將「暴君」這個詞說出口,甚至一點兒苗頭都不敢露。
  
  看著面前四張驚異又略帶恐懼的臉,葉清溪心裡隱隱覺得暢快。先前都是蕭洌和太后嚇她,如今終於輪到她嚇別人了,她一點都不討厭這種感覺。
  
  稍稍收起自己那隱秘的小心思,葉清溪又正色道:「你們進了這屋子,便已不能退出了,因此為了你們自己好,最好將我說的話重視起來。」
  
  此刻誰也不敢說個不字,但每個人都意識到自己被捲入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裡,後悔倒不至於,可難免提心吊膽。
  
  在「講課」結束後,葉清溪道:「為了檢驗你們的聽課成果,一刻鐘後,我會出題。」
  
  四女:「……」
  
  她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還有出題的,一時間面面相覷。
  
  馬萍兒問道:「你要如何出題?」
  
  「一會兒你們便知道了。」葉清溪道。她說完便走了出去。
  
  留下四人互相看了看,畢竟是競爭對手的關係,誰也沒搭理誰,管自己回憶去了。
  
  一刻鐘後,因在外頭見到了太后而又回憶起被太后和蕭洌支配的恐懼的葉清溪神情凝重地走了回來。
  
  她隨口點道:「馬萍兒留下先答題,其餘人都出去。」
  
  「不能……不能提前跟我們說是怎樣的題嗎?」謝怡然壯著膽子問道。     
  
  「不能。」葉清溪笑了笑,指了指外頭。

  除了馬萍兒之外的三人,只得暫且先退了出去。
    
  馬萍兒嚴陣以待地望著葉清溪,面容因緊張而嚴肅。
  
  葉清溪道:「從此刻起,我來扮演皇上,你使出渾身解數來勾引我。」
  
  馬萍兒呆了。本來沒人會把勾引皇上掛在嘴邊,可眼前這位了不得的葉姑娘連背後說皇上壞話這種事都做了,說出這種話來自然也不算什麼。可是……
  
  「可是葉姑娘,你來扮演皇上?這豈不是……豈不是大不敬?」馬萍兒驚疑不定地問道。
  
  葉清溪道:「確實如此。因此這個屋子裡的事,你最好別說出去,否則你與我同罪。準備好了嗎?」
  
  事已至此,馬萍兒只得咬咬牙,點頭。
  
  葉清溪大刀闊斧地坐在床上,自顧自喝著水,她畢竟也跟蕭洌貼身相處了不少日子,對於他性格的刻畫,很有幾分自信——不就是扮演一個喜怒無常的精神病麼?發神經就可以了!
  
  「皇、皇上……」馬萍兒很不自在地望著葉清溪,「妾……妾為皇上斟茶。」
  
  葉清溪看了她一眼:「你誰啊?滾!」
  
  馬萍兒面色一僵,見葉清溪如此認真入戲,她也盡量壓下心中的彆扭,放緩了聲音道:「回皇上,妾名萍兒,請容許妾為皇上斟茶。」
  
  「哪來那麼多廢話?」葉清溪這回看也不看她,「來人,把她給朕拖出去!」
  
  人自然是不會進來的,可馬萍兒聽到這兒心中一慌,這可是考題啊,她再不想想辦法,說不定便當是答題失敗了呢!
  
  「皇上,妾、妾不想出去……」馬萍兒幾步跑到葉清溪身邊坐下,挽住她的手臂使勁蹭她,撒嬌道,「妾陪皇上喝一杯吧?若皇上悶了,就讓妾替皇上舞一曲。」
  
  葉清溪側頭看了她一眼,嘴角溢出一絲笑來:「你還會跳舞?來吧,讓朕瞧瞧。」
  
  馬萍兒於是鬆開了葉清溪,走到她面前,深吸了口氣克服心中的尷尬,扭動著柔軟的腰肢,以撩人的舞姿勾引著面前的人。  

  葉清溪欣賞地望著馬萍兒的舞姿,她想馬萍兒這個應當是壓箱底的絕技了吧,這樣魅惑的舞蹈,絕不能在他人面前舞動,也就是與蕭洌單獨相處時才能使出來。她要是個男人,或許早就按捺不住了吧。但她如今是蕭洌,神經病的思維可不是一般人能猜到的,為了對馬萍兒負責,她不能那麼輕易就讓馬萍兒過關。
  
  看了會兒,葉清溪把手中的茶盞往地上一丟,惱怒道:「這什麼鬼東西?難看死了!」
  
  馬萍兒被嚇得身子一僵,面上閃過一絲怒色,差點想跟葉清溪翻臉,這可是她最為得意的,將來準備拿來只跟自己的丈夫享受閨房之樂的絕技,怎能被葉清溪如此貶低?可理智還在,即便再不願意,葉清溪都是太后欽定的,她只能按著對方的胡來想法行事。
  
  「皇上恕罪,既然皇上不喜歡這個,妾還有個拿得出手的手藝……」馬萍兒羞答答地望著葉清溪。
  
  「朕不想聽,你滾出去。」
  
  馬萍兒瞪大眼看著處處跟自己作對的葉清溪,只僵硬了片刻便撒嬌道:「皇上,便聽妾說給您聽吧。妾有一手按摩絕技,我娘對此亦是讚不絕口呢。」
  
  她的話提起了葉清溪的好奇心,她想知道那有多舒服,於是道:「是嗎?那你過來給朕按按。」
  
  馬萍兒離開屋子叫下一個人進去時滿臉疲憊,好像受了極大的委屈,連眼眶都有些泛紅,看得其餘人戰戰兢兢。謝怡然不是下一個,她問馬萍兒究竟是什麼考題,然而馬萍兒只是看她一眼,搖搖頭恍惚地站到了一旁。
  
  第二個出來的人表現沒比馬萍兒好多少,接下來的兩人亦是如此。
  
  隨後葉清溪將四人又叫了回去,扮演了四回蕭洌的她此刻紅光滿面,笑意盈盈。那麼多人都想當皇帝自然是有道理的,像這種為所欲為的痛快,哪是其他身份能比的?她都希望自己真的是蕭洌了。
  
  「你們的表現都還太差,接下來的日子,我會繼續訓練你們的。」葉清溪總結陳詞道,她說得有些含糊,具體的考題內容大家雖然都心知肚明,但她卻不好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出來。
  
  從這一天起,葉清溪時不時就能有皇帝般的待遇,而那四人便生活在了水深火熱之中。
  
  除了後宮這邊,疫苗那邊的事也在葉清溪的監督下有了些許成果。第一組和第二組先完成了實驗,畢竟這兩組人身體內都已經有了抗體,牛痘種上後,兩天便結束了所有病程,而另一組人,在接種後的第十五天也結束了病程,這一天,正好也是那四人的魔鬼訓練結束的那一天。
  
  這一天是四月二十二,太后在這天將其餘未選上的姑娘們都送出了宮,而被選中的四人,她說與幾人投緣,要讓她們再住幾日。這樣的消息一出來,眾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被選中的彈冠相慶,而落選的則扼腕嘆息。
  
  這一天,臨時待在太醫院的民間大夫們雖然不明白原理,可親手做出來的實驗讓他們驚嘆不已,對於未來可能由他們終結天花的肆虐而激動得心潮澎湃。而其中跟衛桑一起饒有興趣地接受了葉清溪的一部分現代醫學理論的大夫們則看到了新世界的大門在他們面前打開,目前還不知要不要邁出去這一步,葉清溪得空過去時便總是被他們的質疑和困惑所淹沒。
  
  三日後,葉清溪作為第一批志願者種了牛痘,種痘位置在左上臂,她好說歹說衛桑才紅著臉來替她種了痘。第三日,她上臂出現紅色丘疹,兩日後變成了皰疹,再過三日化為膿皰,又過了三日膿皰結痂,再過三日,痂蓋脫落,留下一個小小的瘢痕。看著那個代表著成功接種的瘢痕,葉清溪長舒了口氣,至少她不會在古代死於天花了。
  
  而在葉清溪將自己作為志願者自我隔離的這段時間,被選中的四人便時常陪著太后。太后一開始其實並不想讓葉清溪當第一批志願者,但牛痘畢竟安全得多,葉清溪也想以身作則一回,便勸服了太后。太后看到葉清溪手臂上的瘢痕,聽葉清溪說她體內應該有抗體之後,便吩咐太醫院的醫女去跟那些民間大夫好好學學種痘手法,畢竟這是古代,葉清溪自己可以不顧男女大防,其他女子卻不行。好在種痘手法屬於熟能生巧的範疇,相信醫女們在拿宮裡的那麼多人練手後,一定能擁有熟練的手法為宮裡的主子們服務。
  
  如今距離太后答應的接蕭洌回來還有一個月,為了穩妥起見,移「移情」計劃便在報國寺進行,省得把蕭洌接回宮後出什麼意外。況且牛痘疫苗這事,才剛開始,太后打算等試的人多了後再給蕭洌種牛痘。
  
  宮裡留著的大夫們將技術教給醫女們後,便領了太后的懿旨,離宮將這種方法普及整個京城。太后其實本想弄些已經種過牛痘的丟到天花病人旁看他們會不會得天花,然而這事才剛提出就被葉清溪否決了,太后不在乎平民百姓的人命,可她在乎葉清溪對自己的觀感,這關係到葉清溪為蕭洌治病的積極性,因此她誠懇地認了錯,之後不再提,也像是個仁慈的太后般讓民間的大夫將這項利國利民的技術傳播到民間,可她心裡卻想的是,京城時有天花疫病爆發,在城裡普及這項技術後,最後得來的結果跟她最初想做的實驗也沒差了,只是時間上要久一些。
  
  太后以做噩夢為由要去報國寺祈福,帶上了被選中的四人。而葉清溪,則被太后留在了宮裡,免得蕭洌見到她又撒不開手了,令那四人無從發揮。葉清溪對此相當贊成,太后和蕭洌不在宮裡,她一個人別提多爽了。
  
  報國寺中,太后領著四女見到了蕭洌。
  
  蕭洌看到太后時有些急切地迎上來:「母后,您可是來接孩兒的?」
  
  太后道:「母后近日做了些噩夢,便來報國寺祈福。洌兒你放心,要不了一個月,母后便會接你回宮。」
  
  蕭洌面上沒有太大的失望之意,目光從她身後四女身上掃了一圈,沒見到葉清溪,他深邃的眸定定看向太后,輕聲問道:「表妹還好嗎?」
  
  太后道:「清溪很好。」
  
  蕭洌望著太后,忽然扯了扯嘴角:「母后該不會已將表妹趕出宮了吧?」
  
  太后眉頭微蹙,卻耐著性子道:「自然沒有,她們幾人都可作證,清溪還好好地待在宮裡。」
  
  蕭洌這才拿正眼看那被選中的四人。她們被選出來,容貌自然是過關的,各有各的特色,四人站在一起,足以令人眼前一亮。
  
  然而蕭洌卻不耐煩地掃視過去,不顧太后的臉面問道:「母后說的都是真的?」
  
  這是四人第一次見到蕭洌,這個年輕俊美的皇帝甫一出現,就令四人心中春心蕩漾,什麼「暴君」之類的詞早就被她們一腳踢開。先前她們連請安的機會都沒有,如今終於能跟皇帝搭話,四人自然激動,還是馬萍兒反應最快,先福了福才輕聲道:「萍兒替娘娘作證,葉姑娘如今正在乾清宮中,她前兩日種了牛痘,身子不大爽利,因此娘娘便未帶葉姑娘同行。」
  
  她微垂著頭,柔美的聲音夜鶯般動聽。她此刻忽然很是懷疑葉清溪的用心。葉清溪曾經說過,她差點被皇上弄死——雖然沒有直說,可意思大體如此。然而如今來看,皇上對葉清溪這個莫名奇妙的表妹竟十分重視,「表妹」長「表妹」短的,那麼親暱,怎麼可能是葉清溪所說的差點殺了她呢?莫非葉清溪其實早就對皇上有意,只是太后不同意二人的事,她便利用太后信任她這一點,將錯漏百出的事教給她們,好讓她們被皇上所厭棄?
  
  疑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生根發芽,很難再清除,馬萍兒暗暗做著盤算。
  
  「牛痘?那是什麼?」蕭洌果然問起了她話中他不懂的部分。
  
  馬萍兒道:「聽說接種了牛痘便不會得天花。」只不過她可不太相信,因此並沒有詳細去瞭解。
  
  蕭洌皺了皺眉,望向太后:「可有什麼危險?」他的眼神冷下來,「母后也種了這什麼牛痘嗎?」
  
  太后微怔,隱約明白蕭洌誤會了什麼,她不動聲色地瞥了馬萍兒一眼,有些遷怒於這個引來洌兒誤會她的女人。
  
  「母后尚未。」太后說著徒勞地解釋了一句,「這是清溪自願的。」
  
  蕭洌嘲諷地笑出了聲:「母后說的是,清溪那麼善良,那定是清溪自願的,與母后半點關係都沒有。」
  
  太后眉頭緊皺,知道這誤會怎麼都解釋不清了,心裡越發討厭馬萍兒,卻也耐著性子道:「等你回了宮去問問清溪,便什麼都明白了。」
  
  「孩兒也盼望著儘早回宮,只怕回得晚了,表妹便不見了。」蕭洌道。這一個月他過得很煎熬,明知他的母后很可能對清溪不利,他還是狠心決定最後再試一次。他這是孤注一擲了,只是貪戀那個他期盼卻幾乎不可能達成的結果。
  
  太后只當沒有聽出蕭洌話中的諷刺和怨懟,只微笑道:「她還能去哪裡?別胡說。母后這回在這兒待上幾日便走,你暫且安心待著。」
  
  「孩兒明白了。」蕭洌沒再多說。
  
  太后並不想讓自己的計劃太明顯,不過按照葉清溪所說,只要蕭洌成功移情到她帶來的其中一人身上,那麼他之後絕不會再考慮什麼刻意不刻意的。因此,她便沒有遮掩什麼,帶著這四人與蕭洌同一個院子住下。
  
  馬萍兒自覺與蕭洌說上話的自己佔有優勢,又有太后作為後盾,因此當天便按捺不住,當蕭洌在外頭打拳時悄悄在一旁看著。因為有太后的私下示意,徐威對於馬萍兒這種鬼鬼祟祟的舉動也當沒看到。
  
  等蕭洌打完一套拳準備歇息時,在一旁伺機已久的馬萍兒立即迎了上去,羞澀地遞上自己的帕子:「皇上,擦擦汗吧。」
  
  蕭洌隨手一抓,便將馬萍兒手中的帕子捏到手裡,隨意地擦去臉上的汗水,隨後更隨意地往遞上一丟。
  
  而彼時馬萍兒正要接回自己的帕子,見蕭洌如同扔垃圾似的丟了她的帕子,她身子一僵,伸出的手一時間沒來得及收回。
  
  蕭洌終於注意到自己面前這奇怪的女人,皺眉道:「滾開。」
  
  馬萍兒眼睛微微瞪大。她、她本以為葉清溪假扮皇上時那些粗魯的話都是騙她的,皇上這樣一個翩翩少年郎,怎麼可能說那種話?可如今,她開始懷疑自己先前的認知了!莫非……皇上真是葉清溪說的那樣?
  
  「是、是,皇上,萍兒先告退了。」馬萍兒驀地想起葉清溪所說的,在皇上發怒時千萬不要倔要順毛摸,本想再說些什麼的她也不知怎麼的就半句話也不多說,低頭退了開去。
  
  蕭洌沒再理她,轉身回了屋子。
  
  馬萍兒望著他的背影,陷入了深深的糾結之中。
  
  葉清溪說的,究竟是真還是假?!
  
  暗處,偷看到馬萍兒出師不利吃癟的三人不禁嗤笑出聲。
  
  是夜,蕭洌在屋子裡待了會兒睡不著後,便出了門,在庭院裡四下走動。晚飯時他母后讓他一起去吃,卻被他以胃口不好為理由拒絕了。這一個月他過得恍恍惚惚,迷糊間彷彿就能見到表妹站在一旁朝他笑。在他莫名憤怒想殺人的時候,他看到她一下子撲入他的懷中,撒嬌說不想看到他殺人,那溫香軟玉讓他心猿意馬,所以他只是打了人幾十板子而已。在他難過得不想活了時,也是她陪著他,她抱著他,讓他可以依偎著她,讓他可以有個懷抱盡情傷心難過……
  
  他真的跟表妹分開得太久了,這一個月他度日如年,甚至想著不如就算了吧,他還是要回表妹吧,不跟他母后賭了。
  
  可他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做,寧願煎熬也只是等在這裡,等著說好的兩月之約。
  
  蕭洌想事情想得出神,半晌他忽然注意到前方有人,他心中一動,快步走了過去。
  
  那個窈窕的身影越來越近,他面上逐漸帶了笑,那是清溪!
  
  「表妹!」蕭洌一把抱住這個背對自己的「表妹」。
  
  然而令他吃驚的是,被他抱住的人卻驚慌失措地驚呼了一聲,慌忙掙扎起來:「你這登徒子,快放、放開我!」
  
  蕭洌眉頭緊皺,他驀地鬆開此人,見她轉過身來,他面色便變了。根本不是表妹!
  
  「皇、皇上!」她似乎被蕭洌嚇到了,忙後退了一步,一副被驚嚇到的弱柳扶風的模樣。
  
  蕭洌心中逐漸染上怒氣,他拂袖轉身,正要離開時,便聽身後人道:「皇上,您……您口中的表妹,可是葉姑娘?」
  
  蕭洌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看著這個人,他終於想了起來,今日隨同他母后來的人之中,正好有此人,先前他並沒有太在意,但模樣還是大致記住了些。
  
  「民女謝怡然,見過皇上!」謝怡然連忙行禮。
  
  蕭洌道:「你與我說句實話,清溪表妹真的沒事?」
  
  謝怡然低著頭柔聲道:「皇上請放心,葉姑娘確實安然無恙。」
  
  「她……有沒有瘦了?」蕭洌又問道,聲音裡不自覺地帶上了些許擔憂。
  
  謝怡然道:「葉姑娘這些日子吃得很好,似乎還胖了些,皇上不必擔心。」
  
  蕭洌點點頭,或許除了讓清溪試藥之外,他母后待清溪確實不錯。他還想知道更多關於清溪的事,可又擔心說得多了就克制不住自己愈發滋長的想念,最後還是決定轉身便走。
  
  然而他的衣角卻被人拉住了。
  
  只聽身後有人怯生生地說:「皇上,別、別離開我……我有些害怕。」
  
  蕭洌恍惚間彷彿聽到了葉清溪的聲音在他背後,他控制住自己沒有立即轉身,這語氣跟清溪那麼像,會不會就是她來了呢?
  
  「不要離開我,求求你了……」謝怡然繼續哀聲道。
  
  蕭洌終於轉過身來,然而他的神情卻有些冷,只見他驀地扼住了謝怡然的脖子,湊近她森冷地問道:「誰讓你來接近朕的,嗯?我親愛的母后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 11:03 PM

第42章 一曲涼涼

  白日裡,當馬萍兒先一步與皇上搭話時,其餘二人是反應不夠快來不及,而謝怡然則是故意沒有先出頭。在見到皇上之後,她也與其餘幾人一樣為皇上的俊美而心動,可她謹慎地認為不必當出頭鳥,不如先觀察過後再決定。
  
  而觀察過後的結果令她吃驚。在過去的十幾日,葉姑娘從未說過她跟皇上之間還有什麼男女之間的糾葛,在她說了不少皇上的壞話,以及她以皇上幾次差點殺死她來恐嚇她們的情況下,認為葉姑娘不小心惹怒過皇上,而靠著太后才勉強活下來的猜測才是最靠譜的。然而皇上對葉姑娘的反應卻令她很是訝異,皇上對葉姑娘,明明是一種……一種癡戀吧?可這樣一來,葉姑娘教她們幾人如何接近皇上的意圖又是什麼呢?
  
  謝怡然實在猜不透葉清溪的想法,可她知道自己面前有一條十分危險但若成功則成效顯著的路。葉姑娘在教她們時,似乎有些刻意強勢,按照她平日裡的觀察,葉姑娘是個相當溫和的女子,她想,既然皇上喜歡葉姑娘這樣的,那她不如試試。她輾轉反側許久都沒能睡去,無意間注意到蕭洌,便也趁著夜色跟著他來到庭院中。侍衛們得了上峰的指示無視了她的到來,她便故意來到蕭洌不遠處,引他發現自己。
  
  在她拉住蕭洌衣角後見他停下久久不語,她以為自己成功了,可下一刻她就感受了真實的恐懼。她恍惚間想起葉清溪在課上曾一臉嚴肅地說過:「你們別看皇上年紀輕輕,可千萬不要小看了他,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當時她以為葉清溪不過就是隨口恐嚇罷了,如今她明白卻已經遲了。
  
  「皇上……我、我不知您在說什麼……」謝怡然瞪大雙眼驚恐地望著蕭洌,她根本不敢說實話。
  
  蕭洌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一分,他的眼裡沒有半分憐憫,看著謝怡然就像是在看個死物:「你不知道?也沒什麼,朕記得你們同來的有四人吧?」
  
  謝怡然頓時心臟狂跳起來,她明白皇上的意思,她不說,他還有其他三人可以問,此刻她真的相信他會掐死她!
  
  她腦中閃過無視畫面,終於定格到了一個場景,那個場景中,葉清溪說:「皇上討厭別人騙他,你們要麼別說謊,要麼就讓自己的謊言聽起來可信又不那麼令人厭惡。 」
  
  說她們是受了葉姑娘的教導來勾引他的?皇上或許會因此而對葉姑娘因愛生恨,可她們這些人也討不了好啊。
  
  謝怡然顫聲道:「回皇上……太后娘娘月前召了十幾個適齡女子入宮,我們四人便是被選出來的。」
  
  蕭洌鬆開謝怡然,有些失望,黑眸怔怔地望著虛空的一點,喃喃道:「果然如此……」
  
  片刻後他看向謝怡然冷然道:「今日朕問你的話,你不許跟我母后說。你別忘了,朕是大樑的皇帝。」
  
  說完他根本也不需要謝怡然的回答,像是著了魔,轉身遊魂似的向前走去,謝怡然卻只顧著劇烈喘息,顧不得他了。皇上……皇上真是太可怕了,葉姑娘真的沒有騙她們!
  
  一時間,謝怡然心中五味雜陳,一會兒是對自己逃過一劫的慶幸,一會兒是對葉清溪明知道皇上是個怎樣的人卻將她們推過來的憎怨。
  
  她遠遠見皇上在一個涼亭裡坐下,不敢在此地久留,便忙悄悄躲開他回房去了。成為皇上的女人後所擁有的榮華富貴確實令人嚮往,然而她可不願意剛來就面臨生死之境,與其面對如此喜怒無常連自己的命也無法保證的皇上,不如找個平凡的男人嫁了。
  
  蕭洌獨自在涼亭裡坐著,直到他察覺有人慢慢接近,他瞇眼看去,卻見白日裡回過他話的女子站在那裡,他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她自稱什麼平兒,那張臉倒如同她的名字般真是寡淡無趣得很。
  
  蕭洌正想讓她滾開,卻見馬萍兒忽然隔著些距離跪下了,帶著哭腔的嗓音道:「皇上,請饒恕我們幾人的欺君之罪!」
  
  蕭洌轉念一想,問道:「你聽到了方才的事?」
  
  「回皇上,民女並非故意偷聽,只是見怡然一個人偷偷摸了出來,民女擔心她才跟過來,誰知竟會聽到那一幕……怡然她,怡然她並沒有說出全部的事實,民女不想欺瞞皇上,願向皇上和盤托出!」馬萍兒誠懇地回道。
  
  蕭洌在知道果然是他母后故意令這四人接近自己後早已意興闌珊,聽到馬萍兒的話也沒有太大的興趣,只擺擺手冷聲道:「朕不想聽,滾!」
  
  馬萍兒雖然不太喜歡葉清溪,可此刻蕭洌的語氣竟然跟葉清溪當初模擬的一模一樣,她不禁悚然一驚,忙伏下身體飛快地說道:「回皇上,此事跟葉姑娘有關!」
  
  蕭洌目光如電般射向馬萍兒,滿臉陰鷙地說:「你若膽敢說表妹的一句不是,朕要你的命。」
  
  馬萍兒頓時額頭汗如泉湧,她本想一鼓作氣說出葉清溪在上課時對皇上的不敬之語,以此令皇上厭棄葉清溪,從而才能看到她。可皇上此刻的話猶如惡魔低語,嚇得她瑟瑟發抖,甚至連開口說句話都不敢。
  
  要不要……要不要賭上這一回?
  
  馬萍兒在四人中的膽子算大的,此刻她腦子嗡嗡作響,手心被汗水浸潤,眼前的青石板在她眼中也似乎晃動起來。她是家中的嫡女,可她娘不是她親娘,她親娘早死了,她爹偏向繼母和繼母所生兒女,她若是不能為自己博一博,回到那個家後還不知會被配給怎樣的人家。
  
  她終於咬了咬唇說道:「皇上,在來報國寺之前的十幾日,我們四人是由葉姑娘教導的!」
  
  眼前一片寂靜。
  
  片刻後,一雙漆黑的靴子到了她眼前,那個她又懼又嚮往的男人幾乎沒有感情的聲音在她頭頂上方響起:「你方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馬萍兒感到自己全身都在抖,可她卻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打顫:「是,皇上。民女說,在來之前,葉姑娘教導我們如何勾引皇上。」
  
  她話音剛落,便覺自己手臂上被狠狠踢了下,她仰面摔倒,來不及感受手臂上的劇痛,那個惡魔般的男人便一腳踩上了她的手背,略低了頭似是面無表情地望著她:「你再說一遍。」
  
  馬萍兒心中充滿了恐懼,她如今知道葉清溪沒有騙人,皇上確實是個喜怒無常的暴君!可事已至此,再沒有了退路,她必須一條道走到黑!
  
  「皇上,民女不敢欺騙皇上,皇上若不信大可去問其他三人。」馬萍兒忍著恐懼的淚水掙扎著說道。
  
  蕭洌腳上用力,馬萍兒便痛呼了一聲,他久久地站立著,在她驚恐得渾身顫抖時,他才慢悠悠地蹲下,扯著馬萍兒的衣襟冷冷望著她,輕聲問道:「說說看,清溪都教了你們些什麼?」
  
  明明蕭洌此刻的神情是那麼可怕,馬萍兒還是覺得心底一鬆,她知道自己賭對了!此刻她又一次想到了葉清溪的話,葉清溪說過,在皇上面前,要麼不說謊,要麼說的謊話讓人聽起來可信又不那麼令人厭惡。她決定對皇上和盤托出,一句謊話也不說。
  
  庭院外的夜色靜悄悄的,報國寺肅穆又寂寥。
  
  而遠在京城的皇宮之中,乾清宮東暖閣裡正睡得香甜的葉清溪,做了個與蕭洌互換身體的美夢,即便明知是夢也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第二日,謝怡然三人驚訝地發覺,馬萍兒是從蕭洌房裡出來的。
  
  馬萍兒還穿著昨夜的衣裳,只不過外衣竟有些髒,滿是凌亂的褶皺,她臉上猶帶疲憊,似乎一夜未睡。
  
  對上三人怪異的目光,馬萍兒羞澀又趾高氣昂地一笑,不理會她們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馬萍兒在蕭洌屋子裡留宿一夜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到了太后耳中,她將徐威招來,詳細地詢問過後知道昨夜謝怡然和馬萍兒二人先後在庭院裡截獲蕭洌,只不過一個失敗一個成功,不過蕭洌跟那二人分別說了什麼,當時被趕開離得遠的侍衛並沒有聽到。
  
  太后沉默了好一會兒,馬萍兒並不是她最屬意的人選,可既然馬萍兒成功了,就說明這姑娘有些本事,那便暫時先用著吧。哪天用著不順手了,要除掉也不難。畢竟馬萍兒不是葉清溪,不需要她來替洌兒治病。
  
  太后讓人叫來了謝怡然,詢問她前一日晚上她跟蕭洌說了些什麼。
  
  謝怡然不明白為什麼馬萍兒竟然能得到皇上的青眼,她想一定是她走後發生了什麼。而面對太后的詢問,她驀地想起了皇上的那句威脅,只要她不說,皇上自然也不會說,誰也不會知道他們當時說了些什麼。可若是她說了,太后可不會在乎她的小命,萬一跟皇上說話時洩露了什麼,慘的便是她謝家。太后如今是掌權,可皇上說的沒錯,他才是大樑的皇帝,他遲早要親政的,她沒辦法拿自己的全家去賭。
  
  「娘娘,是怡然沒用。」謝怡然低著頭一臉難過,「我本想裝作與皇上偶遇的樣子,一開始皇上似乎認錯了人,還以為我是葉姑娘,但他發現我不是後,便惱怒地走了,我也不敢在皇上盛怒時前去,便回了。」
  
  「就這些?那馬萍兒是怎麼回事?」太后問道。
  
  謝怡然赧然道:「萍兒許是在那之後來的吧,我也不大清楚。」
  
  太后揮揮手讓謝怡然退下,後者如蒙大赦,很快便退了出去。
  
  太后想到謝怡然的話,嘆了口氣。如今,洌兒還是將旁人認成是清溪……或許,馬萍兒便是用了這個法子?畢竟她們四人跟著清溪學了十幾日,總能學個皮毛吧。
  
  太后找來蕭洌一道吃早飯,只留下了翠微,其餘人都在外伺候。
  
  「洌兒,母后聽說你昨夜幸了馬萍兒?」太后似乎不經意地問道。
  
  蕭洌慢吞吞地擦了擦嘴,滿不在乎地說:「是啊。」
  
  太后道:「馬萍兒畢竟是正經人家的姑娘,你幸了她便該給她個位份。」
  
  「母后看給她什麼位份好呢?」蕭洌看向太后。
  
  太后似是思索了會兒才道:「先給個昭儀吧,洌兒你看如何?」
  
  「那就按照母后說的做吧,等回宮後再辦。」蕭洌似乎不怎麼在意,懨懨地應著。
  
  太后原本不知馬萍兒如今對蕭洌究竟意味著什麼,只有個猜測而已,如今見蕭洌並不顯得開心,或許正是因為她的猜測對了,如今洌兒懊惱後悔了。她也不便多說,想了想又問道:「明日母后便要回宮了,你要留下她嗎?」
  
  蕭洌想了想說:「那便留下吧。」
  
  太后看不出蕭洌對馬萍兒有多少感情,可畢竟是他第一個女人,總該有些不一樣的情感。她還記得先皇的第一個女人沒福分,在先皇登基之前便病死了,那之後每到那女人的忌日,先皇當晚便會誰也不見,緬懷故人。
  
  看來,洌兒確實是還放不下清溪,然而這個新人也令他貪戀,她指望著馬萍兒在接下來的一個月能有用些,漸漸取代清溪在洌兒心中的地位,讓洌兒不再想著娶清溪這事。
  
  太后讓葉清溪多選一些人出來本就為了多些保障,如今馬萍兒搶了先,其餘人便不必再多使力了。她在報國寺再待了一日,便帶著其餘三人回了。
  
  葉清溪見太后回來得那麼快,又見少了一人,便明白計劃成功了,至少成功了一半,可令她吃驚的是,被選中的人竟然是馬萍兒,相較於馬萍兒,她原本更看好的是其他人。
  
  太后摒退眾人,只留下葉清溪說話。
  
  「洌兒第一日便幸了馬萍兒。」太后道,「我說要給她個昭儀的位份,他也應了下來。」
  
  葉清溪聽著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她問道: 「馬萍兒有沒有說她是如何做到的?」
  
  雖說她教了她們四人很多東西,但也沒想到第一天她們就把蕭洌拿下了啊!怎麼想都不覺得會有那麼容易吧?
  
  太后眉頭微蹙道:「這個……我之後沒能再與馬萍兒單獨說話。洌兒看她看得很緊,像是怕我對她不利。」她說著嘆了口氣,「不知洌兒何時才能不再如此提防我。」
  
  葉清溪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聽太后的描述,蕭洌如今對馬萍兒就像是當初對她一樣嗎?當然,她這絕對不是什麼吃醋,只是本以為是個地獄難度的任務,臨到頭了才發現是簡單模式,這實在太令她驚訝了,這種順利到不可思議的感覺,令她十分沒有安全感。
  
  「珍姐,按照您來看,他真的已經移情了?」葉清溪問道。她不在現場也不好判斷,只能看看太后是怎麼說的了。
  
  太后回憶了一番才道:「似乎並不全是。不過,我把馬萍兒留在了他那兒,再過一個月,想來總會有些進展。」
  
  葉清溪見太后似乎挺樂觀,也不再說什麼掃興的話。然而她總有那麼點不好的預感。她想起之前蕭洌說過,他不想走他父皇的老路,這輩子後宮只會有一個女人,那麼在太后提議封馬萍兒為昭儀時他怎麼就那麼輕鬆地應下了呢?是想要一點點給馬萍兒提升位份直到皇后嗎?還是說,他當初說的那些話其實根本就是忽悠她的?又或者說,她判斷蕭洌對她是移情作用的結論出了錯,他之前身邊沒有女人不過是因為沒有碰到合適的,四人中他看中了馬萍兒,所以睡了人家,但他根本也不打算放棄她,等回到皇宮,說不定也想給她個昭儀當當,反正作為皇帝,想要哪個女人,想要幾個女人都不是問題。
  
  在皇宮待了沒幾個月,葉清溪就覺得自己彷彿得了被害妄想似的,總覺得事情不會向自己期望的方向發展。之前一個月因為忙著,她沒有將她寫下的那些能回憶起來的辯證行為療法內容整理出來,如今她忽然不想整理了,總覺得治療蕭洌的病的方法她寫得越詳細越具有可操作性,她就越危險。
  
  「但願吧。」葉清溪稍顯敷衍地應了一句。
  
  太后仔細打量著葉清溪的神情,忽然說道:「清溪,你可是……不大高興?我先前也說過,你若願意,便與洌兒弄假成真好了。」
  
  葉清溪連忙擺手:「不是的珍姐,你誤會了。我只是沒想到事情竟然能那麼順利,有些不知所措的高興。就像您之前說的,將來我還要當個瀟灑的郡主呢,才不要待在皇宮裡。」她謹慎地將「困在皇宮裡」換了種中性的說法,免得身在其中的太后聽了不高興。
  
  太后笑道:「是啊,你放心,有我看顧著,這大樑,隨你去玩去鬧。」
  
  「我會努力盡快治好皇上的!」葉清溪做出一副信心滿滿的模樣。
  
  葉清溪雖然並沒能消解心中的憂愁,可想想煩惱也沒用,至少這一個月不用面對煩人的蕭洌,她便決定暫時讓自己高興一點——指不定這就是最後的歡悅了呢?她總不能把它浪費在無聊的傷春悲秋和煩惱憂愁裡。
  
  種牛痘的方法在太后的強力推廣之下,很快便在京城大肆展開,一個月的時間,半城的人都種了牛痘——畢竟類似皇上也用這法子避天花這樣的名人效應,對百姓來說宣傳效果相當好,最重要的是,這還是免費的。
  
  太后派出去的人在城中各方查探,最後回報給她的消息令人振奮——家中有天花病人的人家第一時間去種了牛痘,之後確信家庭中沒人再得天花,而已知的天花感染情況,從未開展前的每日總有個十來個,到開展後降到了每日一兩個,且都是沒有種過牛痘的。而種過牛痘的人,並沒有因此而有什麼嚴重的並發症。
  
  如此大規模的實驗結果出來後,太后終於也放了心,從自己開始,整個宮裡的主子都種上了牛痘,並要求官吏及其家屬也要接種,拒不肯的也不勉強,但一旦自己或家人得了天花,必須辭官,舉家搬離京城。
  
  其實不少官吏和家屬早在牛痘全城接種的時候便關注了,只是紛紛盯著太后,後來見太后也接種了,他們自然有樣學樣,即便有人不肯,也只是極少數而已。
  
  太后讓蕭洌出宮的理由便是避痘以及讓葉清溪藉機幫他治病,只是後者失敗了,而前者在疫苗已出來的情況下,自然沒了必要。她沒有親自前去,而是給徐威去了封信。
  
  五月二十七,晴,太后得到快馬來報說皇上已到了宮門口,便讓人去叫來了葉清溪,與她一起來到乾清宮前,迎接蕭洌的歸來。
  
  葉清溪爽了一個月,此刻對於蕭洌的歸來是又期待又恐懼。她期待的是為她的擔憂送上一個結局,省得她一直提心吊膽,恐懼自不必提。
  
  車輿在徐威等人的護衛下,漸漸停在了乾清宮前,車門打開,蕭洌從車上跳下來,隨後,他轉身伸出手去。一隻手輕輕放在蕭洌掌中,馬萍兒一臉嬌羞的在蕭洌的攙扶下下了馬車,只是似乎車架高了些,她腳下不穩,一下撞入蕭洌懷裡,他一臉寵溺地說:「萍兒,摔了嗎?」
  
  「皇上,妾沒事。」馬萍兒站穩了身子,低著頭羞澀地說。
  
  「那便好。」蕭洌用力握了握馬萍兒的手,牽著她來到太后跟前。
  
  「洌兒,路上可都順利?」太后像是沒看到馬萍兒,關切地問蕭洌。
  
  蕭洌笑了笑:「母后放心,並沒有什麼波折。」
  
  他的目光掃過太后身後,在正望著他的葉清溪身上稍稍停了停,又迅速移開。
  
  葉清溪覺得自己該欣喜於自己之前看到的,蕭洌如此寵愛馬萍兒,明明是件好事嘛。可為什麼,他剛才看她的眼神,明明沒什麼激烈的情緒,卻讓她脊背發涼呢?究竟是她的直覺,還是她的錯覺?
  
  葉清溪很有些膽戰心驚,她緊跟在太后身後,就見蕭洌和馬萍兒小聲說著什麼,似乎是在打情罵俏。
  
  只是,驚鴻一瞥間,她似乎看到馬萍兒脖子上有些傷痕……今日天氣有些熱了,可馬萍兒卻穿著高領的衣裳,實在有些不自然。
  
  所以,馬萍兒是受了傷?是蕭洌打的嗎?想來也只有他了。莫非這一月,馬萍兒跟她一樣倒楣,無意間觸怒了蕭洌,被他弄傷過?如此一來,馬萍兒與蕭洌變得如此如膠似漆似乎也有瞭解釋,畢竟這說明馬萍兒在不斷的作死過程中,已經明白了蕭洌的底線在哪裡,也就更瞭解蕭洌,更清楚如何討好他,就跟先前的她一樣。
  
  太后將蕭洌迎進乾清宮大殿,說了幾句,便讓蕭洌先去歇著。
  
  蕭洌領著馬萍兒要走,可片刻後他轉過身來望著太后道:「對了母后,有一事不知母后準備好沒有?」
  
  「洌兒說的是……」太后故作不知。
  
  蕭洌忽然嘴角一勾,那笑容如同冰雪消融般,卻在下一秒露出底下危險的尖刺,他以一種不解的語氣理所當然道:「自然是我與表妹的婚事啊。母后答應過我的,一回來便替我們舉行婚禮。」
  
  最糟糕的事似乎還是發生了!
  
  葉清溪忙看向太后,她是不知該怎麼拒絕這事了。真的是她對移情的判斷出錯了嗎?蕭洌還打算坐享齊人之福啊?他說的什麼只會有一個女人,果然是騙人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2 10:05 PM

第43章 有沒有暴露

  在葉清溪看向太后時,太后也看向了她。過去的一個月,太后時不時能從徐威那邊收到信,而徐威信中所描述的內容讓她相當樂觀,而葉清溪根本是害怕去多想,因此二人基本不去談這事萬一走歪了該怎麼辦。
  
  可事實冷不丁地被砸在了二人面前,蕭洌是跟馬萍兒在一起了,可他根本就沒有忘記要娶葉清溪的事。
  
  然而葉清溪覺得剛才蕭洌看自己的眼神和反應,又不像是對她還有那麼大的熱情,所以該誇他特別有恆心嗎?說好的事就會一直堅持下去……
  
  葉清溪這時候很想反駁一下蕭洌,說好的只會有一個女人呢,又要娶她又有了馬萍兒,這算什麼?不嫁了!
  
  然而太后在場,她先前又沒跟太后提起過蕭洌曾經說過的這些話,現在說出來只會引來太后的猜忌,因此她只能死死憋住,指望著太后能替她擺平,或者說,等什麼時候二人獨處時,她再去「質問」蕭洌。她畢竟是站在道德制高點的一方,足夠理直氣壯。
  
  太后從葉清溪臉上看到了慌亂,她亦是心中一沉,徐威給她的來信中說,洌兒與馬萍兒幾乎天天膩在一起,直到三日前她接到徐威的最後一封來信,都沒有什麼變化,她以為這事便是十拿九穩的了,誰曾想,洌兒竟然還抱著這樣的念頭!
  
  太后道:「洌兒,你不是……要馬萍兒?」
  
  蕭洌一臉奇怪地說:「母后,你在說什麼?這與我要娶表妹有什麼衝突?」
  
  太后不語,一般來說,確實沒有,然而……
  
  「我還以為,你只想娶清溪一人。」太后道。
  
  蕭洌微微一笑:「原本是如此,可萍兒也深得我心。」
  
  太后兩個月之前早就已經答應了蕭洌,這會兒自然再沒有了反駁的理由,她不想讓母子間的感情變得更糟,只得選擇拖延時間:「洌兒的事,母后自然沒忘。你一路舟車勞頓,先去歇息吧,這事晚些時候再談。」
  
  蕭洌似乎並不著急,點頭道:「母后說的是。」
  
  他說著便轉身走了,走到一半他又回頭看向馬萍兒。後者忙對太后行禮,匆匆跑過去跟上蕭洌。
  
  太后帶著葉清溪回到東暖閣。
  
  「怎麼回事?」太后皺眉看向葉清溪。
  
  此時只有太后和葉清溪二人,葉清溪自然明白太后這沒頭沒腦的問題問的是什麼,可她還想知道原因呢!只是此刻她有些不敢暴露自己的無知無措,像是想了會兒才道:「這裡面……大概有什麼隱情。」
  
  葉清溪知道不能承認自己關於「移情」的說法不對。否則的話,太后很可能會相當懷疑她的專業素養,萬一哪一天太后認為她不可能治好蕭洌的病,那她會如何?她想也不敢想!
  
  況且,她也確實不覺得自己弄錯了。她一直有種不對勁的感覺,一定是她漏掉了什麼,她如今看到蕭洌看向她的目光都覺得渾身發涼,可照理說,蕭洌本該被馬萍兒勾引過去,再看到她就是看到前女友一樣才對吧,還是和平分手的那種。然而她總覺得他看她時眼底有什麼危險的情緒在湧動,究竟是怎麼回事呢?莫非……他發神經,明明是他先不要她的,到他那裡就成了她拋棄他,所以他如今恨她恨得不行?
  
  至於最可怕的那種可能——蕭洌已經知道了她的所作所為——她想都不敢想。可越是不讓自己去想,就越是會深陷其中。為什麼蕭洌選中的人偏偏是馬萍兒而不是其他人?她之前曾千叮嚀萬囑咐,她們若是洩露了一點,後果不堪設想。不止是她,太后也說過。她並不認為她們才剛跟蕭洌接觸時便會洩露什麼。莫非是馬萍兒跟蕭洌在一起久了,就把她給賣了?可按照她的設想,蕭洌在移情到馬萍兒身上後,應當顧不上她了才對。
  
  「可能……可能是馬萍兒說了什麼。」葉清溪幾乎顫抖著說出這個可能性。
  
  如果真是她想的這樣,那她可真是必須天天在太后的眼皮底下才能活著了!她和太后合作訓練人勾引他這種事,在他看來肯定是背叛,是拋棄他,這是不能觸及的雷區,說什麼還要娶她……他就是想折磨她這個背叛者!
  
  聽到馬萍兒的名字,太后下意識地捏了捏自己的指甲。她其實很有些看不上馬萍兒,不過當時是葉清溪選的人,她也沒多說什麼。如今看來,馬萍兒的上位也顯得太過輕易可疑了些,大概那個晚上馬萍兒便靠著出賣她和清溪而獲得了洌兒的青眼。又或者說,洌兒與馬萍兒的那些恩愛模樣,就是特意做給她和清溪看的。
  
  想到自己兒子在其中可能扮演的角色,太后的心微微下沉。
  
  「也可能是我誤會了馬萍兒。」葉清溪見太后的臉色也不太好,忙又說道,「皇上的精神畢竟不大穩定……或許做不到偽裝這一個月。」
  
  她想起從前蕭洌戳穿她時,都不帶等待的,哪有藏一個月這麼久的心思,再來做些什麼?可在他情緒波動異常的情況下,反常的事也不是不可能發生,比如他極端憤怒之時……
  
  葉清溪覺得自己沒辦法再想下去了,怎麼想,腦子裡都會跳出碩大的「我完了」三個大字。
  
  對於脫出自己掌控的事,太后自然也不樂意見到,可事情還未發展到最糟的地步,她便沒那麼擔心,過去再糟糕的事她又不是沒有遇到過。只是見葉清溪似乎過於擔憂了,她反倒有些擔心。
  
  「清溪,你也不必如此憂慮,過去你哄洌兒很有一套,我相信這回你也能做到。」太后安撫道。
  
  只是她這話在葉清溪聽來不像是安慰,倒更像是威脅。她之前是能做到,可那時候她的對手其實只是一個蕭洌而已,可如今呢?蕭洌都有隊友了吧……
  
  「我、我盡力吧。」葉清溪只得低聲應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還是別太憂心了,事情真到了臨頭,她說不定真能機智地解決,之前幾次,她不也平平安安地過來了麼?
  
  她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把蕭洌叫回來之後第一件事便是給他種牛痘,當日傍晚,太后便派了醫女過去。然而去的醫女最後卻戰戰兢兢地跑了回來,說皇上不肯接種。
  
  太后並沒有立即去找蕭洌,晚飯時她讓人去請蕭洌過來,只是派去的人很快便回來了,說皇上說不來了。
  
  陪坐的葉清溪眼見著太后在聽到消息後周身低氣壓環繞,只能勸道:「皇上可能是累了,明天跟他講講利害關係,或許他就會答應接種了吧。」
  
  太后微微嘆息,看向葉清溪道:「清溪,若明日洌兒還不肯接種,這事便交給你了。」
  
  葉清溪:「……」早知道她就閉嘴了!
  
  「我怕我去了可能就被他打死了……」葉清溪苦著臉道。
  
  太后溫聲安撫道:「不會的,洌兒他如今定捨不得傷你的。」
  
  聽到太后有這樣的認知,葉清溪一時間也不知該不該心生警惕,她不太想拿自己的小命冒險,便道:「他此時正跟馬萍兒二人打得火熱,怕是對我沒什麼耐心了。」豈止是沒耐心啊,恐怕她一接近他就可能被他的洶湧怒氣淹沒吧?她也不想那麼想,也想樂觀那麼點,可直覺告訴她:想得美!
  
  「我倒不那麼想。」太后沉思了會兒,對葉清溪道,「你先回去歇著吧,明日再說。」
  
  葉清溪也不想讓自己顯得太煩人,便退了出去。只是這一晚,她實在有些心神不寧,到後半夜才睡了過去。
  
  第二天,太后那邊派人讓她過去,蕭洌跟昨日一樣不肯接種,這事便果然落到了她的頭上。
  
  葉清溪硬著頭皮到了蕭洌的寢宮外頭,請人通報一聲。
  
  不過片刻,裡頭傳出一陣碎裂聲,然後進去通報的內侍匆匆跑出來苦著臉道:「皇上說不見。」
  
  葉清溪想,蕭洌一定是在氣頭上,忙道:「那……那我晚點再來好了。」
  
  她說完便走得飛快,雖說有點對不起太后,但聽說蕭洌不想見自己,她竟然還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聽說她來見他,他就氣得摔東西,她要是進去,他可能就要摔她了吧,還是別進去觸黴頭了吧。
  
  內侍回寢宮去回報,剛說完腳邊便是一整壺茶水,隨著茶壺的破裂濺得四處都是。
  
  蕭洌冷著臉坐那兒,誰都能看出他氣得不行。
  
  馬萍兒戰戰兢兢地躲在一旁,不敢發出一點聲音,極力讓自己連一點存在感都沒有。
  
  此刻她的心中充滿了悔恨。
  
  報國寺中的那一晚,她當時明知道有風險,但還是決定賭一把,只為了她的未來不再受人掣肘。然而如今看來,她還不如老老實實讓她的繼母隨便把她嫁了呢。
  
  在告訴了皇上一切,被他帶回他房間時,她心裡的激動不必說,她以為自己要飛上枝頭了。然而在她等著皇上對她做什麼時,皇上卻指了一個角落,讓她站過去,沒有他的命令不能動。
  
  她懵了,想到葉清溪過去教自己的,話剛說出口,她眼中俊美無比的皇帝卻像是看穿了她似的說:「朕不想聽你的那些廢話。朕選了你,你便老實些配合朕,若讓人看出破綻,你別想活,你家裡人與你同罪。」
  
  馬萍兒被他那冷冽的眼神看得心中一抖,當夜不敢再造次。可她活泛的內心並沒有因此而冷寂下來。皇上要她配合他做出受寵的模樣,她自然是求之不得,一開始是假裝的,後來說不定能弄假成真呢?這是她求之不得的機會。
  
  因此第二天見到謝怡然幾人,她面對她們時的得意是真實的,因為只有她獲得了接近皇上的機會,也因此比旁人更容易得到皇上真正的寵愛。
  
  然而,接下來在報國寺的每個日夜,她卻一直在受苦。
  
  皇上為了讓他周圍的人都信他寵著她,不讓她回自己的屋子去,可他也絕不想要她的靠近,一旦她過於接近了,便會被他瞪。她只能睡在窗邊的軟塌上,委屈又難受。有一次她大著膽子趁著皇帝睡著的機會想爬上床去,誰知卻差點被他掐死。
  
  那之後她被嚇到了,消停了幾天,可後來有一天夜裡,她忽然聽到皇帝的哭聲,壯著膽子靠近後就震驚地發覺那麼俊美的皇上,竟然淚流成河,哭得跟孩子似的。這一刻她有一種相當微妙的感覺,就好像又敬又畏的神忽然跌落凡塵,在泥地裡弄得一身狼狽。
  
  她當時不大想靠近他。可她也明白自己並沒有什麼退路,便小心謹慎地詢問皇上是不是有什麼傷心事,卻沒有得到任何反應,她當時膽子也是大,竟又一次爬上床想要靠近他,誰知明明自顧自傷心絕望的男人竟然在她碰到他之前把她推下了床。
  
  馬萍兒那一刻羞憤地跑了出去,之後徐威就進去了。在那之後幾日,她沒再進去,而皇上也沒再找她,等她再見到他時,他又恢復了一貫的冷酷。她沒想到自己會那麼頻繁地想起葉清溪教她的那些,葉清溪對皇帝的評價,當初在她看來是多麼不屑一顧,如今她便是多麼希望時光能倒流,讓她能纏著葉清溪多問些。
  
  那之後,馬萍兒時不時還是會動些小心思,可最終的結果不是被皇上罵,就是被他打,他掐著她脖子時真的以為他當時會掐死自己。當她對著鏡子裡看到脖子上的瘀痕時,她又一次想到葉清溪說過,葉清溪過去也幾次差點死在皇上手裡,還是差點被毀容以及脖子掐出瘀痕……
  
  一個月的時間,足夠馬萍兒從躍躍欲試充滿了希望,到如今的戰戰兢兢,不知所措。皇帝說什麼,她做什麼,不敢越雷池一步,她已經看不到自己的未來如何,只想著皇上在達成他的目的之後能放過自己。
  
  她不敢恨皇帝,卻不代表她沒有恨的人。皇上的目的,是葉清溪,他讓她裝作被他寵愛,都是為了葉清溪,明明皇上那麼喜愛葉清溪,為她花那麼多心思,眼裡根本放不下別的女人,葉清溪當初怎麼能把她們幾個推入火坑?葉清溪想裝清高,想給太后看她對皇上沒有旖旎的心思,所以才故意害她們幾人嗎?
  
  馬萍兒看了眼蕭洌,也就只敢在心裡腹誹了。聽說葉清溪過來摔杯子給她聽的人是他,聽說她走得那麼痛快摔茶壺的人也是他,不愧喜怒無常的評價。
  
  蕭洌丟完茶壺之後還不解氣,他想到葉清溪平日裡表現出來的那種膽怯模樣,有些擔心她被這麼一嚇便不再過來了,可讓他叫人去追她,他又不願意做。
  
  他低頭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雙手,在得知她竟然背叛了他之後,他那種想撕碎她的狠厲想法便一直被壓抑著,直到回到皇宮,在乾清宮門前見到她時,他差點就沒控制住自己。
  
  他那麼信任她,將他的想法都告訴了她,她卻聯合了他的母后來欺騙他戲耍他!他真沒想到她背後竟是那樣看他的,她跟他的母后一樣冷酷絕情,一樣令人憎厭!
  
  葉清溪剛回到東暖閣便遇到了似乎在等消息的翠微,見她神情裡似乎帶了點輕鬆,翠微問道:「皇上答應了?」
  
  葉清溪忙神色一整:「沒有。」
  
  翠微將困惑吞了回去,又問:「那皇上是如何說的?」
  
  「他見也不肯見我。」葉清溪道,「或許還是太后娘娘親自去勸說有效果吧……」
  
  「娘娘去,不見得有用。 」翠微道,她已經知道了自己不在皇宮時太后和葉清溪一起做的事,這會兒也猜到可能是馬萍兒說了些什麼讓計劃出了意外,「解鈴還須繫鈴人,葉姑娘,你才是一切的關鍵。」
  
  葉清溪一點都不願意被人如此重視,可如今看來,翠微的話也沒錯。他明明說還要娶她的,可她去見他時他卻氣得摔杯子還不肯見她,可見他確實知道了些什麼。
  
  除非她能勸說太后放她出宮,否則她遲早要面對蕭洌的。逃避不是辦法,她必須正面對上蕭洌,然後……最好能忽悠過去。
  
  雖然葉清溪對自己能不能騙過蕭洌感到相當沒底,但她也沒有選擇餘地了。她對翠微道:「多謝翠微姑姑,我明白了,這事確實應當由我來解決。」
  
  她對翠微點點頭,腳步一轉,便又往回走。
  
  候在外頭的內侍依然是原先那個,見葉清溪回來,他小心地瞥了眼裡頭,低聲道:「葉姑娘,之前聽說你走了,皇上發了很大的脾氣呢。」葉清溪的好人緣總能給她帶來那麼點好處。
  
  葉清溪一愣,聽說她來了他不想見發一次脾氣,她走了他又發脾氣,到底是想怎樣啊!
  
  「那……就再請公公受累進去通報一聲了。」葉清溪心中忐忑,生生控制住自己想逃跑的雙腿,定定地等在外頭。
  
  當內侍進來通報說葉清溪又來了之時,蕭洌先是一怔,隨即驀地站了起來。
  
  此時地上的那一片狼藉早已經被收拾乾淨了,但地上還有些濕漉漉的印記。蕭洌筆直地站在一旁,冷聲道:「讓她進來。」
  
  內侍出去了。
  
  蕭洌又看向角落裡沒有存在感幾乎被他忽略的馬萍兒,眉頭一揚:「你出去。」
  
  馬萍兒雖說挺想留下看看情況的,但皇帝的話她不敢不聽,只得低著頭快步走出門去。
  
  在門口時,馬萍兒與正要進來的葉清溪狹路相逢。
  
  葉清溪看向馬萍兒,嘴巴微動,出的是氣音:「你都跟皇上說了?」
  
  馬萍兒短暫的一頓之後,忙搖頭道:「沒有……」她像是在害怕著什麼,否認之後便匆匆跑了出去。
  
  葉清溪覺得,自己還不如不跟馬萍兒搭話。馬萍兒說沒有,可她怎麼就那麼不信呢?然而正因為馬萍兒的否認,她不可避免地生出了一絲僥倖心理。
  
  萬一馬萍兒沒有騙她,那她這回豈不是沒有一開始想的那麼凶險?
  
  可是一向容易多想的葉清溪雖心存僥倖,卻忍不住嚴陣以待,甚至以一種英勇就義的大無畏精神走了進去。
  
  蕭洌正背對著她。
  
  他脊背挺直,甚至微微有些僵硬,雙手被在身上,緊握在一起,像是克制著什麼。
  
  葉清溪猜他一定聽到了她進來的聲音,但他就像是聾了似的一動不動。
  
  她想,他這是故意給她增加心理壓力,好讓她不打自招吧?幸好在耐心這件事上,她一向不輸給旁人,敵不動我不動,蕭洌要跟她玩心理戰術,她就當個佛系觀眾。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葉清溪站得有些無聊,但她不敢放鬆,心裡不停地模擬他用不同態度對她她該如何應對才能全須全尾地走出這道門去……
  
  蕭洌忽然轉過身來,驀地朝葉清溪跨了一大步。
  
  葉清溪連忙低著頭,跟著他後退了一步。
  
  然而……
  
  她腳下不知怎麼的有點滑,她退的這一步有些大,等她反應過來時,人已經摔在了地上。尾椎骨似乎磕到了一點,她疼得齜牙咧嘴,好不容易才忍住痛呼。
  
  眼前慢慢走入一雙靴子,它們的主人在她跟前停下,隨後蹲了下來。
  
  這樣的距離讓葉清溪沒法就這麼站起來,太近了,她只得仰頭望過去。
  
  蕭洌面無表情,一雙漆黑的眸子緊盯著她。
  
  葉清溪心臟一緊,他這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吧……
  
  「表哥……」許久的對視之後,葉清溪怯生生地開了口,「……可不可以先允許我站起來?」
  
  蕭洌伸手摸了摸葉清溪的面頰,嘴角一勾露出個森冷的笑:「我又沒不讓你起來。」
  
  葉清溪:「……」對上他這表情這語氣,她敢輕舉妄動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2 10:13 PM

第44章 答應我

  葉清溪知道自己這回任務艱鉅,早做好了心理準備,自然不會因這小小的挫折而心灰意冷。
  
  她低頭,按照一開始想好的流程,難過地說:「表哥,你先前不是說,這輩子都只會有我一人嗎?」
  
  葉清溪剛將眼眶醞釀紅,下巴就被蕭洌抓著迫使她抬頭望著他。
  
  「萍兒不是表妹送到朕手中的嗎?」蕭洌咧嘴笑道,「既然是表妹的一片心意,朕自然不好拒絕,那便如了表妹的心願,今後你與她一道伺候朕,豈不是美事一樁?」
  
  葉清溪知道自己若有任何的眼神躲閃都會讓蕭洌懷疑更深,她用力地掐著自己的手心,再加上尾椎骨的疼痛,眼睛裡很快便蓄滿了淚水。她輕聲說道:「我……我沒有那麼想。」她不知道蕭洌知道多少,怕自己的話前後矛盾,她不敢太過詳細地否認。
  
  蕭洌大拇指往她眼睛旁輕輕一按,放到嘴邊舔了舔,似是自語:「有點鹹呢……假惺惺的眼淚,原來也是同樣的味道。」
  
  葉清溪低頭不語,心裡卻在瘋狂地想著對策。僥倖的想法這會兒絕不該有了,馬萍兒絕對是說了些什麼,只是不知道她究竟對蕭洌說了多少,他此刻表現得越是平靜,他藏在心底的憤怒怕是越激烈,她一個應對不當,小命絕對就交代在這裡了。
  
  蕭洌凝視著葉清溪的頭頂,她的頭髮黑又亮,他總想多摸幾下,然而此刻他的手握成了拳,只輕飄飄地問道:「清溪表妹,我記得,我問過你不止一次你是不是願意嫁給我,你當時是怎麼說的?」
  
  葉清溪低聲道:「我說……我願意的。」
  
  蕭洌嗤笑了一聲:「怪我被表妹的美色所迷,竟沒看出那時候表妹有多不情願。」
  
  葉清溪沒有立即否認,她當時確實是很不情願,但沒有任何選擇。然而跟蕭洌講道理嗎?他怎麼可能會聽啊,他精神上的問題註定了他與她不能像個正常人一樣談話,她只能順毛摸。
  
  「不是的,表哥……」葉清溪囁喏地回道。她不想這會兒便將所有想好的解釋說出來,她想慢慢來,先讓蕭洌多說一點,讓他說出他已經知道的事,如此她才能選擇最合適的應對策略。
  
  「不是?說得倒很輕巧嘛。」蕭洌掐住葉清溪的下巴讓她抬頭直視自己,聲音凜冽,神情裡藏著複雜的似乎臨近爆發的劇烈情感,「表妹,該知道的,馬萍兒都已經跟朕說了。」
  
  葉清溪看著蕭洌,指望著他能再多說些,讓她知道馬萍兒究竟說了些什麼。
  
  蕭洌冷笑道:「表妹讓馬萍兒……哦不,還有其餘人來接近我,便是希望她們能將我對表妹的喜愛搶走?讓我想想,最開始的時候,母后便一直阻撓表妹嫁給朕,之後雖迫於無奈答應了下來,怕只是緩兵之計吧。母后對清溪,竟比對我還好一點呢,先前我想表妹或許是母后的私生女,還不過是玩笑之意,可如今看來,說不得是真的呢。我該叫你妹妹嗎?」
  
  他說著勾起葉清溪耳邊散落的幾縷黑髮,像是無意識地玩弄著。
  
  葉清溪微微一怔,蕭洌提出來的這個對策並不在她選擇範圍內,可仔細一想,若太后能吃虧點,認了她這個便宜女兒,那她就能光明正大地待在蕭洌身邊,而且還不會被他強娶……
  
  但這種壞太后名聲的事,她覺得太后應當不會同意,即便只是私下跟蕭洌說。
  
  葉清溪道:「表哥……若是這麼想,何不去找太后問問呢?」
  
  她最終還是決定把鍋甩給太后,看她怎麼決定的。此時與之前已經不同了,或許太后的想法也會有所改變。
  
  「表妹生氣了?解釋一句也不肯,便認下了?」蕭洌嘴角勾著,可聽他的語氣,卻像是壓抑著什麼。
  
  葉清溪一愣,蕭洌這牛頭不對馬嘴的話是怎麼來的?
  
  沒等葉清溪想明白,蕭洌原本只是請撫她長髮的手忽然貼到了她脖子上,輕輕柔柔地往下去,那又癢又麻的感覺讓她禁不住瑟縮了下,卻被蕭洌的另一隻手按住,登時動彈不得。
  
  只見蕭洌緩緩靠近了葉清溪,語氣曖昧地說道:「表妹也真是的,就這麼想讓我誤會嗎?若表妹真是母后的女兒,母后明知我對表妹抱著怎樣的心思,又怎會放心讓表妹如此不設防地與我在一起呢?怕是第一回見我輕薄表妹,便要跟我說清楚了吧,哪會放任我對表妹一再無禮……」
  
  說到後來,他聲音愈發輕慢,葉清溪被他壓過來的身體制著不得不仰倒在地,他的唇在她唇邊耳邊留連,低低地猶如夢囈。
  
  葉清溪一把抓住蕭洌亂動的手,胸口因緊張而起伏不定。
  
  「表哥,你這是……做什麼?」葉清溪稍稍提高了聲音問道。
  
  蕭洌反手將葉清溪的手腕抓住,按到她身側,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他低笑:「表妹還記得的吧?我說過,這輩子我只想要一個女人,我不想我愛的女子受委屈。可是表妹太讓朕難過了,朕不要再喜歡表妹了。」
  
  他摸摸葉清溪的臉,又歪頭笑了起來,神情似是天真,語氣略帶了些詢問的意思:「表妹嫁朕後,除了馬萍兒,今後朕還會有李萍兒,朱萍兒……總不能讓朕一個人因為表妹的背叛而難過,表妹要好好看著,陪朕一起難過,好不好?」
  
  葉清溪右手被蕭洌的膝蓋壓住,左手又被他的手控制,他坐在她腿上,讓她動彈不得。
  
  「不好。」葉清溪搖搖頭。她心臟跳得飛快,她知道自己此刻的境地絕不容樂觀,她怕蕭洌,討厭蕭洌這樣對她,可與此同時,她又覺得笑著說這些話的蕭洌,卻似乎是在嚎啕大哭,甚至比過去他哭出聲時還難過。
  
  「表妹不要這樣。」蕭洌笑道,「朕還是會對表妹最好的,畢竟表妹救過朕呢……」
  
  他俯下身靠在葉清溪頸窩,濡濕又溫熱的感覺令葉清溪不自覺地抖了抖,他在她耳邊低喃:「只有表妹救了我……」
  
  葉清溪看著上方高高的樑柱,身下微微有些潮濕,那是害她摔倒的水跡,想來是蕭洌之前生氣時亂砸弄灑的茶水吧。
  
  不知是不是葉清溪的溫順態度讓蕭洌放鬆了警惕,他鬆開抓著她手腕的那隻手,去解她的衣裳,緊貼著她耳朵的唇溢出一絲微帶喘息的呢喃:「清溪,我想要你……」
  
  「表哥。」
  
  蕭洌聽到葉清溪在叫他。他微微直起身望著她,誰知下一刻,他的右頰便被狠狠地扇了,他僵硬了,面上火辣辣的疼痛讓他的思維有一瞬間的停滯。
  
  下一刻,他被葉清溪推開,整個人摔倒在地。
  
  他下意識想去抓她,可她並沒有往外逃走,反倒手腳並用爬到了裡面,扶著張凳子在地上坐好,拉緊了被他扯開的衣裳。那張凳子橫亙在她和他之前,似乎她以為有它護著他便夠不著她了。
  
  蕭洌便沒有追過去,半跪在地上望著葉清溪。
  
  葉清溪眼眶有些紅,不認輸地與他對視。
  
  蕭洌摸了摸自己的右頰,依然是疼的,但葉清溪手勁不大,再疼也就那樣了。令他吃驚的是她竟然敢打他……哦,也不對,再早的時候,她也砸傷過他的腦袋,那時候是因為什麼來著,對了,是他想殺她。她明明平日看著那麼軟弱,可總有些時候出人意料的膽大。
  
  所以,她居然敢欺騙他耍弄他,他一點都不意外。
  
  「過來,清溪。」蕭洌對她伸出手,「我不想傷你。」
  
  葉清溪至今還不知道馬萍兒究竟跟蕭洌說了多少,是不是還有添油加醋的內容,但蕭洌已經認定她背叛他了。
  
  事到如今,只能讓太后背鍋了。這種鍋,想來太后也不願意背,但她沒有別的辦法,在治好蕭洌之前,太后只能忍忍了。
  
  「表哥應該很清楚,這偌大的皇宮,哪一個都不是你可信任的人,所有人都可能是你的敵人,這種感覺有多糟糕吧?」葉清溪望著蕭洌道。
  
  蕭洌的神情一瞬間變了,他盯著葉清溪,沒有點頭,也沒有否認。
  
  葉清溪一直在看著他,她知道他聽進去了她的話,便繼續道:「我父母雙亡,在這個世上已沒有親人,除了表姑母。表哥說要我今後跟表哥一條心,我也想的,可這兩個月來,表哥不在這裡,表姑母說的話,於我來說就是絕不能反對的聖旨。表姑母讓我做什麼,我敢反抗嗎?我不敢!」
  
  葉清溪說著竟真的哭了出來,她像是有些困惑地摸了摸自己的面頰,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誰說她的這些話不是出自真心呢?雖然她真心想說的,跟蕭洌以為的,恐怕不是一件事。
  
  她知道太后絕不想把鍋背身上,可此刻她哪還有什麼別的方法能讓蕭洌再次信任她?
  
  蕭洌怔怔地看著葉清溪,忽然孩子似的爬過來跪在葉清溪跟前,看著她的眼睛,湊過去舔了舔她眼角的淚水。
  
  葉清溪沒有動。
  
  他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右頰上,似有些委屈地說:「表妹打得我臉很疼。」
  
  葉清溪不知道他什麼意思,但他態度的轉變是鮮明的,她低頭想要抹眼淚,卻被蕭洌捧住了面頰。
  
  「看到表妹的眼淚,我心也很疼。」他說著輕輕在她面上落下蜻蜓點水似的吻,將她的眼淚一點點吻去。
  
  葉清溪見他動作輕柔,並沒有阻止他,他溫熱的唇落在她的臉上,好似真的能讓她在這個宮廷裡被壓抑的心有片刻的放鬆。
  
  最後的吻落在了葉清溪的唇上,只是溫柔的、幾乎沒有觸感的吻,然後他退了開去。
  
  「我就知道表妹不會背叛我的。」蕭洌揚起心滿意足的笑容,聲音裡滿是欣喜,說著他又有些懊惱地說,「表妹早該說出真相的,我也不至於嚇到了你。」
  
  他見葉清溪抓著衣襟的手緊得似乎在冒青筋,心疼地握了上去,像哄孩子似的安撫道:「不怕,不怕。」
  
  葉清溪想,這次的危機,就這麼解除了?
  
  她覺得這簡直是不可置信的簡單,這一刻她忽然想起蕭洌說過不止一次的話,他說,只要她說的,他都信。
  
  可是她從一開始接近他,就是一個巨大的謊言啊。
  
  葉清溪低下頭,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她說著,被蕭洌用不尋常方法擦乾的眼淚又一次洶湧流出,她哽咽道,「對不起,對、對不起……」
  
  蕭洌不再去管她的手,他以為她是為她沒有及時說出來而道歉,無措地摟住她,輕輕撫著她的背安慰道:「沒事的,表妹,沒事的……」
  
  怎麼可能沒事啊……
  
  葉清溪額頭抵在蕭洌的肩上,眼淚一滴滴落在自己的手上,她現在真的很難過,因為無法反抗太后,因為騙取了蕭洌的信任。說什麼治病是為他好,其實她只是想保住自己的小命而已。
  
  葉清溪沒太放任自己,她很快便抹乾眼淚,推開蕭洌望著他笑:「表哥,讓你看笑話了。」
  
  蕭洌道:「清溪,說什麼傻話?你難過時不抱著我,還想抱著誰?」
  
  葉清溪沒話說了。
  
  蕭洌捉起她的手,就保持著跪坐的姿勢,看著她說道:「表妹,我之前是騙你的。」
  
  葉清溪一怔。
  
  「那個馬萍兒,我碰都沒碰。」蕭洌蹙了蹙眉,「她竟敢在我面前說你的不是,真是該死!」
  
  「她……她都說了什麼?」葉清溪小心翼翼地問道。要不是蕭洌說,她還真沒想到,他跟馬萍兒日夜一起,竟然會不碰她,不,不如說他竟然能想到偽裝成這樣比較令人吃驚。
  
  信任回來了的蕭洌格外好說話:「她汙衊你說我喜怒無常,說我是個暴君,嗜殺無度……」
  
  葉清溪想,她頂多就說過喜怒無常吧,看來馬萍兒確實擅自加戲了……
  
  「她還說,你盡心盡力給她們上課,就是為了擺脫朕這個暴君。」蕭洌面露狠厲之色,「她為了汙衊你,竟然說出這種話,其心可誅!」
  
  葉清溪心裡長嘆一聲,雖然馬萍兒擅自加了戲,但也不算構陷太過了。
  
  「表哥,不要怪別人了。」葉清溪握住他的手。
  
  蕭洌一怔,扯了扯嘴角:「你說得對,都是母后的錯。也是我的不是,我本不該再抱任何希望的,可卻偏偏親手把表妹送回了母后的手中,最後差點就誤會了你。」
  
  葉清溪想,誤會倒真沒有,只是,她只能讓他誤以為他誤會了。
  
  「我想,表姑母可能是認為這樣才是對表哥最好的吧。」葉清溪道。
  
  蕭洌不出聲。可從他臉上的表情可以明顯看出來,他對葉清溪的話不以為然。
  
  「表哥,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可以不再為表姑母所控制?」葉清溪看著他道,「表哥你可是皇上啊。」
  
  蕭洌握緊了葉清溪的手,沒有回答。
  
  葉清溪道:「表哥,如今表姑母聽政,這麼多年來,她在朝堂上的勢力已根深蒂固,若她不肯放權,表哥你想親政也難。」
  
  「母后……還不知肯不肯放手。」蕭洌神色複雜。
  
  葉清溪道:「表哥,我必須為表姑母說一句話,她雖暫時不肯放下手中的權力,可她絕沒有想一直把持,甚至自己當皇帝的意思。她不放手,大抵是因為不放心將權力還到表哥手上……表哥,你別生氣,你聽我說,表姑母先前有跟我透露一二,她說表哥……」葉清溪將差點說出來的「喜怒無常」咽了回去,相當保守地繼續道,「偶爾控制不住情緒,這對一個帝王來說,實在不是個好事,說不定會殃及江山,因此她才不放心交還權力。表姑母認為,再過幾年表哥再長大些,或許就可以成為個穩重的帝王,到時候她才能安心讓表哥親政。」
  
  蕭洌皺了皺眉:「母后真是那麼說的?」
  
  「具體的話我記不大清了,但大致是這個意思。」葉清溪道,「表哥,從今日起,試著在表姑母面前做一個穩重的皇帝吧?讓表姑母能看到表哥的變化。只要能取得表姑母的信 任,拿回了屬於表哥的地位和權力,那她就再不能阻止表哥你做想做的事。」
  
  蕭洌因葉清溪的話,原本久久沉寂的心思忽然活了。他一直以來都很消極,旁人覺得他母后想要蕭家江山,他也覺得無所謂,母后要拿就拿去好了,可如今聽了葉清溪的話,他覺得他是該做出些改變了,否則,他母后一句話,清溪便會被迫離他而去了吧。
  
  「所以在那之前,表哥你一定要隱忍。最要緊的是,不要因為我的事,而跟表姑母起衝突。」葉清溪看著蕭洌,終於緩緩說出了自己的真正意圖。她覺得自己太不容易了,竟然能想出這樣一個絕妙的主意,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說的那些話是為了攛掇小皇帝造反呢……啊,這說法可真怪,哪有皇帝造自家的反的,不過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蕭洌一直以來緊緊相逼,讓她喘不過氣來,沒辦法給蕭洌治療,可只要能用這樣一個理由勸說蕭洌慢慢來,她便有足夠的時間和理由來幫他!她怎麼就沒有早點想到這個方法呢?
  
  蕭洌摸著葉清溪的手輕聲道:「表妹,你可是覺得我很沒用?」
  
  「不是的,表哥。你只是身不由己。」葉清溪認真道,「我相信表哥,將來一定能成為表姑母、滿朝文武、以及所有大樑百姓眼中的好皇帝,只要表哥想,並且努力去做。」
  
  她反握住蕭洌的手:「在這個過程中,雖然我不能違背表姑母的意思嫁給表哥,可我也會盡全力陪在表哥身邊,盡我所能幫助表哥。表哥,我們一起努力,好不好?」
  
  「你……真願意陪著我?」蕭洌怔怔道,「可是母后……」
  
  他忽然緊緊抱住了葉清溪,難過地說:「清溪,我怕,你會因為母后而離我而去……要讓母后放權需要太久的時間了,我怕中間會出什麼變故。清溪,清溪,你只能待在我身邊,哪裡也不許去!」
  
  「表哥,我答應你,哪裡也不會去的。」葉清溪道,在治好他之前,她確實哪裡也不會去,哪裡也去不了。
  
  蕭洌不吭聲,只是抱著葉清溪的力道讓她有些微的疼痛。
  
  「表哥,答應我,好不好?」葉清溪柔聲道,「如今不能讓表姑母不高興,我不能立即便嫁給表哥,可我會一直等著表哥的,因為我知道,表哥不會讓我失望。等將來表哥親政,我便是表哥的皇后,白日裡我陪你批閱奏章,夜晚你陪我看閒書說閒話,我們會一直在一起,不離不棄。表哥,你說好不好?」
  
  葉清溪所暢想的未來讓蕭洌微微動容,他鬆開葉清溪,親吻著她的唇,喃喃道:「可我如今就想跟表妹日夜膩在一起……表妹身上的味道很好聞。」
  
  葉清溪見蕭洌一直不肯鬆口,還想再勸,他忽然摟著她的腰,護著她的後腦又一次將她壓在了地上,這個原本輕柔的吻也驀地激烈起來。
  
  「唔……表哥……你……你別這樣……」葉清溪無力地推拒著他,心一點點往下沉,難道那麼多話她都白說了?他就果真那麼無法溝通麼!
  
  可這回,蕭洌壓得她那麼緊,她連空出隻手甩他一巴掌都做不到。
  
  好一會兒蕭洌終於鬆開葉清溪,他額頭與她相抵,低低地吐出個喑啞的字:「好。」
  
  葉清溪面頰泛紅,缺氧讓她有些遲鈍,她呆了會兒才明白過來,蕭洌同意了!
  
  蕭洌道:「清溪,我答應你。遲早有一天我會親政,拿回屬於我的一切,包括你。」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2 11:03 PM

第45章 位份

  葉清溪有點激動,蕭洌同意,意味著她的治療終於能進入正軌。過去的兩個月,她早已憶起該怎麼幫助蕭洌,缺的就是他的配合,之前以為被他發現了就已經完了,沒想到還能有這樣的進展。
  
  隨著治療的進行,蕭洌的病應該會逐漸好轉,想來再不會像如今這樣「鍾情」於她。他將能控制住他自己的情緒,那麼在人際交往上將會有比如今好得多的進展,他會有信任的朋友,不再將他所有的情感寄託在她一人身上。
  
  葉清溪自動將蕭洌的話過濾,又給他樹立正確的治療觀念:「好的,表哥。只是,這過程很可能需要好幾年……你要先做好準備,千萬不要放棄。你要記住,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陪著你。」直到他的病有所好轉,甚至能基本痊癒。
  
  葉清溪知道自己其實是有些過於樂觀了。她對蕭洌的病的判斷,不一定正確,即便她猜對了,邊緣型人格障礙在用對了治療方法的情況下也需要好幾年時間,而且中間還會有反復。可今天是值得紀念的第一步,她想讓自己高興點。退一步來說,即便她猜錯了他的病症,辯證行為療法對他如今情緒控制上或許也能有一定幫助,無論如何都虧不了。
  
  「只要表妹陪在我身邊,無論幾年我都等得起。」蕭洌將葉清溪扶起,卻抱著她不肯撒手,「只要表妹一直陪著我。」
  
  他語氣裡帶了點撒嬌的意思,像是某種賣萌的大型犬。
  
  葉清溪想,至少她騙他不是抱了什麼壞心眼。
  
  「表哥,那我們便說定了。」葉清溪道,「表姑母那邊我去說,表哥只要按照我們約定好的來,她大概高興還來不及吧,不會細問的。」
  
  「你打算如何說?」蕭洌問道。
  
  葉清溪猶豫了片刻,倒不是說她想隱瞞蕭洌什麼事,而是她自己其實也沒有想好要怎麼將這邊的事說給太后聽。其實她都是為了治療,沒什麼好隱瞞的,然而,蕭洌因病所表現出來對她的過分依戀,她其實一直不太願意表現在太后面前,她直覺太后不太樂意看到。想想看,自己的兒子一點都不親自己,卻那麼依賴另一個女人,即便那是一個治療師吧,也可能會覺得很不舒服的。
  
  「就說,我勸服了表哥將親事緩一緩,先安心學著成為一個英主。」葉清溪道。
  
  蕭洌想了想,卻問了個不太相干的問題:「清溪,母后究竟為何不肯讓我娶你?」
  
  因為我只是個治療師啊!
  
  「我也不知,表姑母從未說過。」葉清溪道。她忽然想到,其實她是個治療師,和跟蕭洌在一起,不談她自己的想法,這兩件事其實在太后看來應當並不矛盾,可為什麼從一開始太后就對此表現得相當抗拒呢?因為覺得她配不上蕭洌?還是,怕她以一個治療師的便利對蕭洌的影響過大,而那不是太后希望看到的?
  
  蕭洌摸著葉清溪的長髮,似乎在思考著什麼,但沒有出聲。
  
  葉清溪也不認為蕭洌能明白,她推了推蕭洌道:「表哥,我來已經很久了,如今也該回去見表姑母。」
  
  蕭洌看著葉清溪點點頭:「你……」他似乎想再說些什麼,但最後只是道,「你去吧。」
  
  葉清溪很快便回了東暖閣,她迫不及待想將自己如今的大進展告訴太后。
  
  太后正等著她,見她面上帶著喜悅之色回來,她挑眉道:「洌兒答應接種了?」
  
  葉清溪一愣……她去的目的,本來是勸說蕭洌接種的,結果居然把最初的事給忘了!
  
  「還沒,不過我有另一件事要說。」葉清溪忙道。接種的事,在蕭洌與她已經和解的現在,已不算什麼問題了。
  
  看葉清溪此刻的神態有些不尋常,太后示意她過去,此刻只有她們二人,葉清溪也沒有太在乎禮節,笑道:「珍姐,皇上答應我,會配合治療了!」
  
  「什麼?他怎麼會……」太后果然有些吃驚,「你跟他說了他的病情,他也認了?」
  
  「那倒沒有。我只是說他的情緒掌控能力不好,如此一來他母后怎麼可能安心還他權力呢?他也意識到了自己在情緒控制上的問題,說願意試試。」葉清溪道。她說了大半的實話,只是還有一些細節問題,她不知道要不要說。
  
  「那他……可還要娶你?」太后問道,「莫非他肯配合的條件便是這個?」
  
  「不是,他說以後不提這事了。」葉清溪想,有些問題還是瞞不過太后的,便道,「他說,等他掌權之後再談這個。不過,我也跟他說過,這可能要好幾年。等他快好的時候,他不會再移情於我,到時候他病好了,我也可以功成身退離開皇宮。」
  
  太后點點頭,靜靜地思索著。她一邊覺得她選擇留下葉清溪是個絕妙的主意,她做起事來確實很有一套,另一邊又覺得她的兒子寧願聽一個外人的也從來不肯跟她這個母親交心,這讓她甚至有些嫉妒。
  
  洌兒這是病了,等他好了,便不會再這樣了。
  
  太后如此對自己說,並笑道:「清溪,你做得很好,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我還跟他說,我會跟您說,我勸服了他將親事緩一緩,先安心學做一個好皇帝。」葉清溪道,她總要跟太后通好氣,免得將來穿幫,雖說其實真話與假話之間不過隔了一個她而已。
  
  「好,我知道了。」太后點頭,「我就當不知他的真正想法了。」
  
  太后說著瞥向葉清溪,後者面帶喜悅,顯然確實為目前的發展而真誠地高興著。她想,清溪這丫頭倒真是一直如一,反倒她有時候實在太過多疑了。
  
  「待會兒我會去跟他談談的。」太后道,「讓他一邊學習,一邊接受治療,這可行嗎?」
  
  「完全可以的!」葉清溪點頭,「不如說,這樣才最好。 」
  
  太后點頭,對此她倒還有些疑慮,萬一那些老頭子教他時他突然犯病了可如何是好?一次兩次倒還行,但多了可就有些麻煩了。托她這幾年刻意隱瞞的福,前朝很少有人知道洌兒的真正性情。可洌兒已經十七了,再也拖延不得,她可不想真的背上妄圖顛覆蕭家天下的罵名。
  
  接種的事不好拖延太久,因此在太后與葉清溪商議過後,便一起去找了蕭洌。
  
  然而令葉清溪吃驚的是,原本她以為十拿九穩的事,卻偏偏出了問題。
  
  「朕不要。」蕭洌板著臉,每一個毛孔都寫著拒絕。
  
  葉清溪之前還以為,蕭洌不肯接種,應該是想引她主動上門,結果,原來他是真的不樂意啊!
  
  「洌兒,你要以大局為重,不可胡鬧。」太后道。
  
  「朕是天子,有老天護著,怎麼可能被天花感染?」蕭洌堅持己見。
  
  太后自然不會接受他這樣的理由,整個皇宮裡的人都接種了,就他沒有,最危險的就是他了!見他似乎態度相當堅決,她甚至想,要不乾脆讓人來將他綁起來,強制執行算了。
  
  可他畢竟是皇帝,她也不想眼看著可能有所起色的關係跌落到冰點。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洌兒,算母后求你了。」太后語氣和緩了不少。
  
  蕭洌看了太后一眼,不語,可看他的樣子,是一點都沒有被說服,也並不想被說服。
  
  太后實在是拿她這個兒子沒辦法,只得下意識地看向葉清溪。
  
  葉清溪得了太后的暗示,知道該自己出場了,可蕭洌這樣的態度,要說服他似乎有些困難啊。她本可以試試以她和他的「特殊關係」來說服他,但當著太后的面,她可說不出來。
  
  「表哥……莫非你是怕了?」葉清溪硬著頭皮問道,「我也接種過了,一點都不疼的。」
  
  蕭洌看她:「誰說朕怕疼?」
  
  葉清溪也知道自己這激將法使得很沒有水準,蕭洌是連自殘都不當回事的人,怎麼可能會怕那麼點疼痛呢?
  
  「那表哥是為什麼……」葉清溪一臉困惑地看過去。
  
  蕭洌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後卻還是搖頭道:「朕不同意。」
  
  葉清溪看了太后一眼,只見太后對她點了點頭,顯然對她報以了莫大的希望,她只得走上前看著蕭洌道:「表哥,你不是說要當一個英主的嗎?我們都不願意你受一點傷害,你還要成為萬民歌頌的好皇上,不可有一絲的兒戲。而且,這個方法可是我幫著一起想,又一起做的,表哥你連我都信不過嗎?」
  
  蕭洌望著葉清溪,眼神閃動。
  
  葉清溪認真鄭重地看著蕭洌,就等著他說一個「好」字了。
  
  「清溪,你是如何想到這樣一個噁心的法子?」蕭洌終於開了口,「這樣與巫術又有何區別?」
  
  葉清溪萬萬沒想到,蕭洌拒絕接種的理由,居然是嫌牛痘噁心?種牛痘在身上時看著確實噁心了點,但接種的時候不看不就行了麼!
  
  「……反正看不到啊。」葉清溪道,「而且這與巫術差得多了,巫術都是騙人的,這個法子不是。」
  
  太后接話道:「自從接種推廣以後,京城每日得天花的數目下降了許久,且得病的都是沒接種的。」
  
  「表哥,其實真的不噁心的。」葉清溪再勸,「你想想,若不是用牛痘,而是用人痘,豈不是更噁心?」
  
  「……別說了。」蕭洌無力地揮手。
  
  「那表哥你同意了?」葉清溪眼睛一亮,怕他反悔,立即道,「我這就找醫女過來!」
  
  葉清溪很快便離開了。
  
  太后卻沒走,她看著自己的兒子,恍惚間記起他還小的時候,那時候他才那麼點大,時光過得真快啊,他如今已經這麼大了。
  
  「洌兒,清溪已經都跟母后說了。」太后道,「母后明白你的心思,若你真能做到,便讓母后看看吧。」
  
  蕭洌站直了身體,面上實在看不出太多表情:「孩兒不會讓母后失望的。只是在那之前,孩兒有個問題想問。」
  
  「你說。」
  
  「母后為何不肯同意我娶清溪表妹?」蕭洌道,「莫非母后是在害怕?」
  
  從前蕭洌問過類似的問題,明明不肯同意讓他娶葉清溪,卻偏要將她往他跟前推。
  
  太后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她的考量實在是太多了,她不想說。但在洌兒決定轉變態度的這個當口,她若什麼都不說,又怕把他惹急了。
  
  「這與她的身世有關。」太后道,「其餘的,你別再問了。」
  
  蕭洌面色微變,身世?
  
  「母后,清溪表妹,只是我的表妹吧?」這話蕭洌問得很有些遲疑。
  
  太后一愣,好一會兒終於明白過來蕭洌的意思,她鐵青著臉道:「洌兒,你在胡說些什麼?!」
  
  「是孩兒的不是。」蕭洌看太后的臉色就知道清溪絕不是她的女兒,那他就放心了。
  
  太后好不容易才安撫下自己的情緒,冷著臉道:「她甚至不是你的表妹。」
  
  蕭洌對於這點倒是一點都不在意,反而問道:「那母后接她入宮究竟為了什麼? 」
  
  「我說了,這與她的身世有關。」太后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多談,轉換了話題道,「既然你有心當個好皇帝,那從明日起,母后會請太傅來教你。 」
  
  蕭洌知道沒辦法從他的母后嘴裡再問到點什麼,便道:「聽憑母后安排。」
  
  太后想了想道:「我會再為你挑兩個伴讀。」
  
  蕭洌道:「那便算清溪一個吧。」
  
  太后眉頭皺起:「哪有女子當天子伴讀的!」
  
  蕭洌道:「母后,你我都知道,我有時控制不了自己,表妹說會幫我,若沒有她在一旁陪著,我怕我可能會控制不住殺人,無論是伴讀還是太傅,一個都逃不了。」
  
  太后清晰地意識到,她的兒子在威脅她。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偏偏他說的話還是對的。看著這個如此狡黠的皇帝,她甚至想,其實不治也不會如何,他是有能力掌握朝堂的。
  
  然而她腦海中閃現了他自殘、哭泣的畫面,那些是她不願意看到的。
  
  「好,那便依你。」太后妥協了。
  
  「多謝母后。」蕭洌似是早知道太后會答應,一點地不意外地回道。
  
  太后忽然覺得有些累了,她很想一個人找個地方靜靜,不過臨走前她想起一事,問道:「馬萍兒呢?」
  
  蕭洌把人趕出去後便沒再想起這個人,聞言便隨意地說道:「在外面哪裡待著吧。」
  
  太后看著他那漫不經心的模樣,嘴唇忍不住抿緊。
  
  「按照之前說的,過兩日母后便下懿旨封她為昭儀。」太后道。
  
  「不必了。」蕭洌道,「之前我不過是在做戲。」
  
  太后一愣。
  
  蕭洌滿不在乎地看向因他的態度和話語而愣住的太后,笑了笑道:「先前在報國寺,母后不是想要我收了她嗎?我總要讓母后高興才好。」
  
  太后知道他所謂的「做戲」並不是因為她,他是故意這麼說的,是在……替葉清溪遮掩?怕她怪到清溪頭上,因此故意這麼說嗎?
  
  「收都收了,昭儀總要封一個的。」太后冷下臉道。
  
  「朕沒碰過她!」蕭洌道。
  
  太后面色不變:「馬萍兒一個未出閣的少女,與你日夜共處一室那麼久,你不要她,是想逼著她自盡嗎?」
  
  「要不要自盡,她自己說了算,朕管不著。」蕭洌道,此刻他面上的冷酷與太后的如出一轍。
  
  「母后不會任由你在此事上亂來,否則天下人都會看皇家的笑話!」太后在這件事上出人意料地堅持,甚至不惜惹怒蕭洌,「無論你今後會不會寵幸馬萍兒,她這個昭儀,母后封定了。」
  
  「母后!」蕭洌面上閃現戾氣,驀地站起來。
  
  「你等著清溪帶人回來吧。」太后說完便走了出去。
  
  蕭洌氣得雙目通紅,太后前腳剛走,他就把屋子裡的不少東西都砸了。
  
  太后聽著後頭的動靜,面上一片陰霾。
  
  她確實很看不上馬萍兒,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回的事,就是敗在馬萍兒身上,若不是清溪有本事勸服洌兒,事情還不知會如何。可她要封馬萍兒為昭儀一事,從來與馬萍兒無關。
  
  當葉清溪興高采烈地帶著醫女回來時,她面對的是一片狼藉。只有蕭洌一人,而太后已經不見了。
  
  醫女站在葉清溪身後戰戰兢兢不敢動,葉清溪其實也比她好不了多少,頂多就是站在門口多問了一句:「表哥,你怎麼了?」
  
  蕭洌垂頭站在那麼多的瓷器碎片之間,聽到葉清溪的聲音,他緩緩抬頭看了過來。
  
  葉清溪看到他泛紅的眼睛時嚇了一跳。她走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突然變成這樣了?太后跟他談崩了?他們到底談了點什麼啊!難道說她好不容易獲得的那麼一丁點成果,就要付諸東流了?
  
  「清溪。」蕭洌就那麼站在那兒,聲音低沉地叫了她一聲。
  
  葉清溪絕不想一朝回到解放前,她踮著腳尖走過那一地的碎片,花了點時間才走到蕭洌身邊,她看到他手被劃破了在流血,忙道:「表哥,你流血了!快讓醫女替你看看!」
  
  蕭洌反手扯住葉清溪,一把將她按進了懷裡。
  
  過了會兒他哽咽道:「清溪,我對不起你。」
  
  葉清溪有些驚訝,就這麼會兒功夫,他能做什麼對不起她的事?難道說……他反悔不想接種了?可這樣也不用哭給她看吧?還是說,他真的決定放棄在她的幫助下控制情緒當個好皇帝了?
  
  在葉清溪胡思亂想時,蕭洌自己倒迫不及待地坦白了自己的罪孽:「母后要封馬萍兒為昭儀。」
  
  葉清溪聽得心裡一鬆,她還以為什麼事呢……不過,她知道自己不能表現得太過隨意了。
  
  「……表哥,先讓醫女給你看看,之後我們再談這事,你看好不好?你的手一直在滴血。」葉清溪道。
  
  大概是因為自覺愧對葉清溪,蕭洌並沒有反對,拉著她在一旁坐下。
  
  在葉清溪的示意下,有人進來打掃這一地的狼藉,而醫女也走過來替蕭洌處理傷口。
  
  葉清溪趁機說:「讓她幫表哥一起接種了吧。」
  
  蕭洌悶悶地說:「嗯。」
  
  葉清溪立即給醫女使了個眼色,讓對方動作快點。無論蕭洌是不是出自真心,趁著他說好的時候趕緊把事做了,省得他一會兒反悔。
  
  在接種過程中,蕭洌全程低氣壓,顯然沒精力再去注意什麼噁心不噁心的問題。
  
  等醫女弄好了,葉清溪便讓其餘人都出去了。
  
  接下來,就是她的戰場。
  
  「表哥,你不必覺得對不起我。這不是你的錯。」葉清溪試圖安慰他。
  
  蕭洌卻道:「是我的錯。若我當初沒想著拿馬萍兒做戲,今日母后便沒有理由將她封昭儀。」
  
  這麼說來,這事確實是蕭洌不對,不過葉清溪自然不會這麼說,她剛要開口,就聽蕭洌像是想到了什麼,驀地抬頭看著她道:「母后明知我什麼都沒做,卻仍舊以此為理由要封她為昭儀,那我便也可以同樣的理由,迫使她不得不給你位份。」
  
  葉清溪嚇了一跳,這事情怎麼又倒回去了?
  
  「表哥,你先冷靜!」葉清溪一把抓住蕭洌的手,生怕他一時激動真跑去找太后。這時候她忍不住有些怪太后,有些事就不能晚點以稍微委婉的方法做嗎?為什麼偏偏是這種時候!她好不容易改變了蕭洌的想法,太后倒好,輕輕鬆鬆又給改回去了!
  
  「表哥,你忘記你先前答應我的了嗎?」葉清溪道,「就讓馬萍兒當昭儀好了,我不在乎……我是說,反正表哥你又不會碰她,她白擔個名分而已,於我又有什麼妨礙?只要表哥心裡有我,努力好好學習一切就行了。」
  
  葉清溪其實有些明白太后的意圖,所以她就更是要讓蕭洌把這事看淡一些。她有那麼點不靠譜的直覺,太后會做的事還不止這一樣。她也不想總給這對母子擦屁股,可處於她這這樣的夾縫之中,她能怎麼辦?哄唄!她已經看到了成功的曙光,不想再回歸黑暗中了。
  
  「過幾年等表哥掌了權,這些又算得什麼呢?」葉清溪看著蕭洌的眼睛說道。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3 10:16 PM

第46章 伴讀

  蕭洌定定望著葉清溪,她的話彷彿充滿了蠱惑的意味。
  
  「你真這麼想?」蕭洌不確定地問道。
  
  葉清溪毫不猶豫地說:「當然。」
  
  蕭洌站起來,煩躁地四下踱步,許久之後停下腳步,握住葉清溪的雙手道:「清溪,可我不甘心。」
  
  「那些只是一時的而已,表哥。忍得了一時,將來你才能想做什麼便做什麼。」葉清溪勸道。
  
  蕭洌用力將葉清溪抱入懷裡,低沉的聲音裡藏著難過:「我真不願讓你受委屈。」
  
  「不委屈,我不覺得委屈。」葉清溪說得很真誠。
  
  蕭洌久久不語,看來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了。
  
  片刻後,蕭洌忽然說:「我跟母后說了,你將會成為我的伴讀。」
  
  葉清溪一愣,隨即便覺得這樣也好,她要幫蕭洌控制情緒,長久的相處是必須的。伴讀,這種聽起來就很正經的情形,真是再適合她不過了。
  
  「我知道了。我們一起努力。」葉清溪沒什麼異議地點頭道。
  
  這一刻,葉清溪的心中確實充滿了希望,好像一長段佈滿荊棘的路面忽然洞開一條清晰的道路,她有了前進的方向和動力,從前的那些猶豫和糾結如同過眼雲煙,再不復存在。
  
  葉清溪回到自己的住處後便打算令自己的計劃更完善些,然而有人卻找上了門來。
  
  看著自己面前這個面帶得意笑容的女人,葉清溪很想把門關上,只是她才剛有了動作,就被對方抵住了門。
  
  馬萍兒道:「方才我已得到了太后懿旨,從今日起,我便是皇上的女人了。」
  
  葉清溪神色複雜地看著馬萍兒,要不是對方把她給賣了,她也不至於膽戰心驚成那樣,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也正是馬萍兒創造的這個機會,讓她獲得了治療蕭洌的機會,這樣來說,她還得感謝馬萍兒呢。不過想想馬萍兒做這事當然不是出自好心,她自然得把感激給壓回去了。
  
  「恭喜馬昭儀。」葉清溪不鹹不淡地說,「若沒什麼事的話,便請回吧,我很忙。」
  
  「我不是做到了你教我的事?怎麼你反倒不高興了?」馬萍兒用一句話阻止了葉清溪再次關門的舉動,一臉恍然道,「讓我猜猜,是你根本就不希望我們成功,然而卻因為太后的緣故,而不得不假裝盡心盡力吧?」
  
  葉清溪不太想跟馬萍兒起衝突,邊敷衍著邊關門:「你猜得都對,再見。」
  
  葉清溪這樣敷衍的態度惹惱了馬萍兒,她抬手抵住房門,湊近了葉清溪壓低了嗓音道:「你可真是個惡毒的女人!明知道我們將會面對什麼,卻把我們往火坑裡推!」
  
  葉清溪一怔,片刻才輕聲道:「抱歉。」
  
  這回輪到馬萍兒發楞了,她以為葉清溪會說出各種理由來抵賴,什麼都是她們自願的等等,可她真正聽到的,卻只有短短的一個詞。
  
  「你以為,你以為一個假惺惺的道歉便有用嗎?」馬萍兒怒視著葉清溪,「你以為,我在報國寺裡都過的是怎樣的日子?」
  
  葉清溪無言以對。
  
  馬萍兒見葉清溪不說話,心裡的惱怒卻半點都沒有平息,反倒更盛了幾分,她的手死死地抓住了門框,冷笑道:「葉清溪,我本以為我完了,可誰能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太后娘娘心善,給了我一個機會。你給我看著,我遲早有一天會得到你夢寐以求的一切,讓你痛苦萬分,餘下的一生都只能在悔恨中度過! 」
  
  馬萍兒說完她的誓言,轉身便走。
  
  葉清溪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忍不住苦笑。關上門後,她強迫自己沉浸在學術回憶之中,再無心去想有的沒的。
  
  馬萍兒第二天正式被封為昭儀,住在永和宮偏殿。
  
  而這一天,葉清溪也將成為蕭洌的伴讀,一個名不正言不順不倫不類的伴讀。不過早晨蕭洌必須跟著太后去學著處理政事,她不便跟去,直到下午才正式履行她伴讀的職責。
  
  蕭洌學習的地點在上書房,葉清溪到時,蕭洌還沒來,不過裡頭卻已經有了兩個人,她剛進去的腳步一頓。
  
  這兩人看著都跟蕭洌差不多歲數,其中穿淺藍色衣裳的男子膚色白皙模樣精緻,嘴角似是習慣性地上挑,有種風流的韻味。另一人一身青衣,面容堅毅,只是稍稍望著他便覺出一股冷意,反而讓人忽視了他的容貌並不輸給另一人。
  
  二人幾乎是同一時刻便發現了葉清溪,那青衣男子只看了一眼便轉過視線,像是徹底無視了她,而另一人則瞇眼笑起來,又對葉清溪招招手道:「小美人,你來得正好,我正差個人紅袖添香呢。」
  
  葉清溪猜測著兩人的身份,出現在這裡,看著又像是養尊處優的,跟蕭洌還差不多歲數,看來他們應該是蕭洌的正經伴讀了?而這位叫她小美人的,只怕是誤會了她的身份,以為她只是一個宮女吧。
  
  「這位公子,你大概是誤會了,我不是宮女。」葉清溪道。
  
  「哦?那你是什麼人?宮裡似乎沒你這個年紀的管事姑姑吧?」那人瞇眼似乎在思索,即便是此刻,他的嘴角都有著一絲上翹的弧度,彷彿帶著淺笑,太容易令人心生好感,「哪位大人的千金?更不對了,她們哪會隨隨便便出現在上書房。啊,莫非你是皇上新納的昭儀?」
  
  看他越猜越離譜,葉清溪忙出聲道:「……都不成,我也是皇上的伴讀。」
  
  那人頓時一臉驚訝又無語地看著葉清溪,隨即爆發出一陣爽朗的笑:「你、哈哈,你怕不是在逗我!」
  
  本來對葉清溪完全不感興趣的青衣男子也因此而看了過來,視線探究地在葉清溪身上打轉。
  
  葉清溪本以為伴讀只有自己一個,沒想到還得面對這樣的場景,不禁有些心累,只得無奈地解釋:「我……」
  
  她話才剛出口,眼前二人的神情都有了微小的變化。
  
  她感覺肩上微微一重,隨即自己迫不得已地靠在了一個並不寬厚的肩膀上,上方一個熟悉的聲音略帶了些惱怒地說:「清溪就是朕的伴讀,你們有什麼意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4 09:46 PM

第47章 氣息

  葉清溪沒想到蕭洌來的時機如此湊巧,又偏偏說出這種話來……她可以想像得到,之後她的伴讀生涯不太好過了。
  
  「參見皇上!」
  
  二人立即拱手行禮,無論心裡想的是什麼,至少表面上看起來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樣。
  
  而葉清溪就沒有他們這樣快的反應速度了,最初她可能還因為不太熟悉跟蕭洌客氣過,如今每次見到他都沒這個時代人該有的禮數,叫聲表哥就算打招呼了,而且因為太后和蕭洌的縱容,至今還沒人對此提出過異議。
  
  「見過皇上。」想著至少要跟其他二人保持一致,葉清溪忙稍微退開些,口中說道。
  
  蕭洌皺了皺眉頭,他不喜歡葉清溪跟他如此生疏的模樣,他並不在乎另外兩人的在場,踏前一步伸手將葉清溪的手握在手裡,又抬頭看向那二人,相當執著地問道:「朕就在這裡,對朕的表妹有什麼意見,你們儘管說出來。」
  
  蕭洌話中內容彷彿帶著商量的意思,可誰都知道他此刻無論是語氣還是神情都不是那個意思,要是真有人敢說點什麼意見,後果只怕不可預料,或者說,完全可以預料。
  
  二人之中,青衣男子,也就是項恆沒說過話,因此他此刻低著頭理直氣壯地說:「臣沒有意見。」
  
  另一個叫葉清溪小美人,面上一直帶著笑容的男子,陶修,這會兒臉上也掛不住笑了,他的話都被皇帝聽了去,而這位能決定他生死的皇上看著又相當看重這位不知哪來的表妹……太后娘娘可真有一套。
  
  「回皇上,臣對這位……這位姑娘成為皇上的伴讀,也沒有意見,先前只是有些意外,畢竟從沒有先例。」他低著頭聲音誠懇,「臣願為自己的輕慢而受罰。」
  
  一般情況下,一個有理智的上位者肯定不會因為這樣的小事而懲罰下人,特別這個人還是自己的伴讀,一旦這樣的事傳揚出去,對自己的名聲相當不利。然而,偏偏蕭洌不是一般人——他有病。
  
  「你當然要受罰。」蕭洌冷冷盯著陶修道,「朕恨不得將表妹捧在手心裡,你算什麼東西,居然敢讓她受委屈?」
  
  蕭洌的反應顯然出乎陶修的預料,他忍不住詫異地抬頭看了過來,又醒悟過來,忙重新低下頭去。
  
  皇上的伴讀,對任何有抱負的男人來說都是個不可多得的好位置,要搶到也不知要活動多少。而他,即便有個尚書父親,擠進來也費了一番功夫。皇上還是皇子時曾有過兩個伴讀,只是不久後這兩人一個墜馬而亡,一個得急病死了,當時便激起了眾多人的野心,可令人吃驚的是,那之後宮裡卻再沒有傳出要選伴讀的消息,一直到瞭如今。如今皇上年歲已大,自然不可能培養出自小一起長大的情誼,可能在皇上身邊說上話,比什麼都重要。
  
  陶修真的沒想到,自己來的第一日,還未施展他的手段贏得皇上的信任,便迎來了大危機,輕則被踢出上書房,重則傷及性命。
  
  不過思慮片刻,陶修稍稍將身子轉向葉清溪,連頭都沒抬便開了口,聲音比起方才愈發誠懇,充滿了真心的悔悟:「是我的不是,唐突了姑娘,還請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諒則個。」
  
  「誰讓你跟表妹說話的?」誰知蕭洌更不滿,怒氣似乎壓抑不住了似的。
  
  葉清溪連忙用力捏了捏蕭洌的手,在他因憤怒而染上厲色的眼睛看過來時,她低聲安撫道:「表哥,我沒生氣,你也別生氣,好不好?」
  
  「不好!」蕭洌脫口道,他感覺自己胸口有一股無名的火氣在燃燒,他一會兒覺得自己不該生氣,一會兒又覺得眼前之人竟然敢做出這種事,真該死!兩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若不是葉清溪死死地握住了他的手,讓他僅存些許理智,他也不知自己會做出什麼。
  
  「表哥,表哥,真的不好嗎?」葉清溪也顧不得有別人在場,她感覺蕭洌的情緒有爆發的跡象,連忙單手撫上他的胸口,像是哄孩子似的輕輕安撫,語氣又軟又柔。
  
  葉清溪的話讓蕭洌低頭看著她,她的舉動和輕言細語似乎讓他心中旺盛的火氣漸漸低了下去,他終於應了一句:「……好。」隨後將葉清溪拉到了一旁。
  
  葉清溪這才安下心來,也不跟另外兩人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彷彿將他們晾在了那兒。
  
  還好這回蕭洌的情緒發作並不激烈,她相對容易就將他安撫了下來,可她必須盡快在蕭洌的配合下讓他學會如何有意識地控制情緒,否則接觸得人越多,人際關係越複雜,他可能更容易爆發。她入宮已經好幾個月,除了最開始那段時間,其實她後來比較容易便能將蕭洌安撫下來。這應當跟她瞭解他的心情和心結,懂得順毛摸有關,而且另一個不可缺少的原因是,多虧了太后的阻隔,他接觸的人很少——伺候他的內侍宮女只要安靜地照料他起居就好,根本不必跟他有任何來往——因此他的情緒不會因此而過於多變。雖說之前她的日子也不好過,可跟最初相比,已經好太多了。
  
  有旁人在,葉清溪不好跟蕭洌說太多,而恰在此時,上書房終於迎來了第五人——太傅孟文。
  
  孟太傅是位年過花甲的白鬍子老者,他之前就是蕭洌的老師之一,這會兒重新來教他,也沒太大講究,甚至連葉清溪這個明顯不大合適留在這裡的異類他都視而不見,跟蕭洌簡短地打過招呼後,便正式開始上課了。
  
  葉清溪想她的事,太后一定跟太傅提前打過招呼了,而令她驚訝的是,原本看起來是個古板老學究的孟太傅,講起課來倒是平易近人,一點都不嚴厲。
  
  對此葉清溪的想法是,太后顧慮到蕭洌的病情,肯定不敢找太厲害的老師,不然可能會打起來的吧……
  
  葉清溪雖然只是個名義上的陪讀,但既然來了,又沒手機玩打發時間,她倒是聽課聽得很認真,只時不時地注意蕭洌。有時候她去看蕭洌時會跟他對上視線,二人便不由自主地相視一笑,隨後繼續聽課。
  
  蕭洌之前答應葉清溪要努力上進,上午在政事上如何她不知道,但在上課這事上,他表現得很專注,光看他平靜的模樣,誰也想不到他平日裡可以說翻臉就翻臉。
  
  孟太傅上完課後便走了,蕭洌慢悠悠的並沒有立即離開,項恆與陶修二人課前被蕭洌「叱罵」了一頓,這會兒倒是沒上來自討沒趣,默默收拾了東西離開。
  
  「表哥,你還不想回乾清宮嗎?」葉清溪見蕭洌不動,忍不住問道。
  
  「不想。」蕭洌牽過葉清溪的手,專注地玩著她的手指,漫不經心地說,「我想跟表妹再多待會兒。」
  
  「那正好。」葉清溪忙道,「先前不是說,我會幫表哥一起控制情緒嗎?我有好些法子,不如現在表哥就跟我學來試試?」
  
  蕭洌有些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看著沒什麼精神,聞言卻笑了起來:「我喜歡表妹身上的味道……只要抱著表妹,什麼氣都沒了。」說著他湊過來,虛虛環住了她,深深地、陶醉地吸了口氣。
  
  葉清溪:「……」變態啊!
  
  她剛要推開他,忽然想到,辯證行為療法裡面關於轉移注意力控制情緒的眾多方法之中,似乎還真有一小條是說,可以嘗試擁抱氣味令人平靜下來的人。
  
  ——所以她究竟要不要推開他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4 10:02 PM

第48章 擋箭牌

  為了治療效果,葉清溪最終也沒有推開蕭洌。
  
  她曾經翻過專門講辯證行為療法的書,不過畢竟她不是過目不忘的那種人,很多細節都不大記得了,但大致的一些原則還是有數的。在情緒爆發時,主要是要轉移注意力,盡快讓情緒轉移到其他地方去,減少因此而產生的破壞力。方法有很多,可以嘗試冥想,可以利用嗅覺、視覺、味覺等感官,但這些都需要訓練,一開始很可能無法立即奏效。而且考慮到個體差異,哪些方法能奏效必須都嘗試過去才能知道。如今蕭洌說聞到她身上的味道就能平靜下來,怎麼都應該算是個好事啊。就是她比較吃虧,然而她到現在為止不知吃多少虧了,這個相比較而言反倒沒那麼要緊。
  
  當然,她還得嘗試其他方法,因為單一的方法不能保證始終有效,而且抱她這種事,當眾也不好做啊,她也不可能隨時隨地跟在蕭洌身邊。
  
  「表哥,我還有一些法子可以讓你盡快平靜下來,你試著做一做如何?」葉清溪等了會兒,眼看著蕭洌不肯鬆開她,只得出聲道。
  
  「再等會兒。」蕭洌慵懶地說著,竟像是放鬆到極致而有了些許睏倦之意。
  
  葉清溪心想,再讓他抱會兒,他恐怕就要睡著了吧。
  
  「那就再一會兒,我數到五十。」葉清溪說著,便一本正經地數了起來,「一,二,三……」
  
  蕭洌並沒有表現出任何反對的意思,任由她舒緩的聲音在他耳邊如同樂器般奏響,等她終於數到五十時,他說:「我沒聽清,你再數一次。」
  
  葉清溪:「……」太討厭了!
  
  「……五十!」葉清溪直接喊了個五十,「到時間了,表哥你快鬆開。」
  
  蕭洌蹭了蹭她的頸窩,聲音裡帶著笑意:「先前我可沒答應表妹。」
  
  葉清溪恨不得送蕭洌一個過肩摔。
  
  可事實是,她只能委委屈屈地說:「表哥,我都坐累了。」
  
  蕭洌終於鬆開她,後者準備起身時,他卻掐著她的腰將她抱坐到他腿上,又將她抱住了,輕輕笑道:「這樣便不累了。」
  
  葉清溪:「……」怎麼不累?心累!
  
  最後讓蕭洌鬆開葉清溪的,是外頭人的通報。時候不早,太后尋二人回去用膳。
  
  太后過去不是沒叫過蕭洌吃飯,然而這終究是件稀罕事,葉清溪不知太后只是為了培養母子感情,還是有別的事,自然沒有任何的拒絕餘地,推開蕭洌下了地,將微有些凌亂的衣裳弄整齊,這才跟蕭洌一起回乾清宮。
  
  一桌晚膳還未完全備好,太后先讓蕭洌和葉清溪在廳裡落座,細細打量了二人後,她笑問道:「今日一切可還順利?」
  
  蕭洌道:「孟太傅教得很好。」
  
  太后點點頭,又望向葉清溪。
  
  葉清溪道:「確實都挺好。」
  
  太后也就明白了葉清溪的意思,細細問起了蕭洌太傅講了些什麼,也算是多說話培養感情了。
  
  蕭洌還算有耐心地一一回答。
  
  一時間,二人母慈子孝,好不融洽。
  
  忽然有人進來通報,說馬昭儀正在外頭,等著給太后請安。
  
  太后似是一怔,回道:「讓她進來。」
  
  馬萍兒進來時目不斜視地給太后和蕭洌行了禮,像是完全沒看到葉清溪似的,一眼都沒有分給她。
  
  葉清溪在蕭洌和太后開始談話時基本成了塊背景板,倒很樂意旁人不搭理她,默默地維持著低存在感。
  
  太后道:「正好是飯點,馬昭儀既然來了,便一起用吧。」
  
  馬昭儀立即感激道:「是。」
  
  葉清溪一直明白太后把馬萍兒封為昭儀的用意,她甚至覺得,這回馬萍兒在這個時間點來請安,說不定就是太后的意思。因此在幾人相繼落座時,眼看著蕭洌坐在了太后的右手邊,而蕭洌落座後又看向了她,她稍稍有些猶豫。
  
  太后拍了拍左手邊的位置對葉清溪笑道:「清溪,過來坐。哀家也有幾日未跟你一道好好吃上一餐飯了。」
  
  葉清溪看了眼蕭洌,低頭應道: 「是,表姑母。」
  
  蕭洌沉著臉看葉清溪落座,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
  
  太后又招手讓馬萍兒坐下,就在葉清溪的旁邊。太后一向並不奢侈浪費,平常飯菜數量不多,今日亦是如此,十分家常,一張圓桌就夠擺放的了,四人一一落座後,馬萍兒跟蕭洌也就隔了一人的位置。
  
  葉清溪悄悄看了眼,又很快移開目光。她明白太后的擔心和用意,說實話她自己也有一樣的擔心,但目前蕭洌的病情還沒有任何起色的時候就開始做些小動作,她害怕會適得其反,這也是她吃虧也忍讓的原因。她想著是不是該跟太后談談,可又怕因此會引得太后疑心,真是兩難。
  
  在葉清溪猶豫不決時,馬萍兒卻已有了動作,只見她又低眉順眼地站起身,走一步到了蕭洌身邊道:「皇上,讓妾服侍您用膳吧。」
  
  對此蕭洌的回答很簡單:「滾開。」他說著還緊張地看了眼葉清溪。
  
  葉清溪比蕭洌更緊張,他看她,她卻看向了他媽。
  
  太后看了眼蕭洌,對馬萍兒道:「馬昭儀,今日不過是自家人小聚,你不必如此守禮,回位子上吧。」算是打圓場了。
  
  馬萍兒先前有一個月被蕭洌用言語「虐待」過,這會兒他一個小小的「滾開」倒不至於傷了她的心,但面子上到底過不去,如今聽太后如此說,她忙應了是,鬆了口氣回到自己座位上。
  
  一時間無人說話,幾人在安靜的氛圍中吃完了晚飯。
  
  飯後,太后說要留葉清溪再說會兒話,把蕭洌和馬萍兒都打發走了。
  
  一開始蕭洌還不肯走,被葉清溪瞪著眼睛看了幾眼後,終於記起了之前二人「密謀」的那些約定,不甘不願地離開了。
  
  太后神色如常地詢問了葉清溪蕭洌今日的表現,葉清溪簡單說了下今日蕭洌與那兩位伴讀的小衝突,反正也瞞不過太后。
  
  太后點頭,似乎也沒有別的要說的,而葉清溪此刻也已打定了主意,準備跟太后好好談一談——她必須為蕭洌負責。
  
  「太后,我有一事想說。」葉清溪道,「與皇上有關。」
  
  太后示意其他人出去,單只留下了葉清溪。
  
  葉清溪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由不得她浪費時間,也不拐彎抹角,直言道:「我知道您做一切事都有原因,但在皇上的病情上,真的容不得太多馬虎。如今他對我的依賴是重了些,但這些都只是暫時的,等他病情緩解,會好許多,等那時候再想辦法轉移他的注意力便好。現在跟報國寺那時已經不同,我跟他已有了約定,不用太擔心他會怎樣。」
  
  之前要讓蕭洌移情一事葉清溪也有份參與,但如今情況既然已經有了改變,就不能再用舊策略了,即便會讓太后疑心,她也得說出來。不過她膽子還是小,說歸說,卻沒有直接挑明。
  
  太后何等人物,自然明白葉清溪是什麼意思,她看了眼葉清溪,又垂下視線。
  
  她習慣了謹慎,對所有人都留了一線,並沒有給予無保留的信任,即便是翠微亦是如此。她記起每一次對她提起洌兒時,葉清溪所用的指代詞永遠都是「皇上」,似乎總保持著一分距離,彷彿是為了告訴她,平常的「表哥」都是為了做戲,僅此而已。真心還是過於聰慧後的謹慎,她不得而知,只是她寧願多想一些,過去的二十年,就是靠著她的謹慎,她才能走到這一步。
  
  「唉,」太后長嘆了一聲,無奈道,「洌兒不知輕重,毀了清白姑娘的名聲,總不能放任她去自盡。我是想著,既然馬萍兒已經是昭儀了,不如從現在開始便努力些爭取洌兒的好感,如此等他病好時,也可盡快為蕭家開枝散葉。」
  
  葉清溪覺得,蕭洌病好後只怕也不一定看得上馬萍兒,他說過將來他只要一個妻子就夠了,看不上的大概碰也不會碰,太后未免想得太樂觀。不過她直覺不該跟太后說這個,便提也不提馬萍兒,只道:「現在最好別做讓他不高興的事,難得他同意配合治療,我怕會影響到治療的順利進行。」
  
  太后沉思了會兒問道:「你如今進展到哪一步了?」
  
  「我打算先讓他試一些控制情緒的方法。」葉清溪說著將大概的原則跟太后說了說。
  
  「聽著都挺簡單的。」太后道。
  
  葉清溪點點頭:「確實,太難的話,他不容易掌握,也就難以靠此來調節情緒。要緊的是必須從生活中尋找到讓他冷靜下來的方法,越多越好。」
  
  「如今可找到了?」太后問。
  
  葉清溪頓了幾秒,點頭:「……找到了一種。」
  
  「是什麼?」
  
  「……他說我身上的味道能讓他平靜。」
  
  葉清溪說完這話後便有些尷尬地垂下了視線,而太后亦是一怔,一時間無人出聲。
  
  許久太后心平氣和地說:「有法子就好。那這段時期你多費心,看看還有哪些法子可用。」
  
  「好,我盡快。」葉清溪忙應道。
  
  「沒其他事的話,你先回去歇著吧。」太后和顏悅色道。
  
  葉清溪鬆了口氣,忙退出去。
  
  翠微不知何時走到太后身邊,後者驀地回神,偏了偏頭,視線卻依然落在前方,沉聲道:「去讓馬萍兒最近安分些。」
  
  「是,娘娘。」翠微什麼都沒問便出去了。
  
  太后微微嘆氣,是她操之過急了,目前最要緊的,還是洌兒的病,其他事等將來再說吧。
  
  葉清溪平淡裡又透著點刺激的伴讀生涯就此開始了。她漸漸知道了另兩位伴讀的身份,也得知了蕭洌過去的伴讀發生了什麼,並在十天內教會了蕭洌冥想方法,又讓他嘗試了許多種不同的轉移注意力的方法,可似乎並沒有太大效果。
  
  葉清溪一度認為,當蕭洌情緒波動大時她都在身邊,他根本懶得去嘗試,直接抱她就行了。可她也不好離開,還得盯著他多訓練呢。
  
  由於第一日的衝突,之後項恆和陶修除了請安不敢跟蕭洌套近乎,更不會去跟葉清溪搭話。孟太傅是教皇帝的,其餘人都不過是伴讀而已,他不會花太大心思,而僅有的幾次問答中,葉清溪發覺陶修在讀書一事上相當有天賦,應該比蕭洌要好,但陶修似乎故意藏拙,當然這也不難理解。而項恆比不上陶修,似乎跟蕭洌不相上下,與陶修的風流相貌相比,同樣英俊的項恆就冷清得多了。而葉清溪本人,自然是湊數的,反正孟太傅也從來不搭理她,讓她輕鬆不少。
  
  這一日午間,葉清溪照常去上書房,還沒到室內就驚訝地發現,原本該在室內等待孟太傅到來的幾人,竟都在書房前的庭院一角。她心道不妙,立即快步走了過去,剛接近便聽到蕭洌的聲音。
  
  「……你們若輸了,便從這裡滾出去。」
  
  葉清溪:「……」這又是在玩什麼啊!
  
  葉清溪雖然偶爾能聽到蕭洌抱怨那兩個伴讀礙事,然而他對除了她之外的人都這個態度,她自然沒放在心上,可沒想到他竟然真的動手要把人趕走啊!可伴讀的人走了,還有太傅在啊,有什麼意義!
  
  葉清溪趕到三人身邊時,陶修已經拿起了弓箭,對著遠處放在欄杆上的一個梨比劃。她沒聽完整他們在賭什麼,可蕭洌的射箭技術她是親身體會過的,要是他把這兩個伴讀都趕走了……仔細想想,似乎也沒什麼關係。
  
  這麼想著,葉清溪的腳步不自覺地一頓,至少把那兩人趕走,對於蕭洌的病不會有什麼負面的影響。
  
  葉清溪站在離三人有些遠的位置,看著第一個動手的陶修,三人都沒有看到她。
  
  陶修瞄準的時間用得有些久,就在葉清溪有些不耐煩時,他終於射出了手中的箭。第一箭,正中那個梨,第二箭,正中那個梨,第三箭,還是正中那個梨,它彷彿成為了刺又少又長的刺蝟。
  
  葉清溪忍不住有些驚嘆,陶修看著不像個運動高手,沒想到那麼厲害!那個梨並沒有固定,這三箭射過去,既要不將梨射下去,又要將它射穿,必須有非常準確的力量和角度控制,這個陶修,真是人不可貌相。
  
  葉清溪偷偷瞥了蕭洌一眼,此刻他面色有些不大好看,大概也沒想到陶修那麼厲害。
  
  陶修很滿意自己的成果,面上帶著得意的笑容轉過身來,可瞥見蕭洌的表情之後,他原本想說些什麼的心思比誰熄得都快,連句承讓了都沒敢說,便退到一旁。
  
  下一個上場的人是項恆,葉清溪平時就注意到他身上有鼓起的肌肉,如今等他拿上弓箭,他身上立即便散發出一種無堅不摧似的堅毅力量,令人不自覺地為之吸引。
  
  他幾乎不用怎麼瞄準,抬弓便是嗖嗖嗖三下,梨被箭帶去的巨大力量衝擊得飛起,又落了地,然而令人吃驚的是,在梨飛起在半空中之時,剩餘的兩支箭都相繼射在了梨上,比陶修的箭貼得還緊密。
  
  葉清溪驚嘆這梨還真結實居然沒有爛掉,最後見蕭洌拿起了常用的弓,對準了下人新放上的梨。
  
  見蕭洌的神情已是山雨欲來的陰沉,葉清溪的心情同樣好不到哪裡去。蕭洌箭術雖然不錯,但那得看跟誰比,跟她比是能上天了,可絕對比不上項恆,要是他輸了,從她聽到的那半句話來看,這兩人還會留在上書房,可如此一來,蕭洌只怕會更看他們不順眼,說不定什麼時候不高興了就拿他們開刀——真的那種刀。
  
  蕭洌第一箭也射中了梨,不過那梨卻因此往後跳了跳,差點從欄杆上掉下去。
  
  葉清溪心裡一跳,蕭洌贏了就還好說,可他要是輸了……在蕭洌射第二箭時,她忽然驚呼了一聲,軟綿綿地撲倒在地。
  
  蕭洌如今對葉清溪的聲音早已熟悉,聽到這個似乎帶著驚恐的聲音,他驀地回頭,手中的箭一抖便射偏了,可他也顧不上了,見葉清溪倒在地上,他丟了弓快步走過來,在她跟前蹲下焦急地問:「清溪,你怎麼了?」
  
  「不小心摔了。」葉清溪似乎在忍著痛意,望著蕭洌道,「表哥,我是不是吵到你們了?」
  
  蕭洌不在意地說:「不過是小事。」他又皺起眉,「你可有哪裡傷著了?痛不痛?來,我抱你起來!」
  
  他伸手想要將葉清溪抱起,卻被她一把抓住,她可不想讓在場的另外兩人看熱鬧。
  
  「沒傷著,表哥不用擔心。」她明媚一笑,抓著蕭洌的手站起身來。
  
  蕭洌見葉清溪走路沒問題便放下心來,他回頭看向他的梨,第二箭早不知飛到了哪裡。
  
  葉清溪注意到了蕭洌的神情,看了眼陶修和項恆。
  
  此二人自然都看著她這邊,只不過項恆目光漠然,而陶修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微不可查地對葉清溪點點頭。
  
  葉清溪猜陶修應當會配合自己,便指著那邊道:「表哥,你們在玩射箭?我也想玩。上回我還沒有學會呢。」
  
  還沒等蕭洌回答,陶修便笑道:「我們正與皇上切磋,葉姑娘若有興趣,我們便將這兒讓給你與皇上。」
  
  把比賽說成是沒有輸贏的切磋,也算給足了蕭洌面子。他第一次見到這位葉姑娘就知道她是個善良的人,也是個可以勸服皇上的人,只不過之前鑑於皇上的態度,他沒有機會向她道謝與她攀談,但這段時日他時時觀察她,堅定了他最初的判斷。若不是皇上只給了「比試」和「滾」這兩個選擇,他斷不會與皇上比射箭還全力以赴。只是他心裡清楚得很,無論贏還是輸,他今日都討不了好,正騎虎難下時,這位葉姑娘便來了,真當是雪中送炭。
  
  葉清溪原本並不喜歡這種舞刀弄槍的事,但這時候只能笑得興奮:「那就太好了!表哥,你教我啊!」
  
  蕭洌看了陶修一眼,這回倒沒有與第一次一樣無理取鬧罵他跟葉清溪說話,只是不理他,拉著葉清溪道:「清溪想學,我定然會教你。」
  
  「當然要學啊,希望我哪一日也能做到百步穿楊。」葉清溪像是不知道射箭有多難似的,做著天真的許願。
  
  「咳。」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咳,幾人回過頭來,只見孟太傅仙風道骨似的立在那兒,望著幾人道,「該上課了。」
  
  葉清溪鬆了口氣,從沒有一次這麼高興聽到「上課鈴響」。
  
  可身邊的蕭洌卻忽然開了口:「太傅請先進去吧,我先教表妹。」
  
  一院皆靜。
  
  除了蕭洌之外的所有人都很尷尬。太傅本來就是來教蕭洌的,他不進去,他跟項恆和陶修三個人大眼瞪小眼算什麼?項恆和陶修同理。而葉清溪被蕭洌推出來成為他公然翹課的理由,真是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我、我不要緊的,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不必急在一時,晚點再說好了,先上課要緊!」葉清溪在孟太傅的盯視下忙說道,試問,一個從小到大都是乖學生好學生的人,怎麼會不怕來自老師的死亡凝視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4 11:02 PM

第49章 一場比賽

  蕭洌一出生就是皇子,不久又變成了皇帝,自然沒有「怕老師」這種情緒,只見他興致勃勃地說:「難得表妹有興致,我自然要奉陪到底。」
  
  葉清溪一臉誠懇:「不,表哥,還是上課要緊。」她嘴角一抿難過地說,「若是因我而耽誤了表哥的課業,我絕不會原諒自己的,表哥,你……我們快回去上課吧!」
  
  蕭洌有時候固執,有時候又善變得很,聽葉清溪這麼說,他立即道:「那就先上課。」他拉著她往裡走,邊走邊興奮地說,「百步穿楊而已,有我教你,要不了多久的。」
  
  葉清溪敷衍地應著,心想在那兩位射箭技術高於他的人面前,他怎麼有臉說這個啊?大概是因為作為皇帝無所畏懼?
  
  她下意識地看向了項恆和陶修,前者並不意外地沒有看她,而後者正對上她的視線,隨後朝她眨了眨眼,又微微一笑,大概算是道謝了。
  
  葉清溪還沒來得及眉來眼去回去,就被蕭洌的大步子拉了個踉蹌,她只好專心跟著他往裡走。
  
  這一天上課時葉清溪完全不敢跟孟太傅有任何眼神上的對視,等太傅上完課離去,她才覺得好過一點。
  
  另兩人如同往常一樣率先離去,畢竟中午才剛得罪了皇帝的他們,恐怕是不敢留下去賭皇帝忘記中午之事的可能性的。
  
  蕭洌卻還記得要教葉清溪射箭的事,拉著她去了外頭,讓下人擺好正經的靶子,就像最初那樣手把手教她。
  
  葉清溪被蕭洌圈在懷中已不像最初那麼尷尬,不過久了難免還是不自在,尤其是有其他人在場的情況下。她只得將注意力專注在學射箭上,等天色漸暗時,她至少已經能把箭射出去了,但準頭就真不用太過在意。
  
  太后也如同過去的十來日一樣叫二人過去吃飯,由於餐桌上沒了馬萍兒,三人之間的氛圍要輕鬆了許多,這例行公事不再像是先前那樣難熬。
  
  蕭洌種痘後的反應比葉清溪還輕一些,熬過十幾日之後,他也擁有了抗天花的能力。雖說嚴重傳染病很多,但能少一個是一個。這段時日在京城的大規模推廣卓見成效,目前已經由京城為中心,向全國輻射擴散出去,等全國推廣之後,說不定這個時代就能提前消滅天花了。
  
  想到這種可能性,葉清溪都忍不住有點激動,這可是她一手推動的!不過也只是想想而已,畢竟目前這個時代生產力還差得很,想要達成徹底消滅天花難如登天。
  
  在上書房伴讀的日子,對葉清溪來說似乎是相對輕鬆的,她教會蕭洌冥想,努力引導他嘗試各種控制情緒的方法,有時候為了訓練他的情緒控制方法還會刻意找人激怒他……一個多月後,她已經成功讓蕭洌掌握了正念呼吸和慧心冥想的方法,每日傍晚固定時間讓他進行練習,幫助他學會專注,學會識別和區分主觀判斷和實際體驗,幫他訓練在思想的推理和情感的需求間取得平衡的情況下做出好的決策的能力。而在控制當下情緒的選擇上,除了抱她聞她身上的味道之外,她萬分艱難地幫他篩選出了對他有效果的一些法子,比如聯想到他寢宮床頭板上的浮雲花紋,比如砸東西,比如看到大片的紫色——天知道這些奇奇怪怪的法子她費了多少心力才試出來。她知道或許還有別的方法,但這種本人不大主動,必須她出手幫助的情形下,她要找法子唯有窮舉一途,無止境的,實在是太累太絕望了,因此在找出三四個能起效的法子之後,她就放棄了——放棄的那刻她安慰自己,她本來就不是個合格的心理諮詢師,能做到這份上已經很厲害了,其他讀大二的應用心理學學生或許還在學專業基礎課呢,她卻知道辯證行為療法是什麼該怎麼用,多了不起啊!
  
  一個多月的時間,也讓葉清溪由不敢跟項恆和陶修說話,到偶爾能說上兩句而不用擔心蕭洌會生氣,這或許是因為她的治療有了些許起效,或許是因為蕭洌也開始跟這二人有了些許交流。
  
  見這三人不再以離開上書房為賭注射箭比賽,真的僅僅是切磋而已,葉清溪露出老母親般的慈祥笑容。對於精神障礙者來說,人際關係是相當重要也非常容易因他們的疾病而被作死了的一環。蕭洌只跟她一人保持友好關係是不夠的,他就該多交些同齡朋友,學會跟同齡人相處,控制期間的情緒——對於一個習慣了高高在上的皇帝來說,這本來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況除了皇帝的身份之外,蕭洌還有精神疾病。
  
  這會兒,陶修忽然說道:「昨日孟太傅不是佈置了一篇策論?我們來比試,輸的人必須對太傅說,自己沒寫。」他轉頭看向葉清溪,「葉姑娘也來吧?」他知道葉清溪已經跟著蕭洌學了十幾日了。
  
  本來就沒寫也根本不會寫策論的葉清溪一愣,蕭洌倒是興奮地走過來,將她拉過去,又把專屬於她的他十歲時用的弓箭給她。
  
  「比試規則如何?」蕭洌興致勃勃地問道,他說到底還是個少年,好勝心最強的時候,此刻眼裡寫滿了躍躍欲試。
  
  不過在陶修開口前,他又說道,「表妹才剛能射中靶子而已,得給她放放水,否則她必輸無疑。」
  
  葉清溪:「……」謝謝他對她充滿了「信心」哦!
  
  陶修笑道:「那是自然!不如就……讓人往空中丟靶子,一人十箭,我們三人中誰射中的多,射得準便是贏家,其餘二人皆為輸家,而葉姑娘呢,只要有一箭射中,她便可以是贏家之一。」
  
  葉清溪保持著禮貌的微笑,還真是完完全全看不起她呢!是啊,她連固定靶都不一定射得中,更別說移動靶了!這種其實是將她排除在比較之外,只靠她個人發揮的規則,真的就完全適合她這個菜鳥。
  
  「我贊成。」項恆應道。
  
  蕭洌看著葉清溪笑道:「表妹可是不喜歡這規則?不然再改改。」
  
  「不必了,這樣正好。」葉清溪道。大家都知道她沒寫回家作業,和她當眾對太傅說出來沒寫作業,這完全是兩回事,萬一她真一箭都射不中——這種可能性極高——她還真不希望自己是一個人,因此如今這規則剛剛好。
  
  「表妹答應了,我也同意。」蕭洌立即吩咐下去,讓人搬來一大籮筐的靶子,包括各種瓜果,軟布,盤子碟子等,乍一眼望過去還以為都是垃圾——不久之後它們確實都會變成垃圾。
  
  自從那一日見識過陶修和項恆的射箭技術後,蕭洌除了教葉清溪也在盡力磨煉自己,自認為今日已可以扳回一城。他從前都沒有什麼競爭對象,自然不需要將箭術練得如何登峰造極,一個人玩很容易就厭倦了,但如今不一樣,他找到了強大的競爭對象,在這極短的十幾日內,箭術竟真的因此有了提高。
  
  在冷臉命令下人們不得故意對他放水後,蕭洌便與其餘三人站在了同一條線後。
  
  前面五箭,按照順利一人一箭輪過去,旁邊有人將射中的收集好計分,後五箭,下人們會集體往空中丟東西,四人隨意射箭,直到將剩下的五支箭都用完為止,每個人箭尾的翎毛顏色都不同,以此作為區分。葉清溪沒有記分員,因為她只要射中一箭就贏了,沒必要。
  
  比賽正式開始,第一輪,前三人都射中,葉清溪沒射中。第二輪,前三人都射中,葉清溪沒射中……直到第五輪,葉清溪覺得可能是她的好人緣起了作用,一個她有些眼熟的小內侍往空中丟了塊粉紗。此刻無風,粉紗飛起沒多高便飄乎乎地緩慢落下,對葉清溪來說勉強像個固定靶了,她忙抓住這可能是唯一的機會,將箭射了出去。
  
  箭飛快地射過去,擊中粉紗,又往前衝了好一會兒才落地。
  
  葉清溪忍不住驚喜地說道:「我射中了!」
  
  然而她的喜悅沒持續多久,小內侍一臉憐憫地將東西拿回來,她才發現,原來箭頭並沒有射中這在空中不斷變化形體的粉紗,但箭尾飛過去時勾住了輕得幾乎沒有重量的粉紗,才讓她產生了誤解。
  
  看到葉清溪瞬間由驚喜到驚愕,隨即失望,蕭洌揮揮手讓人把自己剛才射中的東西拿過來給她:「這便算是表妹射的好了。」
  
  葉清溪愣愣地看他,這是要公然幫她作弊嗎?
  
  她瞥向蕭洌身後的二人,項恆正低頭擦拭著他的弓,似乎並沒有聽到二人的話,而陶修則在對上葉清溪視線的那一刻驀地笑了下,隨即側頭故作好奇地問項恆:「久常兄在做什麼呢?莫非有什麼必勝的秘法?不如共用給我?」
  
  項恆沒有理他。
  
  作弊,還是不作弊?
  
  想到這個問題,葉清溪整個人都不好了,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在考試比試之類的競爭類事情裡作弊過!
  
  「不用了,表哥,我要靠自己!」葉清溪一臉不捨地拒絕了蕭洌的好意,怕自己後悔還刻意扭過頭不看他。
  
  她腦袋上突然蓋了隻手,耳邊傳來蕭洌低沉帶著淺笑的聲音:「表妹怎能如此惹人憐愛?」
  
  下一刻,葉清溪感覺自己的耳垂忽然一熱,隨後那熱源又快速遠去了。
  
  意識到那是什麼之後,葉清溪臉一紅,連忙後退了小半步。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讓她覺得相當放鬆的是,蕭洌除了時常會抱抱她之外,再沒有進一步的舉動,沒想到今天,他居然在大庭廣眾下親她的耳垂!白天,那麼多人看著呢!
  
  葉清溪此刻忍不住慶幸之前陶修和項恆為了假裝不知道他們這兒發生的作弊行為而移開了視線,其餘人又離得太遠,只會當蕭洌是跟她說了什麼悄悄話,只有離得近的才能看清楚他坐了什麼——好的,四捨五入那就約等於零了!
  
  安撫了自己之後,葉清溪便繼續投入這一場比賽之中。
  
  前五輪結束後,便要開始混亂的後半場了。四人站成一排,各自握著手裡的弓,猶如即將出征的戰士。
  
  連葉清溪也被點起了心中的豪情,待蕭洌一聲令下,前方空中忽然多出不少活靶子後,她立即拿了箭開始她的這半場。
  
  最後一個都沒射中。
  
  而另外三人早已又快又準地結束了自己的射擊,三雙眼睛都在盯著她。
  
  葉清溪放下弓,慢吞吞走到三人面前,故作鎮定地說:「我輸了。」
  
  陶修安慰她:「第五箭差一點就射中了,真是可惜。」
  
  項恆看了眼陶修,似乎思索了下才冷不丁地說:「雖然一箭未中,但對於初學者來說,已很不錯。」
  
  葉清溪:「……」很不錯?就算沒學過的人來射,也能輕輕鬆鬆做到「一箭未中」好嗎!
  
  蕭洌不管那二人,握了葉清溪的手低語:「表妹不必難過,我會繼續教表妹的,想來用不了多久,表妹便能百步穿楊。」
  
  葉清溪其實並不難過,但她也不想說話,這三人一個個的,難道不全都是在諷刺她嗎?!還好她沒那麼看重臉面,輸了也就輸了,倒是他們三人,只有一個贏家,其餘二人輸了怕是要面上難看了,即便臉色控制住了,心裡也怕是不好受吧!
  
  「那你們呢?」葉清溪甜笑道。經過了一個月多的訓練,這會兒她並不怕蕭洌輸了會如何,就當是多一次實戰演習了。
  
  此刻下人已將三人的成果都呈了上來。項恆十箭全中,這並不令人意外,十多日前射梨時他已經證明瞭自己。蕭洌和陶修都是十中其九,都跟葉清溪一樣是輸家。
  
  陶修很喜歡這樣的比試,但卻對結果看得很淡,因此只是遺憾地笑道:「就差一箭呢。」
  
  蕭洌盯著自己的成果,面上逐漸浮起一絲戾氣,他轉頭看向葉清溪,在後者以為他居然想在大庭廣眾之下抱她時,他忽然拿起已經被箭射成兩片的碎盤子,用力往地上一砸。
  
  隨著兩聲清脆的聲響,所有人都有些緊張地看著蕭洌,葉清溪也不例外。
  
  片刻後蕭洌卻笑了:「願賭服輸。」
  
  原本凝滯的空氣,立即重新變得清新,眾人如釋重負。
  
  沒人知道葉清溪有多高興。蕭洌居然真的成功控制住了他的情緒,治療這才進行了一個多月而已,距離他恢復成正常人的情緒波動水準,是不是已經不遠了?
  
  雖然明白事情哪裡能那麼簡單,可葉清溪願意讓自己抱著更多的樂觀期望。不是有個心理學效應叫自我實現的預言麼?簡化一下幾乎可以說成是「信則有,不信則無」,樂觀的態度能幫助她優化對蕭洌的態度,也因此說不定能引出他更好的反饋。
  
  孟太傅比平時晚到了些時辰,路上便趕得急了些,他正想讓學生們念念昨日寫的策論好讓他歇會兒,便聽蕭洌道:「太傅,昨日的策論我並未完成。」
  
  孟太傅一愣,自從皇上恢復聽課後一向認真,這還是第一次沒完成他留的習題。
  
  陶修緊跟著說:「學生也沒寫。」
  
  孟太傅皺眉看了過去。
  
  葉清溪舉起手來:「我也……沒寫。」
  
  孟太傅奇怪地看了眼葉清溪,他們都知道她不過是來陪著的,沒人想要她真讀書聽進去什麼,習題也從來不需要她做,她突然說自己沒做做什麼?本來也不需要她做啊。
  
  孟太傅最後看向項恆。
  
  項恆說:「學生寫了。」
  
  孟太傅終於鬆了口氣,說道:「你來唸唸。」
  
  葉清溪見項恆站起身念了起來,忽然有種他在被公開處刑的荒謬感覺……說好的贏家呢?還好她輸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5 09:50 PM

第50章 無用的討好

  如今天氣已經越來越熱,好在葉清溪如今身處的是特權階級,無論是上書房還是乾清宮中,她都有冰塊可以用。在涼快的上書房待了會兒,她原本有些出汗的身子也漸漸平靜下來。
  
  項恆念完了他的策論,孟太傅誇獎了一番,要求陶修和蕭洌第二日必須補交,之後便繼續講起了課。
  
  葉清溪樂得繼續當她的背景板。
  
  這日的晚飯照舊是在乾清宮東暖閣跟太后一起吃的。飯後太后將葉清溪留下,而蕭洌也已習慣這兩人說悄悄話不帶他,對葉清溪笑了笑便走了。
  
  太后摒退眾人,開門見山道:「清溪,我聽說今日洌兒差點與他的伴讀發火,卻忍了下來?」
  
  葉清溪並不意外太后的消息這樣靈通,本來整個皇宮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只興奮地點頭笑道:「是的!我的治療有成效了!」
  
  太後面上也難得浮現一絲笑容,柔聲道:「清溪,你做得很好。依你看,洌兒能否保持?還要多久才能完全好?」
  
  葉清溪激動的情緒稍斂,謹慎地說:「這個說不好。但目前看到了治療的效果,就說明我用對了方法,繼續保持下去,他會一點點好起來的。」
  
  太后沉吟了片刻,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又說道:「我記得你早些時候曾說過,他的病情還會反復,對吧?」
  
  葉清溪點頭:「是的,他的病沒那麼容易根治。」她對能否「根治」還抱有相當大的懷疑,卻不好跟太后直言。
  
  「根治後,再有刺激他情緒的事,也不會發作了吧?」太后問道。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但跟普通人一樣的情緒起伏應當是有的,至少不會再歇斯底里。」葉清溪說。
  
  太后點頭,復又對葉清溪笑道:「你做得很好。多虧了你,洌兒的病才有了希望,若有什麼需要的,或有什麼困難,儘管跟我或跟翠微說。」
  
  「好的,我會的。」葉清溪應下。
  
  「我只有洌兒這麼一個兒子,今後這個國家會如何,都看你了。」太后鼓勵地笑道,「清溪,好好幹。」
  
  「我不會讓您失望的。」葉清溪立即表忠心。她不禁有些唾棄自己,最開始的那個明知不行就照實說的自己,早就不在了。
  
  不過,也沒辦法嘛。
  
  接下來的幾日葉清溪依然沉浸在目前取得如此進展的喜悅之中,萬沒想到這日上午會迎來一位不速之客。
  
  馬萍兒提著一個食盒來了。
  
  算起來葉清溪有一個多月沒見過馬萍兒,自從她跟太后「交心」過後,她想太后一定是跟馬萍兒說過什麼甚至下過命令,馬萍兒再也沒有出現在她面前,因此當她上午一個人在自己屋子裡待著時,萬沒有想到馬萍兒會現身,不由得心生警惕。但轉念一想,只要馬萍兒不要來個魚死網破直接動手幹掉她,她似乎也沒什麼好怕的,誰叫她目前的靠山是太后和皇帝呢?
  
  「葉姑娘,許久不見。」彷彿前一次發狠話的人不是自己,馬萍兒笑容滿面地說,「見葉姑娘依然如此安康,我便放心了。」
  
  葉清溪想,馬萍兒不咒她死就不錯了,還希望她安康……
  
  她不知道馬萍兒來此有什麼目的,也不放對方進來,只站在門口道:「不知馬昭儀來此有何貴幹?」
  
  馬萍兒面上的笑容僵了僵,將手中的食盒往前提了提道:「葉姑娘,這是我今日起了個大早親手做的蛋黃酥,在家時我母親一直讚不絕口,今日便想著帶來給葉姑娘嚐嚐。」
  
  葉清溪是從現代來的,雖然已經在這個時代待了半年,還是不大喜歡這種虛與委蛇的方式,更何況她面對太后和蕭洌已經用掉了她全部的精力,對其他人,特別是已經撕破臉的,根本沒必要再保持表面上的和平——馬萍兒上回都已經對她下戰書了,雖然她並沒有接下的意思。
  
  「馬昭儀……你應該明白我不敢吃你拿來的東西吧?」葉清溪沒接,看著馬萍兒道。她怕被毒死啊。
  
  馬昭儀咬了咬下唇,忽然打開食盒拿出一個蛋黃酥,咬了一口慢慢嚥下,這才道:「葉姑娘,這下你放心了吧?」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葉清溪卻搖頭道:「如果是每個裡面都放了微量的毒藥,吃少量只會拉肚子,吃多了卻要死……」
  
  馬萍兒一愣,隨即氣得差點把手裡的食盒往地上一丟,不要就不要!可她到底忍住了,扯出個勉強的笑來:「葉姑娘,我知道上回是我無禮衝撞了你,但我真不是有心的。你也知道,那時候我很委屈,說的話也做不得數的。今日我只是想來示好求和,還請葉姑娘不要將好意拒之於門外。」
  
  葉清溪當然知道馬萍兒是無利不起早的那種人,都一個月了也沒來找過她,偏偏這種時候來……
  
  「你有什麼事想求我嗎?」葉清溪點明瞭她的目的。
  
  馬萍兒一怔,面上頓時露出被戳穿的難堪。
  
  「抱歉,請恕我幫不了你。」葉清溪退後一步,沒等馬萍兒反應過來就將門關了起來。
  
  其實馬萍兒做的蛋黃酥聞著還挺香,想來對方也不敢做出下毒害人的事,可她膽小,還是別為了口腹之慾冒風險了。
  
  馬萍兒使勁敲了敲們,急躁地叫道:「葉姑娘,你快開門!我真的沒有惡意的!」
  
  信你才有鬼了。葉清溪默默想。
  
  「你至少把這些蛋黃酥收下啊!我做了一上午!」馬萍兒又道。
  
  不要,絕不能要。
  
  「葉姑娘,你別躲我啊,你出來我還有話說!」
  
  有話就隔著門說好了,反正她不聽。
  
  馬萍兒見裡頭的人死活不肯再開門,只得氣惱地跺了跺腳,悻悻地轉身離去了。
  
  葉清溪聽到外頭沒聲音了,便也鬆了口氣。莫非是因為太后的命令,馬萍兒沒辦法接近蕭洌,終於忍不住想從她這兒想辦法了?比如跟她修復關係,並以此為契機接近蕭洌?
  
  葉清溪曾經為了蕭洌的病情而鼓起勇氣跟太后正面剛過,她自然不願意馬萍兒接近蕭洌弄出什麼夭蛾子來。如今蕭洌的情況越來越好,她怎麼可能讓馬萍兒來搞破壞!
  
  然而,馬萍兒的韌性,實在令葉清溪敬佩。
  
  在那天之後的每一天,馬萍兒都會拎著個食盒跑來,每天的花樣還不同。上午蕭洌會跟太后去學處理政事,馬萍兒在這種時候來乾清宮,大概是避開了太后的命令,而她沒事不會出門亂跑,因此馬萍兒這個時機選得剛好。
  
  在被馬萍兒騷擾了五天後,葉清溪發覺對方並沒有退縮的意思,而本該知道馬萍兒所作所為的太后也絕口不提此事。葉清溪覺得,太后本就有意讓馬萍兒去勾搭蕭洌,但被她說過後只能暫時停手,但如今馬萍兒是來她這兒搞事,太后估計是覺得沒必要管,就故意當不知道了,說不定這事背後也有太后的授意?因為馬萍兒除了非要送她吃的討好她也沒幹別的事,而將此事捅到本就已經知道的太后面前反而可能讓太后多想,因此最終葉清溪還是忍了下來,就當打發時間了,在蕭洌跟前也一點口風都沒露。
  
  到了第六天,葉清溪終於吃了一塊馬萍兒帶來的馬蹄糕,確切地說,是半塊,另外半塊她看著馬萍兒吃下去了。
  
  馬萍兒也不介意葉清溪對自己的警惕,她覺得葉清溪要是傻兮兮地全吃下去了才奇怪。
  
  葉清溪吃完了自己的半塊後擦了擦嘴說:「你做的糕點我也吃了,有什麼事快說吧。」
  
  馬萍兒一怔,心裡說了個果然如此。她也算是跟葉清溪打過不少交道的了,面對葉清溪時,她總沒辦法像在家跟繼母和繼母兒女一樣使心機,不是說不用心機了,但方法不一樣。她覺得一定是那十來天課程的影響,每次她要在葉清溪面前偽裝起來時都覺得葉清溪早看穿了在看自己笑話,覺得這樣的自己一定看起來很傻,因此總忍不住破功。
  
  她拿了塊糕點掰成兩半,一半遞過去給葉清溪,討好地笑道:「再吃一點嘛。」
  
  她很主動地先吃起了手裡的半塊。
  
  葉清溪推了回去,從食盒裡挑出塊自己掰開,一半遞給馬萍兒。
  
  馬萍兒心道真是受不了,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接過就吃了起來。
  
  葉清溪看她吃了,於是拿著手裡的半塊準備退回去——她還是沒讓馬萍兒進門,兩人此刻依然在門口。
  
  「唉,等等!」馬萍兒看葉清溪又要走,急忙扯住她的衣袖。
  
  葉清溪道:「你不想說什麼事的話,我就關門回去了。」
  
  馬萍兒急了:「就不能過兩天再說嗎?」葉清溪才剛開始吃了她送的糕點,她還沒討好成呢,怎麼能這會兒便說!
  
  「今天不說,以後我都不聽了。」葉清溪道,她說著作勢又要關門。
  
  「唉,你怎麼這樣!」馬萍兒快被急哭了。從前她對她繼母獻殷勤,她繼母總是不動聲色,總要等到她憋不住了讓她主動說,哪有葉清溪這樣的,一上來就問!葉清溪肯定是不想答應她才逼她這時候開口!
  
  葉清溪看著自己被馬萍兒拽住的衣袖,把手裡還沒吃的半塊馬蹄糕遞回去:「這麼想要回去的話,還你。」
  
  「誰要這個了!」馬萍兒一手拉著葉清溪不肯放,一手把食盒往地上一放,急怒道,「你就是故意的!那日我說了幾句不中聽的話,你便記恨在心,如今故意折騰我!」
  
  葉清溪: 「……」
  
  她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我……我不是你母親。」
  
  馬萍兒一怔,對她怒目而視:「你什麼意思!」
  
  「……因此請不要對我撒嬌。」葉清溪無奈地說,「我們的關係似乎沒那麼好吧?」
  
  撒嬌二字說得馬萍兒一愣,隨即漲紅了臉,立即鬆開葉清溪道:「你胡說什麼!誰對你撒嬌了?你以為你是誰?」
  
  見馬萍兒終於鬆開自己,葉清溪連忙退後一步將門關上。
  
  馬萍兒瞪大雙眼,好一會兒才醒過神來,用力拍門道:「葉清溪,你出來!你不出來,我不走了!」
  
  葉清溪將門後插銷插好,便去桌旁坐下,慢吞吞吃著手裡的馬蹄糕,聞言笑道:「隨便你。」
  
  「你!你出來!」馬萍兒拍門拍得手都腫了,又加上了腳,用力踹門。
  
  葉清溪想,有本事就把門踹開。蕭洌力氣大是有可能把門踹開的,可馬萍兒?踹久了自己腳就要疼死了吧。
  
  馬萍兒堅持得比葉清溪預料的時間還短,門外安靜了好一會兒,就在葉清溪以為外頭的人已經走了時,卻聽馬萍兒的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你把門打開,我說還不行嗎?」
  
  葉清溪正好吃完了手裡的糕點,起身將房門打開,馬萍兒立即道:「我進去慢慢說。」
  
  葉清溪想了想,終於側身讓她進來。
  
  馬萍兒卻先彎腰將食盒提起,才進入屋子。
  
  將食盒往桌上一放,馬萍兒便整了整自己的儀表,恢復成了端莊的模樣,彷彿先前砸門的那個不是她似的。
  
  「葉姑娘,再過半個月便是萬壽節,之後皇上便要去御苑避暑,我不求能在萬壽宴露臉,只求能帶我一起去避暑!」馬萍兒飛快地說道,像是怕葉清溪立即拒絕,她不等葉清溪回答便又說了一句,「你別說自己辦不到,我知道那對你來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話都讓馬萍兒一個人說完了,她還能說什麼?
  
  葉清溪無奈道:「與其來討好我,你不如去跟太后說。而且你要不說,我也不知道要去避暑這事。」
  
  甚至連再過半個月就是萬壽節她都不太清楚,她這些日子過得封閉又規律,而蕭洌也沒提過,她哪裡知道再過半個月就是蕭洌的生日?但這事就沒必要跟馬萍兒說了。現在的問題是,她是不是還要為蕭洌準備生日禮物?送禮物是最最麻煩的事了,然而不送又不行,她怕蕭洌會生氣。
  
  「那你現在知道了!太后娘娘說,哪有你去說好?如今皇上都聽你的!」馬萍兒說到這裡便盯著葉清溪看,語氣嫉妒而又充滿了嘲諷之意。
  
  「如今這宮裡,還是太后娘娘說了算。」葉清溪道,她知道馬萍兒慣會給自己找麻煩,而這個麻煩,她根本沒打算接。馬萍兒吵著要跟去,肯定是想幹些什麼,她怎麼可能讓馬萍兒如願。
  
  「那我不管,你吃了我的,就要幫我!」馬萍兒開啟了無賴模式。
  
  葉清溪道:「那我……吐出來還給你?」
  
  馬萍兒頓時捂著臉退開,一臉戒備地盯著葉清溪,似乎怕她真會吐出來似的。
  
  葉清溪道:「馬昭儀,找我真沒用,這事你要去找太后娘娘。你是不是還沒去找過?」
  
  「當然……」馬萍兒猶豫了片刻,還是說了實話,「沒有!」
  
  一個多月前被太后命令不許去打擾皇上之後,她就沒見過太后了。本來她還以為自己進不來乾清宮,沒想到宮人們根本不攔她,她想一定是因為她的昭儀身份,即便如今她看著「不受寵」,可在旁人看來,她是皇上名義上唯一的女人,這點毋庸置疑!
  
  當然,太后也一定是默許了這一點,不然她便是皇后也進不來。她不知道太后想做什麼,總覺得太后的想法似乎一會兒一個樣,她都不敢擅自行動了——只是對接近皇上而言。她知道皇上如今不待見她,因此她唯有取得太后娘娘的支持,才能好好在這皇宮活下去。只是以她的段數甚至連太后的心思都不大猜得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該做什麼,又恐慌於什麼都不做坐以待斃,便又想起來打葉清溪的主意。
  
  「那就去找太后呀,這事你找我沒有用的。」葉清溪誠懇地說,「相信我,與其指望我在皇上面前替你說幾句好話,你不如祈禱我別在皇上面前提到你。」
  
  「你……你威脅我?」馬萍兒瞪著葉清溪,「你、你以為你嚇得住我嗎?我根本不怕你!」是的,她根本不怕葉清溪,她怕的是皇上。
  
  可即便怕,她也不能什麼都不做,在皇宮裡孤獨終老不是她想要的!
  
  葉清溪一臉誠懇道:「……我真的建議你去找太后娘娘。」放過她吧。
  
  馬萍兒死死盯著葉清溪,轉頭就走,然而還沒走出門去,她又走回來將自己的食盒拎起,冷笑道:「我拿回去餵豬都比給你吃好!」說完她揚長而去。
  
  葉清溪:「……」她也沒逼馬萍兒做東西給她吃啊。
  
  在葉清溪表明態度之後,馬萍兒還真的消停下來。然而馬萍兒帶來的煩惱,卻沒有離葉清溪遠去——她不得不天天煩惱該送蕭洌什麼禮物。
  
  她如今吃住都是蕭洌家的,身上沒多少銀子,即便有又不能出宮去買,只能靠自己做弄點花樣,然而做什麼呢?給他打條圍巾嗎?還是疊一千隻千紙鶴?她現在生理上是初中生的年紀但心理不是啊!
  
  這時候葉清溪才意識到自己其實根本不夠瞭解蕭洌,他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她甚至說不出幾樣,說得出來的還都是跟治療相關的。
  
  這日趁著孟太傅和其餘兩位伴讀都還沒來,葉清溪問蕭洌:「表哥,我忽然發覺,我都不知表哥平日裡喜歡什麼。射箭算一個,還有呢?」
  
  蕭洌握住葉清溪的手:「還有表妹啊。」
  
  葉清溪:「……」好的她確實預料到事情可能往這方向發展。
  
  「表哥,我說正經的呢。」葉清溪努力把話題扯回來,「我想更瞭解表哥一些。」
  
  蕭洌皺了皺眉,點頭道:「每日被太傅叫著上課,我與表妹說些體己話的時間都沒了。」
  
  ……這話題歪的。
  
  然而還沒等葉清溪把話題扯回來,便聽蕭洌眼睛一亮笑道:「正好,今日我們不上課了。」
  
  等等,單方面宣佈不上課……他這是想要翹課啊?!
  
  蕭洌興致上來了,不由分說便拉著葉清溪往外走。
  
  葉清溪急道:「至少,至少跟孟太傅說一聲啊!」
  
  蕭洌回頭一笑:「說了就沒意思了。」
  
  他的笑讓葉清溪眼前出現了碩大的「頑劣」二字。
  
  她一個好學生,不寫作業是能力問題,可逃課算怎麼回事啊?
  
  「表哥,你等等……」
  
  蕭洌忽然停下腳步,但他卻不是因為葉清溪的勸阻而停下的。
  
  前方,項恆和陶修正有些驚訝地看著拉拉扯扯的二人。
  
  葉清溪一喜,忙道:「表哥居然要逃課,你們快勸勸他!」
  
  蕭洌面色一冷,盯著前方二人,卻出乎葉清溪意料地問道:「我要四處走走,你們一起來嗎?」
  
  葉清溪詫異地看了眼蕭洌,再看那二人,連忙衝他們搖了搖頭。
  
  項恆和陶修二人對視一眼,幾乎沒有猶豫便異口同聲道:「願同去!」
  
  葉清溪:「……」沒想到這倆濃眉大眼的也叛變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5 09:58 PM

第51章 捉迷藏

  葉清溪躲在一座假山後頭,心臟緊張得砰砰直跳。
  
  她也不明白,明明對於這種逃課行為她一開始是反對的,怎麼現在她卻跟他們玩起了捉迷藏?!
  
  在項恆和陶修二人同意蕭洌的提議後,葉清溪作為少數派,根本就沒有什麼反抗能力便被牽走了。蕭洌身邊總是跟著不少內侍,如今他翹課出去玩,為防止他們通風報信壞了他的興致,便將所有人都帶上了,還讓他們走前面,省得他們中途溜走。四人一路談笑——半被挾持過來的葉清溪自然是強顏歡笑——來到了御花園,蕭洌道:「園內處處綠蔭,比外頭涼快,正好咱們來玩個遊戲。」他頓了頓,笑道,「玩遊戲不能沒有彩頭……這樣吧,若你們中某人贏了,我便答應他一個要求,若我贏了,你們便都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葉清溪覺得,蕭洌這彩頭也太雞賊了,他輸了只要答應一個要求,贏了便能提三個要求。然而他是皇帝他最大,另外兩個人根本就不會提出任何異議,她也懶得提了。
  
  最後蕭洌想要玩的遊戲便是捉迷藏,小孩兒才喜歡的那種。葉清溪覺得,這是他在彌補他那缺失的童年吧?
  
  內侍帶了紙筆,四人抽籤決定了當鬼的那位——正好是蕭洌。抽籤結束後,彩頭也進行了微調。按照遊戲規則,蕭洌必須在一炷香的時間內將三人都找到,如此才算是贏了,他可以向每個人各提一個要求。一炷香的時間過去還沒被他抓到的人就是贏了他,贏的都可以向他提要求。
  
  雖然覺得自己一定是第一個被找出來的,可葉清溪本著對遊戲規則的尊重,在開始後便立刻跑了出去,在樹木的遮擋下躲進了假山裡。這座假山上面有座亭子,她之前跟蕭洌上去一起坐過,那時候她還不知道下面原來有那麼多小通道,可謂是曲徑通幽,柳暗花明。可這種這麼常見的躲藏地點,一定是最先被找的,她躲這兒太危險了,果然還是應該移動起來。
  
  ……所以說,她究竟為什麼要玩這樣一個幼稚的遊戲啊!
  
  葉清溪其實一開始並不想尊重遊戲規則的,可遊戲開始前,可能是怕她消極應對,蕭洌湊到她耳邊說,如果他贏了,就要她當著所有人的面主動親他— —當時她就嚇跑了,什麼消極的情緒都沒了。
  
  「皇上先前跟你說了什麼?」
  
  這個突兀響起的聲音嚇得葉清溪一個激靈,差一點便尖叫出聲,她好不容易才摀住自己的嘴,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邊的人。
  
  「陶公子?」葉清溪看著蹲在自己身邊的男人小聲驚訝道。
  
  即便是不雅地蹲著,容貌英俊的陶修也一樣風采卓然,他面上帶著好看的笑容,笑咪咪地說:「之前見葉姑娘很是急切地跑了,我想是不是皇上給了什麼了不得的好處,才讓葉姑娘如此迫切想要贏。」
  
  葉清溪知道陶修當時一定沒有看到她的表情,否則就該知道她那是「驚恐」而不是「迫切」了。
  
  「陶公子,你怎麼在這裡?」葉清溪沒回他,「兩個人在一起,皇上豈不是贏得很輕易?」
  
  「葉姑娘也太小看久常兄了,這會兒他怕是正領著皇上四處鑽洞呢。」陶修笑咪咪地說。
  
  葉清溪稍稍鬆了口氣,放下心來。只要撐過一炷香就夠了,她對贏了之後的獎勵沒有任何興趣,只想別讓蕭洌贏了就好。即便她可以反悔不做蕭洌要她做的事,可那個要求被他提出來讓所有人聽到就已經夠她尷尬的了。她出發前看過那炷香,不算粗,大概也就能燒十來分鐘吧,只要撐過這十幾分鐘!
  
  「陶公子,那你也趕緊走吧,盡量多躲藏些時候。」葉清溪趕人了。陶修和項恆怎麼都比她厲害吧?只要他們不被抓住,蕭洌就不算贏家,她即便被抓到也不要緊。
  
  「不急。」陶修笑道,「之前沒能好好跟葉姑娘道謝,如此難得的好時候,我總不能浪費了。」
  
  葉清溪一愣。
  
  陶修就著蹲下的姿勢,深深地做了個揖,樣子滑稽極了,然而他的神情卻相當嚴肅認真:「多謝葉姑娘幾次的救命之恩。」
  
  「陶公子多禮了,我似乎並沒有做什麼。」葉清溪略有些靦腆地笑了笑,耳朵卻注意著外頭的動靜。
  
  「葉姑娘不必妄自菲薄。皇上他……也是多虧了葉姑娘。」陶修笑著,說得語焉不詳。
  
  葉清溪心頭微微一跳。
  
  她並不奇怪陶修會發覺蕭洌的不對勁之處,但她想,他們應當只是隱隱有所察覺,真要去想明白蕭洌有精神上的疾病,恐怕是為難他們了。按照他們的世界觀看來,蕭洌是個喜怒無常的帝王,多虧了她這個他所寵愛的表妹在旁看著,他才能有所克制,也就僅此而已了。
  
  雖說葉清溪並不覺得自己有那麼厲害,但這種時候就沒必要謙虛了,本著符合國人委婉的原則,她羞澀地笑道:「陶公子謬讚了,我什麼都沒做。」
  
  陶修笑了笑,沒將葉清溪的謙虛當回事,徑直說道:「我有一事一直覺得奇怪……」
  
  只是還沒等他問出來,便聽葉清溪道:「陶公子,你快走吧,不然皇上真要一箭雙雕了。」
  
  陶修從不知道,自己還有如此討人厭的時候。
  
  他蹲在那兒,堅持將自己的問題問完:「……葉姑娘,為何如今你還只是皇上的表妹?」
  
  葉清溪一愣,明白了陶修的意思,畢竟蕭洌是皇帝,而她平日總跟蕭洌同進出,陶修即便有這樣的疑問也不能當著蕭洌的面問,憋到現在真是到極限了吧。
  
  「因為我比皇上歲數小啊,怎麼長都不可能成為他的表姐呀。」葉清溪故意裝傻,這種問題,怎麼回答都不對頭啊,當然不能回了。
  
  說完她便做出驚訝的模樣壓低了聲音道:「我好像聽到外頭有動靜……皇上大概是找過來了!」
  
  陶修眉頭微皺,想問的沒問出來他自然不大滿意,但他還是說道:「我去看看。」
  
  他貓腰從自己來的那條路往外走去,而葉清溪也轉頭走了相反的方向。距離開始應該有七八分鐘了吧?時間過去一半了,她趕緊動起來,跑完剩下的幾分鐘,就能解放了。
  
  假山彎彎繞繞,有些地方因為不透光而顯得昏暗,她有時候會走錯路進死胡同,便只能退出來再走。前方不遠便是出口,她放慢了腳步,邊聽著外頭的動靜邊往前走。
  
  眼看著就要走到出口了,斜刺裡忽然伸出一雙手,一手摀著她的嘴,一手摟著她的腰,將她往一條有些黑的岔道裡帶去。
  
  誰、誰啊!
  
  葉清溪嘴裡只能發出嗚嗚嗚的聲音,嚇得雙手胡亂地抓著,可下一刻卻聽身後人低聲道:「表妹,是我。」
  
  葉清溪一怔,頓時鬆了口氣。嚇死她了,她還以為要發生什麼不可描述的事了,原來是蕭洌!竟然是他這麼嚇她!
  
  ……等等,這麼說來,她被抓住了?!
  
  葉清溪欲哭無淚。剛剛跟陶修說外頭有動靜說不定是皇帝找來了什麼的是她胡說騙人的啊,她這烏鴉嘴!
  
  蕭洌鬆開了葉清溪的嘴,卻沒有放開她的腰,他抱著她讓她緊貼著他,而他後背靠在冰冷嶙峋的假山壁上,卻一點不覺得硌。
  
  「表哥,我被你抓到了。」葉清溪很快就放棄了反抗,不知道項恆怎麼樣了,至少還有個陶修在逃,他們這邊還沒輸呢!
  
  「嗯。」蕭洌應了一聲。
  
  葉清溪不見蕭洌接下來的反應,小聲道:「表哥,你是不是要放開我去抓其他人了?」
  
  「……我想起了一些事。」蕭洌道。
  
  葉清溪聽出他聲音不對,掰開他的手轉身看向他。他正垂眸望著她,注意力卻似乎不在她身上。
  
  「是什麼事?我聽著呢,表哥。」葉清溪握住蕭洌的手,柔聲道。
  
  「大概四五歲時,這皇宮之中並非只有我一個皇子。」蕭洌低聲道,「偶爾父皇會將我們都叫過去,有時候在上書房,有時候會來御花園。」
  
  他側頭看向一旁,抬手指著前面的一個位置道:「我以前在這裡,被我的皇兄騎著打。後來他跟父皇說是我胡鬧爬假山摔下來才弄傷的,是他救了我,我當時什麼都沒說。後來……母后就罵我沒用,連為自己辯解都不會,白白讓皇兄得了父皇的青眼,還讓父皇更加不待見我。」
  
  「 ……當時一定很疼吧?」葉清溪低聲道。
  
  蕭洌笑了:「我忘記了。」
  
  他抱住葉清溪,下巴擱在她肩頭,低低重複了一遍:「我早忘了。」
  
  葉清溪還記得蕭洌曾經說過,他記得一歲以來的事,被他皇兄打的痛,他父皇失望的眼神,他母后激動的謾罵……他一定至今都記得清清楚楚。
  
  「嗯,沒事了,都過去了。」葉清溪輕聲安撫。
  
  蕭洌笑了一聲:「是啊。皇兄後來調皮爬樹摔下了斷了腿,在床上躺了十來日便歿了。」
  
  葉清溪沒有說話。
  
  蕭洌聲音更輕,幾乎在她耳旁呢喃道:「母后還是愛我的,對不對?她這麼做都是為了我,對不對?」
  
  「……是的。」
  
  葉清溪知道她聽到了一樁了不得的皇家秘辛,離她被滅口大概又前進了一大步吧,可這時候她也顧不得太多了。
  
  她輕柔卻有力地回抱住蕭洌,語氣誠摯而堅定:「是的,因為你很好,你值得所有人的愛。」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5 11:16 PM

第52章 生辰

  你值得所有人的愛。
  
  蕭洌手上不自覺地用力,緊緊地將葉清溪抱在自己懷裡不願鬆開。他想清溪一定只是在安慰他,可只要她覺得他還值得人愛就夠了,只要如此便足夠了。
  
  不遠處突然傳來鑼鼓敲響的聲音,幾乎響徹整個御花園,葉清溪一怔,隨即意識到這是時間到了的提示。
  
  終於記起最開始蕭洌說的話,葉清溪出聲問道:「表哥,你……抓到另兩人了嗎?」
  
  蕭洌搖了搖頭,面頰蹭著葉清溪的,讓她覺得有點癢。
  
  「都怪清溪,若非你,我也不會錯失抓住他們的時機。」蕭洌抱怨道。
  
  葉清溪:「……」這也怪她?又不是她非要扯著他聊天的!
  
  蕭洌稍稍鬆開葉清溪,直起身低頭望著她,昏暗的光線中他嘴角一勾:「所以表妹必須補償我。」
  
  不等葉清溪回應什麼,他便傾身下壓,吻住了她。
  
  不過掙扎了片刻,葉清溪便放棄了抵抗。
  
  她有點懊惱,之前被他抓住時她怎麼就慶幸是他呢?一定是因為他這段時間實在是太過乖巧,讓她喪失了該有的警惕心。
  
  等蕭洌鬆開葉清溪時,她面頰已泛了紅,眸中水光瀲灩,整個人無力地靠在蕭洌懷裡。
  
  她咬咬牙,羞愧又鬱悶地想,自己究竟在做些什麼啊!
  
  她推開蕭洌,站直了身體,故做若無其事地衝他笑道:「表哥,我們快出去吧!」
  
  蕭洌想去牽葉清溪的手,然而她走得飛快,他撈了個空,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他追了上去。
  
  按照遊戲規則,被抓住了的葉清溪是輸家,而項恆和陶修二人卻是贏家,可以向蕭洌提一個要求。
  
  結果可想而知,那兩人表示不敢提要求。
  
  蕭洌冷哼一聲:「你們可是看不起朕?」
  
  他話這麼說出來,二人自然不好再推脫。不過雖說看似沒有什麼限制條件的要求,真要他們提也不敢提什麼太過分的,最後陶修說想要一幅前朝書畫大家的作品,而項恆要了一把珍藏的寶劍。
  
  葉清溪看著有點羨慕,她要是剛才沒被蕭洌抓到,那就提出先把這要求緩緩,將來再兌現,相當於為自己續一條命了。
  
  蕭洌雖然帶上了宮人一起逃課,然而紙包不住火,孟太傅到了上書房沒見到人,自然會進行詢問,這事逃不過太后的耳目。就在蕭洌剛答應了那二人的要求後,太后便領著人一起過來了。
  
  葉清溪羞愧得躲在蕭洌身後,不敢跟太后對上視線。想她一個好學生,竟然也有被逮到逃課的這一天……
  
  幾人見禮過後,太后似乎也沒把這事看得太重,語氣平靜地說:「孟太傅在上書房等著你們,快回去上課吧。」像是一點也沒有追究的意思。
  
  然而蕭洌卻道:「母后,今日我不想上課。」
  
  太后極有耐心地說:「學業不可荒廢一日,洌兒莫要任性。」
  
  「就這半日,望母后成全。」蕭洌固執地說。
  
  葉清溪悄悄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相當擔心這對母子會當場掐起來。
  
  太后終於皺了皺眉道:「皇上,你忘記曾經與哀家說的那些話了?」
  
  蕭洌道:「朕記得。但今日朕不想上課。」
  
  這就是沒得商量的意思了。
  
  太后沉默地望著蕭洌,後者漠然地看著地面。
  
  葉清溪清楚地察覺到一種無形的較量。如今的皇宮是太后說了算,但未來,這一切終於是蕭洌的,前後兩代掌權者都展現了他們的固執與權力慾,似乎誰也不願意退讓。
  
  葉清溪原本不大願意摻和進來,可太后卻偏在二人對峙時看了她一眼,還正好對上了她的視線。
  
  她只得咬咬牙,小小地扯了扯蕭洌的衣袖,低聲道:「表哥,孟太傅年紀大了,總讓他生氣不大好,我們不如回去吧?」
  
  蕭洌回頭看她,目光深邃得似乎要將她吞沒。
  
  葉清溪心底泛上些許涼意。
  
  蕭洌盯著她許久,才回頭對太后道:「表妹說的是,朕這便回去瞧瞧孟太傅。」
  
  他望著太后,卻像是示威似的牽起了葉清溪的手,越過太后往上書房行去。
  
  項恆和陶修見狀,向太后行禮後也匆匆跟上。
  
  蕭洌拉著葉清溪走在前方,一路沉默,好一會兒後他忽然說道:「清溪,從前你跟我說過,讓母后看到我的成長,將權力交還給我後,她便再也不能阻止我做想做的事。可……」他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她,「有時候我總覺得,你還是站在母后那邊的。」
  
  葉清溪心中一緊,她根本誰都沒站啊,說到底她還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表哥你誤會了,我只是不想你和表姑母起衝突。」葉清溪道。
  
  「那為何,每次你都只讓我後退妥協?」蕭洌追問。
  
  葉清溪沉默了會兒才說:「因為如今掌權者還是表姑母啊。」
  
  蕭洌面上的陰沉被葉清溪的話擊碎,他驀地抱住她,在她耳邊喃喃道:「你說得對,我如今什麼都做不了……只能聽母后的。」
  
  葉清溪想著後頭還跟著項恆和陶修,只得稍微掙了下道:「表哥你明白就好,我們快回去吧。」
  
  蕭洌鬆開葉清溪,面上已恢復了平靜。他拉著葉清溪往前走,低聲道:「清溪,我向你保證,那一天很快會到來的。」他真正掌權的那一天。
  
  葉清溪沒再掙扎,跟著蕭洌往前走去。她已經越來越不能肯定,蕭洌真正掌權的那一天,對她來說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了。然而她如今不過是廣袤大海上的一葉扁舟,除了隨波逐流,別無他法。
  
  這世界,從來不是她說了算。
  
  孟太傅一直在上書房等著,見蕭洌四人回來,他也沒說什麼,只沒事人似的繼續上課。
  
  而葉清溪則還得煩惱她該送什麼樣的禮物。之前本想問蕭洌的喜好,結果竟然導致了他的翹課,害得她都不敢再問了。同輩女性送男性東西,不管送什麼都顯得曖昧,大概也就送個鐘不會讓人誤會了吧……因此在將自己腦子裡的存活都挖出來過一遍後,葉清溪決定送個自己繡的荷包算了。她的繡工也就是十字繡的水準,但勉強夠用了,還有十日左右,完全來得及。
  
  可能是萬壽節漸近,每日的晚飯時太后也終於開始談及了此事。準備工作早就開始做起來了,都有固定的一套流程,那日想必不會出什麼差池。
  
  這日晚飯後,葉清溪正想回去做她那做了一半的荷包,就被太后叫住了。前幾日的逃課事件後,太后並沒有專程留她談話,想來並不覺得那是件多麼不可饒恕的大事,蕭洌已經認真了那麼多日,偶爾放鬆一日不算什麼,她那日去將他找回上課,也只是做個姿態而已。
  
  這回太后還留了個翠微,翠微拿過來一個托盤放到葉清溪眼前。
  
  太后道:「過幾日是洌兒的生辰,這是我替你準備的禮物。」
  
  葉清溪掀開綢布,只見下方是一個古樸的硯台。
  
  嗯,送人硯台還真是……毫無曖昧之意,倒有點像是送別人家的孩子《一課一練》之類的吧。太后考慮到底周到,知道她根本沒錢也沒什麼東西好送,還記得替她準備禮物。
  
  「清溪,你莫非已經想好送什麼了?」太后見葉清溪盯著硯台不說話,不由得問道。
  
  葉清溪忙回神,仰頭對太后展顏一笑:「不是,多謝太后,我正煩惱該送什麼合適呢。」
  
  可是送這個硯台,真的合適嗎?蕭洌一看這個就會明白這不是她準備的,想當然會意識到這禮物來自他的母后。按照她和蕭洌的約定,他們二人都會在表面上屈服於太后的安排,可那次逃課後,他明明還是對她傾向於太后一事很不滿。那麼在知道她並沒有用心準備禮物,只是將太后準備的禮物轉送給他後,他會不會生氣呢?
  
  大概……會的吧。
  
  葉清溪接了硯台回到自己屋子,拿出那半成品荷包盯了許久,另一隻手裡握住了剪子。
  
  片刻後,她新拿了塊大點的布,在硯臺上比劃。她不做荷包,她給硯台做個套總行吧?禮物總要有禮物的樣子,怎麼能沒有包裝袋呢?!
  
  曾經揚言「拿回去餵豬都比給你吃好」的馬萍兒在萬壽節前三日又來找了葉清溪一回,這回她依然拿著食盒,不過卻故意擺在石桌上,自己吃著香噴噴的糕點,遙遙望著被她叫開了門的葉清溪。
  
  葉清溪看她那故意吃得炫耀的樣子,不由得無語。她承認,馬萍兒做的糕點是挺好吃的,可她又不缺這一口吃的,用得著炫耀給她看嗎?
  
  在葉清溪打算關門前,馬萍兒面帶得意地說:「太后娘娘已同意帶我去御苑。」
  
  原來她想炫耀的是這個啊。
  
  葉清溪只不過頓了頓,便一聲未吭地關上了門。
  
  馬萍兒氣得差點跳起來,好不容易克制住情緒,她快步走到葉清溪房門前,抱著胸故作不在意地說:「我都還沒去跟太后說呢,她老人家便主動尋了我去。」
  
  葉清溪並不意外,或許是見蕭洌這段日子真的好了很多,太后的心思又活了吧。
  
  「我告訴你,你可不能在皇上面前作壞,不讓我跟去!」馬萍兒道。
  
  葉清溪扶額,這麼害怕她從中作梗的話,那就不要提前跟她說啊!
  
  「放心,我會當不知道的,你回去吧。」葉清溪道。
  
  得了葉清溪保證的馬萍兒卻不滿地拍了拍門:「你什麼意思?看不起我嗎?覺得我不配當你的對手?」
  
  「……那你想要怎樣?」葉清溪已經不知道馬萍兒究竟是來做什麼的了。
  
  「你要怎樣,我怎麼知道?」馬萍兒理直氣壯地反問,又道,「你若害怕我跟著去會搶了皇上的歡心而跟皇上說不讓我去,我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同我比,你還是差了些,皇上對你不過是一時的新鮮,吃慣了大魚大肉,總想吃些清粥小菜,可清粥畢竟是清粥,吃多了嘴裡寡淡得很,總還是要多吃些肉的。」
  
  葉清溪聽了會兒,忽然打開門。
  
  馬萍兒說得起勁,冷不防葉清溪開了門,嚇得面色一變,差點沒站穩。
  
  「你怎麼突然開門?嚇死我了!」馬萍兒抱怨道。
  
  葉清溪目光詭異地看著她,忽然問道:「一個人待在永和宮,是不是很無聊?」
  
  馬萍兒一愣。
  
  葉清溪穿越而來後,從沒有討厭過什麼人,即便是跟她有過點糾葛的馬萍兒。馬萍兒並不是多麼惡毒的人,而她自己做的事也並不都是高大全的好事,她跟馬萍兒之間若說是誰欠誰,也說不好。即便馬萍兒曾經來跟她宣戰過,後來討好她失敗放過狠話,抑或今日來「耀武揚威」,葉清溪都沒有因此而多討厭馬萍兒一分。她之前還只是覺得,馬萍兒這樣的挑釁手段實在是有些低幼了,放在普通宮鬥文裡活不到一章。可如今,她忽然意識到,或許馬萍兒只是……太無聊了。
  
  整個皇宮裡只有馬萍兒一個有位份的,可蕭洌從不會去找她,太后也不讓她去蕭洌面前亂晃,一個人待在永和宮,每日裡大概真的是相當寂寞了。
  
  ……然而這不是馬萍兒理所應當地纏著她不放的理由啊!
  
  「抱歉……我挺忙的,沒時間陪你玩。」葉清溪無奈道。
  
  馬萍兒漲紅了臉道:「誰、誰要你陪我玩了?你我之間又不是無話不談的姐妹,哪來的玩鬧情誼?」
  
  她說著整了整臉色,冷笑道:「你我是敵人,不與你鬥個你死我活,我是不會罷休的!」
  
  「我認輸。」葉清溪飛快道。
  
  馬萍兒死死盯著葉清溪,瞪圓了眼睛恨聲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遲早會後悔的!」
  
  她說完,又冷哼了一聲,轉頭便去收拾了石桌上的東西,憤憤然離開了。
  
  葉清溪望著馬萍兒離去的背影,長長地嘆了口氣。要是能跟馬萍兒換個位置,每天無聊得發黴,而不是要操心自己的小命,那她就真是做夢都要笑出聲來了。
  
  萬壽節前一天,葉清溪在下課後將自己的禮物送給了蕭洌。
  
  她拿出自己做的一個大布袋子,裡頭裝了太后給她的新硯台,遞給蕭洌。
  
  蕭洌開心地接過布袋子,打開之後盯著硯台看了會兒,抬頭看她時神情有些莫測。
  
  「母后給的?」
  
  葉清溪早有準備,點點頭,又指著布袋子道:「裡面還有個贈品……是我自己做的荷包。」
  
  蕭洌掏出葉清溪所說的荷包,做工不大精緻,可他卻霎時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表哥,這個做得不大好,只是一個小小的心意……你可別用它。」葉清溪忙道。
  
  蕭洌將荷包拿在手中,愛不釋手地翻來覆去地看,聞言隨口道:「怕被母后看到?」
  
  「……有點怕。」葉清溪沒法否認。她又有些後悔了,作為一個治療師,自己做個荷包送給病人算怎麼回事啊!
  
  她心裡充滿憂愁地嘆息著,真的只是怕蕭洌生氣嗎?
  
  蕭洌將荷包貼身放好,望著葉清溪笑得眉眼彎彎:「我不會讓母后看到的,這是你我之間的小秘密。」
  
  他說著握住葉清溪的手,低頭在她纖細的指尖輕吻,低笑道:「表妹辛苦了。」
  
  葉清溪只覺得手上被他吻的皮膚似有一陣難言的顫慄傳來,她想縮回手,卻被蕭洌按住而不得。
  
  他將她的手翻過來,盯著她的指腹細細地看,又一根根親吻過去,雙眼卻盯著她看,眼裡的光像是要將她整個人都吞下去。
  
  葉清溪別開視線,身子不由得僵硬。心臟跳得飛快,連呼吸都不禁急促了幾分,她滿心憂懼,下意識想逃離他的目光。
  
  大概,太后擔心的事,果真有了失控的跡象吧。
  
  六月二十五,萬壽節,普天同慶。
  
  葉清溪沒資格出席萬壽宴,也成功勸阻了蕭洌非要為她爭取一事。
  
  結果這天中午,一個人在自己屋子裡吃飯時的她迎來了一臉憐憫的馬萍兒。
  
  「看來皇上也沒有多寵愛你嘛,這樣大的日子,還不是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這兒吃飯?」馬萍兒面上故帶憐憫,實則挑釁道。
  
  葉清溪看了眼馬萍兒,沒理會她的挑釁,只問道:「要坐下一起吃嗎?」
  
  馬萍兒一愣:「誰要跟你一起吃啊!我可是吃過了來的!別將我跟你混為一談!」
  
  葉清溪道:「那就算了。」她自顧自地吃飯。
  
  馬萍兒站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終氣惱地坐了下來:「我就在這兒看著你吃,看你有多淒涼!」
  
  葉清溪:「……請便。」
  
  馬萍兒果然說到做到,盯著葉清溪吃完了飯,隨後又跟著她出去走路消食,邊走邊不忘諷刺她:「說不定這時候皇上身邊已經有佳人相伴了呢!今日可是會有官員帶家中女眷出席的!」
  
  「皇上不是你一個人的,你以為你看得住他嗎?皇上遲早會左擁右抱,而你?就會被忘到不知哪個角落了!」
  
  「你也就只能囂張那麼一會兒了,今後這宮裡的主子,還不知是誰!你猜猜皇上今後的皇后會是怎樣的女子?說不定根本容不得你的存在呢!」
  
  「你真以為太后將來會護著你嗎?你未免想得太美了些……」
  
  馬萍兒絮絮叨叨說了許久,葉清溪偶爾應一聲,實則頗有些心不在焉,最後見馬萍兒似乎說累了,她遞過去一杯茶水。
  
  馬萍兒正好渴了,根本沒想到這是葉清溪遞過來的茶水,接過一口氣喝了下去。
  
  葉清溪道:「我在茶裡下藥了,你今後再也無法說話了。」
  
  馬萍兒一愣,差點跳起來,忙想要將茶水都吐出來,可嘔了半天,什麼都沒能吐出來。她惡狠狠地指著葉清溪道:「你真狠毒!我就知道你的不爭不搶,你的所謂雲淡風輕都是裝出來的!你早把我看做眼中釘肉中刺,想害我想了很久了吧?之前你都是為了降低我的戒心……你真是好毒的心!」
  
  葉清溪只是看著她微笑。
  
  馬萍兒罵了好一會兒發現自己還能說話,再看葉清溪的笑容,便明白自己是被耍了,她漲紅了臉,丟下句沒什麼力量的狠話便跑了:「你給我等著!」
  
  或許是在萬壽宴上多喝了幾杯,下午蕭洌並沒來找葉清溪。等到了相當於「家宴」的晚飯時,葉清溪被太后叫了過去,算是家裡人為蕭洌慶生。
  
  一年一次的好日子,沒人提掃興的事,大家其樂融融,連葉清溪也不免喝了幾杯酒。
  
  太后喝了些酒有些微醺,散了後便自顧自去歇著了。蕭洌趁機送葉清溪回去,沒讓人跟著。路途不長,蕭洌說了些萬壽宴上的趣事,便到了葉清溪屋子門口。
  
  「今後的萬壽宴,我都要你坐在我身邊。」蕭洌面帶紅光,低頭在葉清溪耳邊呢喃。
  
  萬壽宴上有資格與他同坐的女人,只有皇后。
  
  以往蕭洌說這種話,葉清溪只會覺得無奈,覺得煩惱,可如今聽他這樣說,隱約明白自己心思的她心裡不由得生出一絲難過。
  
  不可能的呀。
  
  她輕輕推開蕭洌,對他淺笑,又催促他道:「夜深了,快回去歇著吧。」
  
  蕭洌並未察覺什麼,只是仗著酒意,飛快地在她唇上親了親,又低聲說了句:「我說到做到,等我。」才暢笑著離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6 10:12 PM

第53章 真表妹

  如今天氣已經很熱,按照往年的傳統,在蕭洌過完生辰後,便要去距離京城四百里外的御苑避暑了。因那兒有山有水,夏日溫度比其餘地方要低上不少,前朝時便是避暑勝地,特別熱的那些年份,必去避暑。
  
  準備早在萬壽節前就開始了,按照太后的安排,萬壽節後三日便動身,路上大概要花三日,之後會在御苑待上大約兩個月,等入秋了再回來。
  
  葉清溪沒什麼太多的東西要收拾,反倒成了最清閒的幾人之一,而蕭洌自然包括在內。如今他已滿十八歲,本來隨著他歲數增大而越來越多的催婚奏章,在他如今多了個昭儀後就少了些,但依然有部分固執的老臣認為他應該盡快大婚,立后之後親政。太后自然把所有的聲音都壓了回去,而蕭洌每日去學習處理政事一事也安撫了攝政王蕭栩,因此太后又多了些時間可以替蕭洌治病。
  
  照常的幾日上課後,皇宮中的部分人,加上一部分官員及其家屬,便踏上了去御苑的旅程。
  
  葉清溪身份尷尬,不過皇宮是太后說了算,因此她所乘坐的馬車不算豪華卻很舒適,出發後沒多久她就在微微的顛簸中睡了過去,這一覺便到了中午。
  
  每年避暑之旅都已經成了制度,因此這一路的配套設施早已相當完備。中午隨行兵士就地安營紮寨生火做飯,而以太后為首的老闆們則在驛站裡歇息,食物也是從宮裡帶出來的,由御廚操刀,說是簡單地做一下不耽誤趕路,但皇家的事,再簡單也堪稱豐盛奢華。
  
  如今人多眼雜,葉清溪也沒法像在乾清宮時那樣不守規矩,因此跟太后蕭洌共進午餐什麼的就沒她份了。她一個人吃過還算可以的午飯,便又回了自己的馬車上。
  
  車隊行進了沒多久,葉清溪正昏昏欲睡時,她的馬車忽然停了下來,有人在外頭小聲道:「葉姑娘,馬昭儀的馬車壞了,可否借你的馬車與你同行?」
  
  葉清溪:「……」
  
  她掀開車簾,只見一個怯生生的小宮女正站在外頭,見她出來,一臉怕被拒絕的恐慌模樣。
  
  「她就沒有別的選擇了嗎?」葉清溪問道。
  
  小宮女慌忙搖頭:「其他的,都、都不大合適……」
  
  太后跟蕭洌的馬車肯定不能讓馬萍兒去,太妃的也不合適,官員和家屬的就更不行了,一個宮妃怎麼好跑去跟官員親眷混一塊兒?算來算去,確實只有葉清溪這個不是宮妃勝似宮妃的人才最合適跟馬萍兒共乘一輛車。
  
  然而自從那日葉清溪騙馬萍兒說自己下藥害她把她氣走之後,二人還沒有再見過,想必馬萍兒再見自己不會有什麼好臉色吧。
  
  葉清溪不想讓這個小宮女難做,便只好點頭道:「那就讓她過來吧。」
  
  馬萍兒上車時板著一張臉,彷彿葉清溪欠了她幾百萬似的。
  
  葉清溪也不理她,舒舒服服地靠在靠墊上繼續她的昏睡大業。就在她半夢半醒間,馬萍兒忽然道:「你這姿態也太不雅了,也不怕被人看到!」
  
  葉清溪呼吸平緩,似乎並未聽到。
  
  馬萍兒哼了一聲,繼續道:「鄉野村婦就是鄉野村婦!」
  
  葉清溪依然一動不動。
  
  馬萍兒終於忍不住了,用力推了葉清溪一下道:「說你呢,葉清溪!」
  
  葉清溪不得不睜開雙眼,本來在車上就很無聊,除了睡無事可做,偏偏還有個馬萍兒在一旁聒噪,實在令人厭煩。
  
  葉清溪望著馬萍兒無奈道:「馬昭儀,你要爭寵,得從皇上那邊著手,來我跟前晃是沒用的。你不是很清楚嗎?皇上未來會有皇后,不用皇后動手我自己就會離得遠遠的了,你又何必跟我糾纏呢?這不過是做無用功罷了。」
  
  「你說得倒是輕巧,真到了那一日,只怕你會用盡一切方法想要留在皇上身邊吧!」馬萍兒不屑道,「依照皇上如今對你的癡迷,即便你一丁點兒家世也無,封你個嬪位也不過是隨口一句話罷了。然而如今你卻依然保持著現狀…只怕是想等著皇上親政那一天,你便可以不用再受太后掣肘,想怎樣就怎樣了吧!」
  
  葉清溪覺得,馬萍兒倒看得還算清楚,至少明白了蕭洌此刻抱有的想法。
  
  「你若這麼認為,我也沒辦法。」葉清溪一臉我不同你爭的模樣,話說得頗有些模棱兩可。
  
  百般挑釁卻沒能引來葉清溪的任何反應,馬萍兒不由得心生挫敗。她憤恨地盯著葉清溪看了許久,見她打了個呵欠又閉眼睡過去,心中的那股火氣怎麼都憋不下去了。她忽然想到前兩日聽到的一個消息,忽然心情變好,笑道:「你對外自稱是太后娘娘的表侄女,口口聲聲叫皇上表哥……可你不過是個冒牌貨!」
  
  葉清溪沒睜眼,對馬萍兒的話頗為贊同,她可不就是個冒牌貨麼。
  
  馬萍兒這會兒也不像先前那般急躁,只慢悠悠地說:「太后娘娘可有個親侄女。」
  
  葉清溪眉頭微動。太后好像只有一個親哥哥,那麼說來,徐威有個妹妹?她似乎並未聽太后說起過,也從未見太后將人召進宮來見過。可這也不奇怪,太后或許根本不喜歡她那個侄女呢?
  
  「聽說那位小姐身子一直不好,很少出門,有見過她模樣的,都說她如同仙女下凡,即便病弱卻不掩她的傾國傾城。」馬萍兒不遺餘力地誇著那個只在傳說中的人,語氣裡不免帶上些許酸意。
  
  「所以你想說什麼?」葉清溪看向馬萍兒。
  
  馬萍兒道:「自古表哥表妹一家親,太后娘娘一直不為皇上娶后,說不定就是在等那位小姐的身子能好些。如今我聽說那小姐的身體已經好很多了,若不是她母親反倒病了她要留在家侍疾,這回只怕她也會一道來的呢!」
  
  葉清溪確定自己的記憶中並沒有這位表小姐的印象,沒人跟她提過,連蕭洌都沒有一次提到,可見蕭洌是真跟對方不熟,而太后也大概沒想過讓自己的侄女跟兒子結親?太后畢竟是現代人,那在現代看來可是亂倫,後代生出來便不健康的機率是旁人的好多倍,太后就算不考慮倫理關係,應當也會考慮下這個皇朝的未來吧。
  
  「太后的想法,又豈是我們能胡亂揣測的?」葉清溪隨口回了一句,倒頭就睡,「我睏了,你別再來吵我,否則我不得不請你下去。」
  
  馬萍兒急道:「你真就一點都不擔心那個人?她跟太后可是親的,等她上位,就沒你什麼事了!」
  
  葉清溪最後睜眼對馬萍兒道:「我急有什麼用?所有的事,選擇權都不在我。」
  
  馬萍兒一怔,終於就此沉默下來。
  
  葉清溪閉眼想了會兒那位真表妹的模樣,忍不住將林妹妹的形象覆蓋了上去。她是有些好奇,然而這與她也沒太大關係,就如同她跟馬萍兒說的這樣,她從來都沒得選。
  
  在馬車的顛簸中,葉清溪沉沉地睡了過去。
  
  「……喂!快醒醒!」
  
  馬萍兒的聲音彷彿從遠方傳來,好一會兒才終於傳入葉清溪的耳中,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在看到眼前一張大臉時,她嚇得差點給了對方一巴掌。
  
  「你真是睡得跟豬一樣,怎麼都叫不醒!」馬萍兒抱怨道。
  
  葉清溪慢慢坐起來,揉了揉有些脹的太陽穴。
  
  馬萍兒像是終於回過神來,扯了扯她的手臂道:「你還愣著做什麼?皇上來了!」
  
  「……誰?」葉清溪還有些迷糊。
  
  「皇上!」馬萍兒咬了咬下唇道,「你快下去!不然太后還以為我是故意出現在皇上面前的呢!」
  
  葉清溪被馬萍兒用力推了一把,差點摔倒,她的瞌睡徹底被嚇醒,也沒時間跟馬萍兒瞎扯,準備下馬車。
  
  後頭馬萍兒小聲地威脅道:「你別害我,千萬不要讓皇上看到我!否則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葉清溪手朝後擺了擺,馬萍兒也不知她是什麼意思。
  
  此刻又到了下一個驛站,四處都是忙忙碌碌的景象,葉清溪一眼便看到前方那被眾人圍繞卻依然鶴立雞群般的蕭洌。他模樣英俊自不必說,面無表情時還有一種不怒自威令人心悸的氣質,萬千人之中依然出挑,任誰都能一眼就看到他。
  
  蕭洌見了葉清溪,眼睛一亮,飛快走過來,葉清溪根本沒來得及提醒他,便被他牽起了手。
  
  蕭洌仔細地打量葉清溪,蹙眉道:「一整日都沒見到清溪,我都瘦了。」
  
  「不,我怎麼……」葉清溪剛想說她怎麼可能一天就有肉眼可見的體重減輕,他的話在她腦子裡轉了一圈,她陡然意識到他根本沒按套路出牌,說的是他自己瘦了……
  
  「那表……表哥你多吃點。」葉清溪喊表哥時忍不住想起了馬萍兒所說的那位真正的表妹,不由得卡了殼,差點沒能叫出來。她先前還覺得隨馬萍兒瞎說好了,她無視對方便不會受影響,可馬萍兒的這些「垃圾話」,終究還是影響到她了。
  
  她深吸了口氣,清爽的空氣進入胸腔,她只覺得精神一振,將那些不該有的多愁善感的情緒都壓了回去。馬萍兒如今表現得挺無害,但說不定她就是故意如此來接近自己,那些嘮嘮叨叨的話裡,誰知藏了哪些刻意安排好的話術?她可不能上了馬萍兒的當!
  
  「清溪不在,我食不下嚥。」蕭洌想著白日裡沒有葉清溪陪著有多無聊,便冷哼一聲道,「明日清溪你與我同車,我看誰敢說什麼! 」
  
  「表哥,你冷靜些!如今不是在乾清宮也不是在上書房,那麼多雙眼睛盯著呢,表哥你得做出克己復禮的明君模樣來。」葉清溪說到這裡只覺得渾身如同芒刺在背,好像暗地裡有無數雙眼睛正不懷好意地盯著他們。
  
  太過高調被人盯上了準沒好事,她可一點都不想成為他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有一個馬萍兒已經夠她煩的了,將來極大可能還會有太后,有蕭洌……如今她實在不想當個活靶子樹敵太多。
  
  蕭洌垂眸看著葉清溪,後者也盯著他,二人彷彿在作著無聲的較量。
  
  「此刻我只想跟清溪在一起……讓所謂的明君見鬼去吧。」蕭洌眉頭一揚,反手抓住葉清溪的手腕便往驛站裡走。
  
  葉清溪欲哭無淚,他這不是讓明君見鬼去,是想讓她見鬼去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6 10:16 PM

第54章 禮物

  葉清溪知道自己很難掙脫蕭洌,而在那麼多人的盯視下撒潑打滾未免太過難看了些,她只得低著頭小媳婦似的跟在蕭洌身邊,企圖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驛站裡早清了場,乾清宮伺候的宮人們先行進去整理了一番,此刻絲毫不顯髒亂。蕭洌抓著葉清溪的手一路走去,並不將誰的關注放在心上。
  
  「表哥,這裡不只有宮裡人,被旁人看到了真的不太好啊。」進了驛站感覺窺探的視線少了些,葉清溪連忙說道。
  
  蕭洌一臉的無所謂:「管那些人做什麼?我是皇帝,做什麼哪裡用得著管旁人怎麼看?」
  
  「可是人言可畏……」葉清溪道,眼看著她的治療一切順利,就不能讓她輕輕鬆鬆低調地做下去嗎?
  
  蕭洌停下腳步,微微低頭看著葉清溪道:「若誰敢在你面前說三道四,朕誅他九族。」
  
  葉清溪不知自己是該欣慰還是該驚懼不安,誅九族就算了吧……可他這樣維護寬慰她,讓她心緒難定。
  
  她面前的這個人是這個帝國的皇帝,她註定不可能低調的。
  
  「那可不行,我又不是什麼說不得的人。」葉清溪想明白便放開了,對蕭洌淺淺一笑,反倒走快了些拉著他往前走。
  
  蕭洌低著看著二人交握的手,眼底染上燦然笑意,快走兩步追上她,卻又像是剛想起了什麼,問道:「那馬萍兒是不是找你麻煩了?」
  
  葉清溪側頭看他,見他面色微沉似乎在想著什麼,忙道:「沒有啊。」
  
  蕭洌道:「她不是故意坐到了你的馬車上?」他想了想道,「明日你來與我同乘。」
  
  「這……」葉清溪不大願意,她待在自己馬車上可以睡得東倒西歪,可要是去了他的車上,她會很累的。
  
  沒等蕭洌因為自己的猶豫說些什麼,葉清溪便忙道:「表哥,到了御苑我們有的是時間,何必急在這兩天?」她湊過去小聲道,「可不要讓表姑母太不高興呀。表哥你不怕表姑母,我卻是怕的……」
  
  蕭洌皺了皺眉,不大滿意地說:「清溪,你何必如此怕母后?我如今跟她已有了約定,我不提娶你的事,她怎麼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你沒必要怕母后。」他彎腰在她耳邊低聲道,「再堅持些日子,今後誰也動不了你。」
  
  「怕這種事,忍不住呀。」葉清溪搖搖頭,若真做出聽了蕭洌的話後不再怕太后的模樣,誰知道蕭洌之後要拉著她做什麼啊。況且,她如今是真怕太后,蕭洌的話也不能給她一丁點安慰。將來最想動她的人,反倒是他也不一定。
  
  不想讓蕭洌再提這事,葉清溪扯了扯他的衣袖道:「表哥,這事你就讓我慢慢來吧,好不好?」
  
  葉清溪難得跟自己撒嬌,蕭洌心裡一動,不想讓她為難,便執起她的手笑道:「表妹說什麼便是什麼。」
  
  葉清溪眼睛亮閃閃的:「多謝表哥。」
  
  「對了,還有一事。」蕭洌面上忽然多了一分赧然,愈發湊近了葉清溪,小聲道,「你之前送我的荷包……我今日在車上把玩,竟不慎弄破了。晚上你幫我修修。」
  
  她那個做工毛糙的荷包?他玩什麼玩那麼激烈弄破了?還是說是因為她做得太差了其實是荷包先動的手?
  
  葉清溪伸手過去,同樣小聲道:「給我吧。」
  
  隨後葉清溪只覺得手上一暖,依然帶著蕭洌體溫的荷包便到了她掌心,她忙掌心一翻,藏入了腰帶裡。好像有一點點硌,不過這東西可不能讓別人特別是太后看到了,小心為上。
  
  「洌兒,清溪。」
  
  太后完全經不起念叨,葉清溪才剛想到她,就聽身後傳來了太后的聲音。
  
  葉清溪急忙退開些許距離,站直了身體回頭對太后行禮:「表姑母。」
  
  蕭洌不大高興地看了眼怕太后怕成那樣的葉清溪,臉色微沉:「母后。」他頓了頓,再道,「行了一整日,身子可還安好?」
  
  太后面上稍稍綻開一絲笑:「尚可,洌兒不必掛心。」
  
  一來就看到洌兒跟清溪頭對頭不知在說些什麼,那親密的姿態看得她心中升起淡淡的不悅,只是想到這一個多月來,洌兒確實表現得跟她更親近了些,她便忍了下去。有成效便好,另外的事,不急。
  
  葉清溪剛偷藏了荷包,見到太后著實有些心虛,默默退後了幾步,跟著二人緩步往裡走去。
  
  這日的晚飯便是三人一道吃的,吃完後葉清溪便告退離開,連蕭洌的臉都不敢多看一眼。
  
  回到給自己安排的房間,葉清溪便將荷包取出,開始細細檢查是哪裡脫線了。然而她才剛將荷包的口子打開,就有東西掉了出來,她手忙腳亂地接住一看,竟然是個珍珠耳環!
  
  葉清溪一怔,試著翻找了一下,果然在荷包裡找到了另一個跟它配對的耳環。什、什麼啊,他騙她說荷包壞了,就是為了給她這麼個驚喜嗎?
  
  葉清溪將這對耳環放在手心細細地看,耳環很小,兩顆珍珠也不大,但難得的是圓潤光澤,大小一樣,銀絲包裹著它們,形成了鏤空的美麗紋樣。
  
  她走到銅鏡前,小心地戴上了這對耳環,左看右看,只覺得好看得不行。蕭洌太有眼光了,這對耳環相當適合她。
  
  許久之後,葉清溪戀戀不捨地將耳環取下,藏進了自己的荷包裡。蕭洌暗度陳倉這樣送她東西,她確實覺得驚喜,但太后應該會對蕭洌的東西有數,其實讓太后知道也沒什麼,但她就是莫名的不願意。
  
  她正想將蕭洌送回來的荷包收起來,忽然發覺一邊的縫線確實鬆開了……好吧,蕭洌在這事上還真沒騙她,應當就是她技術不過關,沒弄好。
  
  返修也不太麻煩,很快葉清溪便將所有縫線都檢查了一遍,確保沒有其他問題後,便收了起來,只等明日找機會給蕭洌。
  
  再跟他說聲謝謝,告訴他,她很喜歡他送的耳環。
  
  第二日一早吃過早飯,一行人便再度出發了。
  
  葉清溪早上沒能找到送回荷包的機會,倒也不心急,安心地回到自己的馬車上。馬萍兒照舊跟她同車,也依然很聒噪。
  
  「你沒跟皇上說我的壞話吧?」馬萍兒質問道。
  
  葉清溪看她一眼:「沒有。」
  
  「呵,你騙誰啊?」馬萍兒冷笑,「你昨日不是很想把我趕下車的嗎?只怕早跟皇上哭訴去了!」
  
  葉清溪沉默了會兒,開口:「好吧我說了,皇上很生氣。」
  
  馬萍兒急得跳了起來,差點撞到馬車壁,惱怒地說:「你怎麼能這麼狠毒!非要害死我不可嗎? !」
  
  她情急說完了這幾句話,忽然意識到什麼,又氣勢洶洶地坐了回去,冷冷盯著葉清溪道:「你又誆我,是不是?你根本沒跟皇上說過!」
  
  葉清溪瞥她一眼,一臉無奈:「我說什麼你都不信,何必問呢?」
  
  「我信與不信,同你說沒說,是兩碼事!」馬萍兒理直氣壯地說。
  
  葉清溪很想說一句,你走,我不想跟你說話了。可大概這也會換來馬萍兒的無理取鬧,她乾脆半句話也不說,閉眼就睡。
  
  「你幹什麼啊!誰許你睡覺的?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快起來!」
  
  耳邊雖然是馬萍兒的聒噪聲,然而習慣了之後也就成了背景音,葉清溪慢慢的有些迷糊了。
  
  把她叫醒的人,自然還是馬萍兒,她見葉清溪睜眼迷茫地看過來,冷哼一聲道:「太后娘娘讓你過去!」
  
  葉清溪一個激靈,瞌睡徹底沒了。
  
  她也不問馬萍兒究竟什麼事,想也知道不會得到什麼好答案,她急忙收拾了自己,便下了馬車。
  
  車隊暫時停了下來,葉清溪見叫她的人是翠微,心裡有了不大好的預感,快步跟著翠微往前走,小聲問:「翠微姑姑,怎麼了?」
  
  「皇上犯病了。」翠微同樣低聲道,「差點從車上摔下來。」
  
  葉清溪一怔,忙加快了腳步。
  
  治療開始後,蕭洌情緒極為波動的時刻自然還是有的,有時候她不在,但也能聽到太后事後轉述,而她在的時候,總會盡量引導蕭洌,幫助他盡快平復情緒,效果還算有些,近些日子,他都能在極短的時間讓他那來無影去無蹤的激烈情緒平息下去。所以他這又是怎麼了?一個人,所以變嚴重了?
  
  葉清溪心裡想著有的沒的,很快便到了御駕處,而太后就在一旁的馬車上,見她過來,沉著臉道:「清溪,你進去看看。」
  
  葉清溪也不多話,點點頭便爬上禦駕,然而她剛一進去,就被人重重抱住,隨即她聽到清爽曖昧的聲音略帶得意地在她耳旁低笑:「表妹,你還不是要來與我同乘?」
  
  葉清溪愣了好一會兒,才陡然意識道,蕭洌他……居然學會了裝病!他裝病把她騙了過來!
  
  「表哥,你……你沒事?」葉清溪聲音裡的驚訝抑制不住。
  
  蕭洌在她的頸窩蹭了蹭道:「當然有事。見不著表妹,我心裡難受。」
  
  「我不是說這個……翠微姑姑說,你差點從車上掉下去了!」葉清溪道。
  
  蕭洌鬆開葉清溪,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嘴角一勾,眼神裡是掩飾不住的得意:「我騙他們的。」
  
  他輕輕捏了捏葉清溪的面頰,又是一笑:「好了,這回輪到你了。」
  
  「……我?」讓她幹什麼?
  
  「清溪,該你去騙母后了。如此你才好留下啊。」蕭洌咧嘴一笑,板過她的肩膀讓她面向外頭,低低在她耳邊蠱惑似的說,「去吧,清溪。」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6 11:15 PM

第55章 好騙

  葉清溪回過神便立即抓住了蕭洌放在自己肩頭的手,免得他突然將她推出去。
  
  在她教蕭洌那些控制情緒的方法時,她並沒有說過他這是病,而他也從來沒問過她的那些古怪方法從何而來。但她記得,從前蕭洌過於消沉時,她為了安撫他,曾不止一次說過他只是病了,那不是真正的他之類的話,從他過去的表現來看,他應該是有那段時間的記憶的。但他從未就此跟她談過,或許是並不在意,只當那是她當時的寬慰之語,但也可能是先記下了,卻不動聲色,只等著她有意無意地洩露更多。
  
  然而,這個時代的人可能有瘋了的概念,卻不會知道精神疾病是什麼,更不會明白喜怒無常其實也可能是精神疾病的一種表現,蕭洌應當不會就此明白,她一開始接近他,只是為了替他治病。
  
  ——即便如此,葉清溪此刻心中依然泛上一陣涼意。萬一……蕭洌確實猜到了什麼,如今是在試探她呢?他裝病,還把她推出去,說到了她去騙太后的時候。目前他已經明確了他的那些表現是一種「病」嗎?若不明確,他怎麼會有偽裝的意思?若明確了,他豈不是輕易便能聯想到她出現在他身邊的意圖?
  
  葉清溪轉頭一臉迷茫地看著蕭洌道:「表哥,我、我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
  
  蕭洌深邃的眼望著葉清溪,片刻後咧嘴一笑:「表妹以前不是做得很好嗎?從前我失控時也唯有表妹能幫我,我們是天生的緣分。」
  
  葉清溪因他的話而心中狂跳,偏偏這話又太過模棱兩可,她也無法判斷他究竟有沒有別的意思。
  
  「去告訴母后,你得留在這兒陪我,不然我之後說不定真會從車上掉下去。」蕭洌低聲鼓勵著,雙眸微瞇成一個代表笑的弧度,「清溪,我知道你能做到的。」
  
  「……我去試試。」葉清溪只得點頭。
  
  蕭洌輕笑:「這才是我的好表妹。」
  
  葉清溪背對蕭洌時,面上的為難變成了恐慌。
  
  蕭洌這邊只要他不攤牌,她就當他什麼都不知道了,大概率他確實什麼都不知道,很可能只是她多想。如今她要做的,可是在蕭洌的授意下,向太后撒謊。若蕭洌確實不知她接近他的目的,他為什麼非逼她跟太后撒謊呢?他明明可以在她來了後就抱著她不撒手,那太后自然沒什麼辦法,只能讓她留在這兒讓整個車隊繼續出發。但他,偏偏不選擇最優策略,反而讓她去騙太后。
  
  莫非是因為……她以前在他面前表現得太怕太后,所以他打算一點點培養她對太后的反抗精神?如今在被蕭洌發現她接近他的原因的可能性威脅下,她倒寧願是這個理由了。
  
  葉清溪在外頭見到了太后,太后將所有人都支開,皺眉問她:「洌兒如何了?」
  
  「……不算很嚴重。」葉清溪垂著視線道,「目前他稍微平靜了些,我再幫他回憶些情緒控制法,他應該很快就能好。」
  
  太后點頭道:「那便好。需要的時間久嗎?」
  
  「我也不太確定,得看他的狀態。」葉清溪道。
  
  太后想了想道:「清溪,那你便先去車上陪著他,這日程不好耽擱,我們得出發了。」
  
  這正是蕭洌讓葉清溪來達成的目的,葉清溪忙道:「好吧。」她沒有去看太后。
  
  在蕭洌的事上,葉清溪不是沒有說過謊,比如她沒有跟太后說過蕭洌只想娶一人的決心,她沒跟太后說過她親手做了荷包送給蕭洌,更不會說他通過荷包悄悄送了她一對耳環,然而這一次,是蕭洌讓她來騙太后。即使是上一次蕭洌從報國寺回來哄好他時,她都沒有騙太后,將她與蕭洌的話幾乎都說給了太后聽,可這一次,蕭洌裝病一事不過從她喉嚨裡轉了一圈,就被她咽了回去。不能說,至少,暫時還不能說。
  
  出來一日多,太后有些疲憊,也沒太注意葉清溪的模樣,只讓她快回去看著蕭洌。
  
  葉清溪如蒙大赦,很快便又回到了蕭洌的御駕上。
  
  蕭洌含笑看著她伸出手來,等葉清溪走到他身邊,而車隊也開始動了起來,他輕輕一摟她,讚道:「這不是做得很好嗎?母后沒懷疑什麼吧? 」
  
  「沒有。」葉清溪道。
  
  蕭洌笑道:「清溪你瞧,母后也沒那麼嚇人,以後你不必如此怕她。你今日可是成功騙過她了。」
  
  葉清溪沒有說話,聽到蕭洌這些話,她忍不住想鬆一口氣,他果真只是想逼著她直面太后,讓她將來不至於那麼怕太后嗎?
  
  「耳環,看到了嗎?」蕭洌愛不釋手地摸著葉清溪那頭手感很好的長髮,語態輕鬆地問道。
  
  聽他自己轉開了話題,葉清溪決定暫時將自己的懼意壓在心底,她先推開蕭洌,拿出修補好的荷包遞過去:「表哥給你,這個已經補好了。」
  
  蕭洌接過,放在鼻腔下輕輕嗅了嗅,笑道:「有表妹的味道。」
  
  他說著話,眼睛卻看著葉清溪,滿含笑意的雙眸裡似含挑逗之意。
  
  葉清溪慌忙低頭拿耳環,耳朵憋不住有些紅了。因她的羞窘慌亂,拿出耳環時手抖了下,那對耳環便落了下去,她忙彎腰去撿,車子卻在此時震了震,她一聲驚呼便就著彎腰的姿勢趴在了蕭洌腿上。
  
  蕭洌穩穩地扶住葉清溪的肩膀:「撿起來了嗎?」
  
  「是,撿起來了……」葉清溪攥緊手中的耳環,想自己起來,話音剛落卻被蕭洌扶起了上身。
  
  「喜歡嗎?」蕭洌問道。
  
  「喜歡的……很好看。」葉清溪攤開手,那對耳環靜靜地躺在她的掌心。
  
  「怎麼不戴?」蕭洌忽然促狹地笑道,「哦,我明白了,表妹這是等著我替你戴上。」
  
  「不……」
  
  沒等葉清溪解釋,本來就別有用心的蕭洌已拿了她掌心的耳環,口中說著「別動」,將她困在了自己懷裡。
  
  蕭洌溫熱的呼吸就在耳邊,葉清溪一動不敢動,耳垂上有輕微的牽拉感,她連呼吸都不敢幅度太大,只怔怔地感受著他在她耳朵上的動作。像是怕弄疼她,他的動作很輕,先將她原先戴著的耳環摘下來,再替她換上新的。很快,兩邊都弄好了,蕭洌稍稍鬆開她,欣賞了好一會兒,看得她渾身不自在臉都紅了,才笑道:「清溪,你真美。」
  
  葉清溪當然知道自己這會兒不能說「表哥,你也很帥」,這就變成商業互吹了。這時候,她只要低頭裝害羞就可以了。或者說,不用裝。
  
  就在此時,蕭洌牽起了葉清溪的手,語氣疼惜:「清溪,你這兒都紅了。」
  
  葉清溪之前撿到耳環時車剛好震了下,她下意識地捏緊了手,因此硬質的耳環便在她柔嫩的掌心留下了幾道紅色印記。
  
  「沒關係的……」她剛要拿另一隻手去揉紅的地方,卻見蕭洌握著她的手抬了起來,同時他低了頭,竟吻了上去。
  
  輕柔溫熱的吻落在她的掌心,讓她情不自禁地一僵。
  
  下一刻,他直起身,原本就拉著她的手輕輕一拽,她便被他雙手圈住了腰,他稍稍轉過身體,技巧性地將她壓在他與車壁之間,低頭便去尋她的唇。
  
  葉清溪下意識地扭過了頭。
  
  蕭洌的呼吸停在她面頰近在咫尺的位置,他似乎有些意外。
  
  葉清溪心頭一跳,在過去的一個多月,他們之間這樣類似的親密動作少得屈指可數,她如今做出了這樣拒絕的舉動,他會不會生氣?
  
  「就這麼害羞?」蕭洌低笑道。
  
  葉清溪正愁不知怎麼面對他的怒氣,見他送上個理由,忙點頭:「表哥……還、還是不要……」
  
  蕭洌空出隻手捏著葉清溪的下巴讓她不得不面向他,那麼近的距離,葉清溪勉強能看到他的神情。
  
  「表妹要快些習慣才好啊。」蕭洌慢悠悠地笑道,「我喜歡對表妹親親抱抱,若一日不碰到表妹,便覺得渾身不舒服。」
  
  葉清溪雙眼微睜,怔怔地看著蕭洌。他眼裡有星辰,星空是暗的,他眼底的星溫和而不過於耀眼。
  
  下一秒星光被遮掩,他垂眸,雙唇貼到了她唇上,低喃:「我還想對表妹做更多,表妹想都不敢想的事呢……」
  
  葉清溪驚得吸了口氣,之後便沒能正常吐出來。
  
  她的呼吸被他掌控,嘴唇不是自己的了,身體不是自己的,甚至連大腦都要罷工。
  
  他不是沒有親過她,可這次是不一樣的。現在的她,已經不是那個對蕭洌除了同情就只剩下懼怕的她了。
  
  同情懼怕依然有,但還多了別的情感。她深深地察覺到了這種不同。
  
  許久之後蕭洌才心滿意足地鬆開葉清溪,他面頰上暈了極淺的紅暈,呼吸稍顯急促,唇上也染了些許紅色,那是葉清溪今晨塗的口脂。
  
  他倚在靠墊上,臂彎裡圈著急劇喘息的葉清溪。
  
  此刻的蕭洌心情格外平靜,他微微仰頭,在馬車的顛簸中視線也隨之無意識地四處遊蕩,片刻後他說道:「不知母后幾時才能還政於我。清溪,你說,我是不是該再做些什麼?」
  
  葉清溪一驚,被蕭洌灼熱的氣息吻散的理智終於回歸。蕭洌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想做些什麼?不肯慢慢來,打算暴力推翻太后的權力統治嗎?他一個人一定是辦不到的,莫非他想聯合攝政王?
  
  這一瞬間,葉清溪想了許多許多,她的第一反應是絕不能讓蕭洌這麼想這麼做,可下一刻她又有些遲疑。對她來說,蕭洌若能拿回屬於他的權力,其實是一件好事吧?她再也不用害怕太后了。而她如今也不是之前的她了,在知道蕭洌只會想娶一個女人的情況下,真跟他在一起似乎也不是什麼不能接受的選項。
  
  只是,她還記得她跟太后說過的話,每次太后試探她時,她都會跟太后表決心,說她並不喜歡蕭洌,也不想待在皇宮裡。那時候的她也並沒有說謊。如今,她若真任由蕭洌搶回屬於他的權力,嫁給了蕭洌,就是應驗了太后的擔憂……那她算什麼呢?太后對她的信任或許並沒有她想的那麼多,可至少在治療蕭洌這事上,太后是因為信任她,才讓她接近蕭洌,為了治好蕭洌,太后給了她太多的便利。若她利用這樣的信任,明知蕭洌有異心的情況下還樂見其成,那她成了什麼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蕭洌如今表現出來對她的喜歡,不過是移情罷了,她要做的不是放任自己去幻想跟他在一起的可能性,而是收好她的心。
  
  「如今偷偷摸摸的雖然刺激,可總覺欠缺了些什麼。」蕭洌似乎並沒有真要葉清溪支招的意思,自顧自地說道,「得從別的人事上想想辦法了。」
  
  葉清溪心臟跳得飛快,她仰頭看著蕭洌,沒讓自己的急切顯露出來,只刻意地不解道:「表哥,不是說好了等表姑母認同你嗎?如今表哥你表現得那麼好,孟太傅還一直誇你,想來要不了多久,表姑母便能發現,表哥已能獨當一面。」
  
  「從前我不在意這皇宮是誰說了算,可如今我有了你。」蕭洌道,「便是為了表妹,我也要當個真正的皇帝。」
  
  葉清溪心裡急得不行,蕭洌真的要造自己親娘的反了麼!
  
  「表哥,我……我不想看到任何衝突……如今這樣不是很好嗎?一切順理成章,沒人會為難,最後皆大歡喜。」葉清溪盡力鎮定,努力規勸又不想讓自己表現得太迫切。
  
  蕭洌視線往下一掃便看到了葉清溪因緊握他的衣角而微微露出青筋的手背,他有些詫異地看著她,眉頭微微皺起,回憶片刻後突然笑道:「清溪,莫非你以為我想直接將母后趕走?」
  
  葉清溪一怔。不、不是嗎?
  
  蕭洌看她的反應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回想之前她盡力勸自己時那明明慌張卻不敢顯露的模樣,他摸了摸她的臉道:「清溪,你還是這麼怕母后。」
  
  葉清溪一直不太敢在蕭洌面前表現自己對太后的維護,被他戳穿心思後正心虛,聽他這麼說,她忙垂下視線當默認了。
  
  蕭洌嘴角一勾:「表妹倒真是提醒我了,還有這法子。皇叔一直跟母后不對付,想來很樂意幫我,從前是我自己不在乎此事,如今若得知我的想法,皇叔定會全力相助。」
  
  葉清溪整個人都不好了,感情蕭洌本來沒有暴力推翻太后的念頭,還是她提醒的?
  
  看葉清溪驚得瞪大雙眼的模樣,蕭洌忽然抱住她,笑得不可抑制:「清溪,你可真好騙,我說笑呢。」
  
  葉清溪一怔。
  
  蕭洌那含著複雜情感的聲音就在她耳旁響起:「那畢竟是我母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7 10:19 PM

第56章 惹人憐愛

  葉清溪呆了好一會兒,終是忍不住抬起手輕輕扶在蕭洌的肩膀。是她想多誤會了,然而那可真是太好了,再怎樣蕭洌都不會對太后不利,他心中依然有割捨不下的情感,真好。
  
  「表哥,你真討厭,我都被你嚇到了。」葉清溪的抱怨帶了幾分真情實意,她確實被蕭洌的話嚇得夠嗆。幸好,他只是在開玩笑。
  
  「清溪,你的膽子著實小了些。」蕭洌鬆開葉清溪,調侃了一句,選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好後,又把她摟在了懷裡。
  
  「昨夜沒睡好,我睏了。」蕭洌身子往後一靠,不容葉清溪反駁地說,「陪我睡會兒。」
  
  葉清溪視線微微上抬卻只能看到他光潔的下巴,她心裡微嘆,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手輕輕抓著他的衣襟,閉上了雙眼。
  
  就讓她放縱一回吧。反正,她也沒辦法掙脫蕭洌的懷抱。
  
  馬車漸漸停下時,本來就睡得比較淺的葉清溪便醒了過來,她一動,蕭洌便出了聲:「醒了?」
  
  「嗯……」葉清溪含糊地應了一聲,坐直了身體。
  
  蕭洌極有興致地點了點葉清溪的鼻子,笑道:「你剛醒的時候像兔子一樣,真是惹人憐愛。」
  
  葉清溪側過頭來看他,有些好奇地問道:「表哥養過兔子?」
  
  「是啊,小時候養過。」蕭洌勾起了唇,「真是好吃極了。」
  
  葉清溪:「……」……好吃是什麼鬼?兔兔辣麼可愛他為什麼要吃兔兔!
  
  大概是看葉清溪呆怔的模樣覺得好笑,蕭洌又沒忍住捏了捏她的臉道:「不過表妹的滋味比兔子好多了。」
  
  葉清溪驀地扭過頭去,心裡忍不住嘆息,雖然從心理年齡上來看她肯定比蕭洌大,然而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啊!為什麼他這個年紀的少年還能這麼撩,真是煩死了啊!
  
  蕭洌卻偏偏不放過她,捧著她的臉讓她看向他,表情愉悅:「清溪,你臉紅了。」
  
  被點明之後,葉清溪臉更紅了。
  
  「表哥,你、你快鬆開……要下車了。」葉清溪慶幸此刻車停了。
  
  蕭洌雙眼微微瞇起,似乎思索了會兒道:「我不下去,不然母后覺得我好了,下午便不讓你繼續陪著我了。」
  
  「那……」
  
  蕭洌退後了一點,這兒足夠寬敞到能躺下他整個人,他乾脆半身躺到了葉清溪的腿上,摟著她的腰,得意笑道:「一會兒他們過來,便說我睡了。」
  
  「可是表哥,午間不吃東西會餓的。」葉清溪勸他。
  
  蕭洌道:「讓他們將午飯端過來。」
  
  他稍微調整了下姿勢,圈著她腰的手緊了緊,整個人幾乎貼在她腹部。
  
  葉清溪覺得那兒似乎能感受到他噴出的熱氣,讓她渾身緊繃,連腦子都要亂了。
  
  片刻後,有人在車外輕聲道:「皇上,該用膳了。」
  
  葉清溪聽出那是翠微的聲音,忙小聲道:「翠微姑姑,你進來一下。」
  
  外頭靜了片刻,隨後翠微便進來了,見到兩人此刻的姿態,她微微一怔。
  
  葉清溪故作鎮定地看著翠微,一臉無奈道:「翠微姑姑,麻煩您拿些吃的過來。」
  
  翠微不知蕭洌此刻是睡是醒,出於謹慎她並沒有多問,只低聲道:「葉姑娘稍等。」
  
  葉清溪見翠微出去了,心裡便忍不住去想她會怎麼跟太后匯報,希望太后不要太在意了……
  
  不久後翠微弄了些吃的上來,怕吵到蕭洌,她沒叫人進來,就自己來來回回地送,大概送了十幾道色香味俱全的菜,這才離去。
  
  等確定翠微不會再過來了,葉清溪輕輕碰了碰蕭洌的肩膀:「表哥,翠微姑姑出去了。」
  
  沒想到蕭洌還真睡著了,他被葉清溪搖醒,手撐她身側慢慢直起身,太過近的距離讓葉清溪下意識地往後靠,拉開的距離也令她更清楚地看到了他剛醒來的慵懶與……性感。她的眼睛不自覺地往他敞開的衣襟那兒瞥了眼,在不小心看到誘人的鎖骨後又立即撇了開去。
  
  好在蕭洌並沒有注意到葉清溪的異樣,他起來後便拉著葉清溪吃東西,偶爾極有興致地非要餵她吃,被她躲了幾次後終於不再鬧。
  
  吃過飯後,翠微來將東西撤走,蕭洌畢竟起來吃過東西了,也不好再裝睡,就乾脆抱著葉清溪不撒手,只是木著臉似乎對什麼都不感興趣。
  
  葉清溪看得暗暗心驚,他連這種樣子都裝得惟妙惟肖,她今後該怎麼分辨?或者說,他以前有沒有裝過?就算讓她現在回想,她也想不出任何破綻。難道說,一開始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偽裝?那也太過於驚世駭俗的厲害了吧?他怎麼可能連邊緣型人格障礙的症狀都模仿得那麼像?
  
  這一個下午葉清溪都忍不住胡思亂想,好在蕭洌也沒再鬧什麼,偶爾玩玩她的手,跟她說說話,並不涉及什麼敏感的內容,累了就睡會兒。一直到了驛站。
  
  「真不想你走。」蕭洌拉著葉清溪的手戀戀不捨。
  
  「明日就到御苑,之後我與表哥又能天天見面了。」葉清溪道,畢竟學業不可荒廢,避暑也還是要上課的,她想了想忍不住勸他,「明日在路上,表哥別再像今日這樣了……表姑母會懷疑的。」
  
  她敢說,今天一整天兩人都膩在車裡,太后只怕已經多想了。
  
  蕭洌並沒有立即答應。
  
  葉清溪輕輕扯了扯蕭洌的衣角,尾調微微上揚:「表哥……」
  
  「我知道了。」蕭洌笑著搖頭,「膽子這麼小,教我怎麼放心讓你離開眼前?」
  
  葉清溪赧然一笑,剛想下車,忽然想起耳朵上的那對耳環,便抬手去摘。
  
  蕭洌眉頭一皺:「清溪,你幹什麼?」
  
  葉清溪側頭看他,將早就想好的答案說了出來:「表哥送我的,我不想讓其他人看到,這是我與表哥之間的秘密,就像那個荷包一樣。」
  
  之前翠微來時她忘記耳環的事了,可後來一想,裡頭光線不如外面亮,而蕭洌當時又那樣抱著她,任誰來注意力都跑他身上去了,哪還能注意到她耳朵上的小小配飾?即便注意到了,或許也認不出來吧。但她出於謹慎,還是不願意光明正大地在外面戴。但或許,也有她跟蕭洌說的原因。
  
  蕭洌眉頭一挑:「那……今後你與我單獨在一起時,都要戴這個。」
  
  他湊近了替她將耳環取下,低低地說了句什麼,葉清溪一開始沒聽清楚,等過了幾秒想明白了,臉頓時又紅了。
  
  她逃似的下了車,偏偏在外頭看到了翠微,只得在她的示意下跟著去見太后。
  
  太后憂心忡忡地問道:「洌兒發病了一整天,可是又反復了?」
  
  目前看來,蕭洌反復的幅度並不大,因此葉清溪一直持樂觀態度,如今聽太后這麼問,她只覺心虛,只得盡力安慰她:「還好,不太嚴重。這都是正常現象,畢竟治療才進行了一個多月。」
  
  見葉清溪似乎態度放鬆,擔憂了許久的太后也安下心來。
  
  葉清溪道:「還有一事……今日我誤以為皇上會想別的法子逼您放下權力,但他說,他絕對不會那麼做。因為,您是他的母后。」
  
  太后聞言一怔: 「他……洌兒他真那麼說的?」
  
  「千真萬確。」葉清溪鄭重道。
  
  太后眼眶登時便紅了,她像是想笑,又像是要哭,最後卻平復了情緒,望著葉清溪柔聲道:「清溪,謝謝你。」
  
  「應該的。」葉清溪笑得釋然。好在,她還沒有忘記她最初的使命,她要治好蕭洌,讓他們母子能消除隔閡,不再有那些本不該有的猜忌。
  
  「清溪,你是個好姑娘。」太後手搭在葉清溪的肩上,對她笑得如同慈母一般,「將來無論發生什麼,你定能好好的,那是你應得的。」
  
  葉清溪有些詫異地望著太后,後者卻已收回手側過身子,讓她再也無法窺探些什麼。
  
  太后的話,可是有什麼別的意思?太后是不是已經看穿了她的懼怕,所以說了這些話告訴她,不用怕?這算是一種承諾,還是故意說來讓她放鬆警惕的?
  
  葉清溪並不太確信,她告退後回了自己的住處,忍不住還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她還記得最初的時候她見到太后時的親切,從感性上來說,她更想相信前者。可理性卻讓她不要太過樂觀。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7 11:40 PM

第57章 不高興

  第二天路上,葉清溪一開始還有些提心吊膽,然而過了許久也不見蕭洌那邊做些什麼,她才放鬆下來。
  
  這期間,自然少不了馬萍兒的聒噪。昨日葉清溪去跟蕭洌待了一天,可給馬萍兒帶來了不少的談資。
  
  葉清溪只當沒聽到,偶爾覺得馬萍兒說得太過分時忍不住回上那麼一兩句,即便如此也顯得心不在焉的。
  
  太后的事,蕭洌的事,還有她自己的事,她有太多的要煩惱,實在沒心思再去搭理別人。
  
  車隊於當日下午抵達了目的地,御苑。下車時,葉清溪只覺得空氣都清新了不少——在外人面前,馬萍兒自然不會說那麼多話,事實上,一下車她就閉了嘴變得沉默,彷彿車上那個聒噪的人不是她似的。
  
  御苑很大,跟皇宮不同的是,裡面的庭園設計更具有江南風,山水特別多,各種院子之間以長廊假山,亭台樓榭分隔,還有內外院之分。葉清溪等人,自然是跟著蕭洌一起住進了內院,她就被安排在太后和蕭洌住的富雲居旁邊的踏雪軒,而馬萍兒,則被打發到了遠些的地方,跟太妃們住得更近些。
  
  晚上葉清溪跟太后和蕭洌一道吃了晚飯,之後便早早回去睡了。三日的舟車勞頓,確實辛苦,這一覺睡得還算踏實。
  
  第二天,除了所處位置不同,所有人該做的事幾乎完全複製了過來,不過早朝便簡化了,都是有事便上題本。太后上午領著蕭洌聽政一事也並未放下,不過攝政王暫時還在京中,要過短時間才會來。下午的課程也沒落下,孟太傅除了第一日因長途坐車有些精神萎靡,之後便恢復了精神,上課時如同過去般認真負責。
  
  在御苑待了幾日後,葉清溪也漸漸習慣了在這兒生活。
  
  御苑的護衛跟皇宮時差不多嚴,不過蕭洌要帶著葉清溪去外院逛逛,比在京城時出宮方便多了。每年皇家來這兒避暑確實是有理由的,這兒的溫度比京城低了好些度數,最熱的時候依然要用冰,但晚上溫度適中,睡覺時不覺得悶熱,光這點就比京城要好上許多。
  
  在待了七日後,葉清溪一開始的新鮮勁也過去了,每日只是陪著蕭洌上課。陶修和項恆也是隨車隊一起來的,被允許進入內院,照舊履行他們作為伴讀的職責。
  
  這一日清晨,葉清溪被外頭的嘈雜聲吵醒,聽到那混亂中夾雜著驚訝甚至是恐懼的聲音,她穿好衣服就走了出去。
  
  在皇宮時,葉清溪本就身份尷尬,而且也早習慣了自力更生,因此身邊沒有宮女伺候,到了這兒,偌大的院子只有她一個人稍顯冷清了些,因此太后撥了兩個宮女過來。而此刻,院子門口除了這兩個宮女,還有別人,他們圍著不知什麼東西,議論紛紛。
  
  葉清溪湊上去時還沒人注意到她,她從人群縫隙間往裡看去,卻只看到一樣黑色的東西。
  
  「這是不祥之兆,應當報告給太后娘娘!」有人激動道。
  
  「怕是有人故意丟這兒的吧?昨夜還沒有的!」也有人猜測道。
  
  葉清溪終於擠開前面的人到了前方,而看到了她的人紛紛閉嘴。
  
  她終於看清楚了他們圍著的,是一隻死去的黑貓。
  
  這麼久以來,葉清溪知道黑貓在這裡的文化中代表著靈性,代表著吉祥,因此一隻死去的黑貓也就意味著不祥。而且,如今這黑貓,還被丟到了她院子門口。
  
  葉清溪當然不迷信,她對自己宮裡的人說:「好生處理了吧。」她不知道是不是能找個地方埋了,或許這其中還有什麼避諱,她自己不信不代表別人不信,她還是別蹚這趟渾水了。
  
  只是,這黑貓突然死在她門前,怕不是什麼好的預兆吧——這說明很可能有人正打算對付她,就用類似這種方法來給她增加心理壓力,讓她背上不祥之名之類的。
  
  葉清溪第一個想到的人是馬萍兒,畢竟她能稱得上「敵人」的也就馬萍兒了,而且御苑內院的巡邏守衛跟在皇宮裡也差不多,不住內院的人做這種事十分困難,也就內院的能有機會。而像什麼武俠小說裡的飛簷走壁,在這個時代都是不存在的。
  
  宮女們聽到葉清溪的吩咐,互相看了看,終於還是應了是,小心翼翼地處理去了。
  
  葉清溪給自己提了個醒,但卻沒太將這事放在心上。然而,踏雪軒門口出現死去黑貓的消息,卻還是不脛而走。葉清溪自己沒聽到別人到她面前說什麼,卻覺得旁人看她的目光似乎不大對,她想,大概很多人都在暗地裡傳她是個不祥之人吧。
  
  在黑貓事件後的第三日,馬萍兒趁著早上蕭洌不會出現在踏雪軒的機會又跑來找葉清溪「玩」。
  
  「聽說黑貓特意跑來死你屋子裡了?」馬萍兒笑呵呵地說,「好嚇人哦!」
  
  葉清溪一陣無語,果然啊,謠言一傳起來,就跟事實沒太大關係了,或許不出幾日,就要變成她是黑貓精變的?
  
  「那你還敢來?」葉清溪翻著昨日孟太傅佈置的作業,不打算寫,就只是看看打發時間。
  
  馬萍兒被噎了一下,很快又堆起笑來:「我行得正坐得端,我怕什麼?倒是你呀,可得小心些。」
  
  葉清溪轉頭看她:「莫非……是你把黑貓丟我門口的?」
  
  馬萍兒皺了皺眉:「不是在你屋子……算了反正不是我做的,你汙衊不到我身上。」
  
  葉清溪慢吞吞地說:「這事我還沒來得及跟皇上說。你知道的,如今我說什麼,皇上便信什麼。」
  
  馬萍兒漸漸漲紅了臉,怒極:「你別想汙衊我!我上哪兒弄黑貓去?反正不是我做的,你別在皇上面前胡說八道!」
  
  不知是心虛還是害怕,馬萍兒說完就離開了。
  
  葉清溪感受著難得的寧靜,長舒了口氣,今天終於又成功把馬萍兒趕跑了。她才不會在蕭洌面前說這種事啊,白添麻煩,而且那隻死掉的黑貓,說不定只是巧合,沒有進一步的發展,她就不准備做什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太后那邊終於聽到了內院傳播的流言,太后處理了兩個亂嚼舌根的宮女,之後謠言似乎就此歇了下來,不過葉清溪卻明顯感覺到了他人對自己的避讓,想想自己過去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好人緣就因為一隻黑貓瞬間變成零,她難免有些唏噓。
  
  這日上午葉清溪正在自己房間裡休息看書,房門突然被敲響,她心裡一沉,覺得大概是馬萍兒又來了,根本不想搭理,每日任務這種事,做多了總是煩的。只是房門只敲了一次就歇了,跟馬萍兒慣常不敲到她開門就不放棄的行為模式差得太遠了些,葉清溪疑惑地起身去開門,然而門外卻沒人。
  
  她正想關門,忽然發現地上有一張小紙條。
  
  葉清溪撿起來展開,紙條上寫著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我知是誰將黑貓丟你門口,速來曲水園。
  
  曲水園不遠,裡頭幾乎就是個大池子,池面上造了不少的水上長廊和亭子,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假山將曲水園分成了好幾塊區域,若是去裡頭玩捉迷藏,藏的人怕是穩贏。
  
  葉清溪想,怎麼會有人看到這種詭異的字條就赴約的,實在太不把自己的小命當回事了。這字條,明顯就是個陷阱,怕是有人埋伏在那邊想對她不利。那邊水多,該不會想偽造她失足落水的假像吧?
  
  葉清溪退回來關上房門,盯著這字條出神。之前只是黑貓事件,太后將流言壓下去後也沒找她說什麼,她自然也不主動提,在她看來那很可能是件巧合。但現在事情不一樣了,有人竟然有害她的行動了!那麼,會不會是她被害妄想了,會不會寫紙條的人真想跟她說黑貓的事?可如果這樣,又何必約個地方見面呢?直接寫在紙條上不是更方便?暗處的那人不會暴露自己,也能將真相告訴她。
  
  在意識到自己可能遇到來自除蕭洌和太后之外的威脅後,葉清溪忍不住冥思苦想起來。馬萍兒的嫌疑如今看來暫時還不能排除,但她直覺可能不是馬萍兒幹的,那麼還有誰呢?皇宮人員簡單,除了太后蕭洌,就是幾個太妃,馬萍兒,剩下的都不是什麼主子。太后蕭洌即便對她的安全構成了威脅,也不是現在,更不可能用這種暗戳戳的方法,那幾個太妃她都沒怎麼見過,想來也不會得罪她們吧?馬萍兒倒是個真正的敵人,但目前也就煩人了點,倒是還沒做什麼……
  
  葉清溪想了許久也想不到究竟是誰想對她不利,她決定晚點將紙條給太后看看。總體上來說,太后依然是她目前最能仰仗的人,這事交給太后,她也能安心。
  
  打定注意後,葉清溪便躲在自己房間不出去了。不知過了多久,又有人來敲門,這回葉清溪開門飛快,那略有些氣勢洶洶的模樣看得來人一驚,葉清溪低頭看到對方手裡的食盒才意識到,原來是送飯的來了。
  
  下午,葉清溪照常去上課,蕭洌這幾日心情不錯,她的壓力也小了些。孟太傅還沒來之前,蕭洌突然在她耳朵上摸了摸,又湊過來低聲道:「好幾天沒見你戴我送你的耳環了。」
  
  畢竟兩人獨處的時間也有限,葉清溪後來就沒怎麼戴過了。更何況,每次蕭洌一提耳環的事,她就忍不住想起他那次分開前在她耳邊說的話,這就讓她更不自在了,經常故意把耳環忘在屋子裡。
  
  「今日帶來了嗎?」蕭洌問她。
  
  「我忘了」三個字在葉清溪喉嚨口卡了許久也沒敢說出來。在幾次問過葉清溪,卻都得到「忘了」的答案後,昨日蕭洌就對葉清溪說了,如果她今日還忘了,他會幫她長長記性。這話他當時雖然是笑著說的,語氣又淡淡的似乎沒什麼殺傷力,可看著蕭洌的眼神,她不知怎麼就想起了蕭洌曾經在她耳邊說的話。
  
  我想看你只戴這個。
  
  ——這話,她真是這輩子都忘不了了!每次看到那對耳環,就能想起來加深記憶。
  
  出於莫名的羞恥恐慌,今日她記得把耳環帶來了,不然她還真不知道蕭洌會怎麼讓她長記性。
  
  「帶來了。」葉清溪低聲道。
  
  蕭洌笑道:「那就好。」他低笑,「課後我們去曲水園。」
  
  曲水園啊。
  
  葉清溪剛想說什麼,孟太傅到了,她便將自己的話咽了回去。紙條是上午收到的,就算有人想對害她,也不至於等那麼久吧?早該知道被她放鴿子了。
  
  今日太傅下課早了些,等太傅一走,蕭洌便拉著葉清溪走了,她甚至都沒來得及跟項恆和陶修二人說聲再見。
  
  曲水園不遠,蕭洌不讓人跟進去,領著葉清溪來到院子正中的亭子裡。這兒視野開闊,一眼就能看到目之所及並沒有其他人。葉清溪在蕭洌期待的視線下拿出耳環,又僵著身子任由蕭洌替她戴上。
  
  她總覺得,這對耳環可能成了蕭洌某些幻想的開關,所以他才會那麼在意……不行,她不能繼續細想了!
  
  蕭洌避的人,一直都是太后,若在其他宮女內侍面前,他基本都懶得掩飾這樣對葉清溪的親密姿態,因此曲水園裡有沒有宮女對他來說不是任何問題,他抱著葉清溪,低聲道:「昨夜我夢見你了。」
  
  葉清溪不自覺地咽了下口水,他,他夢見什麼了啊!不是他之前說的那話吧……只是隨便想了一下,她就忍不住臉紅了。
  
  好在此刻蕭洌抱著葉清溪,看不到她的表情,他彎起眉眼笑道:「我夢見我們成親了。」
  
  葉清溪一怔,這麼……這麼正經的夢?啊,不對,成親什麼的,不是還包括洞房麼……
  
  「夢裡,我們生了好多孩子。」蕭洌接著說道。
  
  葉清溪頓時鬆了口氣,又覺得有些好笑,果然還是很正經,跳過了洞房環節,直接小孩子都有了。
  
  「我夢見,我是個很好的父皇,你也是個很好的母后,孩子們一個個都很出色,也很敬重我們。」蕭洌笑道。
  
  葉清溪沒有打斷他,此刻她沒有說到生孩子什麼的該有的羞澀,只是在想,他所缺失的,便打算補償給他的孩子們,將來他或許真會成為一個好的父親。
  
  不過,大概她是沒什麼機會見證了。
  
  「清溪,你說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叫什麼?」
  
  葉清溪正暗自出神,忽然聽到蕭洌的問題,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八字都還沒一撇呢,這都哪跟哪啊!
  
  「表哥,現在說這個還為時尚早吧!」葉清溪紅著臉低聲道。
  
  蕭洌道:「不早了,夢裡我們一成親你就有喜了。孩子很快就會有的。」
  
  葉清溪真的一點都不想跟蕭洌討論這個問題,偏偏蕭洌不肯轉移話題,最後葉清溪被纏得沒辦法,只得說:「那就叫大寶!」
  
  誰知蕭洌還真認真地思索起來,片刻後道:「大寶……做小名倒也可行。」
  
  葉清溪:「……」皇帝的第一個兒子卻擁有一個護膚品名字,想想也挺心酸的。或者說,挺接地氣……
  
  「那第二個呢?」蕭洌再問。
  
  葉清溪差點就脫口而出「二哈」,推了推蕭洌道:「我已經起過一個,輪到表哥你了。」
  
  蕭洌為難地想了好一會兒,認真道:「起名不是兒戲,待我再仔細想想。」
  
  葉清溪看他如臨大敵似的表情就忍不住想笑,第一個孩子都沒影呢!
  
  「那第三個,到清溪了。」蕭洌把問題又踢了回來。
  
  「第二個都沒起,怎麼就到第三個了?」葉清溪不滿道。
  
  「我是皇上,我說了算,快起。」蕭洌大概是想不到什麼站得住腳的理由,直接耍起了皇帝威風。
  
  一名內侍過來時,蕭洌和葉清溪正在討論第七個孩子叫「七喜」的可行性。
  
  太后那邊有事找蕭洌,二人的清閒時光到此結束了。
  
  蕭洌送葉清溪回到了踏雪軒,隨後才去找太后。
  
  葉清溪在屋子裡坐了會兒,想著剛才跟蕭洌一本正經地爭論不存在的事,心裡又酸澀又覺得好笑,下意識摸了下耳垂,隨即她發覺,耳環少了一隻。
  
  蕭洌送她的珍珠耳環,她在曲水園時戴上,但離開時沒注意這事,大概率是掉在那個亭子裡。
  
  想到之前的紙條,葉清溪就不太願意在蕭洌不在的情況下去曲水園,但蕭洌今日還不知什麼時候能完事,她若太晚了去找他也不大好,大張旗鼓地尋找在太后看來並不值錢也不特別的耳環實在是解釋不清……若等到明日,曲水園裡人來人往,被誰撿去了她就真的再也找不到了。
  
  葉清溪出了房間,找到她院子裡的兩個宮女,說自己有東西落在曲水園了,讓兩人陪著自己去找。多兩個人,那就安全了吧?至少,誰也別想做出她落水的假像了。
  
  此刻天還亮著,三人來到曲水園,直奔那個亭子。只是三人把亭子的角角落落地翻遍了,也沒有看到耳環的蹤跡,葉清溪越找便越是心焦,想了想對那兩宮女道:「你們沿著那兩條路分別去找。 」
  
  亭子視野開闊,若有什麼人過來,她也能一眼看到,做好防禦措施。然而她此刻指的兩條路視野卻不大好,那就交給她們了。
  
  葉清溪保持著應有的警惕,在那兩個宮女去找後,她一邊繼續在亭子裡翻找,一邊分出一點精力關註四週。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是不是太安靜了些?
  
  葉清溪試探性地輕輕叫了叫那兩個宮女的名字,然而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她頓時待在亭子裡不敢動了。
  
  那兩個宮女,難道就是暗中要害她的人?但這種概率,是不是太低了些?如果真是她們,她們有太多的機會,根本不必專門等到這種時候吧?因為謹慎,為了擺脫嫌疑?然而她若出了事,她們二人怎麼都沒辦法脫身的啊。那難道說,想害她的人,先把那兩個宮女制服了,再打算來對付她?然而所謂的宮鬥,真的會玩這種粗暴的手段麼?
  
  葉清溪待在亭子中央不敢動,過了會兒沒人現身,她倒是安心了些。只要不是來硬的,她就不怕。那種所謂的陰謀詭計,在她靠山是太后的情況下,根本不可能成功的。
  
  葉清溪正想再喊兩聲引些人過來,便聽到一陣喧嘩聲由遠及近。
  
  她心頭一喜,只見前方的小路上,不少人飛快地走了過來,而其中最顯眼的,便是她此刻特別魂牽夢縈的太后。
  
  葉清溪長長地舒了口氣,她不必再擔心了,誰也沒可能在太后的眼皮底下把她弄死的。
  
  太后一眼便看到了亭子裡孤零零站著的葉清溪,腳步一頓。二人離得遠,葉清溪並沒有看到,太后腳步匆匆趕來時是隱忍著怒氣的。
  
  太后快步走向葉清溪,問道:「清溪,你在這兒做什麼?」
  
  葉清溪正想回答,有人匆匆跑到太后身邊低聲說了一句。
  
  太后看了眼葉清溪,神情有些驚訝,又似乎有著恍然和欣慰。
  
  「把他帶過來。」太后道。
  
  很快葉清溪便看到,侍衛們將一人帶了過來。
  
  是項恆。
  
  太后看著葉清溪道:「清溪,項恆一表人才,哀家也知你難免心動……但,你也沒必要如此心急,洌兒若知道了怕是會不高興。」
  
  這話,太后只低低地跟葉清溪說,旁人都沒聽到。
  
  葉清溪懵了,這算什麼?那紙條就是為了讓她陷入宮鬥戲裡常見的被捉姦戲碼?可她跟項恆?他們連完整的話都沒說過幾句!
  
  但……不對,哪裡都不對勁!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8 10:42 PM

第58章 我要

  葉清溪首先想到的是,那張紙條是上午送來的,如果要對她不利,想必早就佈置好了,怎麼會一直等到現在?這也太有毅力了點,這其中還得加上運氣的成分,萬一她的耳環沒丟呢?萬一她就算丟了耳環也不過來找呢?萬一她來找時找了一大群人陪著呢?萬一她自己不來找只讓別人過來找呢?
  
  而項恆也是個問題。她跟項恆沒什麼交情,他一直給她一個高冷的印象,他會主動參與這種小家子氣的陷害嗎?還是說他是被人害了?誰能害到他?
  
  而且,太后怎麼就剛好來這裡……不對,她帶了一批人來,感覺目的似乎相當明確,似乎就是衝著她來的……也不對,太后應該確實是衝著什麼人來的,但看著不像是她,畢竟看到她時,太后表現得有些詫異,但那或許是演出來的也不一定。仔細想想,如果這一切是太后做的似乎也說得過去,太后本來就不樂意她跟蕭洌感情那麼親密,故意做出這事稍微破壞一下她和蕭洌的感情或許……但等等,太后明知蕭洌的病情距離完全治好還早,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來?之前太后是拿馬萍兒搞過事,但被她提醒過後就警告過馬萍兒了,而從馬萍兒真的不敢往蕭洌面前去的表現來看,太后並沒有玩人前一套背後一套的把戲。但,如果太后只是走個過場演這麼一齣戲,但暫時攔著不讓蕭洌知道,等今後有必要了再把這個舊賬翻出來就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而且因為時間久遠,也不會讓蕭洌懷疑什麼。畢竟是太后,想來項恆就算再高冷,也願意配合的吧。
  
  這麼一想,黑貓事件,說不定也是太后做的。太后並不需要事情如今就奏效,只是想先埋線,弄個伏筆,給她蓋上一個不祥之人的章,等將來蕭洌提什麼要求,太后就能將這些陳年舊事都翻出來作為反對的理由。所以,在當初流言的處置上,太后的做法才會那麼粗糙,只因為那就是太后想要的。
  
  然而,葉清溪卻依然覺得,這裡面有哪裡說不通。就說紙條的問題……太后想要把她騙到曲水園,用紙條這招,實在太粗劣了。
  
  太后就在眼前,葉清溪沒辦法繼續深想下去。她該認下太后的話,還是不認?若認了,就代表她懂了太后的意思,不然怎麼會認下這種無中生有的事?這也算是一種示好,讓太后能更安心。若不認,太后肯定也有辦法,不是還有個項恆嗎?項恆絕對可以咬她一口,她單方面的否認有用嗎?她帶來的那兩個宮女的失蹤也有瞭解釋,一定是太后授意的,她也可以想見,那兩個宮女會如何附和項恆的話。
  
  也就是說,她其實還是沒得選,只能先認下了。反正這事要發揮作用,要很久以後了,而且,說不定蕭洌病好了就自然不會如同現在一樣粘她,那麼今日的佈置其實也派不上用場。
  
  「對不起,我今後會小……」
  
  葉清溪低了頭,正打算認下,卻聽到了一陣問安的聲音,對象是……蕭洌。
  
  ——蕭洌?!他怎麼會來了?
  
  按照葉清溪之前的猜測,此刻太后應該早就將蕭洌安排好了,怎麼會讓他出現在這裡?如果蕭洌來了,那她就絕對不能認了!
  
  葉清溪不禁慶幸自己想得多說得慢,這會兒還有機會反悔。
  
  而太后,見到蕭洌的到來,不禁皺了皺眉,又看了葉清溪一眼,見後者雙唇緊閉不打算繼續先前的話,稍稍鬆了口氣。
  
  蕭洌匆匆而來,眼神往現場一掃,在項恆身上停了停,眉頭皺起。
  
  「母后,你們這是在做什麼?」蕭洌說著卻看向項恆,「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見蕭洌先問項恆,葉清溪先是緊張地看了過去,隨即又望向太后,她就希望太后有跟項恆約定好細節,知道出意外情況了該怎麼應對。
  
  誰知太后竟也看著她,眸中似暗含深意。
  
  葉清溪忽然心生不好的預感。
  
  「臣……有罪,請皇上發落。」項恆低頭道。
  
  葉清溪心裡一沉,他該不會想承認吧?這會兒蕭洌可什麼都不知道呢,瞞過去就過去了!
  
  蕭洌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抓住一旁的一個內侍,冷冷地問他:「你說,怎麼回事?」
  
  那內侍被嚇得哆嗦,下意識想去看太后,可蕭洌所站的位置剛好將他的視線擋住,那內侍嚇得牙齒打顫,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蕭洌道:「不說的話,現在朕就可以賜你去死。」
  
  「洌兒!」太后忙出聲道,「你想知道什麼,母后說給你聽。」
  
  蕭洌回頭看了眼,嘴角勾起個笑來:「母后說的,大約只是我想聽的。」
  
  他的手掐上那內侍的脖子,漸漸收緊,那歲數不大的內侍頓時面色發白,戰戰兢兢地說:「回、回皇上的話,奴婢……奴婢只知道,奴婢等人來曲水園時,園裡只有葉姑娘,後來、後來還找到了躲起來的項公子……」
  
  蕭洌把人一甩,那內侍摔在地上卻一聲不吭,匆忙起身站到一旁,似乎想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蕭洌的目光在太后,葉清溪,以及項恆身上打量。
  
  那內侍雖然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可他的平直描述,足以讓人浮想聯翩。
  
  「洌兒,你莫多想,母后來時,清溪一個人在亭子裡呢。」太后道。
  
  聽到太后的話,葉清溪剛才提起的心稍稍落了些下去。她還以為太后這次就想怎樣了呢,還好只是她多想了。
  
  「表哥,我是來找東西的,跟我一起來的兩個宮女能證明。」葉清溪道,既然太后還站在她這邊,那麼那兩個宮女就可以拿出來用了。而在太后幫她說話之後,想來項恆也該明白了什麼吧?
  
  蕭洌望向葉清溪,罕見地沒有任何表情,那不帶絲毫溫度的視線看得葉清溪一陣心寒。
  
  太后往一旁看了看,之前跟著葉清溪的兩個宮女便走上前來。二人的表情似乎有些茫然,聽太后問她們葉清溪的話可是真的,二人吩咐應是。
  
  葉清溪再看向蕭洌,後者卻沒有信或不信的表現,在那兩個宮女說完後,他依然看向項恆,緊逼了一步問道:「項恆,此刻你早該離開,為何會在這裡?」
  
  以往,項恆和陶修二人在上完課後,幾乎都會立即離開內院。然而,此時距離下課已過去了好久,他沒有理由還在內院,至少沒有正當理由如此。
  
  太后盯著項恆看了好一會兒,突然想到了什麼,面色微變。
  
  所有人都盯著項恆,看他會給出個怎樣的答案來。
  
  誰知他突然跪下,竟也不辯解一句,只低頭道:「臣願領罰。」
  
  「領罰?朕若不知你犯了什麼錯,要如何罰你?」蕭洌冷笑,「便是要處死你,也總要有個由頭吧。」
  
  項恆依然低著頭,卻默不作聲。
  
  以往項恆不愛出聲,葉清溪並不覺得如何,相比較於陶修的多話,她反而更欣賞他的沉默。然而此刻,葉清溪卻萬分痛恨他那鋸嘴葫蘆似的表現。隨便找個理由很難嗎?為什麼非要說這種話,簡直像是默認了他和她有什麼不正當關係似的!太后都不打算繼續原先的計劃了,他究竟想幹什麼?
  
  「表哥……」葉清溪剛叫了蕭洌一聲,後者那冰涼的視線便斜了過來,她嚇得噤聲,腳下甚至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蕭洌還真認為她跟項恆暗地裡搞到一起去了嗎?!明明她跟他幾乎天天膩在一起,即便是上課的時候,也幾乎不會跟項恆說話,他怎麼能這麼想她?猜她跟陶修搞到一起去了,都比猜她跟項恆還有些道理啊!
  
  一時間,葉清溪心裡又怕又委屈,沒有再試圖說什麼。
  
  「洌兒,此事怕是有什麼苦衷,你莫激動,我們慢慢問。」太后勸道。
  
  蕭洌笑道:「那母后問吧,看他究竟來做什麼的,為何不肯說。」
  
  見蕭洌讓開,太后也一時間有些踟躕,她深深地看著項恆,心中思量片刻後道:「項恆,你可是來跟人幽會的?」
  
  項恆身側的拳頭驀地收緊。
  
  葉清溪同樣驚訝地看向太后,太后這是想幹什麼?對她的忌憚終於還是超過了想要治好蕭洌的渴望嗎?
  
  「臣……沒有!」項恆低聲道。
  
  太后道:「有人看到了。」
  
  她回頭指了一人,示意對方出列道:「你來說說,你看到了什麼?」
  
  那是個內侍,聞言立刻上前一步恭聲道:「回娘娘,奴婢看到項公子和一個女子幽會,那女子似乎是……似乎是李太妃。」
  
  葉清溪驚得瞪大了雙眼,卻見下一刻項恆立即道:「不是!不是李太妃!」
  
  這是……承認了他跟人在這兒幽會?
  
  這一刻,回想起之前的重重,葉清溪忽然明白過來,是她誤會了太后。起先太后氣勢洶洶地帶人過來,確實是來抓人的,然而抓的不是她,所以看到她時的驚訝是真的。後來太后以為她和項恆搞到一起去了,大概很開心,一次解決了兩個問題——李太妃並沒有做出禍亂宮廷的醜事,而自己的寶貝兒子將來也不怕被人叼走了,因此那時候的欣慰大概也是真的。
  
  而此刻,蕭洌將事情逼到不得不做出決定的時候,太后不能在此時就讓蕭洌和她的關係出問題,因此考量之後,寧願犧牲他人,將醜事在蕭洌面前直接捅出來,只為保下她。
  
  而項恆的沉默,很可能是為了保下李太妃。雖說她也很驚訝,項恆竟然這麼厲害,不聲不響就跟太妃搞到一起去了。就算太妃年紀很輕,也比項恆大很多歲了吧?一個宮內一個宮外,究竟是怎麼好上的?
  
  所以,這一番分析下來,她會處於這樣的處境,還真的只是個無妄之災,只是個倒楣的巧合?
  
  「項恆,哀家也不是不講理之人,你若承認了,哀家自然不會太過為難李太妃。我想,青燈禮佛於她來說,不是什麼壞事。」太后道。她略有些急切,她只希望項恆快把這事認下來,就讓事情那麼過去了,作為回報,她自然會對他們予以寬待。
  
  「不是李太妃。」項恆低著頭,半晌後像是從牙齒縫裡擠出幾個字來,「臣是在與葉姑娘幽會。」
  
  葉清溪死死地盯著項恆,他怎麼能這麼胡說!就算為了保住他心愛的女子,也不能害她啊!
  
  太后還沒有說什麼,一旁聽著的蕭洌卻突然走上前一步,一腳踹在項恆胸口,氣急敗壞地怒斥道:「胡說八道!表妹怎麼可能跟你幽會!」
  
  他紅著眼死死瞪著項恆,眼裡的怒火像是要將項恆徹底燒成灰。
  
  葉清溪注意到他氣得身側的手指都在微顫,心裡湧上難以言喻的難受。之前項恆沒有明確說什麼時,蕭洌就懷疑她是和項恆幽會,那時他氣得看也不想看她,可在項恆明確說出來時,他卻又不肯相信,甚至將怒火都發洩在了項恆身上。可是她想,他或許已經信了,如今這樣,不過是不敢信罷了。
  
  「項恆,你我同學一場,你怎麼能如此汙衊我?」葉清溪盯著項恆道,「我知道你是想保護某人,可你也不能如此害我啊!」
  
  項恆被蕭洌踹倒後沒有起來,聽到葉清溪的話,他飛快地瞥過來一眼,這一眼滿是歉意,看得葉清溪心裡咯噔一下。
  
  下一刻,項恆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耳環,抬高了掌心道:「這是葉姑娘送我的。」
  
  太后瞥了眼,那不過是個普通的珍珠耳環,實在看不出什麼,她道:「項恆,這一隻耳環說明不了什麼,與你幽會之人不會是清溪。你……唉,哀家保證不會傷李太妃性命,你又何必如此呢?」
  
  太后的話沒能繼續下去,因為她看到蕭洌飛快地將那耳環搶到了手裡。
  
  葉清溪覺得,自己也太慘了一點,這藏了許久的耳環,還是出現在了太后眼前。而如今,蕭洌也在,還是這樣情緒很可能失控的狀況,想在太后面前否認都不行了。
  
  蕭洌仔細辨認過那耳環後,驀地抬頭看向葉清溪,神情陰冷地問道:「你的耳環呢?」
  
  葉清溪心裡輕嘆了一聲,從懷裡掏出那隻僅存的耳環:「丟了一隻,我過來找的。沒想到是被項恆撿到了。」
  
  太后輕輕皺眉,視線在葉清溪,蕭洌以及那一人一隻握手裡的耳環上打量。她以為只是普通耳環的,沒想到竟然還有別樣的含義。
  
  「偏偏就被他撿到了?真是個巧合。」蕭洌驀地笑了起來,只是無論聲音還是神情都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反而令人脊背發涼。
  
  「表哥你想想,我怎麼可能跟他幽會?我明明有表哥你了!」葉清溪顧不得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這種話有多麼羞恥,急忙說道。其實今天的事,蕭洌冷靜下來仔細想想肯定能想通的,可這時候他大概已經被怒火佔據思維失去了理智,或許她怎麼解釋他都聽不進去了。
  
  她下意識地看了眼太后,希望太后也能在這時幫一把,不然……她也不知道事情會鬧成怎樣。
  
  蕭洌一步步走到葉清溪跟前,低頭望著她,二人隔得那麼近,視線與呼吸交纏。
  
  「表妹總是說這些好聽話來哄我。你明明覺得,我哪裡都不如項恆,否則又怎會跟他幽會,是不是?」蕭洌輕輕摸著葉清溪的面頰,神情平靜得嚇人, 「你說啊,表妹,你說出你的心裡話,我就饒過你們,如何?」
  
  葉清溪不信蕭洌此刻真有那麼平靜,她更不信他這什麼饒了他們的鬼話。她敢說,只要她敢點頭承認,她和項恆就會被蕭洌的怒火焚燒殆盡,連點渣都不會留下。
  
  最糟的是,明明這一回,她是被冤枉的。
  
  「表哥,你仔細想想,我平日裡有跟項恆多說過哪怕一句話嗎?」葉清溪盡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鎮定而自信,「在我眼中,表哥是最好的,誰也比不上表哥。耳環是之前我們在這裡時掉了,我發現它不見了,這才來尋找。這是表哥送我的東西,我不能弄丟它。項恆為了保護他想保護的人,無論這兒站的是誰,他都會胡亂攀咬的。表哥,你信我啊。」最後的那句話,葉清溪的尾音裡終於多了絲急切與委屈。
  
  明明就是很簡單,一眼就能看穿的事,他怎麼能繼續為此不分青紅皂白地誤會她?
  
  「洌兒,你別急,母后讓人把李太妃尋來問個清楚。」太后道。
  
  葉清溪心裡一鬆,太后總算幫她了。把李太妃找來,說不定事情會變得很簡單。
  
  項恆聞言脊背一僵,但他克制著沒有出聲。起先他本不想將此事牽扯到葉姑娘身上,只是太后逼得他沒辦法,只能對不起葉姑娘了。如今若把李太妃找來……他所作的一切,或許都會變得徒勞。
  
  「反正,你們都是串通好騙我的。」蕭洌轉頭看向太后,低低笑了聲,「都是騙我的!」
  
  葉清溪知道蕭洌其實是個相當敏銳的人,他這麼說,莫非是因為,她漏了什麼破綻,他早就發覺不對了?
  
  蕭洌突然轉回視線,在葉清溪耳邊低聲道:「清溪,都是你和母后一起聯合起來騙我的吧?我那麼沒用,你又怎麼會喜歡我這樣的廢物呢?」
  
  葉清溪不知道他是在試探還是別的什麼,她驀地推開他直視他的雙眼道:「表哥,你為什麼不肯相信,你自己是個很有能力的人呢?你忘了嗎?孟太傅總是誇你字寫得好,說你文章作得好,你怎麼能如此否定自己?還有,我的箭法原先那麼糟,都是表哥你教得好,如今我的箭法才能勉強入眼。表哥,你別把自己看得那麼低,你明明那麼好!」
  
  「這便是好?我的文章和箭法都比不上項恆,難怪表妹會移情別戀了。」蕭洌冷笑,忽然將手一甩,原本捏在掌心的耳環便飛了出去,落地後滾了滾,剛好落入水裡。
  
  葉清溪驚呼:「表哥!」
  
  蕭洌握住葉清溪的手臂,冷嘲道:「既然不在乎,又何必表現得如此在意的模樣?」他的雙眸一瞬間變得深邃,眼底藏著極深的落寞,「……我會信的啊……」
  
  他最後一句說得極輕,然而此時葉清溪早已掙開他追著那耳環而去,根本沒聽到。
  
  水大概有一米多深,清澈見底,水上漂浮著不少荷葉,一片片將這片靜水覆蓋。
  
  葉清溪趴在水邊找了好一會兒都沒看到耳環在哪裡,心裡一陣空落落的,她忽然站起身踢掉鞋子,噗通一聲跳入水中。
  
  誰也沒有料到她會突然跳下水,蕭洌一怔之後立即衝過來,卻被反應過來的內侍們攔住。
  
  「你們放開我,我要去救清溪!」蕭洌急得雙目赤紅。
  
  太后扯了下蕭洌道:「洌兒,你冷靜些!你忘了嗎?清溪會水!上回你落水,還是清溪救的你。」
  
  這時候,水裡冒出個腦袋來,正是葉清溪。
  
  她抹了把臉,深吸口氣後又潛了下去。
  
  蕭洌呆呆地站在那兒。
  
  太后見狀,示意內侍鬆開他。
  
  沒過一會兒,葉清溪又上來換氣,隨後再一次紮入水中。
  
  如此來回了五六回,她的喘息聲愈發急促,卻始終不見停下。
  
  蕭洌突然在廊邊趴下,等下一回葉清溪露出水面時,他突然伸手將她抓住。
  
  「清溪……你上來。」蕭洌祈求似的說著,聲音又輕又弱,「不要找了,別找了,那麼小的東西,找不到的。」
  
  葉清溪整個人都濕透了,她望著蕭洌,卻笑了:「表哥不要,我要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8 10:46 PM

第59章 以後不會了

  在蕭洌因葉清溪的話而呆愣住時,她又一次潛入水中。
  
  這水清澈見底,然而耳環畢竟太小,葉清溪只能一塊塊排查。也不知上去換氣又下來了多少次,她終於發現了水底的那一小點閃光,欣喜地游過去一看,果然是她的珍珠耳環!
  
  葉清溪開心地撿起那耳環,在水中蕩滌乾淨,腳下一蹬便回到了水面上。
  
  她攀著廊邊,蕭洌看到她的舉動,眼神猛地一動,終於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回過味來,連忙抓著她的手臂將她拉上來,不顧她身上濕淋淋的,一把將她抱入懷裡。
  
  「清溪,清溪,是我錯了,我錯了……」蕭洌緊緊擁著她,喃喃道。他的身體微微顫抖,彷彿害怕一鬆手,她就會消失不見了似的。
  
  葉清溪嗆咳了幾聲,感覺自己胸腔中舒服了些,這才輕輕推了推蕭洌道:「表哥,我沒事。我已經把耳環找回來了。」
  
  越過蕭洌的脊背,葉清溪看著自己掌心裡的那一隻依然沾著水滴的耳環,把它看做是某種象徵的人或許不只是蕭洌吧。以後她留不住某些東西,可至少還能擁有這個。
  
  「清溪,都是我的不對,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我不該懷疑你的,你明明竭盡全力解釋,我卻偏偏不肯聽……」蕭洌緊摟著葉清溪,也不管其餘人在場,聲音哽咽,「方才你落水的那刻,我真以為我要失去你了,若你真離開了,我該怎麼辦……」
  
  葉清溪一時覺得心中酸澀,又一時覺得慶幸不已。剛才跳下水去撿珍珠耳環,確實是她情緒激動之下做出的衝動行為,然而此刻,她無比的慶幸,幸好她那麼做了,之前怎麼都說不通的蕭洌,竟然因此而信了她。
  
  然而尷尬的是,此刻圍著他們的人太多了,這樣一幅詭異的場景,被所有人都看去了。特別是太后,也不知會如何看待蕭洌送她珍珠耳環一事……
  
  蕭洌不分青紅皂白誤會自己一事,葉清溪也沒法計較太多,他本就有精神障礙,不能用常理來推斷他要求他,要是每次有這樣的事她就跟他計較,她大概要被氣死了,也沒辦法繼續進行她的治療工作。
  
  「不會的表哥,我不會離開你的。」葉清溪低聲安撫著蕭洌,又更輕的在他耳旁道,「表哥,快鬆開我吧,表姑母他們都看著呢。 」
  
  蕭洌驀地鬆開葉清溪,卻不是為她的話,而是他想到她身上都濕透了一事。
  
  他拉著葉清溪起身,催促道:「你渾身濕透了,快去換身衣裳。」
  
  「如今天氣熱,沒事的。」葉清溪說著,望向太后。她此刻更在意的是,太后會怎麼看。
  
  「不行,萬一著涼了可怎麼辦?快去!」蕭洌孩子氣上來,拉著葉清溪便要往外走。
  
  這裡事情還沒完呢!
  
  葉清溪急忙扯住蕭洌的手:「表哥,再等一下我就去。」
  
  蕭洌停下腳步,看到葉清溪此刻的神情,他忽然意識到什麼,轉頭看向那些被迫當觀眾看了一場大戲的人。蕭洌對於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演了那麼一齣苦情戲毫無羞赧的自覺,他鬆開葉清溪大步向項恆走去,經過一個侍衛時突然拔出他腰側的長刀。
  
  長刀出鞘時的鏗鏘聲嚇壞了不少人,葉清溪更是剎那就明白了蕭洌想幹什麼,急忙向他追過去。
  
  「洌兒,你這是做什麼?快把刀放下。」太后面上神情一緊,忙說道,蕭洌有傷害自己的歷史,她一看他拿刀心裡便怵得慌。
  
  「母后,你讓開。」蕭洌神情冷厲,「汙衊表妹,令朕差點鑄成大錯,這樣的人,不殺不足以平息朕的怒火!」
  
  「洌兒,此事母后定會給你一個說法,你別動手。」太后本就不願蕭洌成為一個嗜殺的暴君,此刻自然得攔著。就算項恆真要死,也不該直接死在蕭洌的手中。
  
  「母后,若連以此種方式侮辱我心愛女子的人我都不能手刃,我還當什麼皇帝!」蕭洌語氣決絕。
  
  「表哥……」葉清溪握住蕭洌持刀的手。
  
  蕭洌回頭看她,承諾道:「清溪,我不會饒過他,讓你白受這等委屈。」
  
  葉清溪扯了扯蕭洌的衣袖,示意他低頭。
  
  蕭洌便彎下腰。
  
  葉清溪低聲耳語:「表哥,項恆也是跟你一樣,不過為了他心愛的女子,才會出此下策。此事便交給表姑母吧,我們不要摻和了。」
  
  蕭洌看了眼項恆,又看向葉清溪,猶不肯輕易妥協:「他不該把你牽扯進來。」
  
  「他也是著了別人的道吧。」葉清溪低聲道,「表哥,我們走吧,這事牽扯到太妃呢,便讓表姑母煩去吧。」
  
  蕭洌神情裡猶帶著惱怒,可他最終還是將手中長刀擲於地上,面上漸漸浮上些許笑意:「清溪這樣說,那便這樣吧。」
  
  「謝謝表哥。」葉清溪沖蕭洌甜甜一笑,又道,「表哥,你等我一下,我跟表姑母說兩句話。」
  
  「去吧。」蕭洌眼神溫柔地應道。
  
  葉清溪心懷忐忑地走到太后跟前,後者神情複雜,見她過來,便示意了一下,二人走到一旁。
  
  「皇上應該沒事了。」葉清溪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低聲道,「耳環是我特意留的一個引子,恰好派上用場,不然今日便危險了。您看,項恆是不是故意要害我的?」
  
  照理說,按照蕭洌表現出來的對她的寵溺程度,無論送了她什麼,都沒什麼奇怪的,她沒有向太后報告的行為其實並不算多麼出格。蕭洌要是天天送她東西,她難道要天天去匯報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嗎?然而,她不敢肯定太后一定是這麼想的,因此必須將耳環這事故作輕鬆地說出來,讓太后知道耳環也是治療目的的一個策略,免得太后多想。
  
  太后的神情看不出對耳環一事有多在意,她只是點頭道:「清溪,你做得很好。項恆一事,我會查的,你且安心。」
  
  「謝謝。」葉清溪長舒了口氣道,「剛才我真以為皇上誤會我之後會殺了我……還好耳環的預先佈置生效了。」
  
  太后摸了摸葉清溪的手安撫道:「辛苦了,清溪。」她頓了頓,問道,「若方才洌兒失控了……」
  
  葉清溪沉著臉道:「他的症狀可能會比以前還嚴重。如今我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若連我都背叛了他,他的精神世界可能會就此崩塌。」
  
  她故意將事情往嚴重裡說,也是在隱晦地提醒太后,在她還為蕭洌治病期間,千萬別動不該有的心思,免得玩脫了刺激到蕭洌,最後誰也討不得好。
  
  太后因葉清溪的話而心頭一緊,剛才見兩人那般旁若無人的親密場景而生出的複雜心思也淡了下去。
  
  「誰也沒想到會出這種事,人算不如天算。」太后嘆道,「你先回去換衣裳吧,後頭的事,便交給我。」
  
  「是,那我先回了。」葉清溪衝太后笑了笑,便回頭走向蕭洌。經過項恆時,她側頭看了他一眼,後者卻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她想,人各有命,她也幫不了項恆,每個人總有自己要做的事,自己堅持的事,雖然他差點害死她,她也倒也沒恨他到非要落井下石踩一腳的地步。
  
  葉清溪走到蕭洌跟前,後者牽住她的手,轉身向外走去。
  
  蕭洌一直將葉清溪送回到了踏雪軒,他還想跟進房間,被葉清溪攔住了。
  
  「表哥,我要換衣裳了,你跟進來幹什麼!」葉清溪攔在房門口,不好意思地說,「我沒事了,你回去吧。」
  
  蕭洌道:「我不看。」他頓了頓,「我就想……再多陪你一會兒。」
  
  葉清溪覺得,蕭洌的話就跟「我就蹭蹭不進去」一樣不可靠,可他說後一句話時的神情語氣實在有些可憐,他明明說反了,是他想要她多陪他一會兒吧。
  
  她想了想道:「那表哥你等一下,我換好衣裳叫你進來。」
  
  蕭洌只想了下就同意了。
  
  葉清溪換衣服時想到今日的驚險,確實心有餘悸,待換好衣裳放蕭洌進來,她忍不住提醒道:「表哥,你可否答應我一件事?」
  
  蕭洌道:「我答應你,你說。」
  
  葉清溪道:「今後再有人說我的壞話,表哥你可不可以先來向我求證?能不能,不要聽信一面之詞,也嘗試著相信我說的話?」
  
  蕭洌驀地握住葉清溪的手,頹然道:「今日確實是我的不是。」
  
  「表哥,我這不是在同你秋後算賬。我只是希望,今日的事不會再發生。」葉清溪笑了下,沒忍住心中的酸澀,低著頭道,「被表哥誤會,表哥卻不聽我的解釋,我心裡真的很難受。」
  
  蕭洌下意識地走到葉清溪跟前,長臂一伸將她抱住:「以後不會了……旁人再說你的不是,我也不會信的。」
  
  葉清溪低低地說:「謝謝。」
  
  太后怎麼解決項恆的事,葉清溪不太清楚細節,但隨後幾日,項恆再沒有出現在她面前,陶修竟也從來不問,而那位只聞其名的李太妃,似乎離開御苑回京去了,聽說是出了家。令葉清溪驚奇的是,另一位姓黃的太妃,竟然也同樣出了家。或許,項恆和李太妃的事,就是那位黃太妃抖出來的?
  
  事情的真相如何,葉清溪不得而知,她也不想再去追究。在這次事件之後,她在幫助蕭洌控制情緒一事上更加上心,也更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感情,她很清楚,任由自己的情感蔓延,最後只會是個悲劇。
  
  馬萍兒似乎也知道曲水園出了事,好幾日沒來找葉清溪,後來大概是覺得風聲過去了,這日上午,她又一次出現在葉清溪面前。
  
  葉清溪把人放了進來,隨後將之前她收到過的紙條放到馬萍兒跟前:「這是你寫的吧?」
  
  紙條的事葉清溪一直覺得違和,怎麼都跟後來項恆那事對不上,一個上午一個下午,差得太遠了。如果是太后做的還情有可原,太后可以讓項恆隨叫隨到,她什麼時候上當他們就什麼時候開始。但這事跟太后沒關係,項恆和李太妃約定見面的時間只能在他下課後還沒走的那段時間,她那時候只是正好倒楣進去了,事後證明那兩個宮女也是被項恆打暈了,因此紙條這事就是個獨立事件,一切都只是巧合。
  
  把紙條這事單獨摘出來看之後,有機會也有動機那麼做的人,就只剩一個馬萍兒了。
  
  馬萍兒拿起紙條看了會兒,往桌上一放道:「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黑貓的事,我可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黑貓的事,但這並不妨礙你用黑貓的事引我出去。」葉清溪道,黑貓的事,她思來想去就兩個可能,要麼是個巧合,要麼就是太后故意做了壞她名聲的。她之前猜曲水園的事是太后做的是猜錯了,但黑貓一事,她覺得很有道理。
  
  「你憑什麼這麼說?我不知道!」馬萍兒起身,「我走了,你別想把髒水潑我身上!」
  
  葉清溪並沒去攔她,只是說道:「紙條的事我暫時還沒有告訴太后。」
  
  馬萍兒驀地停住了腳步,她扭頭瞪著葉清溪:「你威脅我?」
  
  「你承認這紙條是你送來的?」葉清溪道。
  
  馬萍兒默然,只是瞪著眼睛看著葉清溪。
  
  葉清溪把紙條推了過去:「我不想知道你那日想引我過去做什麼。拿走吧,我不會告訴太后,今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馬萍兒咬著下唇望著葉清溪,片刻後她突然將紙條捏在掌心,神情是令人詫異的坦然:「好,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告訴太后。今後我也不會再來找你了,別以為你是什麼香餑餑,誰都愛往你跟前湊!」
  
  她快步走到門口時,又突然回頭看向葉清溪,張揚地笑道:「葉清溪,別以為你能笑到最後。曲水園的事,我都知道了,原來你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也不是那麼堅不可摧,只要一個小小的誤會,就可以毀掉一切。這次是你運氣好,可下一次,你怕是沒那麼好的運氣了。對了,再白送你一個消息。之前我同你說過的那位太后的親侄女,她母親前些日子病逝了,等處理完她母親的喪事,太后便會將她接過來。到時候,皇上身邊,再沒有你的容身之處,我好歹還有個昭儀的身份,你呢?你什麼都沒有!」
  
  說完,她又是得意地一笑,揚長而去。
  
  「……哦。」葉清溪在馬萍兒走後很久才輕輕地應了一聲,那她還真是要謝謝馬萍兒的消息了。
  
  蕭洌的親表妹啊,會是個怎樣的人呢?
  
  七月底,御苑悄無聲息地迎來了一位新主子,蕭洌的親表妹,到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8 11:37 PM

第60章 徐媛

  葉清溪是在那位名叫徐媛的姑娘到的當日傍晚見到她的。因為母親剛去世的緣故,她一身白衣,雙眼微微泛紅,面容稍顯蒼白憔悴,可或許正因為如此,她給旁人的觀感中多了分我見猶憐。除卻精神不佳,仔細觀她的容貌,五官精緻小巧,露在外的肌膚賽雪欺霜,一雙美目沉靜內斂,再加上她的容貌本就跟太后有幾分相像,看到她的剎那間,葉清溪彷彿看到了第二個太后,只不過這位是稚齡版的。
  
  徐媛話很少,見禮後便安靜地端坐一旁,幾乎不與人有任何言語上的交流。
  
  葉清溪原本還在猜測,太后將她的親侄女接過來,說不定也抱了什麼不可告人的心思。可太后將徐媛安排的地方離她和蕭洌住的富雲居很有一段距離,言談間也沒有要撮合二人的意思,反倒是蕭洌,皺眉多看了徐媛兩眼。
  
  徐媛本人對蕭洌和葉清溪似乎都沒有興趣,等晚飯吃過後,便乾脆俐落地告辭了。
  
  太后直到徐媛離開才說:「媛媛是個苦命人,從前她身子不好,不大外出,如今身子好不容易見了些起色,她母親卻偏偏因病去了。我也是怕她太過哀愁,便接來這兒。」
  
  葉清溪知道太后是在對自己解釋徐媛出現在御苑的理由,免得她胡思亂想。
  
  「御苑環境好,想來她的心情會好上一些。」葉清溪道。
  
  太后一聲嘆息:「但願吧。」
  
  葉清溪看了眼蕭洌,從頭到尾他都沒對針對徐媛說任何一句話,等這邊完事了,他送葉清溪回了踏雪軒,趁著她不注意,在她臉上偷香了一下,隨後在葉清溪羞惱的視線中,瀟灑地離去。
  
  等屋子裡只剩下自己一人,葉清溪忍不住想起了那位徐姑娘。那才是蕭洌真正的表妹,而且讓她有些在意的是,徐媛不但長得像太后,連氣質都有些相像,那麼對蕭洌來說,是不是移情到徐媛身上更容易些呢?
  
  一時間,葉清溪也不知道自己對這樣的可能性是慶幸還是不高興了。理智上大概覺得那樣最好,可情感上,又不願接受那樣的結果。
  
  葉清溪這一夜睡得不太踏實,第二天便起得有些晚了。洗漱過吃過早飯後,她無精打采地在外頭閒逛,經過曲水園時她本打算快步離去,下一刻卻聽到裡頭傳來古琴聲。她腳步一頓,靜靜地佇立,這是一首平靜中帶著絲絲哀傷的曲子,她不太能品評彈琴技巧,可她能從這潺潺流水似的琴聲中聽出琴師的豐富內心。在這樣的琴聲中,她來到這個時代後的種種從她眼前一晃而過,原本壓抑的情緒洶湧而出,她忽然很想見見這位琴師。
  
  當葉清溪步入曲水園,看到那亭子中央曼妙的身影時,心中並不太驚訝。她站了會兒,等琴聲停歇,才慢慢走過去。
  
  「徐姑娘,你的琴彈得真好聽。」葉清溪走過去後便先笑臉相對。如果說,這就是太后給蕭洌安排的皇后,那麼她很想知道,徐媛是個怎樣的人。
  
  徐媛身邊有個宮女,正幫她淨手,聞言她抬起頭來,秀眉輕蹙:「謬讚了,你是……葉清溪,葉姑娘。」
  
  葉清溪笑了笑:「正是。」
  
  徐媛細細地看著葉清溪,淺笑:「之前姑母同我提起過你。」
  
  葉清溪心頭微跳。
  
  「不知太后娘娘說了我些什麼?」葉清溪勉強笑道,在太后真正的親侄女面前,她可沒那個臉再叫太后表姑母。
  
  「也沒什麼,泰半是些好話。」徐媛道,「差點忘了,請坐,葉姑娘。」
  
  葉清溪想,這便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吧,在徐媛面前,她幾乎都要自慚形穢了。可換個角度想,徐媛越好,她就越該替蕭洌高興吧?雖說是近親結婚,但這時代大家都這樣,她還能說什麼?若太后真的不在意,非要這二人結婚,她還能跑太后面前提醒她近親結婚更容易生出畸形兒不成?那太后必定要疑心她的用心的。
  
  「多謝徐姑娘。」葉清溪心思急轉,面上卻盡量不露端倪,在一旁坐下了。
  
  徐媛從石凳上起身,慢慢走到亭子邊,望著前方的秀美假山和粼粼湖水,一時入了迷。
  
  葉清溪坐的位置剛好能看到徐媛的側臉,她忍不住盯著多看了好一會兒。徐媛不過十五六,可卻不像葉清溪之前見過的那些年輕姑娘,她沉穩,卻並不世故,心思不外露,卻也不深沉得令人討厭,她跟太后有些相像,卻更多了分純粹。
  
  不過是兩個照面,葉清溪就覺得自己對這位徐姑娘充滿了好感,不願去想別的無關之事。
  
  徐媛出神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側頭對葉清溪歉然頷首:「抱歉,葉姑娘,我有些走神了。」
  
  「無妨,本就是我打擾了徐姑娘。」葉清溪忙笑道。
  
  徐媛淺淺一笑,笑容中卻帶著苦澀:「沒什麼打擾不打擾的,我巴不得有人能時時打擾我。」
  
  這一刻,葉清溪似乎聽出了徐媛的言外之意,有人打擾她,她才能不至於沉浸在喪母之痛中。
  
  「請恕我交淺言深了。無人打擾其實再好不過,人死不能複生,徐姑娘總要獨自直面這一點,等哪一日想通了,便能坦然接受。」葉清溪道。人總是對未完之事耿耿於懷。為什麼有些人總是沉浸在喪親之痛中出不來?大半是因為其他親人的安慰。這種安慰打斷了本該獨自處理的悲痛,而讓這種悲痛不能完整走過,便容易令人記掛在心,永遠走不出去。可若有了獨處的時間,將悲痛徹底消化,便能走出來了。
  
  徐媛有些詫異地看向葉清溪,她自小便與母親感情最為深厚,母親去世,家中最痛苦的人,便是她了。她的父親和哥哥同樣悲傷,卻小心翼翼地不在她面前提及母親,而到了御苑,姑母同樣憐惜她,亦是小心翼翼地對待她,還不曾有人如此直白地提及此事。
  
  徐媛勉強扯了扯嘴角:「葉姑娘說的是。」
  
  葉清溪想,她確實如同自己所說的交淺言深了,但她實在不忍徐媛沉浸在痛苦中傷了身體,太后說徐媛從前身體並不好,這幾年才好了些,悲痛絕望足以破壞人體的免疫系統,令各種細菌病毒趁虛而入。
  
  葉清溪有些赧然地起身告辭:「我不打擾徐姑娘了。」
  
  「葉姑娘。」徐媛卻突然叫住了她。
  
  葉清溪停下腳步看向她。
  
  徐媛示意宮女退下,隨後才道:「母親病逝於我來說如同夢一般,這些日子我時常覺得恍惚,彷彿母親還健在,不過是不在我跟前,只要我轉過一道彎,便能看到她對我笑。」她勉強笑了下,「前些日子哭得太多,我已哭不出來了,可心裡還是堵得慌。」
  
  葉清溪靜靜聽著,隨後才道:「我聽聞徐姑娘自小身子不大好。」
  
  「是啊,那時候我是個藥罐子,總讓母親傷心。」徐媛神情恍惚。
  
  葉清溪道:「若那時候徐姑娘沒有挺過來,你的母親會如何?」
  
  徐媛一怔,也不為葉清溪此刻彷若咒她的話動怒,凝神想了想,難過地說:「母親大約會悲痛欲絕吧。」
  
  葉清溪道:「徐姑娘,雖然你此刻很痛苦,但你轉念想想,其實你是在替你的母親受苦。」
  
  徐媛愣住。
  
  「我……我在替母親受苦?」許久之後,她才怔怔地說。
  
  「是的。」葉清溪篤定道。
  
  徐媛雙唇微顫,眼眶逐漸泛紅,眼淚如珍珠滑落,嘴角卻微微勾起,淚中帶笑:「我是在替母親受苦。」
  
  葉清溪沒有再說什麼。這是意義療法,幫助處於痛苦中不能自拔甚至精神崩潰的人重新找到生活的意義。或許是當久了蕭洌的治療師,她似乎也多了些身為治療師的職業習慣,見徐媛沉浸痛苦,便忍不住想要幫助她。
  
  葉清溪不知道自己這番話能有多少用處,但見徐媛神情似乎輕鬆了些,她想,大概總是有些用處的吧。
  
  她默默起身,快步離開曲水園,而在走出去之前,她聽到身後傳來不再壓抑的哭泣聲。
  
  下午上課時,葉清溪已經恢復了正常,不過蕭洌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寧,等孟太傅課後離開了,而陶修也如同項恆的事件後那般每次都早早離去,他握了握葉清溪的手不無擔憂地說:「清溪,你說母后又想做什麼?」
  
  之前出過馬萍兒等人去報國寺勾引他的事,因此對於徐媛的出現,蕭洌很是警惕。
  
  葉清溪想,她不知道太后的意圖,但徐媛,確實依然沉浸在喪母之痛中,絕不會有勾引蕭洌的心思。
  
  她實話實說:「我也不知表姑母想做什麼。但我今早見過徐姑娘了,她還因她母親的去世而悲痛,想來也無暇顧及別的事。」
  
  蕭洌皺了皺眉:「你自己去看她了?」
  
  「是在曲水園遇上的。」葉清溪忙道。
  
  蕭洌陰著臉說:「曲水園真不是個好去處,遲早有一天我要拆了它!」
  
  葉清溪知道他一定還在意曲水園發生的事,忙笑道:「表哥,那裡是有不好的事發生,可也不是沒好事啊。不過是個地方而已。」
  
  蕭洌面上的神情好了些,又道:「你今後還是離徐媛遠些吧。」他親了親葉清溪青蔥般的手指,「我怕她會欺負你。」
  
  葉清溪想到那個將痛苦藏在琴聲裡的女子,認為對方不太可能會欺負自己,但她自然不會跟蕭洌唱反調,只點頭應承下來。她只要負責治療蕭洌的病就好,其他的人事還是盡量遠離吧。
  
  當日晚上的餐桌上,葉清溪沒有見到徐媛,她想大概是白日裡好好釋放了情緒,晚上不便見人吧。
  
  飯後,太后將葉清溪留下,蕭洌倒是有些習慣了,並未多留。
  
  翠微給二人奉上香茗,太后慢慢聞著茶水香氣,似乎是在組織語言。
  
  片刻後她終於開了口:「媛媛是我看著長大的,自小便聰明伶俐,沒什麼壞心思。我不想她被宮裡的骯髒影響,極少宣她入宮,但對她的疼愛一分也不比她母親少。她與她母親極為親近,她母親去後,怕她傷心,我是半句也不敢提起,只希望她能來這兒散散心,盡快走出來。」
  
  葉清溪靜靜聽著,忽然想到,莫非蕭洌小時候本該得到的母愛,都被徐媛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搶去了?
  
  太后話鋒一轉:「我聽說,今日媛媛去曲水園,離開時雙目含淚,似是哭了一場。」
  
  「今日我在曲水園裡見到了徐姑娘。」葉清溪知道瞞不過去,自然也沒有隱瞞。
  
  太后想來早就知道了,神色未變,只是嘆道:「媛媛只是來散心的,等她好些了,我自會讓她回去。皇宮這等地方,我卻是不願媛媛久留的。 」
  
  葉清溪想,蕭洌要是在場,不知是否會為太后對另一個孩子散發的母愛而嫉妒呢?她知道,太后是想告訴自己她並沒有讓徐媛勾引蕭洌的意思,讓她別多想。而聽太后話裡話外的意思,似乎還在擔心她欺負了徐媛。
  
  她忽然覺得這對母子真有意思,一個以為徐媛會欺負她,另一個認為她會欺負徐媛。可惜他們都猜錯了。
  
  「想來徐姑娘哭過那一場後,應當很快便能從悲痛中走出來了吧。」葉清溪笑了笑。
  
  太后聽出些端倪,有些好奇地問道:「你同她說了些什麼?」
  
  葉清溪道:「我很早之前看過些如何面對悲痛,如何幫助人面對悲痛的書,跟她說了幾句。」
  
  太后有心多問幾句詳情,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是笑道:「清溪,你有心了。」
  
  隨後她便不再提及徐媛的事,隨意說了幾句,便讓葉清溪回了。
  
  第二日,太后一早便見了徐媛。
  
  不過一日不見,徐媛的精神狀態便好了許多,她略有些羞赧地說:「前幾日讓姑母擔心了,是媛媛的不是。」
  
  太后細細打量徐媛,笑道:「哪有的事,姑母擔心媛媛理所應當,哪有誰的是與不是。」
  
  沒等太后想好要不要問要怎麼問昨日徐媛和葉清溪談了些什麼,徐媛便主動提了起來: 「是葉姑娘點醒了我。姑母,你之前說得極是,葉姑娘確實在開導人一事上極有天賦。」
  
  「哦,她說了什麼?」太后順口提了一句,想了想又怕自己的問話會讓徐媛想起不好的事,便又接著說道,「昨日她在曲水園見了你,我便聽聞你哭了一場,本還擔心她欺負了你去。」
  
  徐媛淺笑道:「姑母多慮了,葉姑娘很溫柔又善良,哪會欺負我。」她頓了頓,黑葡萄似的雙眼看向太后,「這位葉姑娘,可是我未來的表嫂?」
  
  「不是。」太后道。
  
  徐媛見太后並沒有解釋的意思,心知這其中必有隱情,便也不再多問,只問道:「姑母,我覺得與葉姑娘投緣,今後想多與她親近,不知姑母認為如何?」
  
  太后看著面前這個她看顧著長大,似乎能看到她年輕時幾分影子的美麗少女,嘆了口氣道:「你要去便去吧,姑母哪會如此霸道?」想到昨日與葉清溪的那些對話,她又忍不住心中長嘆,對清溪那丫頭,她大概實在是苛刻了些。
  
  「多謝姑母。」徐媛彎了彎眉眼,輕聲笑道。
  
  葉清溪在房間裡待得悶了,照舊出去遛彎,路上經過曲水園又聽到裡頭傳來琴聲,而今日的琴聲,明顯空靈而悠遠,竟聽不出絲毫悲傷了。
  
  她低笑了一聲,並沒有進去,腳步一拐去了另外的路,等走累了便回到了踏雪軒。誰知有人正在踏雪軒內等著她,赫然是昨日徐媛身邊的宮女。
  
  「徐姑娘請葉姑娘去曲水園小聚。」那宮女恭敬道。
  
  葉清溪有些意外,可想到蕭洌和太后二人的話,她便笑著拒絕道:「我還有些功課要做,實在抽不出時間,還請替我跟徐姑娘賠個不是。」
  
  那宮女一怔,她自然聽得出這是葉清溪的托詞,只是昨日明明是葉姑娘主動去找徐姑娘的,沒想到這會兒徐姑娘主動尋來了,葉姑娘反倒不肯見了。
  
  「是,葉姑娘。」她只是個傳話的,也沒多想,便回去回報給徐媛聽。
  
  葉清溪看著宮女遠去,轉身回屋子,她並不覺得徐媛找她過去是想對她做什麼,但……她還是低調做人吧。
  
  好在後來再沒人來打擾自己,葉清溪還真的如同托詞所說寫了會兒功課,隨後去上課。
  
  這日晚上的晚飯,徐媛現身了。
  
  葉清溪和蕭洌是一起來的,徐媛先二人一步到,款款起身道:「表哥,葉姑娘。」
  
  葉清溪剛想回一聲,卻聽蕭洌冷著臉道:「誰允許你叫朕表哥的?」
  
  誰也沒想到蕭洌會突然翻臉,太后沉下臉來:「洌兒,媛媛本就是你的表妹,叫你一聲表哥天經地義。」
  
  蕭洌道:「朕不許!」
  
  太后眉頭緊皺,卻聽徐媛輕聲細語道:「是我僭越了,請皇上恕罪。」
  
  見徐媛如此識時務,蕭洌不好繼續借題發揮,只得冷哼一聲,坐了下去。
  
  太后不滿蕭洌對徐媛的冷臉,可也不想再糾纏此事以免又引出蕭洌的暴脾氣弄得不可開交,便滿是憐惜地看了眼徐媛,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來。
  
  蕭洌在太后的另一邊坐下,而葉清溪則坐到了蕭洌的旁邊。她還記得,前日徐媛其實也叫蕭洌表哥來著,當時他還沒有這麼大的反應,也不知怎麼就突然不高興了。是因為蕭洌以為徐媛欺負了她,所以對徐媛抱有了敵意?
  
  葉清溪默默在一旁坐下,也不知該作何反應。想了想她決定暫時不管了,雖然知道她和蕭洌不可能,但讓她主動幫蕭洌和徐媛牽線搭橋,她還做不到。
  
  沉默中,菜一道道上來了,蕭洌自始至終冷著臉,視線就直勾勾地落在桌上,誰也不看。
  
  太后先是問了幾句今日課上的事,見蕭洌心不在焉地敷衍作答,也沒了繼續問的興致,等菜上來了,便先動了筷子。
  
  葉清溪只覺得今日這晚飯的氛圍比過去的每一次都古怪,也繃緊了神經不敢多說什麼,只是默默地吃飯,專注自己眼前的菜,絕不多看其他地方一眼。
  
  「媛媛,你這些日子清減了不少,多吃點。」太后那邊溫聲道。
  
  葉清溪雖然只關注著自己面前的一畝三分地,可卻依然敏銳地察覺到身邊的蕭洌突然變化的氣息,她驀地側頭,只見蕭洌捏緊了手中的筷子,緊握的手正在微微顫抖。
  
  她皺了皺眉,有些詫異地抬起視線,此刻蕭洌似乎隱忍著什麼,面上竟有青筋冒出。
  
  怎麼回事?
  
  葉清溪感覺自己似乎已經很久沒遇到過蕭洌莫名其妙發火的情況了,他如今火氣很大時一般是被什麼人惹了——雖然通常都是極為不起眼的小事——但至少不會發這樣的無名火。
  
  「表哥,你……」葉清溪小聲說著,手已伸過去準備去握蕭洌的手。
  
  然而,她還沒碰到蕭洌,他卻像是噴發的火山,怒氣沖沖地站起身,一把將四人面前的桌子給掀了,各種菜餚和碗盤落了一地,登時一陣狼藉。
  
  三人猝不及防,太后下意識地握住了徐媛的手,拉著她後退,皺眉望著蕭洌道:「洌兒,你做什麼?」
  
  蕭洌惡狠狠地瞪了眼太後身後的徐媛,忽而哈哈大笑:「母后何必在意我!」
  
  他抓起自己原本坐著的凳子,用力往前一甩,那凳子便撞到了柱子上,登時四分五裂。
  
  太后忙看向葉清溪。
  
  葉清溪原本也有些詫異蕭洌的無名火從何而來,在他發作後她便一直盯著他看,因此注意到了他看向太后的視線,但仔細看去她發現不對,他看的不是太后,而是被太后保護在身後的徐媛。她忽然意識到,這回惹惱蕭洌的人,正是徐媛。而徐媛惹惱蕭洌的原因,不是她做了什麼,而是因為太后做了什麼。就像她之前感受到的那樣,太后對徐媛的母愛在蕭洌看來很可能是一種背叛,他沒從太后身上得到本該屬於他的母愛,而徐媛這個外人卻輕而易舉地得到了,這叫他怎麼可能不憤怒呢?
  
  沒想到徐媛不但沒成為蕭洌的移情對象,反倒成了他的遷怒對象!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9 10:26 PM

第61章 那什麼

  葉清溪萬萬沒想到在徐媛來之前的設想都落了空,還走向了她絕對想不到的方向。
  
  葉清溪知道此刻不是探究背後成因的時候,她必須先讓蕭洌冷靜下來,免得他傷到別人或者自己。
  
  「表哥,表哥,你先冷靜些。」葉清溪不敢過分高估自己的價值,並沒有離蕭洌太近,只站到他身側,柔聲道,「想想你床頭的浮雲花紋……」
  
  蕭洌驀地轉頭看葉清溪,此時他的眼眶紅得有些不正常。
  
  葉清溪道:「表哥,快想一下你平時常常練習的法子。」
  
  蕭洌的喘息聲很重,他定定望著葉清溪,許久之後終於放下了手裡的另一張凳子。
  
  「表哥,你今天一定很累了吧,先回去休息好不好?」葉清溪終於敢靠近他,低聲問他,沒有一點命令的語氣。
  
  蕭洌脊背僵硬,沒有回頭看一眼太后或者徐媛,只是道:「好。」
  
  葉清溪對蕭洌伸出手,蕭洌便沉默著將手放了上去,跟著葉清溪一道出去了。
  
  太后神情變幻了許久,才轉頭問徐媛:「媛媛,你沒有嚇到吧?」
  
  徐媛輕輕搖頭,視線落在前方,即便那兒已經沒了蕭洌和葉清溪的蹤跡,她也不曾收回視線,只低聲問道:「姑母,表哥是怎麼了?」
  
  太后長嘆了一聲:「就是你看到的。我留下清溪,便是指望著她能幫著洌兒控制住情緒,免得出現如今的狀況。」
  
  徐媛若有所思地點頭道:「葉姑娘的開導本事,非一般厲害。」
  
  太后知道那是因為葉清溪算是半個專業人士,經過後人系統整理教授的內容,自然是厲害的,但穿越之事,她自然也不會跟徐媛說——若非今日正好遇上洌兒無緣無故發火,她連洌兒生病之事也不太願意提及。
  
  「她是有些本事在的。」太后長出了口氣道,「媛媛,你先回去吧。讓人再給你做些吃的送去,吃完了便早些歇著吧。」
  
  「是,姑母。」徐媛並無二話,繞開一地的狼藉,便走了出去。
  
  宮人進來將這一地的杯盤狼藉收拾好後沒多久,將蕭洌安撫下來的葉清溪也走了進來。
  
  她本不想摻和跟徐媛有關的事,然而如今徐媛的存在影響到了蕭洌的治療,她不得不來多說兩句。
  
  「洌兒這又是怎麼了?」太后先葉清溪一步開了口,「我記得之前他不是好多了麼,怎麼突然又發這麼大的脾氣?」
  
  葉清溪將自己的觀察說了出來:「或許是因為,您對徐姑娘太好了。」
  
  「這又作何講?」太后不解道。
  
  葉清溪道:「您對徐姑娘太好,皇上自然會與您對他的態度做對比,這一對比便比出了差距來,他自然受不了,覺得您愛一個外人勝過愛他。這事其實有過類似的,就是我剛入宮那會兒,皇上覺得您對我太好,他也因此處處針對我。」
  
  如果葉清溪沒有拿她自己當初那會兒打比方,太后或許還只以為葉清溪可能是猜錯了,可一聽前情,她面色便沉了下去。
  
  「那要如何是好?將媛媛送回京城去?她才剛好了些,我實在不忍她舟車勞頓。」太后沉著臉道,然而同樣的,她也不想洌兒的病情因此而嚴重反復。
  
  「那倒不必。」葉清溪不想讓太后誤會什麼,自然不會藉機說出要徐媛離開的話,「今後在皇上面前,您別對徐姑娘表現得那麼慈愛就好。」
  
  如果她記得沒錯的話,這次的導火索,似乎就是太后給徐媛夾菜,示意徐媛多吃點。老實說,她跟太后以及蕭洌一起吃了那麼多次的飯,還從沒有見太后那麼慈愛地給蕭洌夾菜,這麼一對比,蕭洌受不了也是自然。
  
  「那倒是不難。」太后微微頷首。
  
  葉清溪道:「我要說的便是這些了。您放心,總體來說,皇上還是向著好的方面去的,期間的小反復要重視起來,但也不必覺得絕望,這都是正常現象。」
  
  葉清溪不厭其煩地跟太后說這些事,就是擔心太后會覺得蕭洌這樣反復是治不好了而放棄。她也算看過一些案例了,家屬心累而放棄真的佔相當大的比例。
  
  「我曉得的,你也快回去歇著吧。」太后笑了笑。
  
  葉清溪點頭退了出去。
  
  她離開富雲居之前看向了蕭洌寢宮的方向。剛才把蕭洌送回去後,他立即上床躺著了,一點兒精神都沒有,如同癟了的氣球,整個人癱在了床上,陷進錦被間彷彿陷入泥淖,已經完全放棄了掙扎。他在她走之前拉著她說了好些話,什麼「為什麼母后寧願對一個外人好也不願多給我一個眼神?」「明明我才是她的兒子!」之類的話,證實了她的猜測。
  
  徐媛人確實不錯,只是看來蕭洌也確實暫時跟她合不來。
  
  葉清溪思索著往自己的踏雪軒走,然而令她吃驚的是,她竟然在自己屋子門口見到了似乎已等了她許久的徐媛。
  
  「葉姑娘。」徐媛微笑道。
  
  葉清溪想她或許是被蕭洌今日的模樣嚇到了,來問情況的,便道:「徐姑娘有什麼想問的,便去問太后娘娘吧,她什麼都知道。」
  
  徐媛微微一笑,猶如清風拂過平靜的湖面,只捲起淺淺的波紋:「我不是來問皇上的事。」
  
  「那是……」葉清溪有些驚訝。
  
  徐媛道:「我覺得與葉姑娘一見如故,也不知葉姑娘是否同樣……貿然前來,是想說,若葉姑娘不介意,我們可時常走動來往……在皇上不在時。」
  
  葉清溪不知道太後跟徐媛說了多少,但無論是太后說的,還是徐媛自己猜出來,徐媛的話說明她知道蕭洌不待見她,也有意避開蕭洌。令她又驚又喜的是,徐媛居然願意跟她交朋友,只是……她在這宮裡是寂寞了些,也確實很想要一個朋友,然而徐媛是太后的親侄女,她跟徐媛來往過密,依然不太合適。
  
  「怕是……皇上會不高興。」葉清溪道,目前蕭洌的遷怒對像是徐媛,怎麼說她也不好跟徐媛太親近,免得蕭洌不高興後遷怒到她頭上。
  
  徐媛神情微微一黯,不過片刻便笑道:「說的也是,那等哪一日皇上不再如此厭棄我了,我再來與葉姑娘多走動吧。我先回了,葉姑娘也歇著吧。」
  
  徐媛說完輕輕頷首,接著便走了出去。
  
  葉清溪看著徐媛遠去的背影,差點就生出一股叫住對方的衝動。但她理智尚在,只能沉下心回了自己的屋子。
  
  在蕭洌表現了對徐媛的不喜之後,太后也沒再叫徐媛過來吃飯。而平日裡,蕭洌白日基本很忙,徐媛便只在上午出現在曲水園一會兒,或靜默賞景,或彈琴靜心。
  
  葉清溪上午總是空的,但她也很少再去曲水園,有時在路上碰到徐媛,也只是點點頭算打過招呼,又各自走自己的路。在不見到徐媛之後,蕭洌的情況便又穩定了下來。
  
  很快便到了八月十五中秋,前一日的月亮已經很亮很圓,今夜的自然更為飽滿。想著這是團圓的日子,太后便將徐媛一起叫了過來,幾人一道吃了團圓飯。蕭洌彷彿沒看到徐媛似的,這倒讓葉清溪鬆了口氣。
  
  飯後,幾人便坐在院子裡賞月,有人在一旁彈琴陪唱助興,是一手唱著花好月圓的溫馨曲子,然而葉清溪卻聽得觸景生情了。她畢竟是個穿越者,原本不屬於這個時代,只是回不去,所以只能掙扎著求生存。平日裡可以不去想很多事,然而到了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便控制不住心中洶湧的情緒,她想到現代的家人朋友,再想到自己在這個時代本質上是孤身一人,便猶如置身無邊曠野,無論往哪一個方向走,都走不到盡頭。
  
  蕭洌原本拉著葉清溪在角落裡坐著,察覺到葉清溪情緒低落,他低聲道:「清溪,你可是想你的家人了?」
  
  葉清溪默默點頭。
  
  蕭洌握住她的手:「從今日起,我便是你的家人。你有了我,便可不必傷懷別的了。」
  
  葉清溪勉強笑了笑,又偷偷看了眼太后那邊,見二人都沒注意他們,便反手同樣緊握了蕭洌的手,低聲道:「嗯,表哥說的是。」
  
  蕭洌湊到葉清溪耳邊道:「今日皇叔又當著母后的面誇我了。」
  
  葉清溪點點頭,想著他是不是跟小朋友一樣缺她說一句「真棒!」,正猶豫要不要說,便聽蕭洌繼續道:「早前我不是同你說過,我會想別的法子讓母后盡快放權?」
  
  葉清溪猶豫了片刻,點頭。當時她還鬧了個大烏龍,以為蕭洌是想暴力逼宮,可事實證明,他心底深處依然有著常人難以觸及的柔軟,他不會做那種事。
  
  「與母后的約定,我已悄然跟皇叔說過,皇叔答應幫我。」蕭洌道。
  
  「嗯,那最好了。」葉清溪附和道。她很高興蕭洌想的辦法是那麼地溫和,如果以後他生氣時別再隨便掀桌子就更好了……
  
  「對了,中秋佳節,我還藏了份禮物要送於你。」蕭洌笑道,「給你半個時辰,找不出來便沒了。」
  
  葉清溪一怔,倒是很願意配合蕭洌玩這種無害的遊戲,立即起身道:「表哥,你總要給我些提示的吧?」
  
  「提示的話……」蕭洌想了想,忽然抬手指天。
  
  葉清溪抬頭一看,只看到一輪明月。
  
  葉清溪不擅長猜謎,困惑地問蕭洌:「表哥,你的提示是說那輪圓月?這也太難猜了。」
  
  蕭洌看葉清溪那一臉為難的模樣,卻不厚道地大笑了起來,引得太后和徐媛也好奇地看了過來。
  
  「就只有這個,清溪如此聰慧,定能猜到。」蕭洌眉眼疏朗,笑容如同少年。
  
  這樣單純美好的笑容看得葉清溪心中一晃,忙站直了身子,正色道:「既然表哥對我如此有信心,我也不好讓表哥失望。表哥,你且先坐著,等我得勝歸來!」
  
  葉清溪說完便走了,而另一邊太后也忍不住問道:「洌兒,何事笑得如此開懷?」
  
  蕭洌此刻心情好,臉上依然帶著笑道:「清溪實在太過惹人憐愛。」
  
  太后一怔,淡淡應了一聲,便收回視線。
  
  徐媛看了眼太后和蕭洌,同樣不再看那邊,只靜靜地看著頭上的那一輪圓月。以往這個時候她都在家與父母團聚,然而今年母親去世,她不大想回到自己家中,還不如待在這兒。
  
  葉清溪覺得蕭洌太高估了她,他那簡短得幾乎等於沒有的提示,讓她困惑得很,想來不太可能在半個時辰內靠她自己找到,因此她決定來個曲線救國。在這個富雲居裡逛了一圈後她找到了富雲居的宮人們,抓住一個就問今日蕭洌有沒有在哪裡許久地停留。
  
  如此問了好幾個人之後,葉清溪終於得知蕭洌傍晚在一道圓形拱門前停留了好一會兒。她跑去在那道圓形拱門處找了許久,終於發現一塊新挖開的泥土,她向人借了工具,很快便挖出了一個布包。再將滿是泥土的布包打開丟到一旁,裡面是個乾乾淨淨的小盒子。
  
  葉清溪滿心期待地打開這個盒子,裡面藏了塊布。她瞇起眼,將這塊布拿起,然而盒子裡卻是空空如也。
  
  這是……蕭洌故佈疑陣嗎?!
  
  真是的,連送個禮物都送得那麼麻煩。
  
  她正想把手中的布塞回去,突然覺得有哪裡不對,她將布攤開,陡然意識到,她手裡的可不是什麼普通的布,而是一條褻褲!
  
  葉清溪臉上驀地泛了紅,忙將這條褻褲攪成一團塞回了盒子裡,再把盒子原樣包好埋回土裡。她決定假裝不知道這裡面有什麼,蕭洌也真是……居然這麼捉弄她!
  
  葉清溪故作無事地回到之前幾人賞月的地方,然而蕭洌卻並不在那裡。
  
  她看向太后,後者道:「洌兒不久前出去了。」
  
  葉清溪驀地回頭,莫非他偷偷跟去看她有沒有把他故佈疑陣的東西翻出來了?
  
  她飛快地掉頭回去,但在那圓形拱門處卻沒有看到蕭洌,甚至連原先不遠處的宮人都不見了。
  
  她正要回去,忽然聽到哪裡傳來細微的聲音。她驀地停下腳步,轉頭四顧。
  
  原先有目標時,這樣昏暗的環境還不算太嚇人,而此刻寂靜無聲,連個人影都沒有,唯有樹影在微風的作用下輕輕拂過,彷彿有長手長腳的怪物在暗處招搖,饒是堅信無神論的葉清溪也不覺心臟狂跳,手腳發麻。
  
  鬼肯定是沒有的,莫非有壞人?這兒不像皇宮,宮牆高聳,歹人別想爬進來,說不定還真會出什麼意外。
  
  葉清溪突然挪動了雙腿,飛快地往回跑去,還沒等她跑出拱門,斜刺裡伸出一隻手,將她往旁邊拉去。
  
  葉清溪正要驚呼,她的嘴便被人摀住了。與此同時,一陣愉悅的輕笑聲在她耳邊響起。
  
  葉清溪一愣,停下了掙扎的動作。
  
  蕭洌低笑:「清溪,你膽子可真小。」
  
  葉清溪恨不得對蕭洌使勁踩上一腳,這麼嚇她,她有再大的膽子,也得給嚇破啊!
  
  「表哥,你真的快嚇死了我了。」葉清溪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抱怨道。
  
  二人此刻就站在樹叢中,黑漆漆的葉清溪也看不到蕭洌的表情,否則她大概會因蕭洌臉上的得意而忍不住破功吧。
  
  下一刻,葉清溪覺得哪裡不對。
  
  蕭洌正將她抵在牆壁上,一手圈在她腰部,另一手撫著她的臉。
  
  「看來清溪找到了我在這兒埋的東西。」蕭洌捏了捏葉清溪的下巴,略顯惡劣地笑道。
  
  「……沒有。」葉清溪一口否認。
  
  蕭洌輕笑:「清溪否認得可真快,莫非很清楚知道我在這兒埋了什麼?」
  
  葉清溪扭過頭表示不想說話。
  
  蕭洌卻非要湊到她耳邊,曖昧道:「那是我每日清晨想念清溪的證明。」
  
  葉清溪在明白過來蕭洌的意思後楞了很久,隨後氣惱地在蕭洌的胸口拍了一下。他居然讓她摸那種東西!
  
  蕭洌不但不為葉清溪的惱怒而發火,反倒愈加愉悅:「看來清溪真的很清楚我放了些什麼啊。」
  
  葉清溪不吭聲。
  
  蕭洌道:「生氣了?」
  
  葉清溪還是不出聲。
  
  只聽蕭洌長嘆了口氣,也不知怎麼在黑暗中準確找到了葉清溪的鼻子,稍微用力捏了捏:「那是沒穿過的。」
  
  於是葉清溪明白蕭洌又一次耍了她。她很懷疑,所謂的中秋禮物也是不存在的,只不過是他故意說來耍弄她的理由。說好的表哥溫柔呵護表妹呢?他捉弄她看來很開心嘛!
  
  「表哥……真的?」葉清溪遲疑地說,「可是,之前我彷佛摸到了什麼黏黏的東西。」說完這話她有點臉紅,好在天色黑,蕭洌也看不到她此刻羞窘的模樣。
  
  這回輪到蕭洌愣住了,他皺眉道:「怎麼可能?」
  
  「是不是……放錯了?」葉清溪故意顫聲問他。
  
  蕭洌這回沉默得有點久,片刻後他鬆開葉清溪,開始蹲地挖土。
  
  葉清溪站在一旁,直到蕭洌將那條褻褲挖出來攤開看,她才大笑起來,扭頭就跑,路上落下了她的一串笑聲。
  
  蕭洌此刻已經意識到葉清溪是在利用他的惡作劇反過來捉弄他,想去抓她時她已跑了回去。
  
  他匆忙追去,卻見葉清溪已然一臉乖巧地坐在太后身邊,坐得端莊極了。
  
  蕭洌大步走過去,在葉清溪緊張他會當著太后的面幹什麼時,他卻只是彎下腰,在她耳邊留下一句話,隨後便回到角落的位置,似是自得其樂地飲酒。
  
  而葉清溪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紅。
  
  太后詫異地問:「洌兒說了些什麼?」
  
  葉清溪低著頭,使勁搖頭。這還是她頭一次拒絕回答太后的問題。
  
  看到葉清溪那滿面羞意,太后大概也明白了什麼,便不再追問。徐媛同樣面露詫異,只不過她詫異的是蕭洌和葉清溪之間的親密。
  
  葉清溪這個晚上回到自己房間後實在有些睡不著覺,蕭洌對她耳語的那些話,依然在她耳邊單曲循環,她就算想睡也睡不著。
  
  那時候他壓低了聲音,微微濕熱的空氣落在她耳垂上,讓她脊背一麻,隨後便是那酥麻到極點的聲音:「既然清溪如此想要,那我便勉為其難每日都送你一條吧……沾滿了我想你的證明的那種。」
  
  她並不想要!她也不想在腦子裡把他的話具象化啊!
  
  第二天葉清溪起床時發現了自己眼底的黑眼圈,以至於當日下午見到蕭洌時的態度也好不起來。
  
  蕭洌卻像是早忘了昨日對葉清溪的捉弄調侃,表現同以往無異,只在下課時提醒葉清溪,她還沒有找到他給她的禮物。
  
  「昨日不是說,半個時辰找不到就沒了嗎?」葉清溪問道,她被那所謂的禮物弄得心力交瘁,實在不想再繼續找了。
  
  「我改主意了,」蕭洌笑咪咪地看著葉清溪,「若離開御苑之前清溪還找不到的話,那我只好換個禮物了。」
  
  他說到換個禮物時的表情實在太過意有所指,葉清溪不得不想到昨夜讓她無法安睡的罪魁禍首,甚至都沒有猶豫一下便道:「我知道了,表哥,我一定會找到你埋藏的禮物的!」
  
  一行人來御苑避暑已過去了一個多月,再有半個月,便要入秋,可以回京城去了。
  
  想到這一點,葉清溪還有些捨不得。在御苑,感覺上確實比在皇宮裡要好上一些,至少那種壓抑的氛圍有所減弱,她更願意待在這兒。可惜這一切都不是她能決定的。
  
  中秋之後,天氣稍微有些涼快了下來,不知是不是受天氣影響,蕭洌的脾氣似乎也好了些。有時候恍惚間,葉清溪會以為自己跟他不過是正常的情侶關係,但回過神來,她又不得不壓抑自己的感情。
  
  但除此之外,她也忍不住去思考,如今蕭洌對她的這種依戀,究竟是不是還是移情。人類的情感相當複雜,或許一開始是移情,可過了這麼久,她也不是一無是處讓人連日久生情可能都不會有的人,或許這裡面已有了些別的東西,讓她情感上欣喜,理智上懼怕的東西。
  
  話說回來……太后那邊,有沒有那麼一絲絲可能,同意她和蕭洌在一起?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9 10:32 PM

第62章 回宮

  最早葉清溪對蕭洌只有同情之時,太后便明裡暗裡地表達過她不會讓葉清溪跟蕭洌在一起的意思,當時葉清溪對蕭洌並無男女之情,自然覺得無所謂,還努力讓太后相信自己對蕭洌沒有非分之想。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她天天跟蕭洌膩在一起,最後還是沒能逃出情愛牢籠。而且,因太后早前那些話,她從未想過跟蕭洌在一起這種可能,因此在發覺到自己的情感之後,自然痛苦萬分。喜歡一個人,自然而然就想要跟對方在一起,這是人類的天性,而與此同時,她也很清楚太后這道藩籬不是以她的能力可以越過的,所以在醒悟自己的情感之後,才會連跟蕭洌在一起的可能都不敢妄想。
  
  然而跳出她為自己建造的思維牢籠之後,她發覺其實只要太后不反對,她和蕭洌之間事實上沒有別的障礙。當然,如今看來太后的反對確實是最大的障礙,但如果她能知道太后反對的具體原因,是不是就能想辦法應對?她從前還真沒有想過,太后究竟為什麼一點可能性都不留給她。
  
  從一開始,太后就暗暗提醒過她讓她別對跟蕭洌在一起這事抱有任何期待,那時候想來太后對她本人的瞭解沒那麼深,也就是說,太后並不是針對她個人,而是別的原因。跟她的穿越身份有關嗎?是不想宮裡多一個穿越者增加變數,還是覺得她此刻的孤女身份配不上皇帝的地位?
  
  真正的原因如何,或許只有太后自己知道了。可她也不能當面問太后,太后估計不會說實話,況且她也實在問不出口,一方面是羞於啟齒,另一方面也是沒膽子問,怕被太后得知她的心意而生出什麼禍端來。
  
  無論是蕭洌的感情,還是太后的想法,對葉清溪來說都比蕭洌給她出的謎題還難猜,她只得定下心來,保持平常心,以待將來轉機的到來。
  
  這麼一等,時間便過去了半個月,而葉清溪始終也沒猜出來蕭洌的謎題究竟答案是什麼,她暗暗想,希望蕭洌給她準備的禮物不是什麼容易變質的,不然現在那禮物已經不知道成什麼鬼樣子了吧。
  
  九月初,太后著人開始準備回去的事宜。
  
  這一日,葉清溪將蕭洌那日的謎題想了又想,忽然想到,當時蕭洌指天,卻不一定是指圓月,甚至不一定是指天空,而是代表了「一」,當時她問他是不是圓月時,他並沒有回答是與不是,反而大笑,當時她覺得他在嘲笑自己,但如今想來,何嘗不是一種轉移話題的方式呢?
  
  上午太后和蕭洌都不在富雲居,葉清溪便趁機跑了過來,裡頭的宮人這幾日時常見她過來晃悠,而太后和皇上也沒有阻止的意思,如今倒也見怪不怪了。
  
  葉清溪回到當初蕭洌坐的位置,回顧了他當時手指向上的動作,突然意識到,或許他指的,不是天,而是身邊不遠的那棵樹!微微仰頭時,可以看到交錯的樹枝出現在她的頭頂。當時她站在蕭洌外側,頭一抬只能看到黑夜繁星和圓月,但事實上,蕭洌坐的位置往上指,卻指的是樹!
  
  葉清溪心裡一陣激動,蕭洌果然腦子裡彎彎繞繞的多,還喜歡故佈疑陣,讓她誤會了。
  
  她站在樹下仰頭看去,樹枝不太高,只是相互纏繞如同蛛網,她看了好一會兒,也沒發現上頭藏了什麼。
  
  莫非,他指的只是樹,而並非樹枝?這個可能性很大,葉清溪當即便繞著樹轉起來,只是繞了兩圈,還是一無所獲。樹根邊上的泥土並沒有被挖動過的痕跡,可見禮物並未被埋在下面。她想了想,找人拿了個梯子過來,讓人幫忙在下方扶著,自己慢慢爬了上去。當她越來越往上時,樹枝和樹幹交叉處露出的一個小盒子讓她驚喜地瞪大了雙眼,找到了!
  
  這東西藏得巧妙,在下方是看不到分毫的,唯有爬上樹,才能見到它的真容。這個盒子很小,也就半個手掌寬,一隻手長,她好奇地拿起了那盒子,滿懷期待地打開。
  
  盒子裡頭出藏著的,是一枚木頭雕的髮簪。
  
  葉清溪拿起這支樸素的髮簪,細細看了許久,突然在髮簪尾部的位置,看到了一個極為細小的溪字。
  
  這是……蕭洌親手雕的吧?
  
  葉清溪嘴角不自覺地溢出一絲帶著喜悅和羞意的笑,愛不釋手地欣賞著這個獨一無二的禮物。片刻後,她將髮簪捏在手中,又折了一段小小的樹枝塞入盒子,再將盒子原封不動地放回了老地方,這才下了木梯,讓宮人將梯子拿走。她沒叮囑這宮人不要將此事告訴蕭洌,畢竟她和蕭洌的遊戲,他們並不知道,她沒必要多此一舉。
  
  九月初九是重陽節,在太后的帶領下,御苑眾人登高、賞菊,當夜又宴飲了一番,無不盡興而歸。按照太后的計劃,九月初十修整一日,第二日便要返回京城。
  
  蕭洌這段時日在御苑過得還算舒心,重陽時便忍不住多喝了幾杯,眼神朦朧起來。太后見狀,便先著人帶著蕭洌往回走,誰知蕭洌走到半路,突然喊了一聲:「表妹!」
  
  喊完還不算,接著他便瞇起眼四下搜尋起來。不過片刻,他臉上露出孩子氣的笑容,跌跌撞撞往走來後方的葉清溪而來。
  
  「快扶著皇上!」太后見蕭洌步伐不穩,急忙催促道。
  
  宮人們一震,急忙走上前去,可蕭洌酒後卻控制不了力氣,一甩就將人都甩了出去。
  
  葉清溪見狀,急忙走上前兩步,剛好在蕭洌要倒下去前將他托住。然而蕭洌的體重對她來說有些重了,她沒站穩連帶著蕭洌一道往後踉蹌了兩下,多虧腰背不知被誰託了一下,她才將將站穩。
  
  「表妹,表妹……一起,回去睡覺……」蕭洌整個人無尾熊似的纏住葉清溪,幾乎將她嬌小的身影完全遮住,她還來不及尷尬,太后那邊又催促宮人趕緊上來幫忙。
  
  然而宮人剛碰到蕭洌的手要接過他去,他卻往人身上踢了一腳,大聲道:「滾開!朕只要表妹!」
  
  他一抬腳,身體便失了平衡,葉清溪咬牙才勉強將他扶住,然而也確實是快託不住酒醉後身體重得不行的蕭洌,只得道:「表哥,我在這兒……我快撐不住你了。」
  
  蕭洌不知嘟囔了句什麼,一點都沒有起身的意思,更不知道有沒有聽到葉清溪的話。
  
  葉清溪將求救的目光轉向了太后。
  
  太后無奈地吩咐人在旁邊跟著,對葉清溪道:「清溪,先辛苦你了。」
  
  好吧。
  
  葉清溪也很無奈,只得使出渾身的力氣,一點點托著蕭洌往富雲居去。好在這兒距離也不大遠了,終於在蕭洌徹底癱倒前,她成功將他丟到了他自己的床上。
  
  接下來本沒她什麼事了,可蕭洌不但拉著她的手不放,還連臉都靠了過來,彷彿是在拿她的手當枕頭,她暫時脫身不得,只好眼看著宮人替蕭洌擦臉擦手,盯著他睡著後英俊無害的面容看。過了好一會兒等他睡熟了,她才抽出手來,有些腰酸背痛地離開。
  
  雖然累,但她此刻心底湧上一種莫名的甜蜜,即便是酒醉的狀態下,蕭洌也只要她的觸碰,她怎麼可能不高興呢。
  
  葉清溪在踏雪軒見到了不知等了多久的徐媛。她忽然想到,之前徐媛就走在她不遠處,託了她一下的人,很可能就是徐媛吧。
  
  「葉姑娘,過兩日便要回京城,我自會回家去,今後怕是再難相見,今日我特意來道別。」徐媛輕聲細語地說明瞭來意。
  
  葉清溪微微有些詫異:「我還以為徐姑娘會再跟太后娘娘待些日子。」
  
  徐媛搖頭笑道:「多虧了葉姑娘,我已好多了,姑母也不必再憂心。我與葉姑娘雖未深交,卻覺你我間彷彿已是摯友,如今時機不允,但我想,將來總有一日,你我能清茶一壺,侃侃而談。」
  
  「但願。」葉清溪覺得喉嚨口似卡著什麼,千言萬語只化為了兩字。
  
  徐媛笑道:「珍重。」
  
  「你也是,徐姑娘。」葉清溪道。
  
  徐媛微微頷首,款款離去。
  
  葉清溪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忽覺荒謬。再早之前,她還曾將徐媛當成是太后的武器之一,沒想到如今她竟在惋惜沒辦法真正與徐媛深交。
  
  但或許,這樣才是最好的吧。
  
  第二日一切照常,蕭洌早忘了他前一夜的醉態,不過即便記得,想來他也不會在意。這日夜裡,蕭洌特意在晚飯後將葉清溪留下,笑問她:「清溪,你可找出了禮物?」
  
  葉清溪強忍心中得意,搖頭道:「我實在是找不出來。」
  
  蕭洌微微一笑,湊到葉清溪耳邊低語:「那麼,等回了京城,我可要每日都送你……其他的禮物了。」
  
  葉清溪偏過頭,耳朵泛著紅,似是故作倔強地望著蕭洌:「表哥,我就差將這富雲居都翻過來了還未發現你所謂的禮物,其實並沒有,是不是?」
  
  蕭洌笑道:「既然清溪你認輸了,我便讓你瞧瞧這禮物在哪兒。」
  
  葉清溪道:「表哥,我看著呢。」
  
  「就在你的眼皮底下。」蕭洌笑著,吩咐宮人拿了梯子,去那棵大樹下將那小小的盒子取了下來。
  
  蕭洌拿了盒子遞到葉清溪跟前,笑道:「打開看看。」
  
  葉清溪沒有接:「表哥,裡頭該不會是什麼蛇蟲鼠蟻吧?我不要碰它,表哥你來。」她當然不能碰,不然蕭洌汙衊她是在拿過盒子之後掉包的可怎麼辦?
  
  蕭洌見葉清溪滿臉懼怕的模樣,忍不住一陣大笑,隨手便將盒子打開,隨後他的笑戛然而止。
  
  「怎麼回事?」他沉著臉詫異地盯著手中的盒子,轉頭看向拿盒子下來的宮人。
  
  那宮人不知發生了何事,嚇得一瞬跪下。
  
  在蕭洌進一步發火前,葉清溪抓住了他的手臂,探頭過來問道:「表哥,你要送我什麼?……一根樹枝?」她故意將語調升高,顯得極為詫異。
  
  蕭洌不解又鬱悶:「是我親手雕刻的一枚梨花木髮簪。」
  
  葉清溪捂著臉驚訝道:「這麼久,它發芽了嗎?」
  
  「怎麼可能!」蕭洌一口否認,又看向那宮人,正待發火,卻見眼前一晃,視野中多出根木製髮簪來。
  
  下一刻葉清溪輕柔中略帶調皮的聲音響起:「表哥,可是這個?」
  
  蕭洌緩緩轉頭,卻見葉清溪笑得狡黠,眼裡彷彿含著星子,熠熠生輝。
  
  蕭洌被她的開心所感染,嘴角也不自覺勾了起來:「清溪,你幾時找到的?」
  
  葉清溪道:「也就幾日前。」
  
  「故意捉弄我嗎?」蕭洌眉頭一挑。
  
  葉清溪笑了笑:「表哥還不是捉弄了我好幾回?」
  
  「我那可不叫捉弄,」蕭洌忽而笑得曖昧,「那叫調戲。」
  
  他抬起葉清溪的下巴,微微低了頭湊近她,低聲暗笑:「表妹見多識廣,想來很分得清這其中差別。」
  
  見多識廣是個好詞,但葉清溪總覺得蕭洌依然在「調戲」自己,便推著他的胸口往後退了小半步,揚著下巴道:「我才分不清呢。」
  
  蕭洌順手將葉清溪手中髮簪取走,又微微用力將她拉入自己懷裡,低聲問她:「可喜歡?」
  
  葉清溪知道他是在問這髮簪,便點頭道:「表哥費心了,很好看,我很喜歡。」在拿到手之後,她便時常拿著看,晚上睡覺時還放在枕頭下,豈止是喜歡。
  
  「既然喜歡,讓我替你戴上。」蕭洌抬頭伸向葉清溪髮頂。
  
  身旁不遠突然傳來一聲輕咳。
  
  葉清溪驀地退後一步,甚至不用轉頭去看她就知道這是太后的聲音,太大意了。
  
  蕭洌側頭看了眼,卻像是沒事人似的,往前進了一步,手上一插一拔,便替葉清溪換了根髮簪。
  
  「天天戴著,不許換掉,知道嗎?」蕭洌道。
  
  葉清溪下意識想要點頭,然而顧及一旁的太后,並沒有立即答應下來。
  
  蕭洌笑望著她,並不催促,卻也不給她逃避的可能。
  
  葉清溪心裡一嘆,大概蕭洌依然想要逼著她別那麼怕太后,因此這會兒是絕不會退讓的吧。
  
  葉清溪點頭道:「我記著了。」
  
  「這才是我的好表妹。」蕭洌摸摸葉清溪的面頰,又道,「我送你回去吧。」
  
  他這時才再看向太后,微微頷首:「母后,我先送清溪回去了。」
  
  「表姑母,我先告退。」葉清溪說完,見太后不大高興地點了點頭,便跟著蕭洌往外走去。
  
  太后應當知道,她為了哄蕭洌,有時候不得不「違背」自己的意志,因此有時候她倒不怕在太后面前做出不違心意的舉動,反正有「哄蕭洌」這個擋箭牌在。
  
  「清溪,今日你倒是比往旁膽大了許多。」路上蕭洌忽然出聲。
  
  葉清溪點點頭,低笑道:「大約是想明白了些事的關係。」
  
  「哦?想明白了什麼?」蕭洌好奇道。
  
  葉清溪道:「不能說。」
  
  「連我也不能說?」蕭洌道。
  
  「不能。」葉清溪搖頭一臉堅定。
  
  「今後你定會說的。」蕭洌似乎想到了什麼,此時也不再逼迫。
  
  葉清溪沒有接話,她想蕭洌說得對,遲早有一天,她會告訴他,她的真正心意。但……還不是現在。
  
  蕭洌將葉清溪送到了踏雪軒,「護送」到達之後收了點小小的報酬,這才滿意離去,留下一個雙頰泛紅的葉清溪。
  
  第二日一早,整個御苑便熱鬧起來,正是回京的日子。
  
  馬萍兒乘坐的馬車早已修好,這回自然不會繼續來跟葉清溪擠一塊兒,只是中午休息時,葉清溪看到馬萍兒不知何時湊到了徐媛跟前,頓時為徐媛祈禱了一聲。馬萍兒這種牛皮糖似的話癆,也不知徐媛能否應付得來。
  
  中午各自吃過,隊伍繼續開撥。
  
  整個上午,葉清溪其實是有些緊張的。兩個月前去御苑的路上,蕭洌可是裝病讓她過去的,如今他是不是會故技重施?出發前她曾悄悄去跟蕭洌商量過,讓他別再像來時那樣騙太后,否則太后一定會意識到他在偽裝,那以後就麻煩了。當時她還沒來得及聽到蕭洌的回復就見太后正過來,只得無奈閉嘴。所以她還不知蕭洌究竟會不會做什麼。
  
  一上午風平浪靜地過去了,但葉清溪還不敢放心,總要等回到皇宮,她才能徹底放下心來。
  
  不知是不是這兩個多月的情緒控制方法積少成多效果顯著,在回皇宮的幾日裡,蕭洌竟真的什麼都沒做。
  
  第三日下午,葉清溪終於回到了皇宮。
  
  闊別兩個多月的屋子纖塵不染,想來他們不在的日子裡,留守的宮女內侍並沒有偷懶。旅途實在是辛苦,葉清溪回到自己屋子後便累得直接躺下,連晚飯都錯過了。
  
  晚上起來稍微吃了點,太后便將她喊了過去。葉清溪心裡有些忐忑地猜測著太后究竟找她來做什麼,見到太后時便只安靜地等待著,免得多說多錯。
  
  太后的目光從葉清溪頭上戴著的梨花木髮簪上移開,笑道:「清溪,我叫你來是有一事,但與洌兒倒是沒什麼關係。」
  
  葉清溪與太后之間的對話多圍繞著蕭洌,因此她很好奇跟蕭洌無關的是什麼事,便道:「您請講。」
  
  太后道:「我記得你很早之前說過循證醫學這個詞吧?」
  
  葉清溪一愣,點點頭:「是的。」
  
  當時跟太后說起種牛痘的事時,她就順嘴說了這個詞,聽起來挺厲害的樣子,其實意思就是「遵循證據的醫學」。但即便是現代,還有很多醫生不懂何謂「循證醫學」,頗為令人惋惜。
  
  「你也知道,我穿來已有二十載,過去的一切,忘得差不離了,因此這麼多年來,也沒什麼屬於穿越者該有的建樹。所幸你來了,還記得不少,在疫苗一事上幫了大忙。我想著,若能早日將現代醫學的思想傳播開來,對這時代的醫術想必是助益良多。」太后緩緩道來。
  
  葉清溪聞言點頭,但她並不清楚太后具體要她做什麼,便問出了口:「不知您想讓我怎麼做?」讓她寫本醫書她是寫不出來,那麼多科室那麼多人體方面的類目,她便是學醫的恐怕也記不住那麼多,更何況她還不是呢!她頂多就算是個愛好者,還是業餘的愛好者,頂多懂些微博上常被科普的醫學常識。
  
  「之前那些民間來的大夫,我記得你與他們相處還算好?」太后問道。
  
  太后這麼一說起葉清溪就想起了跟她有些緣分的衛桑,點頭道:「是還算可以。」
  
  太后道:「年輕人容易接受新東西,當時你與他們相處得好,而疫苗一事也證明瞭你的能力,想來你再教給他們更多新奇的東西,他們會更願意接受一些。至於太醫院的那些老傢伙便不用管了,」太后笑了下,「我記得有個名人說過一句話,一樣新事物獲得承認不是靠的說服老傢伙們,而是他們逐漸死去後,接受他們的年輕人不斷成長起來。」
  
  葉清溪愣了下才道:「普朗克說的。」雖然並不准確,但大概意思差不離了。
  
  太后點點頭笑道:「就是了。這些大夫我已經讓人再召入皇宮,你每日上午不是不用上課麼,便多去轉轉,早日讓他們認可循證醫學。」
  
  也就是說,太后是想讓她當個引路人。確實,思想、方法論的傳播,比具體的操作細節更重要。
  
  「我明白了。」葉清溪用力點頭。她完全不排斥這樣的事,反倒覺得有一種令人心潮澎湃的使命感。或許,這便是改變歷史的一項舉措,後世會將之稱為「現代醫學」的萌芽也不一定。
  
  「辛苦你了。」太后拉著葉清溪的手,笑得一臉慈祥。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9 11:28 PM

第63章 去看看

  回宮後沒有大事的侵擾,蕭洌便又開始了往常的學習,葉清溪和陶修繼續當他的伴讀。因民間大夫們召集過來也需要時間,之後兩天葉清溪空得很,便在自己屋子裡思考並記錄,到時候還能跟衛桑他們說些什麼,她將這個看做是利國利民的大事,因此興致很高。
  
  她正專心致志,忽聽有人來敲門,她有些詫異,想是不是馬萍兒皮又癢了,起身過去開門一看,誰知竟見徐媛站在那兒。
  
  前兩日車隊回到皇宮,葉清溪便自顧自回來歇著了,她本以為徐媛早離開了,甚至沒有跟進皇宮。
  
  「葉姑娘,看到我你有些詫異吧。」徐媛抿了抿唇,似無奈又似歉意地說,「姑母說希望我再陪她些日子,我也不好拂了她的意,便只得留下再住些日子。只是之前我畢竟已跟你告別,怕你今後在宮裡見到我誤會,便特意來說明。」
  
  葉清溪一怔,下意識地笑道:「徐姑娘言重了,你能在皇宮多住些日子陪陪太后也挺好。」
  
  徐媛微微一笑:「我聽姑母說葉姑娘之後會有要事,便不多打擾了。我如今住在景和宮,葉姑娘若有事,可來尋我。告辭。」
  
  葉清溪還有些驚訝,自然也沒阻攔徐媛的意思,忙道:「慢走。」
  
  徐媛走後好一會兒,葉清也無法將注意力集中在自己面前寫的那張紙上。之前徐媛跟她道別時,她相信徐媛離開的心是真的,可太后卻要將徐媛留下……然而過去的一個多月裡,太后將徐媛接過來後確實沒做什麼刻意的事,正如太后所說,看不出太后想讓徐媛入宮的意思。所以,太后讓徐媛留下,很可能只是單純地憐惜徐媛,念她身懷喪母之痛,便特意留她多待些日子。
  
  可或許是因為幾次被太后嚇到,葉清溪不由得有些草木皆兵,不知太后是不是真有別的意圖。目前,她只能觀望,並且相信太后除了是個太后之外,還是個真心疼愛小輩的姑母。
  
  三日後,從前入宮的民間大夫們再次齊聚,而葉清溪這一日也來到了太醫院。
  
  見到數月不見的衛桑,葉清溪自然而然地露出一絲笑意,上去與他寒暄了幾句。
  
  衛桑依然溫潤雅緻,不像是個大夫,反倒像是個用功讀書,兩耳不聞窗外事只為金榜題名的書生。他見到葉清溪亦是驚喜,上回一別,他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她。
  
  葉清溪稍微問了幾句,便知道太后把他們召集進來時並未說明理由。
  
  衛桑小聲道:「葉姑娘可否透露幾句?帶我來的公公說是詢問牛痘法的一些效用,可相關的早已報上去,不必再興師動眾將所有人再召進宮來。」
  
  他看過一圈,被召進來的確實都是當初葉姑娘教授牛痘法時的那些大夫們,可他總覺得哪裡不太對。被皇室看重大約算是件好事,然而並非每個人都想收到束縛。若不弄清楚是怎麼回事,難免人心惶惶。
  
  葉清溪同樣低聲道:「其實,太后是想做一件大事,改變目前杏林的大事。然而此事卻不好公之於眾,太醫院的太醫們自恃正統,若讓他們得知,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
  
  衛桑驚訝問道:「究竟是什麼大事?」
  
  葉清溪想了想回道:「此事,如今短期來看是看不出什麼效果,但長此以往,是利在千秋的大好事!將來,衛大夫你會名留青史的。」
  
  衛桑一邊驚異於所謂的「名留青史」,一邊詫異道:「為何是我?」
  
  葉清溪微微一笑:「我畢竟居於深宮,不大方便總是出來,因此這事,我認為交於你來主持最為合適。」
  
  「我?」衛桑實在不知該做何表情。
  
  葉清溪笑道:「太后信任我,這事便是我說了算。衛大夫與我理念最合,我自然希望將此事交由你來主持。」
  
  「這……」衛桑到底不知葉清溪說的是什麼,對自己相當沒有信心。
  
  葉清溪突然轉了個話題道:「當初在這兒學種牛痘時學的那些技法,衛大夫在宮外可還在繼續堅持?」她指的是無菌那套概念。
  
  終於說到自己知道的部分,衛桑忙道:「一日也不敢忘記。」
  
  「效果如何?」葉清溪有些好奇。
  
  因葉清溪曾經提示過記錄數據,衛桑也放在了心上,行醫過程中將病患資料都記錄了下來,隔一段時間後又進行了統計,此刻她問起,他也不是毫無準備,眼睛微微發亮道:「確實有效。嚴重外傷者,從前十有六七會因高熱而死,而如今卻降到了十之三四。」
  
  葉清溪插嘴說了一句:「高熱不是病因,是症狀,引起高熱的原因有很多。」
  
  衛桑一怔。
  
  「這個衛大夫您先記住就好,以後再說。」葉清溪一句話帶過,沒有顯微鏡,她大概永遠也講不清楚了,畢竟人大多信奉眼見為實,而細菌病毒的知識,不把生物學扯出來又說不清,她覺得以她的知識儲備量,肯定是不行的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們能接受多少就算多少吧。
  
  衛桑也沒有多問,點點頭。
  
  葉清溪繼續原先的話題:「存活率提高了一倍,衛大夫這下應當相信我說的那些法子了吧?」
  
  衛桑有些赧然道:「我本也並未懷疑過葉姑娘……」
  
  葉清溪笑道:「那便多謝衛大夫的信任了。那麼從今日起,我會將我所知道的盡皆告知於你,你再幫我一起傳播開去,讓更多的人能活下來,免去家破人亡的慘劇,你看如何?」
  
  衛桑被葉清溪的話說得有些氣血沸騰,上回種牛痘的事也是,就像是天降奇蹟,他在鄰裡間簡直快被奉為神醫,那種得以救助世人的滿足感,真是什麼都比不上的。
  
  「我義不容辭!」他激動道。
  
  葉清溪雖然早知自己輕易便能說服他,聽他真的答應下來,依然很高興。她發現自己真是太喜歡跟衛桑說話了,跟太后和蕭洌比起來的,衛桑簡直如同一朵白蓮花,心思透明又純粹,特別好猜,也特別好煽動。
  
  衛桑上回的主持不但沒出什麼錯,還在眾位年輕的大夫心裡贏得了一絲地位,因此這回再由他主持便是順理成章的事。葉清溪覺得他們就像是某種秘密社團,要小心不讓隔壁的,也就是太醫院的人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她很大膽地搞了個解剖課。當然,解剖的只是一些青蛙呀,雞啊,小鼠啊,兔子啊之類的小動物,人的屍體是不可能拿來解剖的,她不是學醫的,沒那個膽子,這個時代的倫理道德也絕不會允許,以後就看這一批人裡會不會出一兩個離經叛道的了,但那就不是她能控制的範疇了,她只是播個種子,至於能開出怎樣的花,她一無所知。
  
  為了上好課,葉清溪簡直將初高中的東西都搜腸刮肚地想了起來,為了方便她還直接把阿拉伯數字教給了大夫們,順便教了下用阿拉伯數字的簡單的四則運算。一開始她還是忍不住會有些忐忑,總覺得她這樣的舉動,會不會有類似篡改歷史的嫌疑,可轉念一想,她怎麼知道這個世界的歷史是不是就包括了她穿越的這件事呢?而且,歷史上那些偉人提出的理念想法,有那麼多都是驚世駭俗的,多她這一個稍微開了掛作弊的,似乎也不算太離譜吧?
  
  葉清溪基本上天天上午都太醫院,半個月過去,她跟那些年輕大夫們也會有些爭執,但基本上合作愉快。當然會有人問起她的這些知識都哪裡來的,她推說是個老大夫告訴她的,誰也無法說什麼。
  
  這一日午時,葉清溪回到乾清宮,在走到自己屋子前時愣了愣,外頭站著幾個內侍。
  
  心裡了悟,她快步走過去,將自己房門推開,朝裡探頭一笑:「表哥。」
  
  蕭洌原本正背對著她,聽到她的聲音,他轉過身,葉清溪便發現他正在翻她放在桌上的東西。
  
  葉清溪去太醫院教人的事,她還沒來得及跟蕭洌說,不如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這事是她真正想做的,但她一個年輕的女子居然會知道那麼多東西,還是那麼多驚世駭俗的東西,實在有些匪夷所思了,衛桑那些人好糊弄,太后又是知道內情的,其餘人她根本不用理會。可蕭洌不一樣,他雖然時不時犯病,但他聰明啊,即便他從來沒問過關於她那些控制情緒的方法是哪來的,但她對將她去教大夫們醫學常識這事告訴蕭洌依然心存遲疑,因此猶豫了許久,直到如今。既然蕭洌已經發現了,她不然趁機坦白。
  
  「這些是什麼?」蕭洌指著桌上的兔子解剖圖,那是她很不容易才回憶起的教科書上的內容,用一手沒有任何技巧的畫技將它畫下來的。
  
  葉清溪深吸了口氣,她其實也很希望慢慢在蕭洌面前展現真實的自我。
  
  「表哥,這是我從前的先生教我的。」葉清溪走過來拿過他手裡的那一疊紙,一張張攤開,毫不掩飾地說,「這是乘法口訣表,這些歪歪扭扭的就叫阿拉伯數字,與代表數量的字一一對應……」
  
  葉清溪說了好一會兒說得口乾舌燥,等她終於放下手裡的紙張等著蕭洌提問時,卻訝異地發現他的注意力似乎並沒有放在她說的那些東西上。
  
  只見蕭洌不知什麼時候從後頭攬住了葉清溪的腰,幾乎將她鬆鬆地攬在懷裡,他下巴輕靠在她肩頭,側過頭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臉看。
  
  「表哥?」葉清溪察覺到蕭洌的姿勢,又因太近了角度不對看不清他的臉,不禁叫了他一聲,這麼久不出聲,她都快懷疑他就跟馬一樣站著睡著了。
  
  「……在。」蕭洌懶懶地應了一聲,似有些不滿,「清溪怎麼不繼續說了?」
  
  「……可是表哥你在聽嗎?」她本還膽戰心驚地等著蕭洌的詢問,結果就她一個人在擔心,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實在太令人挫敗了!
  
  「在聽啊。」蕭洌笑了一聲,又低低如絮語,「清溪剛才神采飛揚的,真好看。」
  
  葉清溪一怔,臉驀地紅了,隨即又有點氣憤,她說了半天,結果他就光注意看她的臉了,根本沒聽她說了些什麼啊!
  
  「表哥……」葉清溪想推開他。
  
  蕭洌卻緊摟著不放,輕笑道:「以前的清溪,好看歸好看,總覺得隔了什麼。今日說起這些莫名之事的清溪,似乎……很高興啊。」
  
  葉清溪微楞,他……果然發現了嗎?因為做這些事時,她不會被迫夾在兩個人之間,也不需要考慮那麼多,所以是真的很開心的呀。
  
  突然感覺自己耳垂上一濕,葉清溪慌忙推開蕭洌,轉過頭瞪著他:「表哥,你怎麼這時候過來了?」
  
  此時還沒到往常吃午飯的時間,一般這時候蕭洌還在議事,幾乎不會來她這兒。
  
  蕭洌道:「今日結束得早了些。」他這時候才想起一開始就想問的話,「清溪,你去哪了?」
  
  葉清溪埋怨道:「表哥,就說讓你剛才聽我說的啊。」
  
  「我都聽了,你並未提起。」蕭洌一本正經道。
  
  葉清溪狐疑地看著蕭洌,剛才他明明一副走神的模樣,真聽到她說的那些了?不過她確實還沒來得及說關於太醫院的那部分事。
  
  「反正是相關的。」葉清溪指著那些紙張道,「這些是我的先生教我的,我覺得不能荒廢了,便將這些教給了別人,每日晌午我都會去教。」
  
  蕭洌詫異又新奇地說:「清溪竟然還是個小先生。」
  
  他彎起了眉眼,似乎很愉悅的模樣。
  
  葉清溪本以為蕭洌聽到這個會很不高興,他的獨占慾有些強,沒想到他此時竟然不提。
  
  「表哥……你知道我教的是哪些人嗎?」葉清溪小心翼翼地問道。她可不能存僥倖心理一直瞞著,萬一今後他是通過別人知道的,她就慘了。
  
  「不就是些總角小兒嗎?」蕭洌慢慢走近葉清溪,視線從她的梨花木髮簪上劃過,滿意地勾了勾唇角,又看向她的耳垂,那邊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他眉頭微皺,伸手撫了上去,「耳環呢?」
  
  葉清溪覺得耳垂被他摸得有些癢,忙拉下他的手道:「今日我不想戴。而且……耳環我只想戴給表哥一人看。」後一句話她的聲音驟然走低,無意間帶上些許嬌羞。
  
  蕭洌微怔,眼裡忽然多了些揶揄的意味:「可是因為那次我說過的那句話?」
  
  葉清溪沒有任何遲疑便明白了他所謂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心裡罵他不要臉,嘴上直接默認了。她現在關注的是,他果然沒想過,她教的人竟然不是小孩子,而是一群成年男子。
  
  她有些害怕說出這事的結果,可她又不能不說。
  
  「表哥,不是總角小兒,是原先從民間召集來的,研究種牛痘方法的大夫們。」葉清溪道。她還是膽小了些,連「年輕」二字都沒敢隨便加。
  
  葉清溪的回答確實出乎蕭洌的意料,他重複了一遍:「都是些男子?」
  
  「對,都是些大夫。」葉清溪努力糾正。
  
  蕭洌果真面色沉了下來,他聲音裡不復原先的慵懶隨意,問道:「幾時開始的?有多少人?」
  
  葉清溪道:「開始有幾日了,我一直找不到時間同你說……人不多,就十來個,每回去講課,都有小公公陪我一道的。」
  
  蕭洌安靜地看著葉清溪,這反倒讓她寒毛直豎。
  
  「是母后的意思?」蕭洌終於開口。
  
  葉清溪緊張地吞嚥了下口水,小聲道:「表姑母知道我有這些可以造福蒼生的學識,也覺得就此埋沒太可惜了,便幫我發揚開來。當初種牛痘的法子,也是我的先生教我的,多虧表姑母信我,才助我將之推廣,如今天花一疫,在全國境內都減少了不少。」
  
  她盡量說明瞭事情的真相,又特意替太后說了些好話。蕭洌的病因在太后那兒,她希望蕭洌能看到太后的一些好。
  
  沒等蕭洌回應,她又繼續道:「當初我本不願意的,我並不認為自己學到的法子真能奏效,但表姑母求我,她怕表哥你感染了天花,便一定要我幫忙,我無法拒絕,便有了今日。」
  
  「為何最開始沒跟我說?」蕭洌再問,「清溪,你就沒想過,母后如此不遺餘力地所謂幫你,其實藏著什麼壞心眼?」
  
  這事葉清溪想過,她實在想不到太后能有什麼壞心眼……把她打造成思想過於前衛的異端,燒死她嗎?太后要真想弄死她,有無數種方法,怎麼就偏偏選擇最麻煩的這種呢?就因為不想親自動手,而將她交給輿論處決?可她要是因她提出的那些被殺,那種牛痘的方法也會被牽連,這種利國利民的好方法,太后說不要就不要了麼?
  
  葉清溪被蕭洌說得有些擔心,但她忍不住想起每一次跟太后談話時她所感覺到的太后的情緒……太后或許很忌憚她,不想讓她跟蕭洌在一起,可大家都是人,相處久了都會相處出感情的,一開始或許有可能,但現在太后有可能想要殺她嗎?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太后真想殺她,也不是現在。蕭洌的病還沒有完全治好呢,太后還有用得上她的地方。而若將她打造成異端任由輿論發酵,情況未免太不可控了。
  
  葉清溪原本並沒有多想,蕭洌提了,她便忍不住多想了些,把自己想得心煩意亂。
  
  「表姑母……能有什麼壞心眼?」她下意識地重複蕭洌的問句。
  
  卻聽蕭洌道:「表妹還記得項恆一事嗎?」
  
  葉清溪當然記得,她怎麼可能忘記她差點被個大誤會搞得前功盡棄的那件事呢?
  
  「你說,若你在教授外男過程中,與某人日久生情……」蕭洌說到這裡咬著牙,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惱怒,繼續道,「卻被我發現了,會如何?」
  
  葉清溪一怔,她瞬間明白了蕭洌的意思。蕭洌很清楚他在面對她「出軌」時會有多憤怒,他認為太后是從項恆一事中得到了靈感,若將來他發現了她「紅杏出牆」的蛛絲馬跡,到時候他的滔天怒意就會直指她。
  
  聽起來似乎很合理,但這其中有個問題,依然是老問題——蕭洌的病還沒有治好,太后怎麼可能自毀長城?但蕭洌不知道關於治病一事,確實會因此這樣誤會太后。
  
  「可是我並不會跟某人日久生情啊。」葉清溪隱隱有些不滿地說,「即便有,一定也是個誤會。表哥你答應過我的,今後再有人說我的不是,你也會先來向我求證,那便不會出現誤會。那麼你說的前提,肯定不存在。」
  
  蕭洌張了張嘴,沒把自己的憂心說出來。
  
  萬一,不是誤會呢?萬一,即便他堅信是誤會,告訴她他信她,她卻告訴他,那一切都是真的呢?這讓他如何自處?
  
  「清溪……莫小看了母后。」蕭洌握緊了葉清溪的手,彷彿怕一個不留神她便會從他身邊溜走。
  
  她怎麼可能小看啊。只是,只要治病一事尚在,太后就不會做得太過分。
  
  「表哥,你忘了你與表姑母的約定嗎?若表姑母真的如此對付我,你如何安心當個好皇帝?表姑母不會犯這種錯誤的。」葉清溪勸道。
  
  蕭洌想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說:「清溪,明日不要去了。」
  
  葉清溪心裡咯噔一下,不過聽出他的語氣並非命令式的,似乎還帶著轉圜語氣,她將手搭在了那些紙張上,低著頭小聲說:「表哥,可做這些事時,我真的很開心啊。」
  
  蕭洌怔怔看著她纖長垂下的睫毛,心頭忽然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慌,這一刻他突然覺得他會失去她。
  
  那陣沒來由的心悸感讓他手腳都有些發顫,他慌忙抱住她,劇烈喘息著。
  
  「表哥?」葉清溪皺眉問他,「你怎麼了?」
  
  蕭洌嗅到了她身上那種令人寧神的氣味,恐慌感終於漸漸消彌,許久之後他才緩緩開口:「那明日我要與你同去。」
  
  葉清溪:「……什麼?」
  
  「我要去看看那些大夫們!」蕭洌道。
  
  葉清溪:……要死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0 09:45 PM

第64章 幽會偷情

  面對蕭洌的要求,葉清溪說不出合理的拒絕理由,她只能故作若無其事地答應下來,只等著明日之前去找太后商量個主意出來——她是真擔心蕭洌看到那麼多年輕的大夫吃醋,更何況其中還不乏長相俊美者。到時候他鬧著不讓她去了怎麼辦?這事才剛步入正軌啊,她不想半途而廢。
  
  中午和蕭洌一起吃過飯,下午上課,上完課蕭洌突然說:「今日下課早,不等明日了,今日我們便去太醫院看看。」
  
  原本想著晚上可以找太后商量因此心裡沒最初那麼緊張的葉清溪聽到這裡一下愣了,是不是從一開始提出要去看看那些大夫時他就已經想好了?故意先說一個明日來降低她的戒心,讓她來不及準備對策,直到這時候來一個突然襲擊!
  
  葉清溪脊背發涼,望著蕭洌道:「表哥,這時候去怕是有些晚了吧?而且你畢竟是皇上,突然過去,會嚇到他們的。」
  
  蕭洌冷下臉道:「我又不是殺人不眨眼的暴君。」
  
  葉清溪:「……」她不能直接讓蕭洌過去,那後果不用想就知道,可如果她再強行阻攔,難保蕭洌不會因此而懷疑她真的在大夫裡有了什麼相好的……
  
  最後,葉清溪毫無反抗之力地領著蕭洌往太醫院去。她只能盡量放慢腳步,希望太后能盡快發現不對,在她到太醫院之前做出佈置來。
  
  太醫院再遠,也總有走到的時候,蕭洌路上跟葉清溪說話時挺有興致的模樣,然而葉清溪滿懷心事,只是盡量敷衍。
  
  太醫院弄出來給這些民間大夫住宿和學習的院子,跟上一回的一模,佔地不算太大,還被安排在略顯偏僻之處,這對葉清溪來說正是求之不得的事。如今,蕭洌和她,再加上一群伺候的浩浩蕩蕩來到此處,太后那邊不知有沒有收到消息,太醫院的院使倒是及時得到了使役的通報,匆匆忙忙迎出來跪下迎接皇帝。
  
  蕭洌目光往院使身上瞥了眼,這個歲數大得已經能當清溪的爺爺了,他很滿意。
  
  「平身。」蕭洌隨口應了一句,轉頭問葉清溪,「往常你在哪兒授課?」
  
  葉清溪見那院使起身後因為蕭洌的話而詫異地看了過來,不禁想捂臉躲起來。因為太后的懿旨,太醫院的院使和院判都管不著他們,而葉清溪也很識相,關起門來自己玩,盡量不互相打擾,因此至今院使也不過就知道那群「山野村夫」天天在殺生,根本不知道竟然是葉清溪這個女流之輩在授課。
  
  「其實也不是授課那麼厲害……只是與他們互相切磋罷了。」葉清溪小聲說了一句。
  
  蕭洌不在意,他再問:「那在何處切磋?」
  
  葉清溪心裡長嘆一聲,指了指前方。
  
  蕭洌邁步就走。
  
  葉清溪連忙跟上。
  
  院使見皇上理也不理自己,一時老臉有些掛不住,傲氣使然,他也沒去湊熱鬧的意思,掉頭便回了。
  
  葉清溪人還沒走到,便叮囑一個內侍:「你去通知一聲,說皇上來了。」
  
  那內侍領命忙要走,誰知卻被蕭洌一聲喝住:「不許去!」
  
  葉清溪臉色垮下來,竟連一點點時間都不肯給嗎?好歹給他們一點往臉上抹香灰的機會啊!
  
  蕭洌說著已大踏步來到了院子,他想了想,忽然退後,示意葉清溪先進去。
  
  奸詐!
  
  葉清溪心裡給蕭洌下了個評語,只得無奈地推開院子門。
  
  院子裡有一些人正在砲制解剖後的兔子肉,反正他們也只是簡單地解剖而已,沒往裡打任何東西,自然可以拿來打牙祭,有些人正在葉清溪特意設置的所謂「讀書角」看書,互相間探討問題,以及葉清溪留的作業——目前主要就是些數學上的四則運算,對她來說,出這種題連腦子都不用動。
  
  衛桑本來在練葉清溪教他的冥想法,剛一睜眼,就見她推門進來,不禁面上一喜,迎上來驚訝道:「葉姑娘,你怎麼此刻來了?」
  
  她之前都是上午過來,下午至晚上是不來的。
  
  隨後,衛桑便看到了葉清溪那黑猶如鍋底般的臉,他剛要說些什麼,只見她頻頻眨眼,似乎是眼睛不大舒服。
  
  他關切道:「葉姑娘,你可是哪裡不適?」
  
  葉清溪咳了一聲道:「衛大夫……皇上來看你們了。」
  
  葉清溪這話不啻於平地一聲驚雷,原本注意到葉清溪過來的大夫們本就分了一部分注意力在她這邊,聽到她這麼說,正在處理兔子肉的嚇得兔子肉都掉了,隨後他慌忙起身,將手在身子後擦了擦,慌慌張張地看了過來。讀書角那邊的幾個大夫登時踢翻了不少張凳子,驚愕地看過來。
  
  蕭洌跟在葉清溪身後進門,衛桑聽到葉清溪的話先是一怔,隨即下意識地往她身後看去,見到那個穿著黑衣一身氣派的男子,他甚至來不及看對方的模樣,便慌忙跪下,口呼萬歲。
  
  其餘人呼啦啦跪了一地。
  
  蕭洌邁步進來,環視了一圈,道:「都起來吧。」
  
  眾人忙口中稱謝,隨即誠惶誠恐地起身。
  
  蕭洌的視線從所有人身上一一劃過,越看他的臉色便越是青黑,最後落到衛桑身上,想到之前聽到的他與葉清溪說話時的那種關心和親暱,他便覺得胸腔中有一陣火在熊熊燃燒。
  
  「清溪,這些便是你的學生?」蕭洌走上前來,單手一撈攬住葉清溪不盈一握的細腰,神情倨傲地說。
  
  葉清溪平時很注重這些年輕大夫的臉面問題,從不自稱老師,更不會將他們當學生,如今被蕭洌這麼一說,她有些著急,忙道:「不是學生,我也從他們身上學了很多。」
  
  蕭洌不理會她的強行解釋,繼續道:「清溪,不帶我進去看看?」
  
  葉清溪心裡哀嘆一聲,破罐破摔地領著蕭洌往裡走去。
  
  蕭洌先在院子裡停了停,再到讀書角看了看翻了翻,最後進了正間,葉清溪平常跟這些年輕大夫「交流」之處。都是極為普通的地方,沒有什麼特別的。
  
  蕭洌站在正間,裡頭只有一個葉清溪,其餘人都沒敢進來,只能在外頭待著。
  
  對於這些大夫來說,見到皇帝就彷佛是見到了玉皇大帝,對他們來說都是不可能的事。他們從前是見過太后,也知道上回種牛痘之事和如今的事都是太后在牽頭,可由於平常都跟葉清溪接觸,而葉清溪沒有任何名門淑女該有的架子,與他們說話交流時他們完全沒有感覺到他們之間的身份有任何差距,因此時間一久,倒把最初這是太后之命給忘了——如今接觸到的東西,有些對他們來說很是新奇,有些與他們之前的認知相衝突,無論是哪種,他們都必須花費大量的精力去處理,再沒有多餘的心力去想外物。而如今,葉清溪與皇上一起過來,皇上還對她表現出了那樣的親密,一時間他們如墜夢中,很有些不知所措。
  
  「每日,你便在這個屋子裡,與這些人『切磋』?」蕭洌望著葉清溪說道,他面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只是語氣涼颼颼的,足以令人心頭狂跳。
  
  葉清溪硬著頭皮道:「是的……」
  
  她心慌無措,卻也在等著蕭洌的反應,以便給出最合適的回應。現在他不知是什麼意思,她就更慌了。
  
  蕭洌深吸了兩口氣,隨即往外走去。
  
  原本圍在門邊的大夫們紛紛後退,完全不敢與九五之尊對上眼。
  
  蕭洌忽然在衛桑面前停下步子,瞇起眼睛道:「朕認得你。」
  
  衛桑一怔,好歹他還謹記著此刻是在宮裡,沒敢直接抬頭,只是低著頭顫聲道:「小人惶恐,從前並未有幸得見龍顏。」
  
  「閉嘴。」蕭洌語氣很糟糕,他還在回想在哪裡見過此人。
  
  衛桑愕然,卻不敢再說什麼。
  
  葉清溪心裡喊著要遭,匆忙跟過來道:「表哥,你還有哪裡想看的嗎?」
  
  蕭洌思緒被打斷,回頭看葉清溪。
  
  後者正在討好地笑望著他。
  
  蕭洌只覺得胸口的憋悶彷彿長了手,鋒利的指甲正從內而外刮刺著他,讓他難受得只想怒吼。
  
  他連一個項恆都容忍不了,又怎麼會容忍這麼多年富力強的男子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與清溪朝夕相對?
  
  「清溪,跟朕回去。」蕭洌抓起葉清溪的手便往外走,口中吐出的話冷冰冰的,「今後不許再來了。」
  
  葉清溪腳下一頓,用力掙脫開蕭洌的桎梏,望著他急切地說:「可是表哥答應過不會阻止我再來的!」
  
  蕭洌冷下臉道:「朕沒應你。」
  
  「你……」葉清溪回想早上她與蕭洌的對話,驀然記起,他確實只是在她說來這裡很開心之後便轉移了話題說要跟來看看,並沒有給出任何承諾。
  
  蕭洌冷冷地抿了抿唇,葉清溪此刻的神情讓他很不滿,他扯了扯嘴角,眼尾挑起,笑容陰鷙:「或許,表妹更想我把他們都殺了?」
  
  蕭洌話音剛落,本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的大夫們頓時驚呆了,響起了好幾道倒抽涼氣的聲音。
  
  葉清溪的驚愕憤怒剛升起便被她壓了回去,她早就知道他的反應,如今倒也沒太出乎她的意料。
  
  她深吸了幾口氣,很快讓自己冷靜下來,一臉平靜地走到蕭洌跟前,仰著頭看他,眼神裡充滿了祈求的意味:「表哥,真不能通融一下嗎?」
  
  蕭洌語氣稍緩,卻依然冷著臉道:「不行。」
  
  「表哥,我與他們交流的,乃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正如先前的種牛痘一事。」葉清溪道,「表哥,我可以對天起誓,你所擔心的絕不會發生。」
  
  「人算不如天算。」蕭洌說著往衛桑這邊瞥了一眼,語帶嘲諷,「更何況,這麼多七尺男兒,沒了你,便什麼都做不成了?」
  
  重點不是她,而是她曾經受到的十六年教育啊!那些知識是整個人類文明的累累碩果,她能記起一些交給他們都是好的!
  
  「表哥,每個人都有擅長於不擅長的,且我運氣好,遇到個驚才絕豔的先生,不忍心讓他的所有學識斷於我手,我必須將我所學教給他人。」葉清溪苦苦勸道。
  
  「這,與朕何干?」蕭洌冷漠地應了一句,便扯了葉清溪的手腕,將她拉走,邊走邊說,「你若再多說一句,朕立刻便殺了所有人。」
  
  葉清溪到嘴的勸說便都咽了回去,她怎麼可能拿衛桑他們的性命開玩笑?蕭洌真的什麼都做得出來。
  
  蕭洌一路什麼話都沒說,只氣勢洶洶地將葉清溪帶回了乾清宮,隨後驀地鬆開她,兀自回了寢宮。
  
  葉清溪看向他,光只看他的背影也能知道他此刻有多惱怒,她長嘆一聲,問清太后在東暖閣後,便去求見。
  
  一進去,葉清溪便將今日之事說給了太后聽,說完後她道:「不知您有沒有什麼兩全其美的法子?」
  
  太后沉吟許久道:「洌兒此舉,確實過分了些。唉,清溪,你擔待些。」
  
  葉清溪斂眉不語,她是挺想擔待的,可怎麼想都覺得很氣,在蕭洌面前她是不得不憋下來,跟他硬碰硬沒好下場。
  
  太后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葉清溪的神情,嘆道:「洌兒就是太孩子氣了,辛苦你了,清溪。」
  
  「……應該的。」葉清溪終於出聲,「那些大夫的事,我真的不想就此放棄。」
  
  太后想了想道:「我記得你之前說過,不能刺激洌兒,他不想讓你去,你也不好再去。不過……」
  
  葉清溪本以為連太后也沒什麼辦法,或者說不願幫她想辦法,正待煩惱,便聽太后還有個轉折,忙豎起了耳朵聆聽。
  
  「你不能去,那些大夫不是不能來。」太后道,「我記得你讓那些大夫中的一人主持那邊的事吧?」
  
  「是衛桑,衛大夫。」葉清溪道,「上回做天花疫苗時他便表現出眾。」
  
  「你這麼一說,我也有些印象了。」太后道,「上午我會盡量看著洌兒,那時讓衛桑入乾清宮來,你將要教他的當面說給他聽,由他傳授別人,他再將前一日所有人的疑惑收集起來交給你,你解答了讓他帶回去。」
  
  太后說的不失為一個好法子,然而葉清溪下意識有些遲疑。蕭洌那是吃醋了,所以不願意她跟那麼多年輕的大夫相處,如今要是讓衛桑進宮來,蕭洌不知道還好,知道了只怕會更憤怒——她和衛桑這樣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幽會了!
  
  莫非……這正是太后想要的?先安排好後著。不過,若是如此,前期的安全性是很大的,畢竟太后不會讓蕭洌現在就因為發現了她和衛桑「幽會」一事而導致治病前功盡棄,在這個太后完全掌控的後宮之中,不讓蕭洌發現幾乎可以說不費吹灰之力。
  
  所以說,她應該為了知識的傳承,而將這一把柄送到太后手中嗎?
  
  葉清溪先是猶豫了片刻,隨即在意識到一個事實後悚然而驚。她光想著她答應後的惡果了,卻沒有想過,其實她不答應也很危險。她一向表現得對教衛桑他們現代知識一事相當熱衷,這會兒太后提出了兩全其美的法子,她卻不肯應下,難保太后不會想到,她是在忌憚著什麼,不,太后一定會想到。而即便事實不是如此,讓太后想到那種可能性對她來說暫時都不是什麼好事。
  
  「珍姐,我怕這會弄巧成拙。」葉清溪皺著眉頭道,「皇上如今正是誤以為他喜歡我,而對我身邊的異性都充滿嫉妒的時期,若我私下與衛大夫見面,卻又被皇上發現了,我怕這對他的病情不利。」
  
  「這點你放心,我對乾清宮的掌控力依然在,洌兒不會發現的。」太后道。
  
  見葉清溪依然猶豫,太后猶疑道:「莫非,你還有別的什麼顧慮?」
  
  葉清溪心頭一跳,忙道:「沒有,只是我答應您要治好皇上,實在不願中間出什麼波折。」
  
  她差點就想稍微露一點她也喜歡上了蕭洌的意思給太后進行試探,可臨到頭了終究不敢,在沒弄清楚太后不同意她和蕭洌在一起的真正原因之前,她半點不敢暴露她的小心思。太后知道她作為治療師對蕭洌的殺傷力有多大,她若是專心致志替蕭洌治病,並沒有別的想法,太后大概還算放心,可太后若曉得了她的心思,在明知她有足夠能力影響蕭洌的情況下,或許會立即中斷治療也不一定。那麼,她還有什麼用?
  
  太后欣慰地笑道:「清溪,你有這樣的心,我很感激。這事你儘管放手去做,我不會讓洌兒察覺的。」
  
  太后這話便是一錘定音,葉清溪想反對也不行,她只得點頭道:「好,我會好好去做的!」
  
  太后滿意地笑著點頭,示意葉清溪沒事可以出去了。
  
  等葉清溪離開,翠微低聲道:「一切正如娘娘所料。」
  
  太后半闔著眼,片刻後點了點頭。
  
  讓葉清溪去教那些大夫,其一,她確實是想讓還記得現代知識的葉清溪將那些有用的知識都留下傳播開去。其二,她讓人觀察過,那些大夫裡有幾個樣貌品性都不錯,葉清溪與他們相處久了,說不得便有能日久生情的,特別是那個衛桑。若清溪愛上了一人,替洌兒治病時便不會有別的念頭。其三,她明知洌兒定會鬧騰,卻故意讓洌兒發覺到清溪每日上午離宮之事,便是讓清溪對洌兒生出嫌隙之心,算是第二條的雙重保險。其四,等洌兒的病大好了,她便能藉此給清溪指婚,洌兒頂多就難過幾日,今後他的婚事便會走上正軌。
  
  這一夜葉清溪有些難以入眠,第二日早上,她正在寫她給衛桑他們準備的知識,便聽到敲門聲。
  
  葉清溪開門一看,來人正是翠微姑姑和衛桑。
  
  翠微側身讓開,催促衛桑道:「快些進去,別讓他人發現了。」
  
  葉清溪愣了下,衛桑已在翠微的催促下進了她的屋子。
  
  翠微此刻似乎鬆了口氣,叮囑葉清溪道:「葉姑娘,有什麼事便吩咐外頭的人,莫讓衛大夫出來被人見到了。」
  
  葉清溪想,這說不是偷情,誰信啊?
  
  她瞥了眼衛桑,見他滿面緊張,一副手腳都不知該怎麼放的模樣,只得心裡一嘆,對翠微道:「翠微姑姑,我曉得的。這門,便不關了,有事也能及時通知。」
  
  翠微道:「這不大穩妥,萬一皇上闖過來,有扇門還能擋一擋。」
  
  太后不是說會保證不讓蕭洌過來的嗎?哪來的萬一啊?
  
  葉清溪並沒有說出口,只是皺眉道:「若是皇上來了,有門也沒用。」
  
  翠微笑道:「會有人在外頭守著,若皇上來了,那人自然會高聲提醒,衛大夫便有時間找地方躲起來。到時候葉姑娘再領著皇上離開,衛大夫不就能全身而退了?」
  
  葉清溪想,這就是幽會偷情啊!
  
  再看衛桑,已經因為二人的對話而滿臉的不安。
  
  把衛桑扯了進來,大概是最令葉清溪內疚的事了。
  
  葉清溪本來也想過換別的方法,比如就找個人在她和所有大夫之間傳遞紙質消息,而不是肉身相見。雖說有些話不當面說說不清楚,頗為增加難度,可至少安全啊!然而,太后的目的並不純,她反對得太強烈了徒增忌憚,太后一定會想盡辦法達成目標,這宮中如今本就是太后說了算,她還不如順著太后來,至少還能多留一分信任。
  
  翠微走時順手將房門關上,屋子裡只剩下葉清溪和衛桑二人。
  
  葉清溪想,光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個事實曝光,就足以強行將她和衛桑配成對了。但她過去曾經跟太后說過,她並沒有想過要在這個時代結婚生子,那麼她怎麼可以去跟太后說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壞名聲這種事呢?一個不想成婚的人,要什麼名聲?除非不想成婚是騙人的,根本就是要保留好的名聲嫁給某人或者不想讓某人誤會,她的社交網就那麼簡單,這個「某人」還能是誰?
  
  所以,怕太后聯想過多,葉清溪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了。
  
  跟葉清溪比起來,衛桑顯得更為坐立不安,他終於鼓起勇氣問道:「葉姑娘……皇上若知曉了今日之事,可會……可會殺了我?」
  
  葉清溪望向衛桑,她不想騙他說一點事都沒有,便道:「若皇上發現了,衛大夫實話實說便好。你我之間並無私情,若到時皇上真要對你動手,我定以性命相阻。 」
  
  衛桑看著葉清溪許久,動了動唇,似乎有什麼話想說,但最終,他只是點頭道:「我曉得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0 09:54 PM

第65章 試探

  葉清溪萬萬沒有想到,只不過教個現代知識,卻像是特務似的,還可能有生命危險。
  
  她也不多廢話,畢竟每一分一秒都是在刀口上遊走,她得盡快弄完今天要說的,趕緊打發走衛桑。
  
  葉清溪昨日早已想好今天要說些什麼,之前不過就是將必要的列一下提綱,方便衛桑記憶。因此大概一個時辰後,葉清溪便說完了,又看了下衛桑邊聽邊做的筆記摘要,確定沒什麼問題,便示意他可以走了。
  
  走之前也像是特務接頭,葉清溪先是敲了敲門,等外頭守著的人說了句「可以出來了」,便趕緊開門讓衛桑出去。二人約好明日同一時間再見,到時候他會將所有大夫的困惑疑問之處帶來。
  
  等衛桑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葉清溪才算徹底放鬆下來。
  
  中午蕭洌沒過來,直到葉清溪去上書房上課才見到他。他也不如往常一樣見到她就往她身邊湊,只是瞥了她一眼便轉開了視線。
  
  葉清溪主動坐過去,又輕聲道:「今早我在乾清宮,沒去別的地方。」
  
  聽到葉清溪這樣示弱妥協的話語,蕭洌總算看了過來,臉上已經不如先前那樣冷,猶如冰雪初融,稍稍露出些許暖意來。
  
  葉清溪衝他笑了笑,聲音又輕又柔:「表哥,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蕭洌對葉清溪的賣好幾無抵抗力,昨日的不快似乎也壓了回去,點頭道:「你說。」
  
  此時陶修還未來,葉清溪也不怕被別人聽去了,她靠近了蕭洌,低聲問道:「不知在表哥眼中,清溪是怎樣的人?」
  
  蕭洌沒想到葉清溪居然問自己這個,愣了好一會兒。他最先想起的是她將他從水裡救上來時氣急敗壞罵他時的模樣,那時候他便如同即將跌落深淵之人,突然有人遞過來一根細絲,他猶豫了許久,終於動手抓住,之後便再也不肯放開。之後她的軟語溫言總能讓他從被包圍的黑夜裡逃出來,他想,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遇到如同她一般的女子了。
  
  「清溪是,於我來說最重要的人。」蕭洌握住葉清溪的手,沉聲道。
  
  葉清溪微怔,她的目的自然不是想讓蕭洌這樣表白,她又道:「那表哥瞭解我嗎?」
  
  蕭洌又是一愣,他緊握著葉清溪的手稍稍鬆開,片刻後又再次緊握,望著葉清溪急切地說:「即便如今還不足以瞭解表妹,但今後你我有的是時間。」
  
  葉清溪嘆了口氣道:「表哥,那就你目前所瞭解的來看,你真覺得,我會與別的男人有私情嗎?」
  
  蕭洌的面色陡然一變,挪開了視線,似是根本不願跟她談論這個話題。
  
  葉清溪再道:「表哥,你就這麼不肯相信我?」她也不說什麼,今後他有本事把她身邊所有的男人都遮罩掉這種話,畢竟這是很有可能辦到的,又不是在現代,這個時代往皇宮裡一關,一輩子都見不到男人——在蕭洌看來,太監肯定不算男人——又有什麼難的?
  
  蕭洌道:「便是你無心,也總有懷著不可告人心思之人。」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啊。便是真有人對我有心,可我於他們無意,又能改變什麼呢?」葉清溪一臉誠摯地說,「表哥,我只是想做一些我自己喜歡的事,便是這樣你也不肯答應嗎?」
  
  「你就非得喜歡跟那些人混在一起的事嗎?」蕭洌眉頭豎起,整個人都暴躁起來。
  
  葉清溪愕然低頭,此刻她是真心實意有些難受,她倒希望回到最初她對蕭洌只有憐憫的時候,那麼面對如今情境,她頂多隻會有不可理喻的憤怒之感,而不會那麼失望和難過。
  
  她打算最後再試一試。
  
  她抬起頭,深深地望著蕭洌,低聲道:「表哥,表姑母為人強勢,什麼都要掌控於手,便是你想娶我,她也一句話否了。過去,我還未與你同心時,她也總逼著我做我不想做的事。表哥,你不會也跟表姑母一樣吧?」
  
  蕭洌一震。
  
  「我……我不會跟母后一樣的!」蕭洌下意識反駁。
  
  葉清溪心裡微鬆,望著他的視線不曾挪開:「可是如今,表哥你卻什麼都不讓我做。除了表哥之外我唯一喜歡的事,表哥卻不同意我去做。」
  
  蕭洌愣住,面上神情變了又變,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我不會跟母后一樣的!」蕭洌又重複了一遍,語氣比之前更堅定。
  
  葉清溪靜靜地看著他。
  
  蕭洌同樣望著她,片刻後他終於道:「清溪,你可是……真喜歡我,非我不嫁?」他的語氣裡帶了些恐慌和不確定。
  
  葉清溪道:「是,我喜歡表哥,非表哥不嫁。」
  
  「你發誓?」蕭洌又道。
  
  「我發誓。」葉清溪點頭肯定地說。
  
  蕭洌沉吟許久,緊鎖的眉頭終於漸漸散開,他似乎經過了激烈的掙扎,疲倦地說:「好,我允你再去……但需有人跟著。」
  
  「表哥,你真好! 」葉清溪頓時眉開眼笑,驚喜地說道。有人跟著算什麼?原先她過去時便有旁人跟著的!
  
  蕭洌再次見到她神采奕奕的模樣,心裡某處忽然動了下,嘴角也不自覺地露出一絲笑來。只要清溪的心是他的,他便無所畏懼了。
  
  葉清溪當日晚上便把自己已經成功說服蕭洌的事說給了太后聽。最後她還加了一句:「我本以為無法成功說服他,沒想到竟然成功了,可見皇上的病情越來越輕了。」
  
  太后含笑點頭:「那便好。」
  
  而等葉清溪出了門之後,太后的臉色卻倏然沉了下去。沒想到不過一晚,二人間的問題便就這麼沒了,而清溪對洌兒的怨憤不滿,只怕立時便煙消雲散了吧。
  
  翠微道:「娘娘,可還要做些什麼?葉姑娘畢竟和衛大夫獨處了半日。」
  
  太后沉吟許久卻搖了搖頭:「不必了。洌兒眼看著愈發好了,痊癒的那日怕是不遠了,不必急在一時。」
  
  這樣也好,清溪繼續與那些年輕大夫們共同朝夕相處,她喜歡上其中一人的可能性自然會大大增加。按照清溪的說法,洌兒病癒後,自然不會如同如今一般只依戀她,因此只要清溪不額外做什麼,洌兒自然能變正常。
  
  第二日一大早,葉清溪便在蕭洌指派之人的陪同下到了太醫院,衛桑和其餘人見狀,還覺怪異得很,不過一日功夫,怎麼又恢復原狀了?
  
  葉清溪也不提宮裡的事,只說皇上又同意了,她照舊可以來太醫院與他們交流。而自從上次皇上來過一回示威後,這些大夫們對葉清溪的態度隱隱有了改變,自然都不敢多問什麼。
  
  等到中午回乾清宮,蕭洌會問他派來的人上午的事情,葉清溪本來就是正正經經去教學的,自然不會害怕。蕭洌每次都緊張地聽人回報,等聽到最後才肯放鬆下來。
  
  如此又過了好些日子,天氣漸涼,葉清溪出門總要多穿點衣服,免得凍著了。在她的教學下,那些年輕大夫們的科學素養的提升簡直可以用飛升來形容,知道了該怎麼運用統計學思想,知道什麼叫倖存者效應。葉清溪本來就想著主要是傳遞一些思想以及好用的工具,其餘的一些太過細節的東西她也記不住,因此漸漸地想著差不多該結束了。最開始的磨合十分不易,但過了這個階段,那些年輕大夫們對知識的接受便是飛快的,她覺得再有一個月,將她還能記得的一些有用沒用的知識都說給他們聽,這場教學就可以結束了。今後,他們或許還是應該在宮外磨煉技術,成立個什麼組織,類似研討會定期會面交流,分享近期的經驗、成果等等。
  
  葉清溪已經將美好的未來都想好了,也跟太后說了自己的計劃。太后並沒有反對。
  
  時間進入十一月,天已經冷得風刮臉上針刺般的疼。葉清溪天天上午去太醫院,下午陪蕭洌上課,又盯著他做冥想,聯繫控制情緒的方法,漸漸感覺到他已經好了不少。為了檢驗,她見徐媛還沒有離開皇宮,便跟太后說了,某日晚上吃飯,讓徐媛也一起來。
  
  當徐媛端莊地跟蕭洌行禮時,葉清溪和太后都盯著他,心中忐忑。
  
  蕭洌對徐媛沒有太大的情緒反應,他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冷淡地應了一聲。
  
  葉清溪心裡一喜,這當然是個好兆頭了!
  
  太醫院的事如火如荼,蕭洌的病情好轉了不少,太后也沒有做什麼額外的事,葉清溪只覺得最近心情很是不錯。
  
  而從蕭洌那邊聽來,攝政王配合得不錯,如今有不少國事都由他自己經手,太后雖然會看,但如今基本不會再發表什麼意見。也就是說,蕭洌成功掌權的日期指日可待。即便太后不想那麼快交出權力,可攝政王不是死的,在跟著學習了那麼久之後,攝政王能證明蕭洌的能力,再加上蕭洌歲數已經不小,滿朝文武施壓,也足以讓太后不得不將權力交還。
  
  而在擁有了權力之後,蕭洌便能掌控他自己的人生。他曾私下裡悄悄跟葉清溪說過,他已經對攝政王說過他對她的心意,攝政王也答應他,今後會支持他將葉清溪扶上皇后位。
  
  葉清溪感覺這一切美好得不可思議,每日醒來都覺得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只是有時想到太后,她難免心虛。太后找她來給蕭洌治病,病是差不多治好了,她卻把人都給收下了,是不是太過分了些?但她隨即又會想,蕭洌喜歡她,她又喜歡蕭洌,太后怎麼能阻攔他們呢?她一會兒站在自己的立場,一會兒站到太后的立場,都快把自己弄精分了。
  
  而另一個讓她有些茫然無措的是,她是喜歡蕭洌,也非常非常想跟他在一起,然而,這畢竟是古代……她要留下深宮中當個皇后嗎?蕭洌說過他只會有一個女人,她信他沒有騙她,因此一生一世一雙人從來不是她想跟蕭洌在一起而擔心的。有時候想想太后,她就會有些憂愁她會不會在深宮裡待得久了成為太后這樣的人?可她和太后畢竟不同,蕭洌和他父皇更不同,她和太后最後不會成為同樣的人。但深宮的不自由生活,還是會讓來自現代的她望而卻步。
  
  蕭洌真要掌握實權也是明年的事了,都時候她的心境說不定就變了,因此她並沒有讓自己沉浸在各種胡思亂想中太久。
  
  這日早上處理政事之後,太后將蕭洌一起叫去御花園走動。
  
  「洌兒,你我母子也有許久未曾這樣走動了。」太后與蕭洌並肩而行,面上帶著輕鬆的笑。
  
  蕭洌亦回以微笑:「今後可以多出來走走。」
  
  太后側頭看了眼蕭洌,眼底有欣慰的笑,沒想到啊,她和洌兒,竟然也有這樣一日。她還真的該好好謝謝清溪。
  
  二人正漫步行走,前方忽然有人闖入,太后定睛細看,竟是早被他們忘到腦後的馬萍兒。
  
  馬萍兒似乎早知道蕭洌在,目標明確地衝過來,在內侍將她攔住前便突然跪下:「皇上!」
  
  她聲音略帶了些嘶啞,形容狼狽,一雙眼睛死死地看著蕭洌。
  
  太后眉頭一皺,難得的好日子她可不願意被人破壞了,便示意旁人將馬萍兒拖下去。
  
  馬萍兒被人架起來拖走,卻回頭叫道:「皇上,你若不要我,便將我趕出皇宮吧!我不要再在這種鬼地方待著了!」
  
  她曾經也是躊躇滿志,想要幹一番事業的,可一開始她不被允許在皇帝面前現身,後來她竟然被禁足,連自己的宮殿都出不去。宮裡的人慣會捧高踩低,她的食物一日差過一日,連伺候她的宮女都心不在焉,想要另尋出路。她起初還覺得這不算什麼,她可以挺過去的,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越來越不確定,如今天氣那麼冷,那些狗奴才竟然連保暖的棉被衣裳也不肯給她點好的,她怕自己再不爭取,便要死在這皇宮,死在這吃人不眨眼的後宮了!
  
  入宮之後就沒好事,這個皇宮,皇帝不像皇帝,太后不像太后。一個皇帝,怎麼能只守著一個平民女子,不懂什麼叫雨露均霑嗎?她不想死在這個鬼地方,特意趁著宮人不備,跑了出來,她寧願回家去任由繼母發落,即便是青燈古佛常伴,也比待在這個破地方好!
  
  「還不快將她拉走?」太后不想聽見馬萍兒的汙言穢語,忙喝道。
  
  蕭洌卻忽然出聲道:「母后,既然她不想留,便讓她走吧。」
  
  太后詫異地看向蕭洌。
  
  蕭洌笑道:「母后,她這樣潑辣的女子,朕可吃不消,更不想留她在宮裡礙眼。是發落回家,還是送到寺廟,母后決定吧。」
  
  太后道:「馬昭儀畢竟是你宮裡唯一的妃嬪,如此處理並不妥當,教人如何作想?」
  
  本來宮裡就一個女人,結果還那麼久都不碰,又要把人打發出去,這不是讓人懷疑他性向不對嗎?
  
  沒等蕭洌回話,還沒被拉遠的馬萍兒便叫道:「皇上不是很寵愛葉清溪嗎?收了她,旁人便不會想多的!」
  
  蕭洌微微垂下視線,對馬萍兒的話並不予置評。
  
  太后下意識地看向她的兒子,見到蕭洌的態度,她忽然有種不對勁的感覺。她記得按照清溪所說,洌兒在病好後,自然就不會再移情。如今她手中的權力漸漸到他之手,他為何在馬萍兒提及此事時,半點不應和?莫非真如清溪所說,他已不再迷戀她?可至今為止,他空閒時間也依然與清溪在一起,似乎並不見移情作用消失的跡象。
  
  莫非,這移情作用並不會消失?
  
  太后想到這一可能,眉頭微微皺起。如今洌兒的病情已經好了許久,幾乎再沒有最初那令她心碎的模樣。她從前暫停的事,或許該繼續了。
  
  「洌兒,馬昭儀說的也是。你與清溪兩情相悅,不如這幾日便收了她吧。」太后笑道,「如今你也大了,這詔書你可自擬。」
  
  蕭洌望向太后,似有些不可思議:「母后從前不是不肯我與清溪成親嗎?怎麼如今卻……」
  
  「時移世易,母后也並非不通情理之人。你與清溪在一起便如同金童玉女般般配,母后怎麼會再阻止呢?」太后笑道。她太清楚了,清溪畢竟是現代人,一個現代人,若不是迫不得已,又怎麼會願意嫁給一個註定會有很多女人的男人呢?那種痛苦,不是接受過現代思想的人能輕易承受的。等洌兒親自下了詔書,或者去同清溪說這事,清溪的反應足可預料,到時候她再做個好人,「幫」清溪一把,阻止洌兒。如此,清溪會對她感激涕零,而在洌兒看來,是清溪自己不願意,與她這個母后自然沒什麼關係。到時候,清溪是嫁人還是要錢財,都隨意了,看在清溪替她治好了洌兒的份上,她總得替清溪安排好後路。
  
  「此事不急。」蕭洌卻搖頭道。
  
  太后沉吟片刻道:「是清溪不願嗎?」
  
  蕭洌道:「倒也不是……只是孩兒總要跟清溪商量過。」
  
  聞聽此言,太后笑道:「確實該商量的。那你盡快,母后便不多過問了。等此事一定,再將馬昭儀送出去吧。」
  
  「是,母后。」蕭洌斂眉道。
  
  太后看著眼前這個很難讓人看出心中所想的洌兒,眼底暗含欣慰。洌兒正變得越來越像他的父皇,果然是父子,治好病後,便學會了喜怒不形於色,這是帝王的必備之術。
  
  馬萍兒的叫聲逐漸遠去,太后和蕭洌二人又走了會兒,便回了。
  
  蕭洌藉口要跟葉清溪商量,先一步去找葉清溪。此時葉清溪已從太醫院回來,只有最後一兩次課的內容了,她得做好最後的收尾。
  
  一走進葉清溪的屋子,蕭洌便順手闔上房門,快步來到葉清溪身後。她正在寫著什麼,蕭洌也不在意,彎腰從後頭將她圈住。
  
  葉清溪本正專心致志地寫寫畫畫,根本沒注意到蕭洌的到來,身子一被圈住,嚇得她手一抖,便在宣紙上劃過長長的一道。
  
  「表哥,都怪你!」回過神來的葉清溪惱怒地說道。
  
  蕭洌卻當沒聽到,攬著她的肩膀,在她頸邊深深地吸了口氣,啞聲道:「清溪,我好想你。」
  
  「不過半日未見。」葉清溪嘟囔著認命放下手中毛筆,好在劃的地方都是空白,沒有字跡被遮住,她就不重寫了,讓衛桑他們湊合看好了。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蕭洌蹭了蹭葉清溪的面頰。
  
  「表哥,快鬆開吧,我要起來了。」葉清溪被他壓得有些難受,忍不住抱怨道。
  
  蕭洌笑道:「我有一事。」
  
  「什麼事?」葉清溪漫不經心地收拾著桌上的東西。
  
  蕭洌道:「母后同意我娶你了。」
  
  葉清溪一驚:「真的?」居然還有這種好事?
  
  「我騙你做什麼?不過我並未當即應下,只說要與你商量。」蕭洌心情很好,聲音輕快了許多,「清溪,不如我直接下個立后詔書吧。母后大約會嚇一跳。」
  
  「不行!」葉清溪下意識道。
  
  蕭洌一怔:「為何?」
  
  「因為……」葉清溪頓了頓,便道,「表哥,表姑母不會同意的。當初她並不同意你娶我,你突然說要娶我做皇后,表姑母還不知會氣成什麼模樣。如今這天下還不是你一人做主,還是再等等吧。」
  
  葉清溪先前是及時行樂,很多事不再多想。但問題就在那裡,不是她不想就會消失的。太后終於想通了不該阻撓蕭洌自由戀愛嗎?她總覺得沒那麼好的事。
  
  蕭洌摸了摸葉清溪頭上那根梨花木髮簪,眼裡浮上幾分柔意,低頭親了親她的耳垂,笑道:「那便聽清溪的。」
  
  「好癢啊!」葉清溪縮了縮脖子避開他溫熱的唇,又想起正事,還是問道,「表哥,今日表姑母是怎麼同你說的?」
  
  蕭洌沒有隱瞞,將御花園遇到馬萍兒,之後太后與他的對話統統說了出來。
  
  他依然在葉清溪身後攬著她,大半體重壓在她身上,因此並沒有看到,隨著他的訴說,葉清溪的臉色漸漸變得很難看。
  
  這是太后的試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0 10:45 PM

第66章 就這樣吧

  在葉清溪的要求下,蕭洌將事情說得很詳細,二人的對話也是太后說了什麼他便複述什麼,因此葉清溪聽完後就知道要遭。
  
  近段時間,蕭洌的治療進展良好,她都快忘記一直被太后盯著是個什麼感覺了。蕭洌漸漸變得如同正常人無異,她很高興,想來太后也是如此。或許正是因為這樣,太后才忽視了她最早時說過,這病可能會反復,沒那麼容易根治,在覺得蕭洌已經好了後,便生出了別樣的想法。
  
  太后說的那些話,若蕭洌沒有告訴她,只是來同她商量娶她的事,那麼作為一個沒有私心的治療師,她最正確的做法就是立即去跟太后說明商量此事。而她若抱了嫁給蕭洌的心思,那麼她的心中說不定會生出僥倖心理,故意不去找太后,而等著蕭洌下詔。她不知道太后知道了多少她的心思,她一直認為,必須當做太后暫時還不確定,並在平時努力遮掩。即便真要問太后反對的原因,也必須等到蕭洌掌握了權力之後,那時候她就有了倚仗,不至於暴露自己的心思後被太后打擊。
  
  而在蕭洌執掌大權之後,她還應該想個溫和的法子告訴他她最初到他身邊的原因。
  
  葉清溪想好一會兒,終於還是決定先將自己的心思隱瞞下去。
  
  「表哥,你去跟表姑母說我不同意。」葉清溪想了想,又道,「不,表哥你別去,我去。」
  
  若蕭洌去說了,太后大概會覺得蕭洌對她太過百依百順,想必會對她更戒備,說不定在蕭洌掌權之前便會做什麼。所以,必須她自己去找太后,並且最好讓蕭洌做出不高興她決定的模樣,給太后協調的機會。
  
  葉清溪簡單說了自己的想法,蕭洌聽完後問道:「為何?」
  
  「表姑母過去一直不願意我跟表哥在一起,如今看到表哥如此聽我的,想必不會高興。」葉清溪解釋道。
  
  「有意思,小事一樁。」蕭洌笑得眉眼彎彎,「清溪,你如今也會跟母后耍心機了。」
  
  蕭洌一臉讚揚的表情,葉清溪道:「還不是表哥的錯。 」
  
  「是是,是我的錯。」蕭洌笑得愈發愉悅,「清溪還是跟我一條心的好,能有今日,真是不易。」他一直想著讓清溪反抗他母后,今日總算做到了。
  
  中午二人與太后一道吃過飯,葉清溪就故意做出了欲言又止的模樣,之後便去了上書房上課。
  
  課後,葉清溪與蕭洌一道回去,各自回房歇息,按照二人商量的,飯後蕭洌先去找太后表達葉清溪不願意的意思,過一段時間葉清溪再去找太后求支招。
  
  晚飯後,蕭洌果然起身道:「我有事與母后說。」
  
  葉清溪偷偷看了他一眼,便先起身回去了。
  
  「母后,今日我已同清溪說過了,她並不肯答應。」蕭洌道,「求母后替我勸勸她。」
  
  太后雍容的面容上劃過一絲驚訝:「我觀清溪似是對你有幾分情義,怎麼會不肯同意?莫非……她是在顧忌我?」
  
  蕭洌道:「想來正是如此。」
  
  太后笑道:「既如此,等會兒母后便同她好好說說。」她頓了頓,又笑道,「洌兒,母后後來想過,你歲數也不小了,不如藉著收了清溪的事,一道納些後宮妃子吧?當然,母后不會干涉你的決定,只是尋些出色的女子,你從裡頭挑些好的,全由你自個兒來定。」
  
  蕭洌皺了皺眉:「孩兒不願選。更何況,納了清溪的同時納別的女子,讓她怎麼想?」
  
  太后道:「此事我會同她說的。想來,她也當明白,你是個皇帝,她遲早要接受這些的。」
  
  她想,即便從前的朝夕相處讓清溪對洌兒有了些好感,她如今為洌兒充盈後宮,不啻於當頭棒喝,清溪再怎麼也當回想起來她身為穿越女的原則,再不會對洌兒抱有不該的心思。
  
  蕭洌看著太后那自然而然篤定的模樣,突然沉下臉低聲道:「母后,當年父皇廣納新人時,你作何想法?」
  
  太后一愣,隨即勉強笑道:「母后還能有什麼想法?你父皇是一國之君,合該有三宮六院,多子多福。」
  
  「那父皇除了我之外的子女,都去了何處?」蕭洌再問。
  
  太后面色微微發白,側過身道:「洌兒,你出去!」
  
  蕭洌卻走近一步道:「母后,我年幼時的事,至今記得清清楚楚。父皇讓母后吃的苦,孩兒絕不會讓清溪再承受。」
  
  太后驀地看過來,驚訝中甚至帶了絲懼意:「你這是什麼意思?」
  
  蕭洌道:「母后,今後朕的後宮,只會有清溪一人。」
  
  「你、你這是胡鬧!」太后脫口斥道。
  
  蕭洌眉目微斂,沉聲道:「此事,孩兒從還未遇到清溪便想清楚了。即便沒遇上她,孩兒也只會娶一人。如今,有了她,孩兒的心裡再裝不下第二人,也不會讓這後宮之中再多一人讓她傷心。」
  
  「洌兒,你這……你這只是一時的……」太后的聲線微微顫抖。
  
  當初她為何打從最初就不願讓清溪和洌兒在一起?就因為穿越女多要的是一夫一妻,而洌兒若愛上了清溪,便會顧忌她的感受,再不會納別的女子。後宮亦是穩定前朝的手段之一,若讓他們成了,即便沒有大的震盪,也會有暗流湧動,更何況萬一清溪不能生,或生出來不是男孩,抑或早夭,今後蕭家的百年基業,豈不是要斷絕在她手中?
  
  「孩兒認定了清溪。」蕭洌沒因太后的話而有一分一毫的動搖。事情是有些出乎他來此前的意料了,可沒關係,這些話,他遲早要跟他母后說的。
  
  「洌兒,你是大樑的皇帝,最不需要的便是愛情。」太后沉聲勸道,「歷史上有多少君王的江山斷送在情愛之中?你可以喜歡一個妃子,你可以寵她捧她,卻不該真心愛她,那會影響你作為一個皇帝的決斷!」
  
  「母后,你這話便有失偏頗了。有清溪在,我才更會成為一個明君。」蕭洌皺了皺眉,又道,「母后,恕孩兒先告退了,此事容後再議。」
  
  蕭洌正要轉身出去,太后像失了魂的聲音便從他身後響起:「洌兒,你已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心意了?」
  
  「是,母后。」蕭洌聲音堅定,腳步亦然。
  
  就在蕭洌走到門口時,身後突然傳來太后冷淡的聲音:「洌兒,你可知,最初母后明明不同意你與清溪在一起,為何卻偏偏將她往你面前推?」
  
  這是個鯁在蕭洌心頭許久的困惑,後來清溪與他兩情相悅,他便將它壓回了心底,很少再想起,可如今聽太后問起,他忽覺心臟狂跳,他告訴自己要快些走出去,什麼都別聽別信,可他還是停下了腳步,轉過頭來看向太后:「為何?」
  
  太后此刻面上並沒有太多的神情,一切的思量化為灰燼,她木然似的緩聲道來:「因為這是母后的要求。母后答應她,若她能治好你的病,母后便許她榮華富貴。」
  
  蕭洌盯著太后看了許久,雙唇微顫,聲音泛涼:「你在騙我。」
  
  「洌兒,母后沒騙你。你自己也知,你有時候無法控制情緒,這便是一種病,恰好清溪知道該如何治。」太后道,「她教你那些法子,便是治病控製手段。」
  
  「我沒病。清溪並非為治病而接近我。」蕭洌固執地說。他的雙眸裡漸漸捲起漩渦,額頭冷汗如雨下。
  
  「洌兒,此事翠微也知,母后何必騙你?你想想,若不是為此,母后何必要讓清溪靠近你,卻又不肯讓她嫁給你?這對你和她都不是好事!」
  
  「閉嘴!」蕭洌捏緊了拳頭,「即便……即便是治病,清溪也是真心待我的!」
  
  太后長長地嘆了口氣:「我幾次三番問過她,她說她對你從無男女之情。洌兒,母后本不想告訴你的,可如今卻不得不說了。清溪願意替你治病,是個好姑娘,只是那並非你所想像的愛情。她只是個大夫,她並不愛你。」
  
  「你胡說!她是真心待我的!」蕭洌面容漸漸變得猙獰,怒氣沖沖地大喊道。
  
  太后不自覺地前進了一步:「洌兒,你若不信,母后讓清溪親自說給你聽。」
  
  蕭洌驀地抬頭,面上神情漸漸歸於平靜,只是眼底的漩渦,愈發激烈深邃。
  
  葉清溪安靜地在自己房間裡等待,估摸著蕭洌應當已跟太后談完了,這才去求見。
  
  翠微似乎有事要出去,見到葉清溪過來,她微微一怔,隨即請葉清溪進去,自己則出去守門。
  
  太后笑望著葉清溪道:「清溪,有什麼事嗎?」
  
  「我想,皇上應當跟您說過了,」葉清溪面色微沉,「他說,您說同意他收了我。」
  
  太后微微頷首:「我確實同他這麼說了。清溪,你與洌兒,確實般配……」
  
  「但珍姐,我對皇上並沒有任何的私情。」葉清溪忙道,她還故意調皮地笑了笑,「我還等著治好皇上後當個逍遙自在的郡主呢!」
  
  太后點頭道:「這是當初我許你的報酬,自然不會忘。只是……近來我覺得,你似乎對洌兒有了不一樣的情感……」
  
  葉清溪心頭狂跳,果然是因為她最近太過忘乎所以,才會讓太后察覺,因此特意來試探她!
  
  她勉強笑道:「珍姐,你也知道的,如今皇上將我當做唯一的救命稻草,我只能如此配合他。」
  
  「他的病……可是快好了?」太后點點頭,再問道。
  
  「目前看來,是好了不少,但不知以後是否會反復。」葉清溪道,「因此目前還不宜太過刺激他。」
  
  太後面上有一瞬間的懊悔,卻來得快去得快,幾乎讓葉清溪以為那是錯覺。不是錯覺,太后應該是後悔這回又來試探的事。她覺得,太后多後悔後悔也是好的,最好從今往後不要再試探了。
  
  「我明白了。」太后面色如常地說,「既然你對他無意,我也不會逼你。今日之事,我會再想想該如何斷了洌兒的心思,又不至於太過刺激他。」
  
  「多謝珍姐。」葉清溪忙道。
  
  太后深深地望著葉清溪:「該說謝的人,是我。你快回去歇著吧。」
  
  葉清溪應了一聲,便轉身走了出去。
  
  太后在原地站了會兒,有些疑惑洌兒怎麼沒有現身,便推開內間的房門。最初她和翠微就是這樣合演了一齣戲,讓在內間的葉清溪聽了個清清楚楚,以避過蒙汗藥的問題,取得葉清溪的信任。
  
  房門內,蕭洌緊縮成一團,像是隻受驚的刺蝟,身體抖個不停。
  
  「洌兒!」太后慌忙走到蕭洌身邊,卻見他早已淚流滿面。
  
  「洌兒……」太后怔怔的說不出話來,她之前面對葉清溪時的後悔是真,不過悔的是一時衝動將真相告訴了洌兒。
  
  「都是假的……沒人要我……」蕭洌緊咬著自己的下唇,神經質般顫動著,他雙眼裡滿是迷茫和絕望,鮮血從他的牙關下溢出,一滴滴落在他青色常服上。
  
  「不是的,洌兒。母后愛你的,不然母后也不會讓人來給你治病。」太后忍不住紅了眼眶,低聲喃喃道,「洌兒,母后不會不要你的。」
  
  可蕭洌已經聽不進她的聲音,他的腦海裡,屬於葉清溪的畫面,那一個個嬌豔如花的羞澀模樣,那一聲聲溫柔的撫慰,如同鏡子般破碎。
  
  都是假的。
  
  他是沒人要的廢物。
  
  沒人需要他,沒人真正在乎他。
  
  太后說了許久,見蕭洌始終不理會她,她下意識起身想要去找葉清溪。可這腳踏出去一步後,卻驀地停住了。
  
  她擦去眼中的淚水,讓人進來,帶蕭洌回他自己的寢宮。
  
  蕭洌如同提線木偶,被人帶回去時一點都沒有反抗,似乎他的肉體早已跟她的思維斷絕開來。
  
  太后陪著去了他的寢宮,見他躺到床上一動不動,她吩咐人守著他,便回去了。
  
  事已至此,今後她自己會想辦法讓洌兒好起來。
  
  翠微跟在一旁擔心地說:「娘娘,那葉姑娘……」
  
  太后嘆了口氣:「明日再說吧,今日哀家累了。」
  
  翠微便再不吭聲。
  
  葉清溪回了自己房間便開始準備明日上午的課,最後的收尾了,想想還真有些捨不得。
  
  過了會兒完全搞定後,她伸了個懶腰。
  
  想起今日跟蕭洌合謀一事,她還覺得有些恍惚。從前她總是一個人對抗太后的試探,沒想到竟然有一日,能有蕭洌和她一起。這種感覺,很奇妙,也確實相當令人振奮。
  
  她起身去床邊,掀開枕頭,取出一個小小的荷包。這是她練了很久之後,最能拿得出手的刺繡作品。之前送給蕭洌的那個她如今怎麼看都覺得醜,於是便想著做一個更好的替換掉,黑歷史啊,怎麼能留著!
  
  她坐下,拿出針線,很快便將「洌」字的最後一劃繡在了裡面,如此一來,便是大功告成了,明天下午上課時,她可以藉想要看看她自己的舊作品的名義讓他把荷包拿出來,再偷偷替換,給他個驚喜。
  
  葉清溪想著蕭洌可能非要舊的那個,想到明日他可能會有的模樣,便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時候,房門被人敲響。
  
  她做賊心虛,慌忙將荷包塞回枕頭底下,揚聲問道:「是誰?」
  
  這會兒天色已經很晚,誰會來?
  
  「是我。」門外響起了蕭洌低沉的聲音。
  
  葉清溪眼睛一亮,忙起身開門,又退開一步讓他進來。
  
  可等了會兒,蕭洌卻沒動。
  
  她疑惑地看過去,蕭洌的臉背對月光,她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表哥?」
  
  蕭洌終於開了口:「清溪,我忽然想起了一事。」
  
  「什麼?」葉清溪笑了笑,「要不要進來說?」
  
  蕭洌不理她的話,只道:「你曾說過,今後再有人說你的壞話,我該先向你求證,不要聽信一面之詞。」
  
  葉清溪聞言眉心一皺,忙問道:「是有人說我的不是了嗎?」
  
  「是啊……」蕭洌好像低笑了一聲,「若說你壞話的是你自己,我該信還是不信?」
  
  葉清溪一愣。
  
  蕭洌終於往裡走了一步,葉清溪得以看到他此刻的神情。
  
  他深如浩海的雙眸似乎在看著她,似乎又越過她看著別的什麼,英俊的臉上此刻面無表情,卻給人以無窮的壓迫力。
  
  葉清溪心裡一慌,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蕭洌並沒在意葉清溪的反應,他高大的身體一進入這間屋子,裡頭便顯得逼仄得很。
  
  葉清溪忽而心頭狂跳,甚至覺得呼吸不過來。眼前的他,讓她又彷彿看到了最初那個對她充滿敵意的男人,她曾經差點死在他手上。這幾個月的朝夕相處,她已幾乎忘記了,卻未料在這樣的時刻,又一次想了起來。
  
  「表哥,我……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麼?」葉清溪鼓起勇氣問道。
  
  她不知道自己哪裡沒做好,真是一點線索都沒有。
  
  蕭洌牽起嘴角笑了笑:「我聽到你跟母后的話了,就在方才。」
  
  葉清溪一怔,隨即雙眼驀地睜大。剛才她跟太后說的那些話?那些她說對蕭洌一點男女私情都沒有,等治好他她就可以逍遙自在的那些話?那些她為了應對太后的試探才故意撒謊說的話?可是他為什麼會聽到?
  
  ……太后讓他聽的?
  
  太后是瘋了嗎?不想讓蕭洌治好病了?不,不對,會不會是蕭洌詐她的……可不對啊,蕭洌為什麼會詐她?沒道理的啊!
  
  「表哥……我,我……」眼看著蕭洌一步步走近,葉清溪心慌意亂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是想過要告訴蕭洌,她一開始是為了治病才接近他,可她並不想那麼快,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蕭洌怎麼可能受得了!
  
  「清溪,你真的只是為了所謂的治病,才接近朕的,是也不是?」
  
  蕭洌一步步逼近,葉清溪很快便退無可退,膝彎撞到床沿,一個不穩便坐了下去。
  
  蕭洌離得太近,葉清溪站不起來,聽到他的話,她只覺腿軟,想站也站不起來了。
  
  「表哥,一開始是的,但……啊!」
  
  葉清溪飛快地說著,但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整個人便被蕭洌摀住嘴壓在了床上。
  
  蕭洌眼裡沒有絲毫情.欲,他只是盯著她的眼睛,輕聲說:「不要說了,朕不想聽了。反正都是假的。」
  
  「嗚嗚……嗚……」不是,她對他的感情不是假的啊!
  
  蕭洌平日愛習武,葉清溪的反抗與他來說不過是無謂的掙紮。他靜靜地看她掙扎,忽然鬆開了摀住她嘴唇的手。
  
  葉清溪心中一喜,立即道:「表哥,我是真的喜歡你,這點我沒有騙……」
  
  蕭洌俯下身,惡狠狠地咬住了葉清溪的嘴唇,她細嫩的唇立即破開一道口子。她痛哼一聲,他卻含著她的血,如野獸般親吻她的唇,一個充滿了血腥氣,與其說是親吻,不如說是撕咬的吻。
  
  葉清溪疼得眼淚直流,然而更疼的卻不在嘴唇。
  
  他的手在她身上游走,撕扯著她的衣裳,她奮力掙扎,想要說話,他卻不給她機會。
  
  忽然,一道輕微的聲音響起,稍稍吸引了蕭洌的注意力。
  
  他只以一手按住葉清溪,伸手去撿起掉在床邊地上的東西。
  
  葉清溪也終於在他拿起後看清楚了,那是她做好放在枕頭下的荷包,準備明天下午送給他,卻在她掙扎的過程中落了地。
  
  「表哥,這是我新做的,打算明日便送給你。」葉清溪忍著唇上的劇痛說道,「就算最初我是為了替你治病而接近你,可你那麼好,這些日子的朝夕相處,我怎麼可能不對你生出別樣的感情?我知道你很生氣我騙了你,我真的很抱歉,表哥,聽我慢慢同你說,好不好?」
  
  「其實,朕一開始就意識到不對了。可……朕太想有人如同清溪這般毫無保留地對朕好……」蕭洌英俊的面龐此刻猶如修羅,他的手慢慢移到葉清溪脖子下,一點點用力收緊。
  
  葉清溪頓時喘不過氣來,雙手握住了他掐著她脖子的手。
  
  蕭洌另一隻手一揚,那荷包便如垃圾般落回了地上。
  
  他的手一點點收緊,眼睛一刻不離葉清溪的臉。
  
  胸腔中的氧氣一點點減少,葉清溪漸漸看不清眼前事物,更別說再說些什麼。恍惚間,彷彿有雨落在她臉上,滾燙,溢滿悲傷。
  
  「清溪,清溪……你可真是個狠心的騙子……騙子,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不是的,是真的,如今你所感覺到的我對你的感情,都是真的。
  
  葉清溪張著嘴卻吸不進一點氧氣,更無法將自己的心裡話都告訴蕭洌。眼前已一片漆黑,她想,大概就這樣了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1 09:50 PM

第67章 離開

  太后接到手下人急報趕到時,葉清溪已面如金紙。
  
  她慌忙上去阻攔蕭洌:「洌兒,清溪要被你掐死了!」
  
  見蕭洌充耳未聞的模樣,她忙讓人去拉他,幾人去抓他的手臂時,他忽然卸了力,輕易被人拖開了。
  
  太后忙去查看葉清溪,見她似乎沒了呼吸,登時一怔。不過瞬息,她毫無章法地按壓著葉清溪的胸膛,沒按幾下,便聽到一聲深深的呼吸,隨後伴隨著劇烈的咳嗽聲。
  
  太后長舒了口氣,這才看向蕭洌。
  
  他綿軟無力地靠坐在地上,低垂著腦袋,身體微微顫抖著。他身邊的內侍們只是圍著他,也不敢多做什麼。
  
  「你們先送皇上回去。」太后嘆道。
  
  幾人領命,忙去扶蕭洌,他任由他們攙著,往他的寢宮走去,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再往葉清溪這邊看過一眼。
  
  翠微走過來給太后披上一件披風。太后接到報告時早已躺下,過來時連衣服都沒來得及好好穿。
  
  葉清溪好不容易才停下咳嗽,死裡逃生讓她一時間大腦很是遲鈍,這才是她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太后要是晚來個一分鐘,她就真的死了。
  
  等終於恢復過來,葉清溪這才看向一旁坐著的太后。太后只是安靜地等待著葉清溪的恢復,見她看過來,也沒有先開口。
  
  葉清溪道:「……為什麼?」
  
  她傷了脖子,聲音又輕又啞,可此時安靜,太后自然聽到了她的話,也明白她這沒頭沒尾的話是什麼意思——她在問,太后為什麼要把真相告訴蕭洌。
  
  太后面容沉靜,微微抬眸看向葉清溪,坦然道:「你不能跟洌兒在一起。」
  
  「為什麼?」葉清溪依然是同樣的問句,卻不不同的問題。
  
  「洌兒是皇帝,他有他應當承擔的職責。而你,不可能接受他將會擁有的三宮六院,若他比起你來更愛江山,將來你與他必會矛盾不斷,這後宮永無寧日;若他愛你愛到不願再納其他人,你便成了他最大的弱點,你的話很可能會影響整個朝廷上下,而洌兒,保不得便色令智昏,再也當不了一個明君。」太后細細道來。
  
  葉清溪苦笑,果然太后不是針對她一個人,大概太后是認為,皇帝就不該有愛情吧,不然太容易失了判斷。若所愛非人,難保不會引起朝堂的大震盪。
  
  但說了那麼多,太后都是以「太后」的身份來說的,作為一個母親,她卻沒考慮過蕭洌的感情。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他,要的是什麼?」葉清溪問道。她知道蕭洌是有病,她也能想像得到他此刻有多痛苦絕望,所以即便剛才他差點親手殺了他,她也不怪他。他本就把她當唯一的救命稻草,可如今他卻發現,她接近他是因為別的原因,她的情感從一開始就是個謊言,他怎麼受得了?正因為害怕這個,她才想著今後即便要告訴他真相,也得循序漸進慢慢來。
  
  然而,太后卻一點緩衝都不給,就讓蕭洌直面他最恐懼的一切。她之前幾個月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蕭洌如今的情況,只怕會更嚴重。
  
  太后微怔,隨即道:「你不是說過,他如今對你的感情不過是移情?他現在想要的,並不是他真正要的。今後他會明白,我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
  
  「這只是……你以為的。」葉清溪道。蕭洌怎麼可能接受太后的說法?他如今情況很糟糕,或許根本聽不進任何人的話了。
  
  太后默然不語,許久後突然道:「洌兒的事,今後你不必再管,明日天一亮,我便會送你出宮。」
  
  葉清溪心頭狂跳,過去這是她最想達成的目標,如今她不想了,卻又硬塞給了她,並且不給她任何反悔的機會。
  
  她壓下說話時的喉嚨脹痛,飛快地說道:「他如今的狀況只會比之前還糟糕,我應該留下……幫他好起來。」
  
  「不必,之後的事你不用再操心。」太后一口回絕了葉清溪的要求,又嘆息道,「清溪,之前幾個月,你受苦了。你放心,你想要的,我會遵守承諾給你的。」
  
  葉清溪茫然不語,可她現在想要的,並不是太后願意給她的啊。
  
  她見太后起身,似乎話題已經到此結束,心裡的焦急一陣急過一陣,可她嘴唇動了幾番後卻還是沒有將她的話說出口。
  
  太后只告訴她,她和蕭洌不能在一起,一句都沒問起,她是不是也喜歡上了蕭洌,因為那根本不重要,她的喜歡與否,對太后來說一點價值都沒有。太后本該最在乎蕭洌的情緒,可如今寧願蕭洌受刺激病情加重也要拆散他們,那她還怎麼可能在乎旁人的心情?
  
  太后走後,葉清溪在自己的床上躺了許久。想到過去的種種,再想到先前蕭洌來找她時渾身散發出的痛苦與絕望,她便怎麼都睡不著了。
  
  許久之後她起身下床,趁著月色來到蕭洌寢宮門口,只是在她抬腳想進去時,卻被人攔住了。
  
  太后有令,誰也不許進去打擾蕭洌,包括她。
  
  可是,除了她之外,還有誰會傻傻地跑去蕭洌寢宮見他呢?太后這道命令,純粹是針對她的,不想讓她見蕭洌。
  
  葉清溪徘徊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回去了。
  
  一夜未眠。
  
  天色發亮時,葉清溪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翠微本想來催她,卻見她早已收拾好,不禁微微感慨。
  
  葉清溪將昨日自己整理好的最後一課的數張紙交給翠微,煩請她代交給衛桑他們。將來衛桑他們應當還會回民間磨礪醫術,她依然能見到他們,倒也不用太在意這次始料未及的離別。
  
  在翠微要帶她出去時,葉清溪問道:「我能不能再見見皇上?」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祈求。
  
  翠微凝視著葉清溪,微微搖頭。
  
  「只是看一眼,連句話都不說也不行嗎?」葉清溪急問。
  
  翠微嘆道:「葉姑娘還是不要為難奴婢了。」
  
  葉清溪一怔,隨即略帶歉意地笑了笑:「抱歉。」
  
  翠微看了葉清溪一眼,在前領路。
  
  經過蕭洌所居寢宮那條路時,葉清溪忍不住駐足了一會兒,才跟上默默等著她的翠微。
  
  葉清溪幾乎沒有任何反抗就接受了太后的安排,因為她知道反抗無用。太后連蕭洌的病都不管了,她那樣微弱的反抗怎麼可能有用?如今太后在用不著她之後還能留她一命,她該感到慶幸了。
  
  她唯一放不下的只有蕭洌。他此刻的崩潰絕望都是源於她,然而她卻不能陪在他身邊,跟他一起度過。她甚至不知道這之後,蕭洌會如何。一道宮牆將她和蕭洌徹底隔開,她怕是將來再也見不到他了。若果真如此,她希望蕭洌能碰到另一根「救命稻草」,再將他從絕望深淵裡拉出來。只要他能好起來,不是她也沒關係。
  
  葉清溪離開皇宮時跟來時一樣,就一輛馬車,悄無聲息。葉清溪並沒有詢問翠微她接下來會如何,直到馬車停下。
  
  出現在葉清溪眼前的是一座兩進的院子。
  
  「這是娘娘為你準備的。」翠微說著,將一個包袱遞給葉清溪道,「裡頭有你的戶帖,這院子的房契,還有城外一百頃良田的地契,並三千兩銀票。另有一塊玉佩,若葉姑娘將來遇到什麼麻煩事,可據此去找京兆尹。」
  
  葉清溪不算是特別有骨氣的人,此刻聽了翠微的介紹,她微微有些恍惚,有房有田還有錢,太后在錢財一事上對她還挺大方的了。若不是如今蕭洌成了那種樣子,而是按照最初的協議,她醫好了蕭洌後全身而退,太后應當真的會封一個郡主給她當當的吧。
  
  「多謝翠微姑姑。」葉清溪微微頷首。
  
  「葉姑娘,保重。」翠微沖她點頭,便登上馬車,示意車夫回宮。
  
  葉清溪抱著一包袱的貴重物品站在院子門口發呆,過了會兒她意識到此處距離周大娘家的包子舖不遠,連東西都沒有放下,便決定先過去跟他們見見。周大娘和周初九畢竟是她來到這個陌生世界後第一次對她伸出援手的人,她對他們的情感是不一樣的。
  
  皇宮中,翠微已來回報事情進展,太后站在蕭洌床前不語。
  
  從太后來之時起,蕭洌便一直是仰面躺著的模樣,他臉上看不到一點表情,眼裡也沒有絲毫神采,猶如石雕泥塑。
  
  翠微心中微嘆,也不知將葉姑娘送出去一事是對是錯。
  
  太后忽然輕聲問道:「翠微,你可是覺得哀家做錯了?」
  
  翠微低頭道:「娘娘心中自有決斷,奴婢怎麼想,並不做數的。」
  
  太后嘆了口氣。
  
  「我本想著自己來讓洌兒好起來,可如今見他這副模樣,我竟無計可施。」太后道。
  
  翠微稍稍抬頭:「可是要讓葉姑娘回來?」
  
  太后搖頭:「哀家自會再想想辦法。」
  
  翠微心裡長嘆,沒有出聲。
  
  許久之後,太后道:「讓媛媛過來吧。」
  
  翠微應了一聲,便去請徐媛過來。
  
  昨日的事在幾個當事人之間鬧得大,可即便是乾清宮伺候的,也不一定清楚發生了什麼,遠在別宮的徐媛自然更是不知。
  
  她有些疑惑地跟著進到蕭洌寢宮,先看到的是彷彿有些疲憊的太后,她出聲問道:「姑母,找媛媛來有何事?」
  
  下一刻,她看到了床上意志消沉,毫無精神的蕭洌,不禁驚訝道:「表哥?」近來與蕭洌關係不再那麼僵硬後,他也不反對她叫他表哥了,因此這時候一時意外,她便脫口而出。
  
  蕭洌的耳朵突然動了動。
  
  太后本就一直注意著蕭洌,見他對徐媛的聲音有反應,心中一喜,忙道:「媛媛,你過去跟洌兒說說話,興許他願意同你說話。」
  
  徐媛驚詫地看向太后,倒是沒有先過去,而是遲疑地問道:「姑母,表哥這是怎麼了?」明明前日還是生龍活虎的模樣,不過兩日而已,竟彷彿生無可戀了似的。
  
  「他……傷透了心。」太后嘆道,「清溪今日已出宮了。」
  
  「怎麼會……」徐媛滿臉詫異,不過一兩日而已,這兩人究竟怎麼了?
  
  太后道:「此事先不提,既然洌兒對你說話有反應,那便只能勞煩你跟洌兒多說幾句,若能勸得他重新振作,自然最好。」
  
  徐媛滿頭霧水地走近,見蕭洌目光呆滯,她停下腳步,輕聲道:「表哥,你可有什麼傷心事……」
  
  蕭洌突然側頭看向徐媛,那直勾勾的視線看得她渾身一僵,話也被打斷。
  
  蕭洌蛇似的靠過來,他趴在床上,伸手去牽住徐媛的衣袖,卻將自己的臉埋在臂彎中,沉悶的聲音從下方傳來:「表妹,我哪裡不好,你告訴我好不好?我改……不要離開我。」
  
  徐媛一怔,下意識地看向後方的太后,她知道蕭洌口中的「表妹」絕對不是自己,而是指葉清溪。
  
  太后道:「媛媛,你快安撫洌兒。」
  
  徐媛輕輕動了動自己的衣袖,蕭洌像是害怕她會抽走,驀地用力,拉得她險些摔倒。
  
  她遲疑了許久,終於輕聲道:「表哥,你並無不好之處,我……我不會離開你。」
  
  蕭洌慢慢抬頭,他仰視著徐媛,眼裡竟含著淚:「真的?」
  
  徐媛脊背僵直,她感覺到,他雖看著她,卻是透過她看著另外一人。
  
  她是被他當成了替代品。
  
  徐媛緩緩點頭:「真的。」
  
  蕭洌頓時綻開笑容,如同孩子得到了想要已久的玩具,喜不自禁。他又低下頭靠在自己的臂彎,喃喃道:「表妹不會離開我……不會……那隻是個噩夢,只是噩夢而已……」
  
  蕭洌很快便睡著了,徐媛終於得以將自己的衣袖抽出來。
  
  幾人走到外頭,太后的臉上帶著些許喜意和期盼:「媛媛,姑母很少求你什麼事,此事你一定要幫我。」
  
  徐媛道:「姑母,表哥真正想見的人是葉姑娘,何不將葉姑娘找來?或許那樣,表哥便能不藥而癒。」
  
  太后沉默良久道:「正因為不能找清溪,此事姑母才不得不拜託媛媛你啊。媛媛,幫幫姑母吧。」
  
  徐媛咬了咬下唇:「可是……我怕是辦不到姑母拜託我之事。」
  
  「盡力而為便可,對此姑母並不強求。」太后道。
  
  徐媛見太后似乎因蕭洌的事而老了許久,想起平日裡太后對自己的愛護,又哪裡能說出拒絕的話來?
  
  「媛媛只能盡力。」徐媛道。
  
  太后驀地鬆口氣,點頭欣慰道:「姑母沒白疼你。」
  
  徐媛想起之前蕭洌那與往常哪一次都不一樣的小狗兒似的眼神,忍不住嘆了口氣。
  
  葉清溪來到包子舖前,卻驚訝地發現裡頭只有個模樣清秀的姑娘在賣包子,見到她,那姑娘忙招呼道:「姑娘,新出籠的包子,不好吃不要錢。要來嚐嚐嗎?」
  
  葉清溪愣了好一會兒才不好意思地說:「我是來找周大娘的。」過了一夜她的嗓子已好了好多,稍稍壓低聲音便聽不出來異樣。再加上此刻天氣冷,衣裳穿得厚,衣服又是高領,她脖子上的瘀傷也看不出來。
  
  那姑娘聞言認真地打量起葉清溪來,忽然恍然道:「莫非,你就是葉清溪?」
  
  「是我……」葉清溪突然意識到,這人莫非是周初九新娶的媳婦兒?周初九和周大娘應該向她提起過自己,因此對方才能認出自己。
  
  「娘說你跟親戚享福去了,怎麼……」那姑娘驚訝地看著葉清溪,「莫非是遭了什麼難?」
  
  「倒也不是……」葉清溪自然不能說她前段日子一直跟這個帝國最尊貴的人混在一起,她想了想說,「就是養了我這幾個月,那邊突然發覺認錯人了,我便不好再待下去。」
  
  那姑娘目光微凝,隨即若無其事地笑道:「瞧我這記性,忘說了,我是周初九新過門的媳婦,你叫我青娘便行了。你等會兒,我去叫相公和娘出來。」
  
  她說完轉身便去了。
  
  葉清溪長舒了口氣。她隱隱能察覺到這位姑娘對自己有輕微的排斥,大概是擔心她被「趕出來」後再賴到周家?這乃人之常情,也無可厚非。好在翠微姑姑替她準備了一個住處,否則她真可能帶著錢回到這邊的。他們照顧了她那麼久,她拿到了鉅款,總覺得不幫他們改善一下生活便心裡不安。
  
  不一會兒,周大娘和周初九相繼跑出來,見果然是葉清溪,面上紛紛露出喜色來。大概是已經聽青娘說過了,等走到她的面前,周大娘便感慨道:「清溪,你可真是個苦命人啊。」
  
  「周大娘,周哥哥。」葉清溪下意識地換了對周初九的稱呼,免得他媳婦聽了不高興,她笑道,「我哪裡苦啊,被當成是富貴人家的小姐,白白享了幾個月的清福,他們對我也生出了些許感情,臨走時還讓我帶了些盤纏出來,足夠我過些時日的好日子了。」
  
  周大娘見葉清溪笑容明朗,並未因此而難過,登時便放鬆下來。
  
  周初九看著葉清溪,似乎有些話想說,然而終是頹然地咽了回去。片刻後他問道:「清溪,既然你無處可去,可要回來這兒?你的房間還在的。」
  
  周大娘也熱情地說:「是啊清溪,你來了,這個家也更熱鬧些。」
  
  葉清溪自然看到了青娘此刻拉長的臉,她也不是自討沒趣的人,便忙回絕道:「我已找好住的地方了,距離這兒不遠。若你們不介意,願意讓我經常來叨擾,那便足夠了。」
  
  「那自然沒人會說二話!」周初九立即道。
  
  周大娘道:「清溪,就你一人住?這前後左右鄰舍都弄清楚是些什麼人沒有?」
  
  「那倒沒有,但我想應當無礙。」葉清溪想著自己一個人住總覺得不安,便道,「認錯我的那戶人家給了不少的銀子,我想著找對夫妻做幫工,工錢都好商量,不知周大娘認不認識些可靠之人?」
  
  周大娘想了好一會兒,雖說並不認同葉清溪這種做派,不過想想她過去幾個月大概被養得嬌了,一時半會兒難以改回來,便也沒多說什麼,今後銀子沒了,她總得再學著如同過普通日子的,到時候她再幫她就是。
  
  因此周大娘便給了一對老夫妻的地址,這對老夫妻把家裡田地賣了,幾個月前帶著個病弱的兒子來京城看病,夫妻二人每日打零工過日子,但因歲數大了,一般人家不願意僱傭他們,一家人日子過得煞是艱難,周大娘接濟過人家好幾回,反正剩下賣不掉的包子放到第二日也不好賣了,就算是行善積德了。可所謂救急不救貧,周大娘自己一家就不富裕,自然也難以對那家人幫助太多。
  
  葉清溪謝過周大娘,便準備去找那對夫妻。周初九自告奮勇說要陪葉清溪去找,葉清溪看了眼青娘的臉色趕緊拒絕,一溜煙便跑走了。
  
  去找那對夫妻的路上,葉清溪想得很明白,若那對夫妻人靠譜,她便僱傭他們,讓他們帶著兒子一起住到她院子裡,算是幫他們省房租了,再預支他們些工錢,讓他們先把兒子的病治好要緊,若那對夫妻不靠譜,她就借他們些銀子,讓他們趕緊帶孩子去看病。
  
  畢竟不是自己賺來的血汗錢,怎麼用都不心疼,再加上還有那麼多地可以收租,她根本不怕會餓死,按照目前的物價水準,京城的百姓一年賺個二十兩就能過得很好了,這還是以一戶人家來論的,她光三千兩銀子,就能吃到死了,自然不怕揮霍。
  
  想到這裡,葉清溪抱緊了她的包裹。
  
  得注意路上的小偷,別讓人把她的錢財都偷去了。她丟了人,總不能連錢都沒了。
  
  葉清溪忽然遙遙回頭,明明看不到皇宮的一點蹤跡,她依然佇立了許久。
  
  也不知道蕭洌現在如何了?她還記得她重獲呼吸時隱約看到的蕭洌的最後一面,他面容呆滯,整個人的靈魂彷彿被抽空了似的,看得她心疼不已。事後回想起來,他竟是邊掐著她邊哭的,不知當時他有多麼難過。
  
  她壓下心中的酸澀,繼續前行。
  
  皇宮內。
  
  乾清宮的寢宮內一片狼藉,只因蕭洌醒來後便在找「表妹」,見不到人,他便瘋了似的砸東西,直到徐媛跟著太后匆匆而來。
  
  看到徐媛,蕭洌眼神一變,驀地大步流星地向她走去。徐媛被他身上的戾氣嚇得下意識後退一步,卻見蕭洌在她身前一步遠處停下,凝視著她,言笑晏晏:「表妹去哪裡了,叫朕一陣好找?這些奴才也太沒用了,連表妹這麼大的活人都找不著。表妹,你說,朕是不是不該放過他們?」
  
  徐媛看向太后,太后抿了抿唇道:「洌兒說的是,來人啊,把他們都拖下去!」
  
  蕭洌笑咪咪地看著幾人鬼哭狼嚎著被拖下去,忽而又看向太后道:「母后,朕似乎不慎錯過了今日的早朝,還請母后幫幫朕……朕該是個好皇帝,怎能不好好處理國事呢?母后,你說可是?」
  
  太后深深地望著蕭洌,許久道:「……洌兒說的是。」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1 09:57 PM

第68章 替身

  葉清溪按照周大娘的指點來到了一處顯得有些破敗的小院子,輕輕敲了敲門,等了會兒之後又敲了敲,同時問道:「有人在家嗎?」
  
  裡頭沒什麼聲音,就在葉清溪打算放棄時,她隱隱聽到裡頭有一陣咳嗽的聲音,那聲音越來越近,最後到了院子門後。
  
  門開了,葉清溪正想揚起笑臉,神情卻在看清楚那人之後呆住了。
  
  來開門的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大概因為長期生病的緣故,身體很瘦弱,眼底有著化不開的青黑,只一雙眼睛留著少年人該有的些許活力。但令葉清溪愣住的不是這個,而是此人竟有五分像蕭洌,只不過這個少年的五官比起蕭洌的更柔和,說是女扮男裝都有人信。
  
  葉清溪稍微退出去一點,側頭看了眼旁邊,再遲疑地看向那個少年——不是她的幻覺,她眼前真的有個少年,並且這個少年真的長得很像蕭洌!
  
  葉清溪的一系列動作令少年皺起了好看的眉,他開口問道:「你是何人?來找誰的?」
  
  他剛說完,便捂著嘴急促地咳嗽了好幾聲。
  
  葉清溪忙回神說道:「我是周大娘介紹的,來找薛大叔和薛大嬸的。」
  
  少年道:「他們不在,你晚點再來。」
  
  他說著就要關上院子門,葉清溪忙抬手撐了下,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請問具體是多晚?午後,下午,晚飯前還是晚飯後?」
  
  少年抬眼白了白葉清溪:「你好囉嗦啊。」
  
  「抱歉,我想弄清楚具體時間,免得跑來跑去,我也累,你也煩。」葉清溪耐心地解釋道。
  
  少年道:「那就晚飯前吧!」
  
  說完他就退後一步,啪的一聲將院門關上。
  
  葉清溪怔怔站在門口好一會兒,聽到院子裡傳來劇烈的咳嗽聲,好一會兒才終於平息下來,隨後腳步聲遠去,最後是房門發出的吱呀聲,最終歸於平靜。
  
  她沒想到自己出宮的第一天竟然會遇到這麼像蕭洌的男孩子,那男孩應當就是薛大叔夫妻二人那病弱的兒子吧。因為他長得很像蕭洌,她下意識的對他多了些耐心。
  
  葉清溪出宮時時辰尚早,此時還不過是上午,距離晚飯還早著呢,她想了想,便去了一趟集市,買了些能儲存很久的臘肉,再加上新鮮的羊肉豬肉,整整提了二十來斤,回到了包子舖。
  
  此時在外間看店的還是青娘,見葉清溪去而復返,她微微一怔,隨即目光落到了她提著的東西上。
  
  葉清溪吃力地將東西放下,對青娘笑了笑:「之前是周大娘和周大哥救了我,那幾個月裡一直拿我當小女兒小妹妹看,我都沒能報答他們,真是太罪過了。」
  
  青娘一愣,下意識地回道:「都是一家人,客氣什麼。」
  
  葉清溪提來的肉從禮物的角度來說不算特別多,但也不算少了,青娘見她如此客氣,自然不好意思再擺一副晚娘臉,連忙招呼葉清溪坐下。
  
  「那我便叫您一聲嫂子了。」葉清溪笑道,「我不坐了,您繼續忙吧。」
  
  「這麼客氣做什麼啊,你叫我一聲嫂子,就是我的小妹,快坐。」青娘揚聲喊了一句清溪來了,這才對葉清溪笑道,「你啊,就把這兒當是自己家,千萬別跟我客氣,不然我跟你急!」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嫂子。」葉清溪瞇眼淺笑。
  
  周大娘和周初九聞聲紛紛出來,見到葉清溪便問她幫工找得怎樣了,葉清溪也沒什麼可隱瞞的,便說了剛才的事,只是把那少年長得很像她的一位故人這事給忽略了。
  
  眼看快到吃午飯的時間,又見葉清溪拿來那麼多肉,周大娘硬要留葉清溪吃午飯,葉清溪推辭了一番後只能答應了。
  
  周大娘在廚房做飯,有青娘打下手,用不著葉清溪幫忙。包子今日已賣得差不多了,周初九收拾了一下,便將前門關上。
  
  葉清溪想幫忙他們卻不讓,她便只能拿凳子坐著看他們勞動,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
  
  吃午飯時,周大娘熱情地給葉清溪夾菜,她一邊推讓一邊往嘴裡塞米飯,只覺得眼眶熱熱的,忙低了頭不想讓人察覺。
  
  吃過午飯後葉清溪想要幫著收拾,周大娘卻拉著她的手道:「清溪,你那院子收拾了沒有?」
  
  「還沒吧……」葉清溪不太肯定地說,她連院子門都沒有進去過。
  
  周大娘聽出葉清溪不確定的語氣立即嘆息了一聲:「你說你這小丫頭,這麼不讓人省心,我怎麼放心讓你一個人在外?」
  
  葉清溪忙笑道:「周大娘,沒事的,過不了兩天我便能習慣一個人的日子。」
  
  這話裡隱隱透出些酸澀,周大娘摸了摸葉清溪的手,突然起身道:「走,大娘幫你收拾收拾院子去!」
  
  「不、不用了……」葉清溪慌忙起身想要拒絕。
  
  然而周大娘手勁大人也倔,讓周初九和青娘二人留下,拉著葉清溪便出了門:「你住的院子在哪兒呢?」
  
  葉清溪又感動又無奈,只得領著周大娘去了那院子。
  
  進入院子時,周大娘眼睛一亮,讚歎道:「這院子挺大,挺清爽的呢。」
  
  葉清溪點頭附和。
  
  周大娘將院子的邊邊角角都參觀過去,末了說道:「清溪啊,你就一個人,怎麼住這麼大的院子?」
  
  「是認錯我的人家給我的,我一開始也不知有這麼大,後來瞧見了,只得請幫工。」葉清溪道。
  
  周大娘點點頭:「沒人收拾,要不了幾日這院子裡就得積灰!」
  
  這院子裡該有的桌椅板凳都有,不過廚房用品還得再重新添置,還有被褥等,換洗衣物葉清溪就帶了一身,之後還得再買。
  
  周大娘口裡列著清單,半晌後道:「你這得拉一板車的東西回來啊!」
  
  「沒關係,我如今也有銀子了,到時候僱一輛車就行。」葉清溪說著,挑出一百兩銀票遞過去,「周大娘,之前您幫我許多,我都沒來得及報答您,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給您這個了,萬望您不要推辭。」
  
  周大娘一愣,慌忙推拒:「這怎麼要得?大娘家有手有腳的,大富大貴不行,還是能養活自己一家的,怎麼能要你的銀子!」
  
  「這不是給您的,是給未來的小侄子小侄女。」葉清溪笑道,「周大哥都有了媳婦,想來要不了多久就能有喜了吧,可不能委屈了嫂子。」
  
  周大娘一頓,又搖頭道:「可這也太多了些!你把銀子都給了我,那你自己呢?喝西北風去啊?」
  
  葉清溪忍不住笑了起來:「我這兒還有呢!將來我還要找事做的,哪能就這麼坐吃山空,周大娘您就別跟我客氣了 這讓我良心難安啊。」其實她也不過是說說而已,如今她的財產足夠她痛痛快快地活到死了。
  
  周大娘最終還是在葉清溪的堅持下收下了銀票,不過她也附帶了一個要求,就是要先幫葉清溪買齊生活用品,最後剩下的她再收下。
  
  葉清溪知道生活用品用不了多少銀子,自然沒有拒絕。周大娘肯收下銀子,對她來說已經是稍許安慰了。
  
  一下午,周大娘領著葉清溪跑東跑西,終於將她院子裡的東西買齊全了,雇了輛車拉回去。眼看著快到晚飯時間,周大娘熱情地邀請葉清溪一起回去吃晚飯,葉清溪想起了薛大叔那邊的事,便言辭委婉又態度堅定地拒絕了,甚至連周大娘說要陪著她一起去都沒答應。
  
  她還想試探些問題呢,周大娘在場,便不大方便了。
  
  近冬日天色晚得早,葉清溪踏著暮色來到薛家,再次敲門。
  
  這回來開門的,是個中年卻有半頭白髮的男子。看到葉清溪,他愣了愣才問道:「不知姑娘……」
  
  「我晌午來過的,當時你們不在,只有你們的兒子說要我晚飯前再來。」葉清溪道,「他沒跟你們說嗎?」
  
  薛大叔有些尷尬又憨厚地笑了笑:「實在是對不住,齊兒身子不好,性子難免有些頑劣。」
  
  「不礙事。」葉清溪寬容地笑了笑,「我是周大娘介紹來的,她說大叔夫妻倆需要固定的活計,而我也恰好需要幫工,我是來問問,不知你們願不願意?工錢都好商量的。」
  
  薛大叔一愣,面上閃過一絲驚喜,隨即又愁眉苦臉地說:「不瞞姑娘,因齊兒的病,我們夫妻打零工時也是有一日沒一日的,怕到時候耽誤了姑娘的事。」
  
  「這沒大礙的,我也沒那麼多事要做。」葉清溪笑道,「就是可能需要二位住在我那兒,當然,因為我家院子大,你們可以將兒子也一起帶上。」
  
  薛大叔起先大喜,但又小心翼翼地 :「姑娘是個好心人啊,只是我兒要治病煎藥,怕弄得姑娘家都是藥味。」
  
  「沒事,我不討厭藥味。」葉清溪道,「巧的是,我家裡只有我一人。」所以只要她不介意便一點問題都沒了。
  
  薛大叔驚訝地看向葉清溪,如此年輕美麗的姑娘,看模樣也不像是寡婦,怎麼家裡就沒人了呢?也忒可憐了!
  
  「這……這……」薛大叔想不出什麼還要交代的,想應下來,又覺得自己是在坑人,一時猶豫不決。
  
  葉清溪道:「薛大叔,我都在這兒站這麼久了,你也不讓我進去坐坐嗎?」
  
  薛大叔這才意識到,二人竟然就在院子門口聊了起來,還聊個沒完,哪有這樣待客的道理!
  
  他忙退後請葉清溪進去。
  
  葉清溪如今已經想好要雇傭這一家人了。明明家裡情況如此困難,薛大叔也不想坑人,將自己的情況說得清清楚楚,可見是個實誠人。再加上那個跟蕭洌長得有五分相似的少年,她就更不想錯過了。
  
  「大叔,你兒子的病是怎麼回事啊?」葉清溪問道。
  
  薛大叔嘆道:「這是自打娘胎裡就落下的毛病,這麼多年吃了不少藥都不見好,前幾個月他……怕他出事,我夫妻只得變賣田地來京城,想要給他找個好些的大夫看看。前段時日不是全國都種牛痘了嗎?我聽聞發明這個的神醫就在京城裡,而且不是御醫只是個普通的大夫,便想來碰碰運氣,可打聽了很久也試著找了一些大夫,都沒太大起色。」
  
  葉清溪心道,你們要找的神醫就在你們面前啊,可惜她這個假神醫半點醫術都不懂,自然沒法幫人。不過,她想到了衛桑等人,今日上午他們應當已經得知她出宮的消息了吧?說不定過不了幾日,他們就能在宮外相逢。不過,太后也有可能隱瞞她出宮之事,反正幾個民間大夫,隨口一句話就能打發了。而那些大夫本就是因為她而召集起來的,如今她被趕出了宮,想來他們也快了。先前她列的計劃裡,他們本就是要出宮的。
  
  轉瞬間,葉清溪又注意到了薛大叔話裡另一個有些違和的地方,本來她不該交淺言深的,但還是忍不住問道:「薛大叔,你說怕他出事……可是他因為治不好病而發脾氣,乃至輕生?」
  
  薛大叔沒想到葉清溪這麼輕易便能猜到,先是一驚,隨即也不再隱瞞,只嘆道:「齊兒說,治不好病只能一輩子躲在家中,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不如死了。」
  
  他像是忘記了葉清溪的存在,絮絮叨叨地說:「齊兒天生聰慧,別人讀書要看好幾次才能記住,他看一眼就夠了,小時候他連說話都比旁人早。可他這身子不好啊,先生都不願收他,就怕他病倒在私塾裡,他心氣兒高,自己讀書,可是,他身子不好,讀了書也沒法去考科舉,又有什麼用處呢?唉,都是我沒用啊,沒照顧好他,讓他成瞭如今的模樣!」
  
  「不是說,這病是他從娘胎裡帶出來的嗎?」葉清溪下意識地問道。
  
  薛大叔一愣,呵呵笑道:「差不多,差不多。」
  
  葉清溪卻沒被他明顯言不由衷的話騙過去,只是不想太過咄咄逼人,便壓下沒再提。
  
  薛大嬸在聽到動靜之後也走了出來,薛大叔解釋了幾句,薛大嬸立即喜笑顏開,忙道:「姑娘大善,我夫妻二人定不會耽誤姑娘事的!」
  
  葉清溪笑道:「我姓葉,葉清溪,清澈的溪流的清溪,大叔大嬸叫我清溪就好,不必如此見外。」
  
  「那怎麼使得?」薛大叔還沒有說話,薛大嬸便立即道,「葉姑娘是主子,我二人是幫工,這個要分清楚不好亂的。」
  
  葉清溪說了幾句也沒能改變薛大嬸的想法,便只好不再提起,反正到時候怎麼對待他們,是她自己說了算。
  
  薛大叔和薛大嬸還順便介紹了下他們的兒子,名字叫薛齊,今年十五歲。薛齊身體不好,這會兒他爹娘在他自然不必出來待客,葉清溪也不好巴巴的非要去見他,這晚便只能到此為止了。她跟二人約好,後天他們將事情都處理好了,便一起去她的院子。
  
  葉清溪沒好意思留在他們那兒蹭飯吃,留下二兩銀子當做定金,便先回去了。但她沒有回去那個冷冰冰的院子,而去跑去客棧要了間客房,準備接下來的兩日便在客棧裡過了。
  
  葉清溪萬萬沒想到自己能在古代也嘗試一把「在酒店宅著」的痛快,她白日出去吃東西,閒逛,晚上回客棧睡覺,還順道去了周大娘家,告訴他們請幫工的事已經敲定,讓他們放心。
  
  如此頹喪了一天兩夜之後,到了跟薛大叔和薛大嬸約定的日子,她早早便回了自己那個沒住過一日的院子,在門口等著,不一會兒便看到一人推著輛板車而來,身邊跟著一男一女,正是薛家三人。
  
  葉清溪迎上前去,先看了下薛齊的臉色,見他因走了這些路而氣喘籲籲,唇色蒼白,忙側身讓開:「快進去歇著吧。」
  
  薛大嬸剛伸手去扶薛齊,卻被他輕輕掙脫開,他踉蹌著加快了腳步,低著頭也沒看葉清溪,便走入了院子裡。
  
  薛大嬸有些尷尬地說:「真是對不住啊,齊兒就是這麼個性子。」
  
  葉清溪不在意地說:「不礙事。」比這個性子糟糕得多的她都遇到過,這麼點小傲嬌,她根本就不看在眼裡。
  
  葉清溪本想去幫薛大叔推車,卻被他慌忙拒絕了,只好跟薛大嬸一起進院子。剛進院子,她就看到薛齊傻愣愣地站在院子裡,似乎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她走過去道:「這邊廂房都是空著的,你們想住哪裡隨便選好了。」
  
  她話還沒說完,薛齊便看了過來。
  
  她不知道該怎麼描述這一眼,裡頭似乎有屬於少年的倔強,還有屬於將死之人的絕望和恐懼,也有彷彿看淡了一切似的渾不在意。
  
  即便只是從薛大叔和薛大嬸的隻言片語裡,葉清溪也能想像得到這少年自小到大有多麼痛苦。
  
  她很想告訴薛齊,她認識一些很厲害的大夫,說不定能治好他的病,但她又怕他早已經被類似的希望到絕望而打擊得體無完膚,萬一這次也沒法治好,說不定便會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薛大叔是說過薛齊曾說過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之類的話,但薛齊畢竟活著,這說明他依然有頑強的生存意志,否則他早死了。所以,她希望能保護住那微弱的生存意志,希望他真能好起來。
  
  這大概算是因為他和蕭洌如此相像而引起的愛屋及烏吧。除此之外,明明家世命運如此不同的兩人長得這麼像,她不知道這究竟只是個巧合,還是有某種原因,她想弄清楚。
  
  皇宮之中。
  
  身著黃袍的年輕皇帝坐在御座之上,下方跪著幾個身著不同品級官袍的男人。
  
  蕭洌脊背挺直,面容嚴肅冷厲,充滿了一個帝王該有的威嚴。他身邊不遠坐著的太后,卻微微斂著眉目,雖神情平靜,然而她稍稍皺起的眉卻顯露了她此刻的不安。
  
  正當下方幾人因恐懼而顫抖時,蕭洌終於開了口:「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啊。」
  
  幾人立即磕頭,同時口中或者高呼「冤枉」,或者高呼「皇上饒命」。
  
  蕭洌冷冷看著下方眾人,嘴角忽然一勾,輕笑道:「敢如此貪腐,就該有與之相對的膽量,你們卻是如今這個模樣,實在讓朕失望。」
  
  幾人不知蕭洌的用意,一時噤聲,有大膽的抬頭看向蕭洌,卻被他眉間的冷意嚇得倉惶低頭。
  
  蕭洌轉頭看向太后道:「這幾人罪證確鑿,不知母后認為該當如何?」
  
  太后沉吟片刻道:「不如先行關押,容後交於刑部處置。」
  
  「母后,這不是給他們疏通的可趁之機嗎?」蕭洌咧嘴笑道,「朕認為,這幾人罪當誅。」
  
  「洌兒,此事不可兒戲,還是……」太后沉聲道。
  
  然而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被蕭洌打斷。
  
  他嗤笑道:「母后,朕還是一國之君嗎?」
  
  太后一怔。
  
  「若朕連殺幾個貪官汙吏的權力都沒有,那還當什麼皇帝,不如由母后另選賢德之人算了。」蕭洌諷笑道。
  
  太后愣了好一會兒,盯著蕭洌的神情變了又變。
  
  跪著的幾人也知道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慌忙向太后求情。
  
  太后只覺煩躁得不行,無論是這些該死的聲音,還是蕭洌如今這反常的模樣。
  
  「洌兒,這……」
  
  太后還想說些什麼,蕭洌卻驀地起身,含笑望著太后道:「看來母后已有新任皇帝的人選了……或者說,母后想著自己當這皇帝?兒子甘願退位讓賢。」
  
  蕭洌的話說得太后面色鐵青,她嘴唇顫抖了幾下,終於道:「這些人隨你處置吧。」
  
  蕭洌大獲全勝,卻一點都不見高興,他坐了回去,冷笑著看向下方哭嚎成一片的人,揚聲道:「給朕拖出去,杖斃!慢慢的來!」
  
  隨後他嘴角噙著笑,看著他們一個個被拖出去,聽到外頭傳來的仗打聲和被塞住的哭嚎聲,他突然露出索然無味的神情,起身道:「朕還是去找表妹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1 10:04 PM

第69章 昏倒

  葉清溪讓薛家人隨便選地方住,她還特意說了前面的廂房。可薛大叔和薛大嬸二人謹守本分,萬不敢住在一旁,非要住到後頭臨著廚房的下人房去。葉清溪攔也攔不住,只得任由他們去了。
  
  在薛大叔和薛大嬸選住的屋子時,薛齊便站在一旁一聲不吭,彷彿這一切跟他無關似的。
  
  葉清溪偶爾看他幾眼,倒沒想著怎樣他。她的疑問,大概還是要薛大叔和薛大嬸才能替她解惑了。
  
  薛齊身子不好,選好屋子後薛大嬸立即去鋪好床褥,又稍稍打掃了本就還算乾淨的房間,讓薛齊過去歇著。
  
  隨後,葉清溪和薛家夫妻簽訂了一份幫傭文約,上面有寫清楚二人的具體職責,包括做飯,打掃屋子,駕馬車(待買),看家等等。而葉清溪提供住宅,以及二人加起來一個月三兩的工錢。這可比二人出去打零工賺來的要多得多了。三人的這份文約期限暫定一年,之後又去找了周大娘當見證人按手印才算完,一式兩份,一邊一份收著。
  
  有了幫工之後,葉清溪的院子總算熱鬧了起來,在薛大嬸的幫助下,她把自己住的主屋也收拾了一通,勉強能住人了,只是畢竟這才第一日,屋子看起來還頗為冷清,缺少些生活氣息。她想,等她多住些日子,漸漸往屋裡添東西,便會更多些人氣了吧。
  
  葉清溪邊打掃邊跟薛大嬸聊天,因此得知了不少事。這家人本住在距離京城二百多里地外的一處小鎮上,他們一家三口在那兒居住倒還過得去,算不上富足,倒也衣食無憂。後來為了薛齊之事,他們不得不離開了一直居住的地方,不辭辛苦來到京城。他們到京城已好幾個月了,差不多就是葉清溪進宮之後的事,夫妻二人一邊打零工一邊找大夫給兒子看病,只是二人初來陌生之地,實在沒太多的謀生手段,薛大叔只能賣一身的力氣,而薛大嬸則替人做些刺繡、漿洗的活,勉力維持著生活。如此一來,為了活下去就費盡了全部的力氣,除了偶爾給薛齊抓些藥養養身子,他們也沒能找盡京城的大夫。
  
  葉清溪將話題往薛齊身上引導:「薛大嬸,薛齊小小年紀,心氣倒是很高,我看他將來肯定會有大出息!」
  
  誰不願意聽別人誇自己的孩子有出息?薛大嬸立即喜笑顏開道:「就承姑娘吉言了。齊兒確實有出息,唉,若不是被他這身子拖累,只怕早能揚名了。」說到後來,她又難過起來。
  
  葉清溪忙轉移話題,又好奇道:「老家沒人願意資助他嗎?若我遇上這樣一個神童,定要交好,將來說不得便能有大回報。」
  
  薛大嬸嘆氣道:「我們那兒,家家戶戶都有本難唸的經,誰樂意往窟窿裡砸銀子啊!齊兒這病,先前在家鄉看過好幾個大夫,都說活不過十五……好在他如今雖艱難了些,到底還是活過了十五歲。」
  
  「薛大嬸不必憂心,京城藏龍臥虎,多的是醫術精湛的大夫,一定會找到能治好薛齊之人的!」葉清溪忙寬慰道。
  
  「希望如此吧!」薛大嬸憂鬱地嘆道。
  
  葉清溪又道:「薛大嬸,我有件事覺得還挺奇怪的。不知薛齊他……」
  
  薛大嬸奇怪地看著葉清溪道:「姑娘想問什麼,儘管問便是。」
  
  「那就恕我冒犯了。雖說只跟薛齊見過兩面,但我總覺得他與薛大叔不太相像……反倒是像某個我過去曾經見過的故人。」
  
  「故人,是誰? 」薛大嬸脫口而出,忙又訕訕笑道,「是我多問了。」
  
  是當今的皇帝啊……
  
  葉清溪道:「無妨。其實也不算特別像,但我與那位故人分別後只怕此生再也無法相見,我大約是因此才會感覺更濃吧。」
  
  聽到葉清溪語氣傷感,薛大嬸也不敢再多問,忙道:「若誠心想見,老天爺定會安排的,姑娘不要太傷心了,免得傷壞了身體。」
  
  葉清溪勉強笑了笑道:「但願吧。」
  
  話題過了她也不好再強行扭轉回去,只得暫時作罷,等以後有機會了再問。不過從薛大嬸的表現來看,薛齊的身世確實有些古怪。薛齊長得像蕭洌,樣貌自然是俊秀的,而薛大叔和薛大嬸則是典型的農民模樣,長得非常普通,不但如此,從五官的細節上來說,也跟薛齊差了不少。比如,薛齊有一對薄唇,而薛家夫妻二人卻是相當厚實的嘴唇,二人的眼睛都是單眼皮,但薛齊卻是雙眼皮,這讓男身女相的他更多了絲如水的氣質——前提是他不要拿眼睛白別人。
  
  或許,正如她想的那樣,薛齊不是二人的親生兒子。不過二人待他是極寵的,不是親兒子勝似親兒子,並且完全不像是宮裡人託孤的模樣對薛齊的態度有異,反而就只像是對自己的親兒子一樣,不見任何恭敬,只有一片拳拳愛意。而且,若真是她之前開腦洞想的那樣,他們又怎麼會接受自己的僱傭,還對自己洩露了不少資訊呢?難道說,他們雖然是被拜託的人,但後來遇到了什麼,導致陷入如今的窘境,不得不求助於人?至於他們對消息的洩露……一部分是為了取信於她必須說的,而另一部分,則是他們演技不過關,不小心漏出來的?
  
  葉清溪實在想不通,便只得暫時壓下疑惑。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反正她也無事可做,之後慢慢試探吧。
  
  至於薛齊本人,恐怕是對一切都一無所知吧?
  
  有了薛大叔和薛大嬸二人的幫忙,葉清溪終於過上了跟在宮裡差不多的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生活。她本想去買些成衣來穿,不過薛大嬸做衣服手藝不錯,說是何必浪費那錢,便攬下了幫葉清溪做衣裳的事。衣料是葉清溪自己去布莊選的,不好不差的那種,她多買了好些,讓薛大叔扛回家,並讓薛大嬸給每個人都做套新衣。二人跟她客氣,但到底被葉清溪以各種理由說服了,二人對她感激愈盛。
  
  又過了七日,四人都穿上了新衣。葉清溪也逐漸重新習慣了在宮外的日子,每日裡無所事事,不是看看書,便是練字,偶爾看薛大叔和薛大嬸忙碌。其實她也沒多少事讓他們做,但二人根本閒不下來,聽葉清溪偶然說起鞦韆,薛大叔就用略顯拙劣的手藝給她在院子裡打了個架子,真給她弄了個鞦韆。她謝了薛大叔的好意,乾脆讓他將鞦韆下方換成椅子,是她過去在公園裡常見的那種。之後她又請薛大嬸做了不止一個抱枕,她就可以舒舒服服地靠在鞦韆椅上慢慢晃蕩,在剛剛好的日光下或看幾頁書,或閉目睡一會兒。
  
  這些日子她跟薛齊的交集少得可憐,薛齊住在後頭,平常他也不太愛出來,見到她時他基本只是看她一眼,根本懶得跟她有更多交流,她也無能為力。
  
  葉清溪本想著盡快去找來衛桑給薛齊看病,不過其一,她不知衛桑有沒有出宮,其二衛桑的醫館並不在京城裡,而是在報國寺山下的桃花鎮裡,過去總要有個半日多,因此,她便打算再等等。
  
  是日微風習習,被陽光染得帶上些許暖意,葉清溪倚坐在鞦韆椅上,昏昏欲睡。此時,薛大嬸正在廚房忙碌,薛大叔出門買東西去了,薛齊又在屋子裡待著,院子裡一片寂靜,歲月靜好。
  
  葉清溪忽然察覺到些許不太和諧的感覺,慢慢睜開眼,便看到薛齊不知什麼時候來了,正在一旁看著她。見她突然睜眼看過來,他驀地退後一步,因偷窺被人發現而羞窘,面頰泛紅。
  
  葉清溪正要開口打個招呼,卻見薛齊已壓下心中的尷尬,視線斜著道:「哼,連婦容都沒有,真是不成體統!」
  
  葉清溪一怔,隨即明白過來他是在說她坐沒有坐相,太過隨意了。
  
  葉清溪根本不在意他這種一點殺傷力都沒有的話,見他視線不經意地劃過她坐著的鞦韆椅和那柔軟的靠枕,她大方地站起來道:「你要來坐坐嗎?」
  
  薛齊的臉騰地紅了:「誰、誰要坐啊!」
  
  葉清溪道:「我請求你來坐一下……不騙你,坐著真的很舒服。」
  
  「我才不坐。」薛齊腳下就像是生了根,不走,卻也不過去,就那麼直挺挺地站在那兒。
  
  葉清溪突然笑了下,出乎薛齊意料的快步走過去握住他的手臂,幾步帶得他來到鞦韆前,趁著他腳步不穩時將他按坐下去。
  
  薛齊終於反應過來,口中惱怒地叫道:「你幹什麼!」說著就要起來。
  
  可葉清溪手搭在他肩膀上,就讓他這病弱的身體不得動彈,她笑道:「坐都坐了,何必再折騰?我聽薛大嬸說你熟讀詩書,過目不忘,正好我有些字不大認得,你給我說說吧。」
  
  她將放在鞦韆架旁小桌子上的書拿起來塞到薛齊手裡。
  
  薛齊原本想走的,可看到手裡的書,他突然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盯著那書一動不動。
  
  片刻之後,他再不提要起來之事,微微仰頭嘲諷地問葉清溪:「你又不能考狀元,看書做什麼?」
  
  因為我有錢買得起啊!
  
  葉清溪暗暗回了句抖機靈的話。書在這個時候還算是比較珍貴的,不是後世那種隨便買買的,因此薛齊從前看的書都是別家的,自家只有寥寥數本,還是他強打起精神自己手抄的,這些事都是薛大嬸透給她的。
  
  而葉清溪作為一個土豪,自然是跑去書局,各種都來一本,幾乎搬了小半個書局的書回來。這個時代她喜愛的消遣實在太少,每天宅在家裡的話,也就只能看看書消遣了。
  
  「打發時間。」葉清溪並不理會薛齊的嘲諷姿態,只是微笑著翻開他跟前的書,到了有她拿樹葉做的書籤的那一頁指著一個字說道,「這個字念什麼?在句裡是什麼意思?」
  
  薛齊詫異地看向葉清溪:「你真識字?」
  
  不怪他驚訝,這時代的識字率不高,會讀書寫字的女性就更少了。當初那份文約其實就是葉清溪自己擬寫的,薛家夫婦還讓識字的薛齊看過,不過薛齊沒想過那是葉清溪寫的,他根本就對葉清溪本人沒有任何興趣,因此這會兒才會有這樣的問題。
  
  「載地懸天周乾坤,像以四時赤如舟。」葉清溪隨便選了一段念道。
  
  這下薛齊自然再無疑問。
  
  他翻到封面,看到《黃庭經》幾字,問她:「你通道?」
  
  葉清溪一怔,也不直接否認,而是拿起桌上的另一本書給他看,那是一本《世說新語》。
  
  「我看書雜,什麼都看。」葉清溪這才說道,她想,要是買回來的書裡夾雜著什麼小黃本,她也是能看的。如今才過了幾日,她都不知道她買了哪些內容的書回來,今日不過是隨便抽了兩本拿來看。
  
  薛齊撇了撇嘴,似羨慕又似嘲諷,剛要開口,便聽葉清溪突然興奮地說:「你要不要去我的書房看看?」
  
  薛齊本想說,她一屆女流怎麼有臉說書房這個神聖的詞,可話到嘴邊卻沒能說出口。因為他想看,很想看!
  
  葉清溪見薛齊並沒有出言拒絕,便先轉身去將不遠處的書房門打開。裡頭是暗的,從外面只能看到一片昏暗,彷彿有些架子,但看不真切。
  
  薛齊只覺得那道門像是正在吸氣的巨龍,讓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被控制了似的往裡走去。
  
  進去後他便猛地瞪大眼睛,徹底呆住了。
  
  這間書房很樸素,裡面沒有博古架,甚至連點裝飾用的花瓶都沒有,然而靠牆卻擺放著三個數層高的架子,上頭擺滿了書,足足有數百本!
  
  薛齊曾經進過鎮上一位教書先生的書房,裡頭也有很多書,當時看得他眼花繚亂,但跟這兒比起來,那位先生的書房根本不值一提!
  
  他眼裡已經容不下其他東西,慢慢走近,看著這三個書架上的書,片刻後慢慢皺起了眉頭:「怎麼……擺放得如此亂?」
  
  他的語氣,就好像是在說葉清溪暴殄天物,比如將上好的雪花牛排切絲炒著吃,將品質極優的三文魚煎著吃一樣不識貨。
  
  葉清溪不明所以地走過去看了眼,疑惑道:「哪裡亂了?」
  
  「你這還叫不亂?這本《聊齋傳奇》怎麼同《論語》放在了一起?」薛齊氣憤地說。
  
  葉清溪一怔,她按拼音排序怎麼了?她的「圖書館」,當然她說了算!要她按照經史子集各部來排序也太難為她了。
  
  「那你想怎樣?」葉清溪問道。
  
  薛齊一愣,陡然醒悟過來,這又不是他的書房,他有什麼資格說三道四?
  
  他氣悶地一言不發便轉身要走,誰知卻被葉清溪攔住。
  
  葉清溪面上帶著笑容,指了指書架道:「這麼多書,我一人也看不完,你要是想看,隨時可以過來看,也可以帶回你自己的房間去。不過反正書就在這裡跑不掉,每次你只能拿一本,拿走後將這塊板插在書拿走的位置,還回來時必須放回老位置。這是我的書房,書怎麼放我說了算。」
  
  讓薛齊按照拼音來擺放是不可能的,他又不認識拼音,只好學圖書館用代書板了。當時將書都買回來之後,她整整整理了一天才排好的,自然不願意別人弄亂了。
  
  薛齊不敢置信地側頭看向葉清溪:「這些……我都可以隨便看?」
  
  「當然。」葉清溪給予了肯定回答。
  
  薛齊驀地轉頭看向那滿滿三書架的書,只覺得心跳逐漸加快,竟不敢相信這樣的好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忽然他眼前一黑,竟驀地軟倒。
  
  葉清溪就在他旁邊,下意識地伸手扶住他,被他完全失去意識後顯得格外沉重的身體壓了個踉蹌。等她穩住身體看向他,卻見他雙目緊閉,唇色愈發蒼白!
  
  葉清溪嚇得忙喊道:「薛大叔,薛大嬸!」
  
  薛大叔出去了,薛大嬸在廚房聽不到,而葉清溪一個人也沒辦法將薛齊搬出去,只得將他暫時放到她安放在書房的躺椅上,這躺椅是她為在天氣不好時躲在書房看書而準備的,也有很柔軟舒服的靠枕,沒想到她自己還沒用上,倒讓薛齊先用上了。
  
  她先蹲下查看了薛齊的脈搏呼吸,確定他只是普通的昏迷,心跳和呼吸都在,這才跑出去叫薛大嬸。
  
  薛大嬸聽說薛齊昏了過去,忙丟下手裡的鍋鏟跟著葉清溪跑到書房,一臉驚慌地在一旁蹲下,不停去掐薛齊的人中。
  
  葉清溪知道這時候薛大嬸只想做點什麼,什麼都不做會讓她恐慌,因此也沒阻止她。更何況,昏迷的話,掐人中確實有可能因為太疼了而醒過來。雖然,掐其他地方的效果可能更好。
  
  薛大嬸掐了幾下沒見薛齊醒來,頓時急得六神無主,下意識地看向葉清溪問道:「姑娘,齊兒他、他究竟怎麼了?」
  
  說到這個葉清溪便有些尷尬,她低聲道: 「我跟他說,這書房裡的書隨便他看……他不知是不是太過高興,就暈厥了過去……薛大嬸,你先在這兒看著他吧,我出去找個大夫回來看看。」
  
  葉清溪隨手抓起書房桌上放著的荷包便跑了出去,她記得不遠處有一家醫館,不算遠。
  
  薛大嬸眼看著葉清溪就這麼跑了出去,攔也攔不住,長長地嘆了口氣,又看向自己的兒子,抹起了眼淚。
  
  葉清溪很快便到了醫館,她進去後便抓著一個童子問道:「坐堂大夫在嗎?我家裡有人昏迷了,需要大夫過去瞧瞧。」
  
  葉清溪話音剛落,那童子還沒反應過來,便聽一旁有個疑惑中帶著驚喜的聲音道:「葉姑娘?」
  
  葉清溪一怔,往聲源看過去,只見她念叨了好幾日的衛桑正看著她,眼睛裡溢滿了重逢的喜悅。
  
  「衛大夫?你怎麼在這裡?」葉清溪驚訝地問道。
  
  衛桑正想回答,葉清溪又擺擺手道:「還是之後再說吧,衛大夫你快跟我來。」
  
  衛桑回憶起之前聽到葉清溪的話,也不多言,提起藥箱便跟著葉清溪往外走去。
  
  路上急,二人自然也沒敘家常,葉清溪簡單地說了下薛齊的症狀,並說明他此刻心跳呼吸都有。葉清溪在宮裡的那段時間,曾經教過衛桑一行人關於心臟驟停包括溺水等的急救方法,雖說缺少現代的儀器和後續監控,普通的心臟驟停救回來的可能性不太高,但至少比什麼都不做來得強。雖說之前葉清溪是老師,但她教的離具體的對症治療還差得遠,而衛桑畢竟熟讀醫術醫典,很多疾病的症狀其實都有總結性的觀察,這點是葉清溪完全比不了的。
  
  很快二人便回到了院子裡,薛大嬸聽說大夫來了,急忙讓開,衛桑便蹲下查看薛齊,又詢問薛大嬸更詳細的病症情況,許久之後他起身為難道:「我暫時也不知他是什麼病。」
  
  要是按照還沒有接觸過葉清溪之前的習慣,醫典上那麼多病症,總有一個甚至幾個能模棱兩可地對上的,但如今,衛桑已經不會隨意下診斷,「不知便是不知」。
  
  薛大嬸面露失望,但很快又點頭道:「我帶齊兒看過很多大夫,不少大夫說的病都不同,也有大夫直言不知的……」
  
  「等等看吧,或許他很快就會醒了。」衛桑無奈道。
  
  將書房讓給薛大嬸和薛齊,葉清溪領著衛桑來到了院子中。
  
  衛桑道:「葉姑娘,沒想到你竟然出了宮。」他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卻又欲言又止。
  
  「我也沒想到。」葉清溪沒注意到衛桑的神情,突然問道:「衛大夫,你說,有沒有可能他只是缺乏運動所以身體太弱?」
  
  衛桑愣了好一會兒才說:「呃……或許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1 11:12 PM

第70章 身世

  葉清溪話說出來才覺得自己的判斷其實也不太妥當。按照薛大叔和薛大嬸的說法,薛齊自小身體就這麼差,說不定這病真是打從娘胎裡帶來的,而他身體完好不見畸形,說不定是比較常見的先天性心臟病,並且算是比較輕微的那種。重症先心出生後不治療要不了多久就會夭折了。
  
  如果真是先天性心臟病,那衛桑還真是沒什麼辦法。有些人會隨著年齡的增加愈發嚴重,並發症也會多起來,而有些人會遇上所謂的「奇蹟」,自癒了。薛齊都已經頑強地活到了十五歲,他的求生意志還是很強的,她覺得說不定他雖然小病不斷,但依然能活下去。
  
  「說不定是先天性的心臟病。」葉清溪說出了自己的判斷,她想了想說,「不如衛大夫你給他開點『神藥』吧。」
  
  衛桑一怔。其實所謂的「神藥」是葉清溪和衛桑等人之間說的「黑話」的一種,專門指安慰劑。用小麥粉做的加點苦瓜汁捏成的丸子,符合「良藥苦口」的觀念,明明半點效果都沒有,卻真的能讓人感覺好很多,不是「神藥」又是什麼?「神藥」的藥效,葉清溪當初上課時拿正好感冒或者哪裡有病痛的人試過,在隱瞞真相的情況下,還真讓人感覺好起來了,因此當她後來揭示真相時,他們都相當吃驚。當然,安慰劑的效果很有限,但在毫無辦法的情況下,聊勝於無了。
  
  「他的病診不出來也治不了,但看他如今精神狀態都還不錯,不如吃點『神藥』,增加他對抗疾病的信心。」葉清溪道,「說不定就好了呢。」
  
  衛桑道:「我昨日倒是剛做好幾粒『神藥』……」他苦笑道,「然而,此事總讓我覺得自己是招搖撞騙之人。」
  
  「任何先驅者,總會面對常人難以想像的艱難,總要有遠超一般人的意志。」葉清溪望著衛桑笑道,「我相信衛大夫一定能做到。」
  
  過去上課時,衛桑很積極,也很有天賦——快速接受新事物,以及辯證思考的能力。不過他畢竟接受了那麼多年的本時代價值觀的影響,也沒那麼容易改過來,即便如此,他也是所有人中接受度最高、最得葉清溪青睞的「學生」。所以,當他偶爾迷茫需要鼓勵時,她義不容辭。
  
  衛桑驀地挪開視線,臉微微有些泛紅:「葉姑娘過譽了,我……我沒有葉姑娘說得那般高尚。」
  
  「有沒有其實不是我們說了算,歷史都會記住的。」葉清溪笑了笑,大致決定了薛齊的事後,她終於有空閒詢問衛桑近況,「衛大夫,你的醫館不是在桃花鎮嗎?怎麼今日在京城?還有,你們都離宮了?什麼時候的事?」
  
  葉清溪一次性問了好幾個問題,衛桑也不亂,慢慢說道:「那日早晨我們沒見葉姑娘過來,便曉得是發生了什麼事,後來翠微姑姑送來了你的信箋,只說讓我們收拾,過兩日便盡數出宮。當時我們雖不解,但也無可奈何,好在早就定好了今後的路該怎麼走,倒也不覺得太過徬徨傷感。離宮後,我先回了一趟桃花鎮向家裡人報平安,隨後便到了蘇和兄家開的醫館,與他共同鑽研。」
  
  蘇和也是當時那些年輕大夫之一,大家聚在一起交流討論確實比單打獨鬥有效率。
  
  葉清溪想,太后一開始召集衛桑等人說讓她傳播循證醫學的理論,可一把她趕出宮,他們也立即步了後塵。可見其實太后一開始的目的不純,她一走,衛桑他們便沒用了,自然要趕出宮來。而所謂的醫學進步,在太后眼裡大概不值一提吧。
  
  「蘇和家人不會跟你們的理念起衝突嗎?」葉清溪斂下心神,好奇地問道。她知道衛桑的父親也是個大夫,只不過早兩年去世了,他家醫館其實就他一個大夫,因此他從醫理念的改變也無人會苛責,但蘇和不同,他家父親和叔叔都在,同樣都是大夫,蘇和起初不過初學者,因為是「年輕大夫」才被太后召選入宮,本身在家裡沒什麼話語權。
  
  衛桑有些赧然地笑了笑:「蘇伯伯二人聽我們說是從宮裡學的,以為是御醫們開創的新流派,即便頗有微詞,也不敢正大光明地排斥。」
  
  葉清溪忍不住笑了,這就是狐假虎威的好處了。想她當初為了說服這些年輕的大夫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就沒想過要憑一己之力改變整個醫術界的現狀,然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她相信她已經將種子埋下了,遲早會生根發芽的。
  
  「還有一事……」衛桑想到在宮裡最後一日聽到的消息,雖說不知葉姑娘為何會獨自離開皇宮,還是決定將事實相告。
  
  「是什麼事?衛大夫直說便是。」葉清溪直覺衛桑所說之事跟自己有關,忙追問道。
  
  衛桑嘆道:「我們離開那日,有人來太醫院找醫生過去,後來我多嘴詢問了一句,才知是有人觸犯龍顏,自釀大禍。」
  
  葉清溪皺了皺眉,心中湧上擔憂。衛桑口中的「醫生」跟現代不同,是太醫院醫者的最底層階層劃分,之上是醫士,再之上便是御醫,院判院使。醫生去看的病人,地位不會很高到主子那一層級,但也不會太低,太低的即便是生病了,通常也是自己熬著,哪有資格去太醫院找醫生來看病?既然說到觸怒龍顏,那麼應當是蕭洌的身邊人被他的怒氣波及了。
  
  「皇上他……沒事吧?」葉清溪明知衛桑不太可能知道宮裡更多的消息,依然忍不住問道。她在宮裡時就是消息相當不靈通的那種人,如今出了宮,就更不可能知道宮裡的任何消息了。
  
  衛桑果然不出乎葉清溪意料地搖搖頭道:「我也不知。」
  
  葉清溪沉默下來。
  
  此時薛大嬸不安地走出書房,仍然抱著些許希望地問衛桑道:「衛大夫,我兒……可還有別的法子?」
  
  葉清溪斂下情緒,看向衛桑。
  
  衛桑只得輕咳一聲,從藥箱裡取出一個小瓷瓶,遞給薛大嬸道:「雖然我醫術不佳不足以診出令郎的病症,然而我這兒有一瓶藥,謂之『神藥』。它通常會有神秘莫測的功效,乃是我從宮中習來,一月一顆即可。」
  
  薛大嬸激動地接過「神藥」,盯著它的目光像是看到了最後的希望般灼熱。隨後她像是猛地醒悟過來,慌忙道:「神藥珍貴,不知……不知要多少銀子一顆?」
  
  衛桑本想說不要銀子,可想起葉清溪的叮囑,「通常人都會認為不要錢的沒好東西」,便道:「一錢銀子一顆,裡頭有六顆,可保半年。」
  
  不能太便宜,顯得這神藥太廉價不值錢,也不能太貴,否則就真成了騙錢了。而衛桑他們在出宮之前就已想好,他們這些人自顧自組成「醫研會」,所有賣出「神藥」所得都會上交醫研會,用作共同研究,轉而造福百姓。
  
  這個價格恰好是薛大嬸承擔得起的,葉清溪先預支了工錢給他們,而他們吃住都在葉清溪這邊,幾乎不用花什麼錢,因此並不會為難。
  
  薛大嬸讓衛桑稍等,跑去拿銀子,衛桑頗有些無奈地看向葉清溪,後者輕聲笑道:「衛大夫就多擔待些,這也是為了所有百姓。」
  
  衛桑點點頭,除了繼續鑽研醫道,讓所有靠「神藥」「騙」來的銀子都有個正經的用途去向,他也不知還能做些什麼了。
  
  「若遇上特別窮困的,也可以減免,衛大夫自己判斷便好,但還需注意保密。」葉清溪笑道,價格歧視這東西,從經濟學上來看是相當合理且應當的,但放在普通群眾中間,就會引發不滿了,「憑什麼同樣的東西,我要花一錢銀子,他卻只要一個銅錢?不公平!」
  
  薛大嬸很快便取了錢過來,衛桑接過碎銀後立即放入藥箱,似乎連多拿在手上一會兒都覺得不妥。
  
  薛大嬸似乎還有話想說,看著衛桑小心翼翼地問道:「衛大夫,你說這藥是從宮裡習來的……那、那莫非種牛痘一法,正是您想出來的?」
  
  衛桑一愣,下意識看向葉清溪。
  
  葉清溪眨眨眼,搶在衛桑之前笑道:「薛大嬸,你沒猜錯,方才衛大夫已經說過了,這是他和他『醫研會』的同伴一道想出來的,之後進獻太后,太后大喜,便全國大範圍推廣。」
  
  薛大嬸面上一陣激動,她家離京城也算近了,種牛痘的法子從京城開始向周邊輻射時,他們是最初的受益者,當時全小鎮人都差不多去接種了,多年前天花肆虐,他們鎮上人十去其三,算是疫情最嚴重的地區之一,不知多少戶人家家破人亡,歲數稍微大點的都記得當時的慘狀,因此聽說有法子能擋住天花又沒有任何性命之憂後,便人人爭相去接種。當然,總有些人不信邪,就是有那麼十幾人不肯去接種,結果,這十幾人裡有五人感染了天花,三人悲慘死去,其餘接種者,竟無一感染!剩下的沒感染的,嚇得趕緊去接種了牛痘。這可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這發明種牛痘之法的故事便被傳得神乎其神,沒想到救了那麼多人的神醫,竟然只是這樣一個年輕得可以當她兒子的普通大夫!
  
  「衛大夫菩薩心腸啊,不知多少人都因你而得救,衛大夫將來是要白日飛升的啊!」薛大嬸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她當年目睹了天花慘狀,對之十分畏懼,因此能讓人此生都不必再害怕天花之人,於她來說不啻於在世神仙。
  
  衛桑見葉清溪這個真正的發明者將「鍋」往自己身上扣,不好反駁,又聽薛大嬸那過於誇張的讚美,登時便臉上發紅,實在是羞愧難當。
  
  葉清溪見衛桑滿面無措,近日來心中的陰霾一掃而過,忍不住彎眉淺笑起來。她一個外來者,自然沒必要留什麼名字了。就讓衛桑這些「醫研會」的創始人們成為歷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吧,當然他們那些宛如突降的現代知識,大概會成為後世著重研究卻始終無法勘破的歷史謎團之一吧,想想還挺有趣的。
  
  賣了藥「騙」到了錢之後,衛桑也不好久留,只低聲跟葉清溪說了一句過幾日再來拜訪,便回了蘇家醫館。
  
  過了沒一會兒,薛大叔買完東西回來,聽說薛齊昏倒,頓時急得六神無主,隨後又聽聞有神醫來過,留下神藥,面上又湧現激動希望之色,忙奔去看望薛齊。
  
  薛大叔和薛大嬸一道見過薛齊後便相繼出來,葉清溪沒有放過這次好機會,像是不經意地嘆道:「聽衛大夫說,宮裡的御醫醫術高超,若薛齊出生勳貴便好了,能請動御醫給他看病,說不定能看出什麼來。」
  
  她說完便就不動聲色地看著二人,薛大叔似乎隱有意動,看了眼薛大嬸,薛大嬸與他對視一眼,二人雙雙嘆了口氣。
  
  葉清溪故意問道:「怎麼了?薛大叔,薛大嬸,你們似乎有什麼……」
  
  她故意停頓。
  
  薛大嬸推了下薛大叔,讓他回去書房看著薛齊,隨後才拉著葉清溪走得遠了些道:「唉,不瞞姑娘說,其實齊兒不是我與老伴的親生兒子。」
  
  葉清溪有些吃驚地看著薛大嬸,在薛大嬸看來,這是她對這個事實的驚訝,然而葉清溪自己清楚,她是驚訝於這消息得來的輕易,她不過就是隨口試探一下,沒有想過真能得到什麼消息,可看薛大嬸的架勢,是準備和盤托出了?
  
  葉清溪道:「……哦?這……這可真讓人意外!」她真有些鄙夷自己在過於詫異和驚喜之下的演技。
  
  好在薛大嬸似乎沉浸在往事之中,注意力沒在葉清溪身上,只聽她又是一聲長嘆道:「當時我夫妻二人一直沒孩子,好多年什麼法子都試過了,還是沒能懷上一男半女,那時候我們都不再想了,誰知這時候遇到了齊兒。」
  
  葉清溪雙眸微微睜大,薛大嬸的描述,跟她之前設想的,竟然完全不一樣。根本沒有什麼離宮的宮人帶著小皇子隱居鄉野的劇情,莫非她一直以來都猜錯了,薛齊真的只是跟蕭洌有相貌上的巧合,而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薛大嬸繼續道:「那時候齊兒還在繈褓之中,看著也就幾個月大。是個眼生的男人抱來的,問我們要不要兒子。」她忽然捂著臉哽咽了一聲, 「那就是個天殺的人販子啊,可我們夫妻太想要孩子了,便將他買了下來。」
  
  葉清溪心情複雜,沒想到薛齊的來歷竟然是這樣……她都不知該說什麼好。
  
  「從當時那繈褓的用料來看,齊兒當是來自富貴之家。」薛大嬸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若當時我們沒鬼迷心竅留下了齊兒,而是將他送交官府,或許便能找到他的家人。他家定是富貴之家,自小肯定能找名醫看病,吃上名貴的藥,或許便不會跟如今一樣虛弱。是我們夫妻不好,硬是留下他吃苦了啊!」
  
  葉清溪見她哭得難受,只得先柔聲安慰道:「至少薛大叔和薛大嬸待薛齊不薄,若他還在那人販子手中,只怕已經死了,或者遇上對他不好的夫妻了吧。」
  
  薛大嬸的講述,到底還是令葉清溪驚訝。薛齊是被人拐賣的,有誰那麼厲害從皇宮裡將他拐出去?
  
  見薛大嬸還沉浸在痛苦之中,葉清溪只能繼續安撫她,等她稍微冷靜了些,才又問道:「那人販子樣貌衣著如何?」
  
  薛大嬸微怔,十多年前的事了,她記憶已有些模糊。
  
  葉清溪又補充道:「看著像是個粗人,還是有些身家的模樣?」
  
  薛大嬸幾乎絞盡腦汁,才猶猶豫豫地說:「好像……好像看著還挺文雅的。」
  
  葉清溪若有所思地點頭。
  
  卻聽薛大嬸又道:「又好像,又好像有些匪氣。」
  
  葉清溪:「……」十多年前的事了,薛大嬸的記憶也不可靠了啊。
  
  薛大嬸見葉清溪不再問那人販子的事,用暗含期待的目光看著葉清溪道:「姑娘,你先前不是說,齊兒與你的舊識有些相像嗎?說不定,說不定那人便是齊兒的親爹!」
  
  葉清溪差點連口水都噴出來,蕭洌當然不可能是薛齊的親爹啊!
  
  她正了正神色道:「薛大嬸,我說的那人歲數不過與薛齊一般大,也就比他年長幾歲,斷不可能是薛齊的爹。」
  
  薛大嬸一陣失望,又想起了什麼,充滿希望地問道:「或許,那是齊兒的兄長?」她見葉姑娘獨自一人便擁有不知底線的銀子,便知葉姑娘很可能出身不凡,只是不知出了什麼變故才淪落至此,葉姑娘的故人,自然也是貴人。若真能尋回齊兒的真正親人,讓他能將病治好,便是從此再也不能跟齊兒相見,她也心甘情願啊!
  
  「此事……晚些時候再說吧,如今我便是想見,也見不到那人。」葉清溪苦笑,她自然沒有透露蕭洌的身份,只道,「衛大夫不是給了『神藥』嗎?先試試,說不定薛齊的病能治好。」
  
  若齊兒的病能治好,他們夫妻二人便不用與齊兒分開了!
  
  薛大嬸連忙點頭,心裡也偏向於先試試神藥,她有些扭捏地說:「齊兒還什麼都不知道……還請姑娘暫且為我夫妻二人保密。」
  
  「我曉得的。」葉清溪鄭重點頭。薛齊身體不好,知道這種消息對他沒好處,況且薛大嬸他們也接觸不到蕭洌,甚至根本不知道薛齊身份的一點端倪,她好歹還有個玉佩可以通過京兆尹聯絡上太后,這斷定薛齊身世的事,說不定還得落在她身上,薛家三人還是不知道線索為好。
  
  她對此躍躍欲試,這或許是她唯一能再接觸到蕭洌的機會。當然,在這個過程中,她也要小心些,別害了薛齊。對薛齊來說,他想要怎樣的身世呢?他會想回到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麼?
  
  葉清溪長長地呼出口氣,聽薛大嬸連連道謝,她只勉強笑了笑。其實薛齊的真正身世究竟如何,她還不知道呢,說不定根本跟蕭洌沒什麼關係。
  
  薛大叔突然從書房跑出來驚喜道:「齊兒醒了!」
  
  薛大嬸連忙往書房跑去,葉清溪落後了一步,連忙跟上。
  
  薛齊還在葉清溪書房的躺椅上躺著,他有些迷茫地望著四周,似乎還在回憶著什麼,當他看到葉清溪時,瞳孔突然一縮,張口便問:「你說的話,可算數?」
  
  葉清溪一愣,想起他昏迷前的事,剛要回以肯定的答案,又怕他再一次激動地暈過去,但也怕說不算數的話,他會因為氣憤而同樣受刺激昏迷,頓時陷入兩難之地。
  
  薛齊見葉清溪不說話,頓時急了,掙扎著坐起來,急匆匆地說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怎能出爾反爾!」
  
  「……我沒有出爾反爾。」葉清溪不得不開了口,小心翼翼地說,「如果我說還算數,你該不會再昏過去吧?」
  
  薛齊終於看了眼身下的躺椅,面上浮現一絲惱怒:「當然……不會!」
  
  葉清溪見他如此,便點頭道:「自然是算數的,你隨時都可以取閱。」
  
  她話還沒說完,薛齊便從躺椅上起來,兩眼放光地走到書架前,像是小孩子看到了心愛的玩具般,欣喜地一一看過去。
  
  葉清溪忍不住感嘆,薛齊果然還只是個孩子。
  
  看到薛齊那欣喜若狂的模樣,薛大嬸又是擔憂又是感激,小聲對葉清溪道:「多謝姑娘。」
  
  「小事一樁。」葉清溪隨口回道。她默默看著薛齊,忽然覺得他對某樣事物入迷的模樣,也跟蕭洌有那麼點相像……
  
  那之後,薛齊開始長時間佔用葉清溪的書房,好在葉清溪更喜歡外頭的鞦韆,因此二人算是井水不犯河水。薛齊已吃了一顆「神藥」,他本人沒什麼感覺,但薛大嬸卻偷偷跟葉清溪說過,她感覺薛齊吃藥後精神都好了很多。葉清溪沒有說出自己的猜想——她覺得更可能是看到了夢寐以求的書籍而導致的亢奮吧,畢竟她知道那「神藥」從療效上來說並沒有用。
  
  這一日,葉清溪正在鞦韆架下看書,忽然有人敲門。薛大叔去開了門,回來後說有位姓蕭的公子在外面。
  
  葉清溪猛地丟下手裡的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跑出了院子,準確地找到停在附近的一輛馬車,不顧院子門口正要說話的男子,驀地跑了過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2 09:48 PM

第71章 攝政王

  身後的男子驚訝地望著葉清溪從自己身邊一掠而過,剛要叫住她,忽然見她自己停下了腳步。
  
  葉清溪被冷風一吹,思緒一下冷靜下來,忽然意識到,這個姓蕭的公子絕對不會是蕭洌。其一,她和蕭洌最後一面那麼慘烈,他不會再相信她,那時沒能殺了她,如今不找來殺了她就不錯了,怎麼可能那麼客客氣氣地讓下人來敲門尋人?其二,退一萬步,就算蕭洌清醒後原諒了她同時也後悔了,他若來必定風風火火,而不會是這樣的溫和做派。其三,蕭洌雖是皇帝,太后移交給他的權力少之又少,他想瞞著太后出宮,基本是不可能的事,而若讓太后知道了他出宮的目的,太后絕不會放他出來的。
  
  葉清溪望向那輛低調得看不出任何端倪的馬車,一時踟躕。是剛巧有個姓「蕭」的公子找她?還是……裡面的是皇家的另一位蕭姓血脈?
  
  那通報的男子趁著葉清溪停下腳步,忙追了過來道:「葉姑娘,我家主子有請葉姑娘入馬車內一聚。」
  
  葉清溪也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問道:「是攝政王嗎?」
  
  那男子斂眉低頭道:「葉姑娘過去就知道了。」
  
  葉清溪回頭看了眼,薛大叔正靠在門口緊張地盯著她這邊,像是怕她被人拐跑了似的。
  
  葉清溪道:「我膽小,不知是誰,不敢亂去。」
  
  萬一她上了馬車,對方一關車門綁了她就跑,她上哪兒說理去?好歹她還有那麼一點土豪的自覺,自身的安全必須注重。
  
  那男子沒想到葉清溪如此警覺,無奈只得低聲道:「正是攝政王殿下,還請葉姑娘莫要再耽擱了。」
  
  「我問你,攝政王臉上有幾顆痣?分別在何處?」葉清溪道。
  
  男子愕然。
  
  好在他也算見過大風大浪之人,稍一回味就明白了葉清溪的驗證之意,雖極其彆扭,還是一本正經地回道:「殿下臉上並沒有痣。」他就只想趕緊讓人過去,不然耽擱了這麼久,殿下該覺得他無能了,連個人都請不過來。
  
  「胡說,殿下右眼角明明有一顆淚痣。」葉清溪驀地反駁道。
  
  男子又是一怔,可無論怎麼回想也不記得攝政王的眼角有淚痣啊……
  
  葉清溪循循善誘道:「想起來沒?就是在這個位置的,芝麻大小的一粒。」她說著在自己右邊的眼角下比了比。
  
  男子皺眉思索,許久後終於還是搖頭為難道:「我實在是不記得了……」
  
  葉清溪道:「恭喜你,答對了。」
  
  說完她對薛大叔比了個手勢,示意自己這邊沒事,隨即轉頭向馬車走去。而那男子在一個呼吸之後終於明白剛才葉清溪是在詐他,他要真說自己記得,她說不定會拔腿就跑。
  
  他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趕緊跟了過去。
  
  葉清溪站在馬車外道:「不知王爺找民女有何貴幹?」
  
  馬車裡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葉姑娘,先上來再說吧。」確實是攝政王蕭栩的聲音,而且並不因為多等了這許久而顯露絲毫的煩躁之意。
  
  葉清溪也沒扭捏,順從地上了馬車。
  
  蕭栩一副普通儒生的打扮,只衣料加配飾突出了他那溫和清雋的氣質,令人見之即知不俗。
  
  他伸手示意葉清溪坐下,微笑道:「葉姑娘離宮好突然。」
  
  葉清溪點點頭,順著他的話:「確實。」她不知攝政王的來意是什麼,便打算主要是聽,等他先說。
  
  蕭栩頓了頓,再道:「皇上為了葉姑娘與太后鬧得不可開交之事彷彿還在昨日,怎麼皇上會同意葉姑娘離宮?葉姑娘,你與皇上當是情投意合,又怎會甘願就此與皇上分別兩不相見?」
  
  葉清溪過去跟蕭栩接觸不多,她只知道太后討厭蕭栩,認為蕭栩這個攝政王是在想著屬於蕭洌的江山。對此葉清溪不敢確定有沒有,從前跟蕭栩也幾乎沒有什麼碰面的機會,她本能地認為這事太后自己會處理,跟她無關。
  
  太后雖然心思頗多,在她和蕭洌的關係上做了不少事,難免令她心寒,但畢竟最後太后送她出了宮,還讓她的未來有了保障,那麼在面對蕭栩這個太后認定的敵人時,她自然不能太過老實把什麼都說了。
  
  「此事說來話長……」葉清溪頓了頓,見蕭栩的目光稍稍在她身上凝聚,便又道,「不說也罷。」
  
  蕭栩一怔,卻聽葉清溪繼續道:「如今我已離開皇宮那個是非地,每日裡自由自在,心中極為平靜,實在不想再被捲入什麼事裡了。」
  
  蕭栩靜靜聽葉清溪說完,緩聲道:「即便知道皇上如今很不好,你也不願回宮去?」
  
  葉清溪因「很不好」三個字而提起了心,猜到和真正聽到畢竟是不一樣的。
  
  「如今皇上的事,已經跟民女沒關係了。」葉清溪低著頭,盡量做出平靜的模樣。她不知蕭栩的底細,實在害怕會被蕭栩利用來對付蕭洌,那不是她想看到的。
  
  蕭栩像是沒聽到葉清溪的托詞,繼續道:「前兩日,我問皇上葉姑娘呢?皇上卻像是想了好一會兒才告訴我說,『皇叔說的是表妹啊?她不是好好地在外頭等朕嗎?』」
  
  葉清溪微怔,蕭洌這是……出現幻覺了?
  
  然而蕭栩接下來的話當即便推翻了她的想法。
  
  「當時在外頭等著的人,是太后的侄女,徐媛徐姑娘。」蕭栩道。
  
  葉清溪愣住,蕭洌這是……將徐媛當做了她的替身?這種事……對徐媛來說也太不公平了!
  
  「除此之外,皇上也性情大變,行事如同酷吏,本該交由刑部大理寺處理的案子,他不但親自處理,還濫施刑罰,當場便打死了不少官員。」蕭栩面色沉重。
  
  葉清溪聽得揪心,蕭洌因她之事而走了極端,再這樣下去,不但整個朝堂會被弄得烏煙瘴氣,他只怕也要走向自毀!
  
  可出了這種事,最該來找她的太后為什麼不來?之前太后至少表現出了對蕭洌的母愛,難道就為了拆散她和蕭洌,太后的母愛就沒了嗎?
  
  「若葉姑娘願意,我可以幫你見到皇上。」蕭栩見葉清溪很久都沒說話,便說出了自己此來的目的。
  
  葉清溪驀地抬頭看向蕭栩:「王爺,不知您想要什麼?」
  
  蕭栩嘆道:「葉姑娘不必如此戒備,本王只想讓皇上盡快恢復正常罷了。否則,這大樑江山,怕是要易主了。」
  
  葉清溪聽得一怔,攝政王這話的意思,怎麼都不是在說他自己啊,難道……他說的是太后?
  
  「王爺這是懷疑一切都是太后做的?」葉清溪問道。
  
  蕭栩道:「本王一開始確實如此認為。葉姑娘是太后送到皇上身邊的,如今那位徐媛姑娘,亦是太后的人,而在將你送走後,皇上便性情大變,只怕這便是太后等待的最佳時機。」
  
  「那如今呢?」
  
  「如今見了葉姑娘,本王便知葉姑娘對皇上是真心,這其中必有隱情。」蕭栩道,「葉姑娘,本王需要你的幫助,皇上需要你的幫助,大樑亦需要你的幫助!」
  
  葉清溪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王爺想要我幫什麼?」
  
  「去見皇上,讓皇上盡快恢復正常。」蕭栩誠懇道。
  
  葉清溪飛快地看了眼蕭栩,忙又低下頭去。她的心因蕭栩的話而變得蠢蠢欲動,但想到蕭栩是太后的敵人,她便無法答應下來。太后一直認為蕭栩想篡位,而蕭栩也認為太后想當女皇,可從目前她對兩方的接觸來看,他們似乎都沒有類似的意思……但她也沒必要多嘴,要是別人說了就信,這世上該多出多少的冤大頭啊,畢竟人心隔肚皮。
  
  葉清溪穩住情緒,望向蕭栩道:「王爺太過高看民女了,只怕即便我見了皇上,也毫無用處。」
  
  蕭洌連替身都找好了,想必是打算徹底忘記她了吧。更何況那替身比她好上太多,時間一久,說不定會轉正。
  
  「不試一試,怎麼知道呢?」蕭栩反問。
  
  葉清溪滿心掙紮,若蕭洌已經能繼續走下去了,或許她就不該再去打擾他。她擔心的是,如今蕭洌的表現不一定是「破而後立」,說不定是自毀的開始,她若什麼都不做,可能要不了多久就能聽到蕭洌的死訊了。
  
  「我……」
  
  見葉清溪滿臉掙扎之色,蕭栩嘆道:「葉姑娘,我不會過問太后過去與你有過什麼約定,你又知道些什麼,我只想讓皇上早些好起來罷了。」
  
  這何嘗不是她的願望呢?
  
  葉清溪難過地想,可她反而讓他的情況更糟了。
  
  「葉姑娘,你先回去考慮幾日吧。」蕭栩終於退步。
  
  葉清溪如蒙大赦,對蕭栩行禮後,便退出了馬車。此刻她亂得很,實在沒辦法有個清晰的章程。
  
  葉清溪回到自己院子,對薛大叔敷衍地說了幾句,便來到了書房。
  
  薛齊正在書房裡看書,神情專注,並沒有註意到葉清溪進來時的響動。
  
  葉清溪一開始只是無意識地盯著薛齊的臉看,極力想把亂成一團麻的思緒重新整理順暢。
  
  漸漸的,她只覺得一種熟悉感油然而生,忽然忍不住一顫。
  
  之前她光記著蕭洌了,可方才攝政王來過,讓她發覺了一點——薛齊跟攝政王也很像!說不定,薛齊跟太后那邊沒什麼關係,而是攝政王的兒子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2 09:58 PM

第72章 體驗

  許是葉清溪盯著薛齊看得太久,後者突然看了過來,眉頭一皺道:「你看什麼?」
  
  葉清溪此刻因新想法的衝擊而生不出半點被窺破的尷尬,不答反問:「你今後想做什麼?」
  
  薛齊微微一怔,抿唇似是想到了什麼,面上一片陰霾。
  
  他嘲諷道:「我如今這身子,還有什麼今後?」
  
  葉清溪笑道:「不是有宮裡的『神藥』嗎?你要抱著希望,說不定只要數月,你的身體便能好了。」見薛齊神情微動顯露出一絲譏嘲之色,還不等他開口她便繼續道,「即便那『神藥』沒什麼用,那又如何?我聽薛大嬸說,不少大夫都說你活不過十五,可你不也好好地活到如今了嗎?便是虛弱一些又如何,好歹是活著。既然活著,活一天總要有活著的樣子,如此萬一哪日真不幸身亡,你也可以毫不心虛地對自己說一句:這世間我來過,便足夠。長生之道都是騙人的,人生而便要走向死亡,對人來說,這一生的一切均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唯一有價值的,便是還活著時的體驗。你可以去體驗完成理想過程中的艱難與快樂,可以去體驗親情友情愛情的甜蜜與折磨,可以去體驗一切你不曾體驗過的……」
  
  齊怔怔地望著葉清溪,像是沒想到她竟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許久之後,他面色複雜地說:「沒想到你年紀不大,倒挺會說大道理的。」
  
  葉清溪心想,他一個比她這身體歲數還小的小屁孩,有什麼資格說她「年紀不大」!
  
  「這不是大道理,這是人生感悟。」葉清溪一臉深沉,「別看我這樣,我可是經歷過大起大落之人,亦出生入死了不知幾回,我把我的寶貴經驗告訴你,不過是我心善,不想見你如此消沉,你愛聽不聽。」
  
  說完葉清溪就故作高深樣,踱步走了出去。
  
  薛齊沒看葉清溪,他扭頭看向書架,那裡的書於他來說彷彿是置身沙海的旅人最渴求的清泉,讓他心心念念,割捨不下。前十五年支撐他的有一半是嫉妒,另一半則是不甘。那些資質愚鈍者卻有著強健的體魄,他天資聰慧卻身體虛弱,憑什麼?明明擁有一副好的身體,他們卻沒有珍惜,統統浪費在無意義之事上,他怨憤嫉妒,他只能時常臥病在床,時時惶恐不知何時大限到來,他不甘!
  
  可今天,那人一番話卻彷彿點醒了自己。
  
  身子虛弱又如何?至少他還或者,還能看,還能思考,上天待他不算太差了!與其自怨自艾,不如活好每一日,哪一日註定身死,也不枉費自己來這世上走一遭!
  
  第二日,葉清溪如同往常一樣來自己的書房挑書看,她還沒想好怎麼回復攝政王,決定先放個一日,以免將自己逼得太緊。
  
  薛齊也是如同往常一樣早早就來了,不過與平常不同的是,見到葉清溪,他忽然遞過來一張紙說:「我想看這幾本書。」
  
  葉清溪見紙上是一手清秀小字,比她寫的不知好上多少,不禁略帶了些欣賞之意,直到聽清楚他的話才失語地望著他。她覺得,他可能沒有搞清楚主客之分。
  
  不知是不是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過分,薛齊突然面上微紅,低著頭聲音猶如蚊吶:「多謝葉姑娘昨日當頭棒喝,我已經明白。我此生所願便是閱盡天下書籍,體悟前人的體悟與人生,便是離不開這方寸之地,也不枉費來這世間一遭。」
  
  葉清溪看著薛齊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再聽著他聲音中的釋然與堅定,突然有些感慨。其實,她在當心理諮詢師一事上是真有天賦的吧?可因為第一次出手就到蕭洌這等地遇獄難度的任務,讓她差點就完全喪失了信心。不是我方太差,而是敵人太強大,更何況還有豬隊友。當初在徐媛一事上,如今在薛齊一事上,她都展現了強大的說服力量,足以說明她還是有些本事的。
  
  心裡某處彷彿放鬆了些,葉清溪望著薛齊道:「我可以替你去找找看,但不一定買得到。」
  
  薛齊稍抬了抬視線,但像是不敢看葉清溪,最終還是看著地面道:「多謝葉姑娘。」
  
  「沒關係,誰叫我是個好人呢?」葉清溪笑咪咪地說。同時她也下定了決心,薛齊這個人,她還是好好藏起來吧,她不想讓他捲入那些註定充滿了風險的後宮朝堂糾葛。幸好,那一日攝政王並沒有過來看到什麼,知道薛齊可能擁有蕭家血脈的,就只有她一個人。
  
  薛齊終於忍不住詫異地看了眼臉皮比一般女子厚的葉清溪,撇撇嘴,又低下頭掩飾嘴角的些許笑意。
  
  葉清溪答應下來後便直接去了書局找薛齊要的書,好在他要的不是什麼太冷門的書籍,她買下後又挑了不少她之前沒買的,帶回去充盈自己的「圖書館」。說起來,她也算是個圖書管理員了呢……
  
  又過了兩日,在一個細雨霏霏的寒冷日子,攝政王再一次上門,來聽取葉清溪的回復。
  
  葉清溪沒讓他上門,依然如同上回一樣,上了他的馬車,開門見山道:「我願意去試試。但我有一個條件。」
  
  蕭栩面上明顯一喜:「葉姑娘請說。」
  
  葉清溪道:「我希望此事能瞞過太后。」
  
  她出宮前,太后已經說得很清楚也表現得很明白了,不想讓她再見到蕭洌。本來沒有攝政王的幫助,她便是想見也辦不到,然而如今能見到了,她不想讓太后發現。否則,太后自然會想辦法阻撓一切,想來就算她說只是想善後,至少讓蕭洌能恢復到之前的狀態,太后也是不會相信的吧。
  
  蕭栩思考了一會兒道:「我可以嘗試。但若皇上自己告訴了太后,卻是我無法控制的了。」
  
  「這點我明白。」葉清溪點頭道。
  
  之後二人又商量了一陣,按照蕭栩的意思,這段時日葉清溪最好住到靖王府去,如此他才方便帶她出入皇宮。
  
  葉清溪沒什麼意見,約定好三日後請蕭栩來接她後,便告辭了。
  
  目前葉清溪還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蕭洌的事,總要先去看看他的情況如何,再做決定。想到這處院子是太后找人置辦的,葉清溪當即便做了安排,讓薛大叔一家再去租了個稍微小點的院子,花了一天時間把東西特別是書都搬了過去,幾人似乎有些不解,但薛大叔和薛大嬸並沒有多問,倒是薛齊問了一句:「不是剛住下,為何要突然搬家?莫非是為了躲避什麼仇家?」
  
  葉清溪心想你這猜得挺對的嘛,隨後道:「當然不是,我就是沒什麼銀子了,想想還是把大院子賣了買個小院子,以求長遠之策。」
  
  薛齊詫異道:「沒銀子了你還買那麼多書?那些書怕是都能賣快一百兩銀子了!」
  
  「我愛書,為了書我願意傾家蕩產。」葉清溪一句話堵了薛齊的嘴。
  
  薛齊沉默下來,忽而低聲道:「你不必為了幫我……而如此。」
  
  葉清溪見他突然變得情緒低落,只好說道:「我當然不是在幫你。你說得對,我確實是在躲仇家。以後有人找你們,記得說不知道我去哪裡了。」
  
  薛齊聽出她話裡有話,忙問道:「你要去哪裡?」
  
  「不能說。」葉清溪道,「但是你放心,我不會有什麼危險的。或許過幾日就會回來,再遲開春也能回了。」
  
  薛齊冷哼道:「我可沒有擔心你。只是我怕你在外什麼不測,旁人會誤以為我薛家人謀財害命後又毀屍滅跡了!」
  
  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葉清溪失笑,還是沒忍住在他柔軟的髮上揉了揉。
  
  薛齊呆滯地看著葉清溪那彷彿對待小孩子的舉動,登時漲紅了臉,想要去把她的手抓下來,她卻已經縮回手,心滿意足地去收拾東西了。
  
  臨走前,葉清溪又去了一次蘇家醫館,將她要暫時回一次皇宮的事告訴衛桑。衛桑對於她此去的目的隱有所覺,想要規勸卻又沒有立場,最終只得說了句珍重。
  
  葉清溪在約定那日下午跟薛大叔幾人說了自己今日就要走,同時給他們留下了一些銀子,作為日常花銷,請他們代她看管這院子。之後她便拿上自己的包裹,回到之前那個兩進的院子門口,等到了蕭栩,坐上馬車同他一道離開。
  
  靖王府佔地寬廣,府內陳設高貴卻內斂,一副端莊大氣的皇家氣派。葉清溪知道第二日便能見到蕭洌,因此頗有些心神不寧,到了自己被安排好的院子後,她便安靜地待著,等待著重逢之日的到來。
  
  第二日,葉清溪換上丫鬟的服飾,以貼身侍女的身份,跟著蕭栩去了皇宮。路上蕭栩說,近幾日太后偶感不適,昨日起便沒有出現在早朝上,早朝後的議事,她可以在太后不在的情況下,見到蕭洌。
  
  葉清溪心臟砰砰極快地跳動起來。她如今已經知道蕭洌之後都幹了些什麼,太后說不定是被他的模樣給氣到了又無可奈何,才會避而不出。但這種狀況應該持續不了多久,太后一定很快就會再度如同過去一樣掩藏蕭洌的異狀。所以,在太后再度出現之前,她見到蕭洌的次數不會很多,她必須把握每一次機會。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2 10:07 PM

第73章 相見

  早朝和議事時葉清溪只能待在文華殿暖閣外的長廊中,安靜又心懷忐忑地等待著。早朝結束時,她遠遠看到了蕭洌的到來,慌忙躲到柱子後,這讓她想起那時候在乾清宮,她不小心跟蕭洌相撞,一害怕就躲到了柱子後,沒想到還真沒被他遷怒。
  
  時過境遷,她依然往柱子後躲,卻沒了害怕的情緒,心中翻騰著的,是一種不顧一切跑他面前去的衝動。但她壓制住了自己的這種不理智,悄悄地望向他。
  
  她跟蕭洌分開不過十幾天,卻覺得彷如隔世,他漫步而來,面上不帶一絲多餘的表情,神情冷冽。這個模樣她曾經見過,但她腦子裡還有他大笑的,撩人的,孩子氣的,委屈的……各種各樣的神態,而不是如這樣,整日都板著臉不得笑顏。
  
  蕭洌並沒有注意到旁邊的異狀,徑直入了文華殿平臺暖閣。後頭跟著一些不同品級的官員,葉清溪還看到了攝政王,後者看過來一眼,她稍稍安心,躲了回去,只等著蕭洌結束召對,暖閣裡只有攝政王和蕭洌時,她再過去。
  
  如今只是一面,葉清溪自然看不出來蕭洌究竟是個什麼狀態,在他們分離後的第一次見面,她只得冒一次險。如果蕭洌還是想要殺她……攝政王應該會保她的。
  
  葉清溪也不知自己究竟坐了多久,忽然聽到有人的腳步聲漸漸靠近,她悄悄探頭出去一看,驚訝地發現那竟然是徐媛!
  
  徐媛?她怎麼到這裡來了?
  
  葉清溪眼睜睜地看著徐媛走到一旁,靜靜地站在那兒,面上似乎頗有憂色。
  
  「徐姑娘,您又來啦?」門口守著的小內侍笑嘻嘻地跟徐媛打了聲招呼,「不如去屋子裡歇歇吧,今日啊這風刮在臉上,還有些冷呢!」
  
  「多謝小公公,不必了,我等會兒就好。」徐媛淺笑道。
  
  那內侍似乎已經習慣,也不勉強,只道:「那徐姑娘您靠過來些,這兒擋風!」
  
  徐媛這回接受了他的好意,稍稍往簷下躲了躲。
  
  葉清溪詫異地看著徐媛,腦子裡一片猜測與紛亂。
  
  攝政王並沒有特意提起徐媛,所以她也不知道,徐媛為什麼會來這裡,而且聽那小內侍的意思,徐媛常來?難、難道說,真的像她之前偶爾瞎猜的那樣,蕭洌如今移情到了徐媛身上?還是說,徐媛想當皇后,或者在太后的要求下必須當這個皇后,所以主動湊到蕭洌跟前去?
  
  如果是後者的話,她萬不能讓徐媛發現自己!徐媛發現了她,也就是太后發現了她,那她以後還怎麼玩啊。
  
  葉清溪將自己藏得更隱蔽,偷偷打量著徐媛,她安靜地站在那兒,眉眼間卻有著極為淺淡的憂愁,她的視線落在前方的某處,似乎有些出神。
  
  如果說,徐媛每一次召對後都會過來,那麼她還怎麼再悄然接近蕭洌?
  
  葉清溪踟躕了好一會兒,終於相信自己的判斷,打定了注意,故意弄出些許細小的聲音。
  
  徐媛抬眼看了過來,看到她時面上一愣,而葉清溪立即比了個噓的手勢,再示意徐媛過來。
  
  徐媛看了那內侍和自己身邊的宮女一眼,對宮女道:「我去那兒走走,你們不必過來了。」
  
  徐媛走到葉清溪身邊時刻意擋住了後頭人的視線,再加上廊柱的遮掩,其餘人看不到葉清溪。
  
  「葉姑娘,你怎麼……」徐媛詫異而又低聲地說。
  
  「我聽說皇上的情況不大好,來看看。」葉清溪同樣輕聲道。
  
  徐媛面色一黯:「皇上的情況豈止是不好……葉姑娘,如今皇上似是將我當成了你,姑母讓我暫且順了皇上的意思,可……我真不知,過去你是如何與皇上相處下去的。」她說到這兒長長地嘆了口氣,眉宇間的憂愁再也化不開。
  
  葉清溪想,這不怪徐媛,便是她,跟蕭洌相處起來也是困難重重的,她不也差點死在蕭洌手裡,還不止一次嗎!
  
  不過,按照徐媛所述,她的猜測算是一半成了真,蕭洌這也算是「移情」的一種了吧?
  
  「那太后究竟是什麼意思?」葉清溪問道,「太后想讓你……成為皇后嗎?」如果真是這樣,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因為如果徐媛也願意,今後說不得蕭洌會在跟徐媛的相處中好起來。
  
  徐媛像是被嚇了一跳,忙道:「沒有。即便姑母有這樣的意思,我也是不願的。」她目光微微閃動,似有些難以啟齒,片刻後還是開了口,「葉姑娘,皇上想要的,還是你。你……你若可以回到皇上身邊,他會很高興的。」
  
  葉清溪沉默,如今不是她不願意,而是太后不願意。
  
  徐媛咬了咬下唇道:「葉姑娘,其實……我知我不該勸你回來。此話有些大逆不道,可你我皆知,與皇上相處有多艱難。我已有些承受不來了。」
  
  葉清溪這才看清楚,徐媛的眼睛下方有著極淡的青黑色,顯然這些日子都沒有休息好。
  
  葉清溪想了好一會兒才道:「徐姑娘,你知道當初我為何會離開嗎?」
  
  徐媛搖了搖頭:「姑母不願說。」
  
  葉清溪道:「因為某些原因,皇上認為我騙了他,不是真心喜歡他,上回我差點被他掐死。」
  
  徐媛一臉詫異,雙眼也因這事而不禁瞪大了,不過幾個呼吸,她皺起眉頭道:「既如此,你便不能回來。皇上他如今……性情多變,實在是……」
  
  徐媛到底不敢在背後說蕭洌如何,但葉清溪早已經通過攝政王之口瞭解不少,心裡難免多了些負疚感。她微微彎了彎嘴角,想要藉此安撫徐媛:「徐姑娘,此事因我而起,我必須回來。不過,還請徐姑娘詳細跟我說說,皇上是如何將你當做我的,又是如何對待他差點殺了我一事?」
  
  徐媛看著葉清溪面色複雜,許久後長嘆一聲道:「我知道了。可是攝政王帶你入宮的?我也會替你保密,不會讓姑母知道你來過了。」
  
  「多謝。」葉清溪感激一笑。
  
  徐媛深深吸了口氣才道:「皇上……似乎不記得他差點殺了你一事。」
  
  葉清溪微微皺眉,是那日的事對他來說太過激烈,因此他刻意遺忘了嗎?可他性情變得暴虐,卻又是實打實的。
  
  「我認為皇上將我看成了你,是因為他一直叫我『表妹』,從不叫我的名字,而且每次他看我時,我總覺得他在透過我看著別的什麼人。」徐媛慢慢回憶道,「另外,他對我最親近的舉動,不過隔著衣物牽我的手,我想他一定隱約記得什麼,心裡某處知道我不是他真正想要的那個表妹。」
  
  這些話對葉清溪來說是很有用的觀察,她邊聽邊記,正想再問些什麼,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個說不上是溫和還是陰鷙的聲音。
  
  「表妹。」
  
  徐媛背對著那聲音,葉清溪可以清晰地看到徐媛微微一僵,隨即面上便露出一絲慌亂。
  
  同樣慌亂的人,還有葉清溪,她突然覺得,自己似乎不該這麼快出現在蕭洌面前,她甚至猜不到蕭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蕭洌大踏步走了過來,手一抬便牽住了徐媛的手腕,帶著笑意的聲音聽來卻有些令人毛骨悚然:「表妹,你怎麼在這裡?莫非背著朕跟什麼野男人幽會?」
  
  前半句還是帶著笑的,到後半句卻陰森極了。
  
  他說著,眼神往旁邊一瞥。
  
  那裡是空的。
  
  ——在反應過來前葉清溪的身體便自己做出了反應,正如同那次一樣,身體一轉躲到了廊柱後頭。
  
  蕭洌不知想起了什麼,突然楞住,半晌他露出笑容:「原來沒別人。表妹可不要讓朕失望。」沒看到別人,他滿意地拉著徐媛轉身便走。
  
  要不要、要不要現在就到蕭洌跟前見他?
  
  葉清溪緊貼在廊柱後頭,因為忐忑驚懼有些腿軟,身子忍不住往下滑。
  
  原本拉著徐媛往前走的蕭洌突然停下腳步,在徐媛心中一驚時他鬆開了她,驀地拔出身上佩劍,掉頭回去猛地砍在廊柱上。
  
  葉清溪驚恐地看著去而復返的蕭洌,她頭上方不過十公分的位置,他的佩劍砍出些許木屑,飄飄蕩盪往下落,而他,如邪神天降,滿是殺氣的雙眼死死地註視著她。
  
  他……他發現了她!
  
  他記得她,他還想殺她!
  
  葉清溪原本身體只往下滑了不到一半,也是這一半,正好讓她躲開了蕭洌那砍過來的一劍。如今被他這一嚇,她整個人便坐到了地上,仰頭滿眼驚懼地望著蕭洌。
  
  蕭洌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很久,久到葉清溪感覺身體發僵。
  
  他突然鬆開手,任由那把劍釘在廊柱上,慢慢在葉清溪跟前蹲下,輕輕拂去她髮上的木屑,像是釋然又像是自語:「朕還以為是表妹的相好呢。」
  
  葉清溪緊張地盯著蕭洌,只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得快離開胸腔。
  
  蕭洌的手順著葉清溪的面頰往下,視線緊隨,一寸寸劃過,最後他的手在她的下巴處略停了停,正當她以為他可能再次掐住她脖子時,他突然收回手,起身走回去牽起徐媛,慢慢離開。
  
  徐媛驚恐莫名,回頭看了眼葉清溪,終究什麼都沒敢說,沉默地跟著蕭洌走了。
  
  葉清溪依然坐在原地,他的那個眼神不停在她眼前重播,她竟然還是不確定,他就究竟有沒有想起一切。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2 11:02 PM

第74章 再見

  葉清溪慢慢扶著廊柱站了起來,那柄劍還釘在廊柱上,刀鋒鋒利,映出她略有些倉惶的臉來。
  
  回想起蕭洌先前的表現,葉清溪微微皺起了眉頭。
  
  他……應該記得的吧?不然,他的表現也太反常了些。雖說,他的反應,確實出乎她意料的平靜,但這不正是一種反常嗎?在宮裡見到一個「不認識」的人,不是宮女也不是太監,還跟徐媛在一起不知道說些什麼,他竟然問都不問她,就帶著徐媛走了。
  
  那麼現在蕭洌究竟是個什麼狀態?
  
  根據攝政王和徐媛的描述綜合來看,蕭洌如今變得極其殘暴,似乎有一種不管不顧孤注一擲的決絕。而在面對徐媛時,他卻是一種詭異的溫柔——按照徐媛所說,讓她只覺毛骨悚然。他只叫徐媛「表妹」,略顯刻意地隔著衣服才碰她,對她展現出一種強烈的佔有慾,但又不像當初對自己那樣肯聽勸。
  
  或許,蕭洌如今也可以算是「移情」,但與她那時候不同。她那時候,蕭洌是將情感從太后身上轉移到她身上,將她當成最後的救命稻草。而對徐媛呢,「救命稻草」的地位沒變,但人換了,他刻意將徐媛當做她的替身,想要自我欺騙之前的事沒有發生過,因為他接受不了她接近他另有目的,她根本不是他真正的「救命稻草」,所以他自欺欺人,將徐媛拉扯進來,成就他安慰自身不至於完全崩潰的目的。
  
  那麼他對她如今又是怎樣的態度呢?
  
  她的出現,顯然會破壞他如今自洽的想法,讓他無所適從,所以他必定不願意看到她。
  
  葉清溪深深地吸了口氣。如果徐媛願意跟蕭洌在一起,或許她就此遠走更好,長久的相處,說不定真能由量變產生質變。然而徐媛並不願意,她甚至很害怕蕭洌。想到徐媛是無辜被牽扯入這件事裡的,她便無法釋然。追究事情一開始是怎麼到瞭如今這樣已經沒有意義,她必須想辦法解決。
  
  就算要像剛才那樣面對蕭洌的殺意,她都得繼續前進,這是她的責任。
  
  攝政王不知何時走到了葉清溪身邊,他嘆了口氣道:「先隨我出宮吧。」
  
  葉清溪點點頭,默然跟著攝政王離開。
  
  當然,她還會回去的。
  
  攝政王之前看到了那一幕,當蕭洌突然動手時他還沒反應過來,後來見葉清溪並沒有生命危險,他便駐足等待。他自然明白有些事非一夕之功,第一天的失敗並不意味著什麼。
  
  第二日,葉清溪照舊跟著攝政王一起入了宮,同樣躲了起來。這回蕭洌來時她沒敢偷看,默默躲到廊柱後。昨日她被嚇住了,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出口,至少今日,她得先跟他道個歉。
  
  葉清溪腦中正模擬著該如何道歉,忽然察覺身邊有哪裡不對,她下意識地回頭,卻驟然看到蕭洌離得極近,幾乎就在她身後的臉。
  
  葉清溪容易受驚嚇的毛病始終沒有好轉,登時便嚇得面色蒼白,驀地後退了好幾步。
  
  蕭洌身姿挺拔地站在微暖的日光下,面上似乎無悲無喜。他和朝臣們一起進了暖閣,然而他卻丟下了他們,獨自走了出來。
  
  葉清溪來不及安撫狂跳的心臟,想到之前演練的,她忙道:「表哥……」
  
  「你再敢亂叫,朕便殺了你。」蕭洌冷不丁地打斷了她。
  
  葉清溪一怔,她本也不在乎稱呼問題,便忙改了口道:「皇上,我很抱歉,我沒有一開始就……」
  
  「真膽大,昨日差點死在朕的劍下,今日還敢入宮。」蕭洌忽然勾了勾唇。
  
  葉清溪驀地停下,怔怔地看著他。
  
  蕭洌一步步走過來,面上浮現古怪的笑意:「朕還以為,再也不會見到你了呢。是皇叔吧?」
  
  葉清溪下意識退後,直到脊背撞上另一根廊柱,再也無法後退。
  
  「我想來,跟你說一聲抱歉。」葉清溪想要繼續被打斷的話,誰知下一刻蕭洌的拳頭便突然砸了過來,她心裡一慌,下意識閉上眼睛,耳旁頓時一陣風刮過。
  
  她睜開眼,蕭洌的一拳砸在了她耳旁的廊柱上,此刻他的臉離她那麼近,她看到他的眼裡蘊滿如同烈火翻滾般的掙扎與痛苦。
  
  「為什麼要回來?不是走得遠遠的,再也不會回來了嗎?」與面上似乎即將崩潰的神情不同,蕭洌的聲音很冷,又彷佛穩如泰山,「為什麼要回來?」
  
  「我……」
  
  蕭洌卻沒給葉清溪說話的機會,聲音陡然壓低,宛如呢喃:「我已經有了『表妹』,她絕不會背叛我欺騙我,為什麼你要回來呢?」
  
  「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葉清溪語調哽咽,她可以感覺到,蕭洌真的很痛苦。
  
  不知是不是葉清溪一再的話刺激到了蕭洌,他突然用力又重複地砸著廊柱,狀若癲狂,嘴裡一直在喃喃著什麼,直到他的手上滿是鮮血,直到葉清溪陡然回神,連忙抱住他的小臂。
  
  蕭洌冷眼看著葉清溪的舉動,似乎她的話她的一舉一動再也不能影響到他,他已經有他的「表妹」了。
  
  「明日再讓朕看到你,朕會親手殺了你。」蕭洌輕輕地對葉清溪說了一句。
  
  葉清溪下意識地抱住他要抽回去的手。
  
  蕭洌深邃的雙眸望著葉清溪,突然笑了起來。
  
  「皇叔許你什麼好處?」
  
  葉清溪一怔。
  
  蕭洌似是嘲諷地輕聲道:「母后和皇叔都想讓朕當個好皇帝,可當好皇帝有什麼意思?又不能隨心所欲。這幾日母后被朕氣得不輕卻又無可奈何,多有趣啊,你說是不是?皇叔找到你,莫不是答應了你天大的好處,你才肯入宮來,想再像過去一樣,將朕玩弄於股掌之間。」
  
  見葉清溪似乎張嘴想說什麼,蕭洌登時便伸出食指搭在她唇上:「噓……你說的話,朕一個字都不信。」
  
  葉清溪說不出話來。
  
  蕭洌再笑:「別再來了,好不好?」
  
  他的聲音裡竟然有了那麼一絲祈求的味道。
  
  他似有些懷念:「你我好歹恩愛過一場,你是假,可到底做出了幾分真來,朕長到這麼大,還沒有那麼快活過。朕也不是不念舊情的人,別再來煩朕,朕也不怪你了,可好?」
  
  葉清溪忍不住哭了起來。
  
  蕭洌語氣愈發溫柔:「哭什麼呢?捨不得朕本可給你的榮華富貴成了旁人的?」
  
  葉清溪想說不是的,她只是在心疼他。但她知道,他此刻一定不信的。
  
  「對不起……」她哽咽道。
  
  蕭洌斂下笑容,沉沉地望著她哭得梨花帶雨。
  
  「別哭了。」他突然冷冷地說了一句。
  
  葉清溪強迫自己忍住眼淚。
  
  「你總是那麼聰明,曉得如何讓朕心軟。」蕭洌長長地嘆了口氣,「好在如今朕有了『表妹』,不會再受你蠱惑。」
  
  他伸手,似乎想去摸她眼角的淚,可到了半途卻突然停下收了回去。
  
  他退後一步,面無表情地盯著葉清溪看了好一會兒,又一次重複道:「明日,朕再看到你,真的會親手殺了你,免得再被你欺騙一回。」
  
  蕭洌說完,便回了暖閣內。
  
  議事這才在蕭洌的到來之後開始,包括攝政王在內,沒人會出來。
  
  葉清溪一個人躲在一旁,無聲地哭了好一會兒,終於將眼淚擦乾。她現在是很難過,她想,蕭洌說那些話,其中一個目的,或許是出於報復想傷害她,她可以難過一時,卻不能一直消沉下去。
  
  前途是很艱險,但她必須要迎難而上,無論是為了誰。
  
  葉清溪自己出不去皇宮,只能繼續在外頭等著,順便回復自己的情緒。不一會兒,徐媛到了,看到葉清溪那略顯紅腫的雙眼,她有些驚詫。
  
  葉清溪只說蕭洌剛才說了些話嚇到她了,並沒有多說。
  
  徐媛沉默許久,突然道:「葉姑娘……你別再來了。」
  
  葉清溪驚訝地看著徐媛。
  
  徐媛艱澀地說:「皇上昨日回去後,很是發了一通脾氣。他……他可能真的會對你動手。」她覺得自己先前的請求,似乎太過強人所難了些。
  
  葉清溪握住了徐媛的手道:「謝謝你。但此事由我而起,我不能讓你代我受過。除非……你是真心想要嫁給皇上。」
  
  徐媛咬了咬下唇,沒能應聲。她自己知道這些日子她過得有多壓抑,自然不願意今後這一生都過這樣的日子。
  
  葉清溪笑道:「所以,我們是各取所需啊。還請徐姑娘暫時當我的內應……順便若能想辦法讓太后改變主意,那便最好了。」
  
  「葉姑娘……」徐媛怔怔地望著葉清溪,忽然反握她的手,鄭重道,「我會盡全力,有需要我做的,儘管說。」
  
  「多謝。」葉清溪彎起眉眼笑道。
  
  蕭洌不讓她明日來,那就不來了,她後天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3 10:12 PM

第75章 斷個乾淨

  攝政王出來見到葉清溪時,她已經恢復了正常模樣,再沒有先前被蕭洌逼到痛哭失聲的狼狽。
  
  攝政王並沒有多說,等上了馬車,葉清溪才道:「王爺,皇上之事,並非一朝一夕能有效果,今日他很是發了一通脾氣,明日我若再來怕反而激怒他,等過兩日再來皇宮吧。」
  
  攝政王點頭應下,皇上那邊他不是沒有說過大道理,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什麼沒做過?可依然不見效,他如今只得將希望放在葉清溪身上。
  
  攝政王讓一位嬤嬤和兩個侍女伺候葉清溪,她沒事也不會到處亂跑。而按照這位被安排來照顧葉清溪的陸嬤嬤的意思,她在王府裡亂跑也不是什麼大事,撞不到什麼要命的主子。葉清溪狀若無意地多問了幾句,大概確實不是什麼隱秘的事,陸嬤嬤告訴她,自從前王妃十多年前去世後,攝政王就沒有再續弦,再後來妾室也病逝後,王府裡就連個女主子都沒了,攝政王似乎在女色上沒有多大的興趣,每日裡只忙著公務,府裡沒有小世子,只有一位體弱的小郡主,因為常生病的緣故,幾乎從不出門,葉清溪就算想見到她都難。
  
  從前葉清溪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蕭洌身上,本身跟攝政王沒什麼接觸,瞭解不多,更沒有心力去主動探究,因此他的家庭情況,她本並不清楚。但她過去隱約聽翠微說過,太后一直疑心攝政王要篡位,而在外人看來,攝政王膝下無子,府裡連個女人都沒有,篡位來做什麼?但太后顯然不這麼想。按照太后的想法,攝政王說不定有私生子在外,就是為了隱瞞他的真正目的,讓旁人以為他忠心不二,或者,目前無子根本不重要,攝政王還年富力強,等搶了皇位再生兒子也來得及。
  
  葉清溪覺得,太后說不定真猜對了那麼一點——攝政王有兒子,但還沒相認。但她並沒有做多餘的事,不過是閒聊似的瞭解了些許。
  
  第二日,葉清溪果然如同自己計劃的並沒有前去,只是請攝政王代為注意蕭洌的表現。
  
  蕭洌昨日對她的態度,也不算太出乎她的意料。在他看來,她欺騙他,利用他,不過是為了一點好處,如今再度出現,他有所懷疑再正常不過。上次一別,他惱怒之下差點殺了她,而這次,他依然展現了他的怒意,但更多的是對她的怨憤和冷嘲熱諷,但他並沒有真正動手,只不過是言語威脅。是他對她的心意還留有那麼一絲希望?還是他真的如同他所說的念舊情,放她一條生路?
  
  當初葉清溪接近他,慢慢引導他感化他,花費了那麼多時間,最後卻一朝回到解放前,萬事皆休,就像是將即將攀爬到頂峰的自己重新拋回山腳,她怎麼可能不望山興嘆?但她能將近成功一次,就能再成功一次,只是這次可能要費更多的時間,可她不怕。在答應了攝政王的那日起,她就已經下定了決心。
  
  攝政王回來後便將葉清溪找去,沉聲對她道:「皇上今日似乎不知被誰惹怒,比以往還獨斷專行了些。」
  
  葉清溪心思一動,忙問道:「他在入暖閣前,可有異樣?」
  
  攝政王回想了一番,頗為肯定道:「皇上似是往旁看了眼。」
  
  葉清溪心裡泛上些許喜意。雖說了威脅要殺她的話,但見她果真不去了,他反倒更生氣了吧?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嘆息一聲。越是這樣,她越是難過。
  
  又過了一日,葉清溪又去了宮裡,還是在老位置等待。
  
  蕭洌一馬當先,其餘官員包括攝政王跟在後頭。走近暖閣時,他似乎下意識地往廊柱這邊瞥了眼,剛好將葉清溪的半個身影收入眼中。
  
  他腳步一頓,不顧臣子還在旁,噔噔噔疾行過去。攝政王見狀,立即招呼其餘的官員先行入暖閣。
  
  「朕同你說過什麼?」蕭洌陰冷的目光落在葉清溪臉上,宛若實質般泛著涼意。
  
  葉清溪正色道:「『明日』已過,今日已是『後日』。」
  
  蕭洌一怔。
  
  沒等蕭洌反應過來,葉清溪又低下頭輕聲道:「況且,民女想起有些事尚未了斷乾淨。」
  
  蕭洌登時冷笑:「莫非你想以死謝罪了斷?朕願意成全你!」
  
  「不是。 」葉清溪冷靜地說著,從懷裡掏出一樣事物,用帕子包著的長條形事物。
  
  蕭洌瞳孔微縮。
  
  葉清溪慢慢將帕子攤開,裡面正是蕭洌曾經親手做了送她的梨花木簪子。
  
  「這是皇上親手所雕,民女不敢擅自處置,還請皇上示下。」葉清溪視線微斂,靜靜地盯著自己手中的髮簪。
  
  蕭洌顧不得葉清溪那在他聽來彆扭極了的態度,只死死地盯著被潔白帕子襯得愈發樸素的髮簪,關於它的一幕幕從自己腦海中掠過,他漸漸咬緊了牙根,眼底慢慢湧上冰涼的怒火,似乎隨時都要噴射而出傷人。
  
  葉清溪不退反進,往蕭洌的怒火中踏進一步,微微仰頭看著他道:「無論你信與不信,我都要告訴你。即便一開始的目的不純,但之後我的情意,同你一樣真,沒有作假。我本待慢慢告訴你實情,沒想到被太后搶先了一步。」
  
  她頓了頓,望著蕭洌那不知情緒的面龐,她聲音放柔,輕聲道:「起先我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除了聽太后擺佈別無生路,但我也是有感情的人,相處越久就越發控制不住不該有的感情……」
  
  她忽然覺得有些說不下去了。
  
  如果她現在對蕭洌並沒有男女之情,她還會秉承責任感,千方百計入宮想要治好他嗎?她不知道。或許會,或許不會,事未臨頭,誰也不知道,人的態度想法,或許只能解釋人類一半的行為。所以「如果」沒有意義,她已經站在了這兒,便要竭盡所能。
  
  葉清溪深吸一口氣,壓下聲音裡的顫意,讓自己露出一絲笑來:「表哥,我喜歡你的,這點我沒有騙你。」
  
  葉清溪話音剛落,蕭洌便忽然抬手一揚,她掌心的髮簪劃過一道弧線,最終啪的一聲落了地,斷成兩截。
  
  葉清溪一怔,慌忙過去撿起那已損毀的髮簪,一點點擦乾淨放回到帕子裡。
  
  「拿去燒了。」蕭洌慢慢踱步至葉清溪的身邊,冷冰冰的聲音從身側傳來。
  
  葉清溪手微微一頓,隨後驀地握緊,徒勞地將帕子藏到身後,對蕭洌搖了搖頭。
  
  蕭洌忽然伸手去奪,仗著體力的優勢輕易便從葉清溪手裡將斷成兩截的髮簪拿了回來,轉頭吩咐門口值守的內侍端來火盆。
  
  葉清溪忙抓住他的手腕,哀求地看著他:「皇上,不要這樣,好不好?它都已經斷了,就還給我吧。」
  
  蕭洌扭頭冷笑道:「既要斷,便斷個乾淨,如此惺惺作態,還當朕會上當不成?」
  
  「我不是……」
  
  蕭洌冷哼一聲,眼神往髮簪上瞥了眼,像是看透了葉清溪的花招般盯著她冷然道:「先是拿出這東西,妄想勾起朕的回憶,再巧言令色,妄圖令朕再被你的謊言所蠱惑。你當朕便是那麼好騙?上回朕問你皇叔給了你什麼好處,你不答,那便讓朕猜猜。可是皇叔見朕隨心所欲,像母后一樣擔心蕭家天下因而不保,想找個能對朕有掣肘之用的人,比如你?他答應了你什麼?雖說財帛動人心,但母后當初想必給了你不少好處,你必定看不上了吧?出宮住了這些日子,可是更想念宮裡的錦衣玉食,想念曾被朕捧在手心的那些逍遙日子?」
  
  葉清溪說了幾次不是,可蕭洌氣勢壓過了她,又接連不停地猜測著,她甚至沒辦法打斷他。
  
  「你跟皇叔的約定條件,可是你重獲朕的寵愛,『看管』住朕,而皇叔助你登上后位?」蕭洌一雙眼睛似乎不帶絲毫感情而又充滿壓迫地盯著葉清溪。
  
  「不是!」葉清溪終於斬釘截鐵地應了一句。
  
  然而蕭洌顯然不信,他咧嘴一笑:「朕若再信你半句,便真的是蠢到無臉見人了。」
  
  這時候,內侍匆匆搬了個火盆過來。
  
  葉清溪還要攔他,匆匆道:「你若不信,可以問攝政王,我與他真的沒有你說的約定!當初太后強逼我出宮,我不願意但也無可奈何,如今攝政王找來,這是我唯一再見到你的機會,我對你真的是真……」
  
  蕭洌並沒有聽葉清溪將話說完,他輕輕抬手,掌中的帕子包著那斷成兩截的髮簪,便落入了火盆中,登時帕子燃燒,冒出黑煙,漸漸扭曲變形,那兩截梨花木在火光中若隱若現。
  
  蕭洌盯著葉清溪此刻怔忡的神情,慢慢走近她,低下頭輕聲對她笑道:「朕可以告訴你,朕根本不在乎這蕭家江山。若它在朕手中亡了,也別有一番趣味。 」他頓了頓,笑容擴大,「再過些時日,母后會為朕選妃,不過,朕誰也不要,只要表妹。」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4 09:45 PM

第76章 些許進展

  葉清溪當然知道,此刻蕭洌口中的表妹,不是自己,從真正意義上來說,也不是徐媛,而是他心中那個真心實意愛護他,絕不會背叛他的「表妹」。
  
  葉清溪答應攝政王回宮接觸蕭洌,自然有私心,她也不過是最普通的人,怎麼可能一點私心都不帶?但她也算看得開,若私心真達不成,她亦不會為此要死要活。首要目的是讓蕭洌的病能好轉,其次再考慮與他在一起的事。
  
  她深深地看著蕭洌,溫言細語道:「只要你能真正放開心結,怎樣都好。我入宮來不為別的,只想告訴你,起初騙你並非我所願,我是真心的。」
  
  她想讓蕭洌能再一次信任自己,想跟他重新站到同一戰線上,一起對抗太后。可如果竭盡全力後,他依然不信自己,她也只能黯然離去了。但在這個過程中,能讓蕭洌感受到哪怕一點她的真心,能讓他有那麼一點好轉,她便滿意了。
  
  蕭洌沉沉地望著葉清溪許久,忽而嘲諷道:「真心?」他似是想起了什麼,手一抬指著不遠處的火盆,冷笑道,「那就像你當初為蒙蔽朕而跳水取耳環時那般,從火中將髮簪取回來啊?」
  
  葉清溪目光隨著蕭洌的視線而看了過去,如今那兩截髮簪還在火盆中若隱若現,即便搶救回來,也已成為了木炭吧,可以當炭筆用了。
  
  她心裡嘆息了一聲,忽然朝那火盆走去。
  
  眼看著葉清溪快碰到火盆,甚至已經有了個下蹲的起始動作,蕭洌突然腦中劃過一個畫面,隨之而來的心悸登時侵佔他的全身,他眼神一變,驀地衝過去一把扯過葉清溪的手臂,滿腔怒火在胸膛處徘徊,一句咆哮即將出口時卻聽一旁砰的一聲,與此同時,葉清溪驚訝地抬起頭怔怔看著他。
  
  蕭洌快出口的話暫時咽了回去,他慢慢轉頭,便看到那火盆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翻倒,裡頭的木炭包括那兩截如今早已經不成樣子的梨花木髮簪落了一地。
  
  一片寂靜。
  
  葉清溪腦子一轉就反應過來蕭洌是為了什麼攔自己,他怕自己被燙傷!可她當然不會傻到直接用手火中取栗,她當然是拿腳把火盆踹翻等髮簪冷卻下來啊!可蕭洌拉住她時,她已經出了腳,到底是快了些……
  
  她面上浮現些許笑意,正想說話,便見蕭洌像是陡然回神,面上神情一變再變,怒氣沖沖地說:「朕改變主意了!無論你做什麼,朕都不會信你的!」
  
  葉清溪嘴張了張,心裡頓時湧上一陣懊喪,她果然動作太快了,否則此刻火盆沒翻的話,蕭洌也不可能知道她原來並不打算用手。可現在,他阻止了她,卻在什麼都沒說之前發現了她原來只想踹翻火盆而不是如同他所想的用手拿,為了面子大概就必須嘴硬到底了。
  
  自從重新回宮以來,葉清溪還沒有這麼高興過,那一絲絲承載著欣喜的細流一點點在她周身遊蕩,讓她彷彿壓力都去了些。
  
  即便蕭洌口中並不願意服軟,但他的舉動已經說明瞭一切,雖然提出了苛刻的要求,然而他還是攔著她不想讓她傷害自己!
  
  葉清溪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明白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因此如今才幾天便有了這樣的進展,她心裡滿意極了。
  
  唯一擔心的,便只是在有更多進展之前,太后會介入。之前她很小心翼翼,但今日這陣仗有些大,太后十有八九會知道。
  
  蕭洌覺得此刻葉清溪的笑容很是礙眼,突然斥道:「不許笑!」
  
  葉清溪也不跟他對著來,收起了嘴角的笑,只是眉眼依然帶著點點笑意,比單純的彎唇淺笑還讓人心中泛暖。
  
  蕭洌望著葉清溪許久,心中起伏不定,似有兩個人在他腦子裡激烈地爭執糾纏,他身子微抖,下意識地想起了自己寢宮床頭板上的浮雲花紋,那種快讓他腦子炸掉的爭吵聲終於弱了下去。
  
  他沉聲冷漠道:「還有朕當初瞎了眼送你的珍珠耳環,一併還給朕。」
  
  他攤開手,大有她不交出來便不罷休的架勢。
  
  葉清溪驀地後退了一步,搖頭道:「我沒帶身上。」她默默補充了一句,帶了也不給。
  
  她的視線瞥向如今已看不出原來模樣的髮簪,心裡到底還是有些難受的。若將來她註定沒法成功,那便是她僅能留下的紀念物了。以後老了還能跟人說,她年輕時也是風華絕代了不起的人物,曾經迷得皇上神魂顛倒,當真是傾國傾城。
  
  但她並不後悔今日帶髮簪進宮,因為她由此看到了一絲希望。
  
  「那好,明日帶來還給朕!」蕭洌道,但轉瞬他又沉下臉色,「你不許再進宮,讓皇叔交給朕便好!」
  
  葉清溪看了眼火盆,似有些落寞地笑了笑:「今日這事,想必定會傳到太后耳中去,明日我便是想入宮也不行了。」
  
  蕭洌知道,至少這句話是真的。他母后這幾日說是偶感風寒沒來,但他自然知道母后是因他而煩惱,大概是想著眼不見為淨吧。他想,這樣也好,至少母后不用親眼見著他如何將這朝堂弄得風聲鶴唳。
  
  「那正合朕的心意。」蕭洌似嘲諷似暢快地說道。
  
  葉清溪卻搖了搖頭:「但我還會來的。」她頓了頓又道,「不帶耳環,我藏得太好,如今暫時找不到了。」
  
  她隨口說著理由,反正也不指望蕭洌相信。
  
  蕭洌沒再糾纏耳環的事,只冷下臉道:「朕會下令,明日你進不了宮。」
  
  說完他轉身,拂袖離去。
  
  葉清溪心裡長嘆一聲,看來她又得過個幾日再來了。
  
  她慢慢走到火盆那些翻倒出來的銀絲炭旁,蹲下輕輕地伸手靠近那兩截髮簪殘骸,察覺到難以抵抗的熱量,她只得縮回手,想了想又以手為扇,輕輕擺動著,希望它們能盡快降溫。
  
  蕭洌進門前不知怎麼的突然停頓了下,下意識地回頭望去,只見葉清溪安靜地蹲在那兩截梨花木前,因為姿勢的緣故,看起來瘦弱無助,他瞳孔一縮,推門的手僵了僵,最終還是咬著牙進了暖閣。
  
  他放過她已是極大的恩惠,怎麼能再被她所欺騙?
  
  葉清溪等髮簪終於降了溫,便拿衣袖將這兩截梨花木包好,等攝政王出來後,隨他一同離宮。當攝政王略有些擔憂地問起今日情形如何時,葉清溪回道:「有了些許進展……但太后怕是很快會知道了。」
  
  攝政王道:「不必擔心,今日值守之人,本王已經打點過了。」
  
  葉清溪略微有些詫異地看著攝政王,他的反應倒是真快。不過,以他這樣的縝密心思去取信他人,若真有別的想法的話,要當皇帝大概不會特別難?但他真有那心思的話,就沒必要讓她出面幫助蕭洌了,任由蕭洌這樣放縱自毀下去,曾經口中說過為了蕭家江山的太后,說不定也會支持換攝政王登位,畢竟對太后來說,不是皇帝的蕭洌,其行為更好掌控些,不至於自毀得太徹底。
  
  眾多想法不過一閃而過,葉清溪點點頭,並未多語。其他人的心思她管不了,至少目前所做之事對蕭洌有好處,那便夠了。
  
  因為蕭洌的話,葉清溪想了想還是決定過幾日再入宮。她跟攝政王說了想法,並決定回去看看薛齊他們。攝政王沒有阻攔,他看得出來她是個頗有主見的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葉清溪沒讓攝政王的人送,離開皇宮後沒多遠就下馬車自己走回了新搬的小院子。
  
  院子門沒有關,葉清溪一進去便看到薛齊坐在從舊院子搬過來的鞦韆椅上,腰後墊著靠墊,身子隨著椅子的前後擺動而微微搖晃,他手上捧著一本書,正如癡如醉地看著,並沒有發現有人進來了。
  
  葉清溪看到他這模樣稍稍有些欣慰,才十五六歲的少年,怎麼能整日那麼頹廢呢?人若沒有夢想,跟鹹魚有什麼區別!她就喜歡看到他這種上進的模樣。
  
  「姑娘?你回來了?」先發現葉清溪的,是薛大嬸,她驚喜地叫了一聲,薛齊便也受了驚似的抬頭望過來,太過匆忙下沒能掩飾住眼底的那絲驚喜。
  
  葉清溪笑著走過去道:「是啊,我回來住幾天。」
  
  薛大嬸聽出她話裡的意思,驚訝道:「還沒完事嗎?」
  
  「才剛開始呢。」葉清溪一開始就瞞著他們自己要做什麼,這會兒自然也不可能洩露。
  
  薛大嬸先是有些失望,隨即笑道:「正好快到飯點了,姑娘你稍坐會兒,等下就能吃了。」她說著看了薛齊一眼,嗔道,「齊兒,還不快站起來把這地兒還給姑娘!」
  
  沒等薛齊反應,葉清溪忙擺手道:「不用了,我要先回房一趟。」
  
  薛大嬸依然不滿地看了自己兒子一眼,訕訕笑著回了廚房。
  
  葉清溪探頭過去想看薛齊在看什麼,薛齊卻忙將書往背後一塞,警惕道:「你想做什麼?」
  
  葉清溪道:「如此不願給人看到……莫非你在看什麼不該你這個年紀看的書?」
  
  「誰、誰說的!」薛齊矢口否認,催促道,「你不是要回房嗎?還不快走!」
  
  葉清溪並不逼迫,只露出意味深長似乎洞悉了一切的笑容,隨後回了房。
  
  薛齊羞惱得很,偏什麼都不能說,只得恨恨地收回目光。
  
  葉清溪將已經不成樣子的兩截髮簪稍微擦了擦,不過有部分已經燒成黑色,越擦越髒,她也沒再勉強,隨後包好藏進錦盒裡。流傳下去不爛的話,指不定還能當傳家寶什麼的呢。
  
  珍珠耳環她並沒有帶去靖王府,這會兒忍不住拿出來把玩了會兒,才又依依不捨地放了回去。
  
  髮簪已經毀了,她不後悔但還是心疼,這珍珠耳環,暫時她是絕不會再帶到蕭洌面前去了,免得再被他毀了。而過兩天,她還會再回到蕭洌跟前去。既然暫時他還捨不得「毀」她這個人,她就必須抓住一切機會。今日她已經看到了希望,最好能做到什麼地步,就看她的發揮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4 09:50 PM

第77章 撞個正著

  乾清宮內。
  
  蕭洌沉著臉在一杯杯喝著悶酒,一旁的徐媛被他強拉著作陪,只得戰戰兢兢地坐在一旁,想勸說他少喝些,然而看到他的神色,湧到喉嚨口的話便又咽了回去。
  
  今日她去文華殿暖閣外時,並沒有看到葉清溪,地上留有些許痕跡,她悄然問了內侍,才知道葉清溪跟蕭洌起了爭執,似乎鬧得還有些嚴重。
  
  徐媛面沉如水,心中天人交戰,見蕭洌漸漸喝多了些,終於鼓起勇氣輕聲道:「表哥,為何……為何不給葉姑娘一個陳述自身的機會?」
  
  她話音剛落,蕭洌那飲酒後更充滿戾氣的雙眸便看了過來,他似乎不怒反笑,眼睛盯著徐媛道:「表妹,你可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徐媛面色發白,那陣寒意讓她心中鼓起的勇氣潰散大半,可想起過去,想到將來,她低下頭避開蕭洌的視線,以增強勇氣:「表哥,當初之事我略有耳聞。您也知姑母的性子,葉姑娘並沒有太多選擇。」
  
  蕭洌驀地將手中的酒杯砸到了地上,兇狠地怒斥道:「閉嘴!」
  
  徐媛面色更白,連身子都有些搖搖欲墜,可勇氣或許只有這一回能有,她不管不顧地繼續說道:「我與葉姑娘交往不多,卻知她有真性情,體貼入微,善良機敏,有這樣的性情卻又被迫處於那樣的境遇,只怕那時候她自己亦是痛苦萬分。」
  
  在蕭洌的瞪視之下,徐媛終於將自己想說的話說完。
  
  蕭洌面上浮現嘲諷之色:「她倒是好手段,讓你為她說話,她給了你什麼?」
  
  徐媛沉默不語,事情自然不是蕭洌說的這樣,但要說她說這樣的話一點好處都沒有,卻也不是的。
  
  想到今後或許再沒有這樣一舒己見的機會,徐媛繼續道:「表哥,我知你對葉姑娘的情義,為何不趁著還不算太晚,讓自己將來不後悔呢?葉姑娘畢竟是個女子,不可能永遠等著表哥,若哪一日她心灰意冷,表哥怕是會追悔莫及了。」
  
  「閉嘴!再多說一句,朕絕不輕饒了你!」蕭洌說著卻驀地起身,一腳踢翻了身下的凳子,帶著一身火氣揚長而去。
  
  徐媛緊繃的身子驀地放鬆下來,她長嘆一聲,面上浮現愁苦之色。
  
  葉清溪在屬於自己的地盤之中待了幾日。這些日子她也沒閒著,時不時出去採購一些書籍回來,空下來就看會兒書,時不時想想蕭洌的事。
  
  薛齊的身體似乎好了許久,葉清溪在的時候就沒見他再發過病,而按照薛大叔和薛大嬸所說,她不在時他也沒有發病的跡象。或許是「神藥」這安慰劑起了效果,或許是他自己有了生活的目標,精神上的變化引發了身體上的變化,無論哪種可能,葉清溪都覺喜聞樂見。
  
  這日下午,葉清溪收拾了下東西,準備回靖王府去。
  
  薛齊這些日子偶爾會跟她說說話閒聊,如今見她又要走,他突然說了一句:「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我雖派不上什麼大用場,好歹能幫你出出主意。 」
  
  這就是他身為一個過目不忘的天才少年的驕傲了。
  
  葉清溪揚起笑臉:「謝謝,如果有必要,我會向你求教的。」
  
  薛齊驕矜地哼了一聲,又將視線落回了書本之上。
  
  葉清溪回靖王府時心情不錯,最近薛齊狀態很好,她也漸漸覺得,或許真沒必要節外生枝,就讓薛齊這樣平淡卻幸福地過下去也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稍晚的時候,攝政王將葉清溪請了過去,說了下這幾日的事。在她沒去的第一日,他入宮時遇到了檢查,說是不讓他帶侍女入宮。不過這檢查,到了第三日便撤了。
  
  葉清溪聽了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如果她之前沒把蕭洌的話當回事,那一日可能就要傻兮兮地等在宮牆外頭,或者自己徒步回去了。
  
  「既然撤了,那明日我一起去吧。」葉清溪道。不過檢查了兩日就撤了,是因為蕭洌認為她不會來了所以就把人撤了呢,還是說,這檢查的撤除是個暗示——「快入宮啊我都把檢查撤了你怎麼還不入宮?」
  
  葉清溪想到後者忍不住笑了笑,她覺得,一定是後者吧。他雖表現得一點都不信她的話,但她說的那些,他一定聽進去了一些,怕是在期待更多,只要有足夠的時間,她一定能讓他再度給予她信任!
  
  第二日葉清溪跟著攝政王一起入宮時,果然沒遇到檢查。她依然在老位置等待著,看到蕭洌來時,她甚至稍稍探出頭去,衝他輕輕揮了揮手。
  
  蕭洌只是往她這邊瞥了眼,便若無其事地轉開了視線,目不斜視地領著眾臣進了暖閣。
  
  葉清溪並不心急,安靜地等著他事情結束後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葉清溪本以為會先遇到的徐媛並沒有過來,她有些困惑,偷偷問了問門口看著的內侍,才得知徐媛已經有幾日沒來了。
  
  是蕭洌的命令嗎?
  
  葉清溪暗自琢磨了會兒,便見暖閣門大開,群臣一個個走了出去。
  
  她又等了會兒,便見蕭洌也漫步而出。
  
  葉清溪依然待在廊柱這兒,並沒有立即追過去。時間是很緊迫,但也不好逼得太緊,時不時刷個存在感,只要他沒有把她趕出去就好。
  
  蕭洌像是沒注意到葉清溪似的,徑直邁步往外走。
  
  葉清溪準備好跟隨攝政王回去了,卻見蕭洌彷彿想起了什麼,一個轉身便走了回來,居高臨下冷冷望著葉清溪道:「朕差點忘了,那珍珠耳環呢?」
  
  葉清溪還是用著上次的理由:「換了地方時東西不知放哪兒去了,一時間找不著。」
  
  蕭洌這時候本該掉頭就走,但他依然站在那兒,臉色往下沉:「朕說過,不許你再入宮,你竟抗旨不遵?」
  
  「不敢。」葉清溪低著頭道,「畢竟已過了好幾日,我想著皇上可能已經消氣了,便來問問。」
  
  「消氣? 」蕭洌不知想到了什麼,眼裡驀地閃過厲色,「在你眼中,便只是『消氣』如此輕描淡寫?」
  
  葉清溪慢慢抬頭凝望蕭洌,眼神深邃而聲音溫和:「過於起伏的情緒是理智的大敵,非是我輕描淡寫,而是任何事都該在『消氣』後再看,或許會有不一樣的觀感。」
  
  蕭洌盯著葉清溪看了好一會兒,眼底的戾氣竟然一點點散了 但他並沒有說什麼,轉頭便走,似乎沒有一絲留戀。
  
  葉清溪在他身後露出很淺的笑容,隨後跟著攝政王回去。
  
  再過一日,宮門口依然沒人攔著葉清溪不讓她進去,她心裡的喜悅便多了一分,跟著攝政王入宮後便還是到了老位置待著,並在蕭洌過來時照舊對他揮了揮手。這回蕭洌依然當沒看到她,連個表情都欠奉。
  
  葉清溪心裡卻高興得很,積少成多,聚沙成塔。
  
  接下來幾日,蕭洌並沒有再主動找過葉清溪說話。他當然知道葉清溪天天來,但也不知是不是賭氣比誰更能堅持,他頂多就是看她一眼,似乎想弄清楚這樣的日子她還能堅持多久。
  
  葉清溪從主觀上認為自己至少能堅持個一年半載的,但客觀上總有不可抗力讓她無法達成起先的目標。
  
  這日她本靠坐在廊柱後等著蕭洌結束召對後出來,有些昏昏欲睡的,耳朵中突然聽到了什麼,醒過來時依然有些睏倦,稍稍探出頭去便看到一行人匆匆而來,當她看清楚裡頭有些什麼人時,當時她便被嚇清醒了,慌忙縮回廊柱後。
  
  竟然是太后!
  
  這幾日不見太后,蕭洌這邊看著又還算順利,葉清溪難免心生希望,甚至希望太后一直別來最好。當然夢想是美好的,現實卻是殘酷的,太后即便讓自己的情緒放放假,也不可能離開太久。
  
  太后腳步微頓,視線瞥向廊柱的方向,從她這個角度,只能看到那邊有漏出的些許衣料,若不是起先便知道那邊有人,怕是會忽略過去。
  
  她沉著臉,一步比一步沉重,等到了廊柱邊,她突然嘆息一聲道:「清溪,出來吧。」
  
  葉清溪心裡的僥倖隨著太后這句話而煙消雲散。這並未出乎她的意料,太后依然掌控著皇宮,攝政王的觸手便是能伸進來,也不可能遮蔽太久,太后遲早會發現她的回歸。
  
  葉清溪繞過廊柱,大大方方地站在太后跟前,規規矩矩地行禮:「民女見過太后娘娘。」
  
  她望向太后,只見這個原本雍容華貴的女人,這些時日看著瘦了不少,眼下有淡淡的青色,神情略顯憔悴,面上的粉似乎都因為想要掩蓋臉色而多塗了一層。
  
  太后雖是聽到有人回報才得知清溪回宮之事的,可真見了人,她的臉色依然一點點沉了下去。
  
  「攝政王帶你回宮的?」太后腦子隨便一轉就有了答案。
  
  「是。」葉清溪自然沒否認,「不過民女並未告訴王爺他無需知道的事。」她這是在跟太后說,不用擔心,太后想要保守的秘密,依然是秘密。
  
  太后微微頷首,隨即道:「你不該回來。」
  
  葉清溪低下頭,像是個做錯了事被家長批評的小女孩般低聲道:「若不是聽說了皇上的一些情況,民女也不會回來。」
  
  這兒實在不適合說一些話,太后沉默許久道:「你先隨我去乾清宮。」
  
  葉清溪沒有拒絕,事實上她也沒有說不的權利。既然見到太后是不可避免的,那她便要趁著這個機會說服太后,即便知道成功說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當初太后既然能說出那樣刺激蕭洌的話讓他病情加重,這會兒便不太可能吃回頭草。
  
  然而就在葉清溪跟著太后離開時,暖閣的門突然打開,攝政王匆匆走了出來,見葉清溪正要跟著太后離開,他幾步走過來,風度翩翩地一笑:「不知娘娘這是要帶本王的侍女去哪兒?」
  
  「這是皇宮,哀家之事,難道還要件件向王爺報備不成?」太后一見攝政王便沒什麼好臉色,反唇相譏道。
  
  攝政王早習慣了也不在意,依然微笑道:「娘娘要帶旁人離去本王自然管不著,然而這是本王的侍女,自然是本王說了算。」
  
  「你的侍女?」太后冷笑,「誰不知她是哀家的表侄女?」
  
  攝政王面不改色道:「娘娘怕是認錯人了。」
  
  「哀家怎會認錯人?」太後跟攝政王槓上了,今日還非把葉清溪帶走不可,「王爺秘密將哀家的表侄女帶入皇宮,究竟有何圖謀?」
  
  攝政王道:「太后究竟有沒有認錯人,問她自己便可。」
  
  突然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葉清溪身上,等著她給出一個答案。
  
  葉清溪頓覺為難,攝政王帶她入宮,此刻她自然是該站在他這邊,可這樣便會得罪了太后,如今太后還沒有徹底跟她撕破臉,她還有說服太后的機會,因此不想將事情做太絕。可若是站到太后那邊去,太后是勝利了可以帶著她揚長而去,但她也就因此得罪了攝政王,若沒能說服太后,她今後便再也入不了宮了。
  
  正當葉清溪頗為舉棋不定,因為她的遲疑氣氛變得越來越緊繃時,暖閣裡又走出一人,閒庭散步似的走了過來。
  
  正是蕭洌。
  
  太后見蕭洌竟然出來了,眉頭輕輕一皺,但沒有立即開口。
  
  蕭洌一直走到距離葉清溪不過兩步遠才停下,慢吞吞地掃視了眾人一圈,才突然笑道:「母后,你跟皇叔怎麼又吵起來了?」
  
  這話說得太后面色微青,攝政王倒是垂著視線看不出太大反應。兩人懟歸懟,但這事能做不能說,不然成何體統?
  
  可現在說這話的人是蕭洌這個皇帝,自然誰也說不出什麼來。其餘人都低著頭當做什麼都沒聽到,恨不得有個地洞能躲藏。先前還只是太后和攝政王二人吵,如今看著竟然還要多加個皇上,這近身伺候的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洌兒,你這邊可是談完了?」太后總算先開了口,卻絕口不提跟攝政王的爭執,勉強笑道,「正好母后也有幾日沒好好跟洌兒吃過飯了…… 」
  
  然而太后還沒說完,卻見蕭洌揚起抹燦爛的笑,不緊不慢地說:「母后,朕聽到了你與皇叔的爭執。」
  
  太后頓時抿唇,抬眼看向蕭洌。
  
  蕭洌突然拉過葉清溪的手合在自己的掌心,輕輕拍了拍,笑咪咪地說:「她哪是母后的表侄女啊。她確實是皇叔的侍女,不過朕正打算向皇叔要她。」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4 10:47 PM

第78章 會好的

  沒人料到蕭洌會說這種話,包括葉清溪在內。不過看了他一眼,葉清溪便明白了蕭洌的用意——跟他母后對著幹。
  
  當初蕭洌從太后口中知道了她接近他的最初目的,太后自己在其中的作用也脫不開。他因受騙一事恨她,自然不可能不恨他母后,因此他如今這麼做,很可能便是為了報復太后。就像最初時,太后不高興,他表面上是高興了。
  
  太后似是沒想到蕭洌會這麼說,驚疑不定的目光在蕭洌和葉清溪之間打轉,不過就幾日而已,清溪便重新哄好了洌兒?
  
  攝政王早就知道葉清溪前些日子一直在碰壁,進展有但很少,因此見蕭洌此刻的表現,亦覺詫異。
  
  偏蕭洌自己不覺得哪裡不對,視線一轉看向攝政王道:「皇叔,你可願意割愛?」
  
  按照攝政王的想法,葉清溪能在蕭洌身邊時時規勸他最好不過,然而想到了什麼,他微笑道:「皇上難得想要什麼,臣自然願雙手奉上,只是此事,還請皇上問她,臣是做不了主的。」
  
  於是所有的視線又一次回到了葉清溪身上,比之前那次更灼熱。
  
  葉清溪沒敢去看太后的視線,她低下頭,視線中蕭洌還牽著她的手,血氣方剛的男子手又大又熱,捂得她身上都快冒汗。
  
  要怎麼做?明知道蕭洌在氣他母后,配合他?還是繼續按照她原先的想法行事?
  
  這樣的問題,葉清溪覺得至少得給她一天時間考慮,可如今她只能按照自己的直覺,小小地退了半步道:「回皇上,回王爺,民女自知粗鄙,無法貼身服侍皇上。」
  
  其一,她如今跟隨攝政王出入皇宮,雖然要見到蕭洌不太方便,但勝在有機動性。而蕭洌這時候並不是真原諒了她,說不定他為了氣他母后把她要回去後,就總將她關起來,需要的時候再拿出來刺激刺激太后呢?她就是自陷牢籠,反而不利於她的目標。其二,如今她跟太后還沒有徹底撕破臉,她還希望太后能看在蕭洌如今狀況的情況下能想開,同意她再為蕭洌治療,自然不好順著蕭洌的意思氣太后,免得太后遷怒她,甚至以為她別有用心。其三,至於說她拒絕蕭洌可能會刺激他這事……她覺得反而是拒絕更好。蕭洌之前已經在猜她回來的意圖,懷疑她是為了什麼好處甚至是當皇后才回來,她若答應了,豈不是加重了他的懷疑?她就是要讓蕭洌明白,她是來道歉的,只需要他的重新信任而已,並沒有別的圖謀。
  
  聽到葉清溪的話,攝政王神情不變,在將決定權交給葉清溪時他就猜到她可能有這樣的反應。太后眉頭稍稍舒展,隨後復雜地看了眼葉清溪。
  
  蕭洌盯著葉清溪,面色漸漸沉下來,道:「你不願意?」
  
  葉清溪抽回自己的手,低著頭沉默地行了一禮,隨後才柔聲道:「民女說過,民女別無所求。」
  
  蕭洌看了葉清溪幾秒,視線隨後落在自己的手上,又轉頭怔怔地看了一圈,最後再次看向葉清溪,不知想到了什麼,胸膛激烈地起伏不定。他動了動嘴唇,終於喃喃出聲:「不是……你不是表妹……」
  
  他突然推開眾人,像是被什麼怪物追似的,落荒而逃。
  
  太后忙吩咐人追過去,別讓蕭洌出事了。
  
  隨後她才看向攝政王,抿唇道:「哀家對王爺的侍女一見如故,想與她說幾句,王爺不會如此小氣不肯吧?」
  
  攝政王看了眼葉清溪,見她沒反對,便攤手笑道:「娘娘請。」他頓了頓,又補充一句,「臣就在這兒等著。」
  
  太后冷哼一聲,示意葉清溪跟她走。
  
  葉清溪隨著太后來到了外頭不遠的一處遊廊間的小亭子,宮人們都離得很遠,二人稍稍放低了聲音說話,便不會讓不相干的人聽去。
  
  在太后的示意下,二人相對而坐。
  
  上回太后沒殺她滅口而是送她出宮後,葉清溪面對太后的膽子也稍微大了些,她想只要別做得太過分,太后對她或許還是有幾分老鄉情誼的。
  
  「你聽攝政王都說了些什麼?」太后先開了口。
  
  葉清溪簡單道:「他說皇上近來狀況不太好,殺了不少官員。」
  
  太后冷笑道:「他怕是別有用心。」她說著望向葉清溪,似乎打算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攝政王心思深沉,不知要如何害洌兒,清溪,我對你應當還算過得去,你怎能幫著攝政王來害洌兒?」
  
  「娘娘,您真覺得,您如今這樣才是在幫皇上嗎?」葉清溪望著太后,萬分誠懇道,「您之前也看到了,我對他的治療有一定的效果,他正在慢慢好起來,如今雖有了反覆,但這都是正常的,只要繼續治療,他會好起來的!」
  
  葉清溪刻意不提太后在這其中做的事,她不想激怒太后,這對她沒有任何好處。提過去是誰的錯對目前問題的解決沒有益處,重要的是盡快齊心協力幫助蕭洌。
  
  太后視線望著遠方,不知在想些什麼,好一會兒她突然說:「清溪,我沒有說不治了。只是,不需要你了。」她這才轉過視線望著葉清溪,「有我,有媛媛,洌兒會好起來的。」她頓了頓,聲音又堅定了一分,「他會好起來的。」
  
  葉清溪想,她這個專業課才學了不到一年,只不過課外書看得多了些才大致知道些辦法的半吊子都做得磕磕絆絆,像太后和徐媛這種完全的門外漢,要怎麼把蕭洌治好?
  
  她想了好一會兒,終究不願跟太后鬧得太僵,只好道:「娘娘,至少,要讓皇上再次給予我信任。這次的事,對他傷害很大,若不去除,會成為他心中永遠無法拔除的刺,我怕你們的努力會因此而沒有任何效果。」
  
  這麼多年來,蕭洌被太后無形傷害,或許還從沒有這麼主動地伸手抓住過他人,可偏偏她起初接近他的目的不純,又被他親耳聽到她在太后引導下不得不說出的違心之語,那對他來說該是多大的打擊?讓他怎麼再脫離他的外殼,主動接觸另一個人?她當然可以放棄離開,她回到宮裡本也沒想怎樣,只是至少要讓蕭洌能明白,她對他是真心的,她從沒有「拋棄」過他。
  
  然而,太后似乎早已打定了主意,她起身,略微低頭望著葉清溪,神情平靜:「不過需要多些時間罷了,我們都耗得起。」
  
  「可是現在皇上的狀況……」
  
  「清溪, 」太后沒等葉清溪繼續爭辯便略略提高嗓音打算了她,「洌兒現在很好,像是個真正的皇帝,殺伐果斷,極有魄力,你無需擔心,這也不是你該擔心的事。」
  
  葉清溪失望極了,就算太后為了防她,也不該如此不顧蕭洌的精神狀態吧?或許,太后並沒有她曾經以為的那麼愛蕭洌。
  
  葉清溪同樣起身,先對太后行禮,才輕聲卻堅定地說:「這事也算因我而起,我不會半途放棄的。只要皇上有再度敞開心扉的可能性,我便會離開,在那之前,請恕我無法置之不理。」
  
  「你……」太后似乎不敢相信曾經那樣唯唯諾諾,不敢跟自己對著來的葉清溪竟然敢當著自己的面說這些話,怔怔地看著她。
  
  「娘娘,我與您同樣,也希望皇上能好起來。」葉清溪笑了笑,「王爺該等急了,民女告退。」
  
  葉清溪離開後,太后又獨自坐了許久,似乎有什麼難題拿不定主意。
  
  回去的路上,葉清溪回想著蕭洌最後離開時的模樣,心裡不太緊張。他的表現不算太激烈,至於他當時說的話……是覺得她跟他以往認定的模樣不太一樣嗎?她覺得這事問題不大,具體如何就看下一回見蕭洌時他的表現了。
  
  難辦的是太后。太后就真的不顧蕭洌的好壞了嗎?若有太后從中阻撓,她的目標就更是路漫漫了。
  
  蕭洌沒去管身後跟著他的人,一路跌跌撞撞地回了乾清宮,就在自己的寢宮前撞上了徐媛。
  
  他忽然眼睛一亮,快步走過來抓住徐媛的手臂,盯著她問道:「表妹,你怎能變得如此……」
  
  徐媛不知情況,只看到了蕭洌彷若平靜的雙眸下的癲狂,她努力思索著該如何回答,終於還是低聲道:「表哥,我一直便是如此,從未變過。你眼中的表妹,並不是我……」
  
  「不該這樣的!」蕭洌像是根本沒聽到徐媛在說些什麼,兀自喃喃道,「你怎麼能對旁人如此卑微?你不該如此的,不該如此!」
  
  徐媛沒聽清楚蕭洌在說些什麼,剛要問,卻見蕭洌突然鬆開她,越過她跑入了寢宮。
  
  太后回來後得知了蕭洌的情況,匆匆入了寢宮看蕭洌。
  
  蕭洌縮在牆角,對所有事都不聞不問,只是說著旁人聽不清聽不懂的話,太后在一旁站了好一會兒,又默默地離開。
  
  第二日葉清溪隨著攝政王再入宮,然而在宮門處,她被攔下了,對方說是太后的懿旨。
  
  攝政王若要利用他作為攝政王的權力和威嚴帶葉清溪入宮不算難,但葉清溪卻阻止了他,自己在宮門口下車,慢悠悠走了回去。
  
  太后果然還是開始阻撓了,既然如此,她只好利用這一點了。蕭洌如今對太后自然是滿腹怨氣,而對她,或許是看不到就想看到,但看到又會想起她騙過他的那種矛盾狀態,他自己下令不讓她入宮也就算了,若是太后的意思,他會怎麼做呢?
  
  葉清溪思來想去,決定先安心地等待幾日。
  
  葉清溪沒在靖王府等待,而是回了自家的院子,結果看到她這麼快回來,薛齊雖什麼都沒說,卻一臉嫌棄。
  
  葉清溪走過去不客氣地摸了摸他的腦袋,笑道:「在看書呢,真乖。」
  
  薛齊頓時滿臉通紅,氣惱地瞪向葉清溪:「男女授受不親,你做什麼!」
  
  葉清溪想了想道:「我剛在想,不如我認你做義弟如何?」
  
  薛齊一怔,扭過頭冷哼:「不敢高攀!」
  
  葉清溪心道,還不定誰高攀誰呢。
  
  她再勸道:「我們都不過是平民老百姓,哪有誰高攀誰的說法。」
  
  「我不要,你讓開,擋著我看書了。」薛齊擺擺手,一副一點都不想聽葉清溪多說的樣子。
  
  葉清溪也不勉強,只笑道:「你不願意就算了……啊,那我就跟薛大叔結拜為異姓兄妹好了,你可以叫我姑母。」
  
  薛齊瞪大眼,似乎沒想到還有葉清溪這種操作,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葉清溪沒忍住笑了起來:「我說笑的。不打擾你看書了,我回屋了。」
  
  眼見葉清溪擺擺手離開,薛齊依然惱怒地往那個方向看了好一會兒,才哼了一聲低下頭。
  
  葉清溪在自己的院子住了兩天,便回了靖王府。她雖跟攝政王說過自己住在哪裡,但盡量不讓對方有機會派人過來,怕有人看到薛齊的模樣感覺詫異,從而惹出什麼事端。
  
  攝政王告訴葉清溪,這兩日,蕭洌沒有上朝,更沒有議事,每次來的都是太后。
  
  葉清溪想了會兒,只說再等等看。
  
  之後葉清溪差不多在靖王府又待了三日,這日她本已經目送攝政王離開,誰知過了半個時辰左右,原本載著攝政王去的馬車又回來了,是來接葉清溪的,因為蕭洌的命令。
  
  葉清溪心頭一振,忙上了馬車入宮。看來她所期待的變化,終於來了。
  
  葉清溪最後被帶到了乾清宮。
  
  她跟著人進去時有些擔心會碰到太后,沒忍住多問了一句,才知道原來太后去了文華殿平臺暖閣,如今乾清宮裡的主子就一個蕭洌,一個徐媛。
  
  但直到來到蕭洌的寢宮,葉清溪都沒有碰到徐媛。
  
  而讓葉清溪稍稍有些心驚是,蕭洌是刻意裝作無力議政的模樣騙太后離開,隨後再聯合攝政王將她叫進來的嗎?那麼,蕭洌難道也已經開始撬太后牆角,慢慢收服乾清宮裡的下人了嗎?這對蕭洌這個正宗皇帝來說,不算難事,端看他有沒有這個想法。
  
  內侍領著葉清溪到寢宮門口便停下了腳步,讓她自己進去。
  
  葉清溪慢慢進入這個曾經充滿了回憶的地方,一眼便看到蕭洌正坐在那張龍床上,低著頭不知在看些什麼。
  
  「皇上。」葉清溪出聲彰顯自己的存在。
  
  蕭洌將手裡的東西往枕頭下一塞,起身望了過來。
  
  在葉清溪看來,此刻的蕭洌並無任何犯病的跡象。他長身玉立,面容端肅,神情似乎高高在上,又微微低下頭,眼神輕飄飄地落在葉清溪身上。
  
  一時間,葉清溪也猜不到,蕭洌叫她來究竟想說些什麼。
  
  「朕聽說,母后這幾日都攔著不讓你入宮。」蕭洌終於開了口。
  
  葉清溪應道:「是有這事。」
  
  蕭洌往前走了兩步,似是忍不住笑了起來:「你與母后的關係,何時這麼差了?」
  
  葉清溪聽出他的話裡帶著諷刺的意味,低著頭沒有回答。他不需要她的回答。
  
  蕭洌又往前兩步,終於站到了葉清溪跟前,冷聲道:「留在朕身邊,幫朕氣氣母后,這是你欠朕的。」
  
  葉清溪微楞,仰頭望著蕭洌,出乎蕭洌意料的,緩緩搖了搖頭:「不行。」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5 09:51 PM

第79章 一個約定

  蕭洌起先驚異地望著葉清溪,隨後雙眸驀地一沉。
  
  葉清溪繼續道:「我並不願皇上與太后敵對。如果談的是另一件事,或許可以一談。」
  
  蕭洌道:「你沒有與朕談條件的資格。」
  
  葉清溪道:「皇上連聽都不想聽一下嗎?」
  
  蕭洌沉默片刻,轉過身去,聲音平靜得過分:「你想說什麼?」
  
  葉清溪道:「給我一段時間,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證明我的真心。我雖不會主動去氣太后,但若她因我的存在而不悅,便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葉清溪並不想針對太后,可若是非要二者選一,她自然更傾向於蕭洌,太后一直以來對蕭洌做的,即便不是有意的,也太過分了些。
  
  蕭洌原本背對著葉清溪,葉清溪亦緊張地望著他,等著他的答案。
  
  他微微側過身子,微勾的嘴角似乎藏著一抹不屑。
  
  「憑什麼?」
  
  憑什麼,他要給她這個機會?
  
  葉清溪深吸了口氣,緩緩道來:「因為,你不甘心。憑什麼,你付出了真心真意,得到的卻是欺騙和背叛?這不是你該得的。以你的聰明才智,必定能撥開迷霧看到真實,而無論那是什麼,直到那時你才能釋然。」
  
  蕭洌驀地轉頭看她,深邃的雙眸裡彷彿藏著一整個宇宙,恆星凝聚燃燒又寂滅,他慢慢綻開個似帶著挑釁的笑容:「好,朕便給你這個機會。當朕得到答案時,朕也不保證會做什麼。」
  
  葉清溪相信以真心能換回真心,這會兒毫無恐懼地點頭道:「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二人對視著,誰也沒有先移開視線,直到外頭有人匆忙道:「皇上,太后娘娘快回了!」
  
  蕭洌扯了扯嘴角:「無妨。」
  
  葉清溪想起一事道:「皇上,我想……」
  
  「清溪,你忘了該怎麼叫我?」蕭洌打斷了她。
  
  葉清溪頓了頓,從善如流:「表哥。」這個稱呼,對葉清溪來說代表了奇妙的過去,說出口時甚至有種帶著苦澀的甜意,同樣的,她也想起了與這稱呼相關的事,便道,「那徐姑娘……」
  
  「她與你何干?」蕭洌似乎並不想聽葉清溪提徐媛。
  
  葉清溪便沒再提,有她這邊吸引火力,徐媛那邊,應當會稍微輕鬆些。
  
  「還有一事……表哥。我希望能保持目前的狀況。太后只要見表哥與我彷佛恢復了過去的關係,必定容不下我,唯有攝政王能保我。」葉清溪道,她得先說清楚,不能住在乾清宮,不然處處受太后掣肘,說不定什麼時候太后看她不順眼了,直接對她下手,她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
  
  蕭洌諷笑:「清溪還真是一點兒都看不起朕。」
  
  葉清溪道:「表哥,不是看不起,是我們不能枉顧事實。我相信表哥能保我無恙的一日遲早到來。」
  
  蕭洌道:「確實。但那一日朕還願不願意保你,便說不准了。」
  
  「我明白。」葉清溪不意外地應道,她忽而笑了笑,如春花盛開,「謝謝表哥願意給我一個機會。」
  
  蕭洌眸光閃動,萬分艱辛地收回了自己的視線。他乾脆轉頭不去看她,聲音平淡:「你回吧。」
  
  明知蕭洌看不到自己,葉清溪依然對他笑了笑:「明日見,表哥。」
  
  她轉身,腳步聲逐漸遠去。
  
  蕭洌腦子裡回想的是他並沒有真正看到的,葉清溪說「明日見」時的明媚笑容。
  
  明日見,明日見。
  
  心臟砰砰砰直跳個不停,蕭洌忽然跪倒在床前,手下意識地摸到枕頭底下,觸手的絲滑讓他稍稍安心。
  
  他喜歡這個約定。
  
  葉清溪怕會跟太后撞個正著,便沒等攝政王,先讓人將她送了回去。她無法用語言形容自己的開心!經過那次的事情之後,蕭洌還願意給她一個機會,她根本便不會在乎他說了什麼諷刺的話。而這一次,她會很小心很小心,絕不會再一次傷害到他!
  
  晚些時候攝政王回來了,葉清溪並沒有告訴他太過詳細的內容,只是稍微說了下蕭洌態度的軟化,而這已是極大的進展。
  
  攝政王自是對此相當滿意,還特意提了句會更多注意她的安全,這讓葉清溪稍稍有些感動。
  
  第二天,葉清溪精神抖擻地隨攝政王入宮。侍衛們依然堅持不讓葉清溪入宮,不過這回被攝政王殘酷打壓了。從今日起,葉清溪知道即便心裡沒那個打算,但從行為上來說,她已算是跟太后宣戰,因此她亦必須小心來自太后那邊的暗算。好在太后與攝政王分庭抗禮,只要攝政王願意保她,太后就沒法對她做什麼。
  
  葉清溪依然在老地方等著蕭洌,不過這一回,蕭洌一看到她便旁若無人地說:「你隨朕進來。」
  
  葉清溪只當沒看到那些臣子們或好奇或怪異的視線,默默跟了過去。
  
  之前葉清溪還沒有進過這個暖閣,如今看來,倒沒什麼太特別的。難以想像,一個帝國的軍政大事,都是在這樣一個普通的地方決定的。
  
  按照葉清溪的想法,蕭洌這段時間著實當了回正兒八經的「暴君」,在群臣間應當很有威懾力了,然而令人吃驚的是,有個上了歲數的老臣突然厲聲開口道:「皇上,臣有一諫!」
  
  一行人都還沒完整地進入,因此有些人便詫異地看向這位太過提前的老臣。
  
  蕭洌瞥了他一眼道:「退下,朕不想聽。」
  
  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對方想說什麼,只是讓人退下而不是別的什麼,已是他今日開恩了。
  
  「皇上,在這暖閣中之事,事關機密,怎能讓來歷不明的人聽到?」那位老臣似乎並沒有想過觸怒蕭洌的後果,義正辭嚴地說道。
  
  蕭洌腳步一頓,回頭望向那老臣,似笑非笑道:「愛卿說得有理。朕倒是想起,朕對愛卿也不大瞭解啊……不用朕請你出去吧?」
  
  那老臣一怔,明白了蕭洌是拿他自己的話來擠兌他。再想想不過是為了個來歷不明的女人,他面色變了變,依然大聲道:「皇上,為了大樑,還請皇上莫要意氣用事!」
  
  蕭洌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來,他低低地說:「一個個非要跟朕作對麼?朕這個皇帝當的,可真沒什麼意思啊。」
  
  「白尚書說得是。」眾人身後傳來一道端莊中透出些許威嚴的聲音,赫然便是太后。
  
  葉清溪低著頭,沒有往那邊看。
  
  蕭洌抬眼望向太后,突然笑道:「在母后眼裡,朕便是如此無能嗎?意氣用事……好,朕便意氣用事一回,總不好教母后失望!」
  
  他冷下臉色,揚聲道:「白尚書對朕大不敬,將他拖出去打二十杖!」
  
  「洌兒!」太后眉頭緊皺,聲音略微有些刺耳,「白尚書乃三朝元老,你怎能如此!」
  
  「三朝元老又如何?三朝元老,便能對朕不敬?」蕭洌道。
  
  大概想起跟蕭洌針鋒相對反而會起反效果,太后終於緩下語氣道:「洌兒,白尚書亦是為你好。」
  
  蕭洌和太后起了爭執時,其餘人都噤若寒蟬,沒有不要命的心,沒人敢進入這對母子的爭執漩渦之中。
  
  蕭洌哈哈大笑:「母后,白尚書不過是為了出聲證明他三朝元老的身份,讓旁人看看他的話還是算數的,母后倒真會往他臉上貼金。」
  
  白尚書面色有些難看,卻垂下視線沒有應聲。
  
  太后道:「洌兒,你莫如此胡亂揣測這些忠心耿耿的老臣,你祖父,你父皇都得他們輔佐才能有了大樑的如今。」
  
  「如此,便能狹恩圖報了不成?」蕭洌冷笑,「那要不要,這江山送給他來坐?」
  
  白尚書聽到這裡慌忙下跪,連聲道:「臣不敢!臣絕沒有這樣大逆不道的心思,望皇上明鑑啊!」
  
  蕭洌眉眼間滿是諷意,不出聲,就那麼冷冷地看著白尚書一副受驚的模樣。
  
  「皇上,白尚書年紀大了,實在經不起嚇。」攝政王像是看夠了戲,終於站出來道。
  
  蕭洌道:「皇叔說的是,白尚書畢竟這麼大年紀了,朕真該心疼心疼三朝元老。」他嘴角一勾,「白尚書,你便告老還鄉吧。」
  
  白尚書萬沒有想到自己不過出言一諫卻得了這樣的結果,剛要開口,卻聽蕭洌擺擺手道:「不必多說,朕意已決。」
  
  他轉身往裡走,剛走出兩步又回頭道:「從此刻開始,白尚書,莫留戀了。」他語氣倒是舒緩,然而眼神裡的冷厲教人膽戰心驚。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葉清溪本以為自己可能會見證又一場血腥事件,或者她可能必須做點什麼阻止這一切,可沒想到最後竟然以這樣的結局落幕了!
  
  她悄然望向走在前方的蕭洌,他的背影高大威嚴,與那皇座相得益彰。
  
  大概,她在這次事件裡也是蕭洌安排好的一枚棋子,故意引白尚書出頭,便是為了除去對方。而攝政王,亦是參與其中。再看太后的臉色……回想昨日蕭洌避開太后帶她回乾清宮一事,葉清溪明白,蕭洌的奪權之路,已經慢慢拉開了帷幕。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5 09:54 PM

第80章 需要做的事

  葉清溪恍惚間想起了夏天時去御苑的馬車上,那個用著矛盾心情說出「那畢竟是我母后」的蕭洌。沒有人能永恆不變,蕭洌也是,如今他是否已決心為了自主的權力,親手將他的母后趕下臺去?
  
  她不知道,只是隱約替太后惋惜,明明手中尚有一副好牌,卻被自己生生作成這樣。蕭洌對太后尚存的依戀,本該是太后最大的依仗。
  
  太后因蕭洌雷厲風行的行為而面色鐵青,白尚書看向太后,卻沒得到任何回應,他握了握拳頭,滿面怒氣地離去。
  
  蕭洌高高在上地端坐,彷彿剛才那個殺伐果斷的不是他似的,只見他露出一絲親切友好的微笑,看向群臣:「諸位對朕的決定,還有什麼不滿嗎?一併說出來,朕聽聽。」
  
  這時候若再有人敢表示任何不滿,便是純粹的傻子了。
  
  蕭洌環視一圈,滿意地笑道:「很好。那麼就來談談江南數省的舞弊案吧。」
  
  在葉清溪的印像中,從沒有見過蕭洌跟群臣商討政事,她默默地站在一旁,見他神采飛揚,頗有主見,無需多想便能給出解決方案,這些被驚嚇到的官員不必說,從攝政王的反應來看,他是極滿意的。
  
  而太后呢?只是沉默著,即便蕭洌偶爾問她怎麼看,她也不過說一句「洌兒看著辦便是」。
  
  跟太后差不多,葉清溪也一直在走神,幾乎沒聽到他們說了些什麼。等議事結束,蕭洌請攝政王暫且留一留,太后似是剛被驚醒,看了眼攝政王,卻並未起身。
  
  蕭洌並不在意太后的存在,指了指桌上的硯台示意葉清溪去磨墨。葉清溪正好站得累了,也不推脫,頂著太后灼熱的視線走過去,從蟾蜍硯滴裡倒出少量清水,慢慢研墨。
  
  蕭洌不知是空得很還是故意找茬,盯著葉清溪的動作半天,似是不滿地說:「太淡了。」過了會兒,他又道,「太濃了。」
  
  葉清溪覺得蕭洌可能是因為記恨而故意折騰她,心裡一嘆,正要去拿硯滴,卻見蕭洌突然走過來,站到她身後,一手繞過來圈住她拿硯滴的手,似是認真地教她:「讓朕幫你。」
  
  葉清溪整個人都被圈在了蕭洌的懷中,前面有桌子前進不得,後頭有他滾燙的身軀更是無法後退。
  
  攝政王輕咳一聲後轉開了視線,似是專注地欣賞著不遠處的落地大花瓶。太后一雙眼死死地落在二人身上,那目光宛若實質,在葉清溪以為她會發怒前,她卻驀地轉開了視線。
  
  太后的隱忍比當場發火還讓葉清溪心驚,只是她畢竟說過會放任蕭洌氣太后的話,這時候自然不好躲開,只盡量貼近桌子,又將目光專注落在硯臺上,彷彿對蕭洌的舉動毫無察覺。
  
  「慢一點……對,就這樣。」蕭洌到底沒太過分,隨意地握著葉清溪的手磨上幾圈,便鬆開了她。
  
  「洌兒,你可是打算收了清溪?」太后終究問了出來。
  
  蕭洌望向太后笑道:「母后莫不是忘了,清溪並未答應。」
  
  太后驚疑不定:「那你……方才……」
  
  「母后,方才怎麼了?」蕭洌故作困惑,「孩兒不過是教教她該怎麼磨墨罷了。」
  
  太后皺緊眉頭。
  
  蕭洌看向了攝政王:「皇叔,你先回去歇著吧。」
  
  攝政王起身應是,葉清溪立即跟著他走了出去。
  
  蕭洌見太后略有些詫異的目光,嘴角一勾,又低下頭去。
  
  第二日,葉清溪照舊隨著攝政王入宮,不知是不是明白這種封鎖命令沒用,沒人再阻止葉清溪入宮。
  
  蕭洌今日亦是精神奕奕的模樣,只不過議事進行到一半,他突然打斷了正在說話的臣子,嚇得那人一個哆嗦。
  
  「清溪,你過來。」蕭洌示意葉清溪走到自己身後,懶洋洋地說,「朕頭疼,給朕按按。」
  
  葉清溪只得頂著眾多的目光,默默走到蕭洌身上,柔軟的指尖輕輕按在他的頭皮上,一點點輕輕按壓過去。
  
  蕭洌閉眼露出一臉享受的模樣,好一會兒才睜眼示意那臣子繼續。那人差點忘記自己先前在說什麼,好不容易想起來,趕緊飛快地說完。
  
  蕭洌聽著報告,聽著討論,偶爾插上一兩句,有時候是發表意見,有時候不過是讓葉清溪再往邊上按一下,實在是愜意得很。
  
  第三日,蕭洌說肩膀酸,葉清溪便只能拿出力氣替他捏肩,他倒是舒服了,她手酸得很。
  
  第四日,蕭洌說熱——外頭冷風呼嘯,裡頭燒著火盆的情況下說要葉清溪替他搧風。葉清溪能做什麼?不過就是稍微用力了那麼一點,爭取吹壞他的髮型而已。
  
  第五日,在蕭洌來之前,太后搶了個時間差,先一步找到了葉清溪。
  
  「清溪,你究竟想做什麼?」太后這幾日似乎沒怎麼休息好,眼底下的青黑愈發明顯,連粉都遮掩不住。
  
  葉清溪低著頭輕聲道:「我只是想讓他好起來。」
  
  「你這是想氣死我!」太后怒斥道。
  
  葉清溪稍稍縮了縮肩膀,隨即又找回了勇氣,她聲音雖輕卻堅定:「我沒想怎麼您,我只是希望他能好好的。」她抬眼望過來,「娘娘,您也看到了,皇上真正行使他權力時是怎樣的一個帝王,您真的認為他將來會耽於情愛,為了某個女人做出不理智的舉動嗎?您之前認為的一切,都不會發生,如果我們能一起幫他,那麼……」
  
  「住嘴!」太后驀地打斷了葉清溪。
  
  她深吸了口氣,收起那些許的外洩情緒,幾乎面無表情地看著葉清溪道:「清溪,你若鐵了心與我作對,也別怪我無情了。」
  
  害怕太后可能有的手段嗎?
  
  葉清溪想,她無疑是害怕的,然而這一次,她絕不會退縮。
  
  「我不是與您作對,只是希望皇上能好起來。」葉清溪強笑了下。
  
  太后拂袖而去。
  
  後來蕭洌和攝政王來時,葉清溪依然在想太后會怎麼做。挑撥她和蕭洌的關係嗎?太后掌握的唯一把柄,過去早用過了。直接動手嗎?其一,她有攝政王護著,太后得手的可能性比較小,其次,她一旦出事,蕭洌當然知道是太后做的,太后真的會一點都不在乎可能和自己兒子徹底決裂嗎?這種直接動手的可能性,應當是很小的。
  
  這次太后並沒有再現身。葉清溪覺得,既然太后不在,蕭洌總能放過她了吧?答案是不,他讓她添茶,一會兒說茶水冷了,一會兒說水燙了,也不發火,就那麼平靜地看著她跑來跑去換水,似乎能從中得出多少興味似的。
  
  葉清溪沒太在意,這點小陣仗而已,她什麼沒見過啊?她本來預想的,可比如今的這些小刁難厲害多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太后不在,蕭洌興致很高,留下攝政王說了好一會兒話不算,還要留他吃飯。
  
  葉清溪本來打算自覺點伺候著,結果飯菜上來,蕭洌順手就拉了她一下,讓她在凳子上坐穩。
  
  隨後他一字未說,繼續跟攝政王談天說地,攝政王連眼神也沒瞥過來一下,二人高談闊論,好不暢快。
  
  葉清溪自然沒有非要伺候人的想法,她過去在皇宮裡雖然身份尷尬,但還從沒有習慣如何伺候人,見蕭洌不提,她也樂得輕鬆,耳邊聽著二人談話,嘴上一刻不停,很快就快吃飽了。然後她放慢了進食速度。
  
  蕭洌和攝政王吃得不多,倒是喝了幾杯,飯後蕭洌很客氣:「皇叔怕是有些醉了,先歇會兒,晚些時候再回去吧。」
  
  攝政王問弦歌知雅意,笑道:「是有些暈了。」
  
  攝政王被安排去附近的偏殿休息,蕭洌又不讓其他人伺候,便只剩了葉清溪和他二人。
  
  他寫了會兒字,突然將筆往桌上一丟,漆黑的墨跡在宣紙上拖出一道長長的痕跡,啪嘰一聲落了地。
  
  葉清溪被蕭洌弄出的聲音嚇了一大跳,不明白他好好的怎麼又發起了火。
  
  在葉清溪看過去時,蕭洌也正盯著她,她心頭一跳,露出淺笑:「表哥,怎麼了?」
  
  蕭洌道:「你什麼都沒做。」
  
  葉清溪一怔,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說讓他給她時間,讓她證明她的真心,他是在質問她怎麼還不行動。然而,她任由他差遣卻一點怨言都沒有,難道不是小小的一步麼?
  
  這話也就心裡想想而已,葉清溪自然不好那麼說。
  
  她作勢想了好一會兒,才笑道:「我若太過急功近利,表哥必定不會相信,細水長流,情義自現。或者說,表哥有什麼需要我做的,我定竭盡全力。」
  
  不知蕭洌是不是就等著葉清溪的這句話,在她說完後,他彎起唇角:「朕恰好有一事,要清溪去做。」
  
  葉清溪心頭一跳,突然就有了不大好的預感。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5 09:57 PM

第81章 不幫

  葉清溪怕蕭洌提出一些她不好完成的事,搶在他之前說道:「之前說好的,與太后有關的事不做。」
  
  「與母后無關。」蕭洌道。
  
  得了蕭洌的回答,葉清溪卻沒一點安心的感覺,可嘴上只得應下:「表哥但請吩咐。」
  
  蕭洌笑了笑,那笑容裡似藏著什麼,他緩緩道來:「過不了多久,母后便會選秀女入宮。」
  
  葉清溪微怔,之前蕭洌似乎確實說過這麼一回事,當時她認為他說來是為了氣她,也沒有多想。如今聽他再提,小小的感傷劃過無痕,只是專注去猜測他再提此事的原因。
  
  莫非,他要她做的事,是幫他選一個最合適他的秀女為皇后?
  
  若果真如此,還真是……不如插她一刀來得乾脆。她完全可以接受他跟別人在一起,想開點就好,但讓她幫他挑人,就太殘忍了些。
  
  蕭洌並不需要葉清溪的回答,微笑著說道:「無論你用什麼法子,朕要你將她們全部趕出宮去。」
  
  提著的心瞬間放下,葉清溪驚訝地看向蕭洌,脫口道: 「可是表哥……這只需要你一句話。」
  
  若蕭洌不肯要人,太后那邊還能硬往他床上塞人不成?
  
  蕭洌眼裡光芒閃動,惡劣的笑意溢出唇角:「那又如何?朕偏要你去做。」
  
  這算是……試煉?
  
  在葉清溪稍稍猶豫之時,蕭洌諷笑道:「不是說要證明你的真心?若連此事都做不好,不如此刻便走吧。」
  
  葉清溪當然不願離開。
  
  她點頭道:「好,既然這是表哥的願望,我定會竭力去做。」
  
  她的不好預感果然沒錯,這種事……即便荒謬,她也不得不去做。而且,在她看來,重要的並不是結果,而是過程。那結果對蕭洌來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他更看重的,是她為他去做這件事。又或者,他根本不看重,不過是想看她為難。
  
  反正無論怎樣,她也沒得選,不如好好去做。好在還有些時間,足夠她調適心情。
  
  「筆。」蕭洌看了眼被自己丟到地上的毛筆,輕哼了一聲。
  
  葉清溪只得走過去撿起筆來,在一旁的清水罐裡仔細地洗了洗,拿毛巾擦乾後還給蕭洌。
  
  蕭洌接過筆,繼續寫他的字,片刻後道:「你想好怎麼做了嗎?」
  
  「到時隨機應變。」葉清溪道,「不過如何接近秀女,或許還需要表哥的幫忙。 」她如今可是攝政王的侍女,怎麼可能接近那些秀女呢?
  
  蕭洌手上一頓,一口回絕:「朕不會幫你的,你自己去想辦法。」
  
  葉清溪:「……好。」
  
  橋到船頭自然直,說不定到時候她就有辦法了呢?
  
  蕭洌瞥她一眼,又突然把筆往前一甩,同樣的毛筆劃過相似的軌跡,就落在之前地面上黑色墨蹟的後方不遠處。
  
  ……怎麼又生氣了?!
  
  葉清溪不明所以地看向蕭洌,卻見他陰著臉,直勾勾地看著她,質問道:「你能有什麼辦法?」
  
  葉清溪:「……」她現在是沒辦法,但誰知道呢?而且他究竟想幹什麼?說不幫她的是他,因懷疑她能力而質問她的人也是他!這不是有病麼!……唉,他確實病得不輕,她還怎麼辦?忍著唄。
  
  「……我總能想到辦法的。」葉清溪硬著頭皮道。
  
  「什麼辦法?」蕭洌追問,語氣彷彿是在追問她的姦夫是誰。
  
  饒是葉清溪已跟蕭洌相處了那麼多時日,也不太能準確猜到他此時的想法,只能弱弱地回了一句:「……還沒想好。」
  
  「還沒想好就敢應承下來,清溪,你可是覺得,即便你做不到,朕也不會對你如何?」蕭洌冷笑。
  
  葉清溪忙道:「不是,我知道表哥言出必行,若做不好,你便會讓我走,我怎麼可能不盡心盡力呢?」
  
  「怎麼可能?這幾日,你怕是早後悔了吧?」蕭洌緊盯著葉清溪,不放過她臉上任何的輕微神情變化,「是不是想著,剛好藉著這事離開朕,而這又是朕自己說的,說起來你只是能力不足,而不是因後悔而想著自己離開,便覺不會再度惹怒朕?」
  
  葉清溪相當佩服蕭洌的聯想能力,立即道:「表哥,我絕沒有這個意思……若表哥懷疑,不如就這樣,即便我做不好,也不能離開。」
  
  蕭洌嗤笑:「那豈不是由得你消極怠工?」
  
  葉清溪頓了頓,有了那麼點覺悟,小心翼翼地說:「那表哥的意思是……」
  
  「朕還以為,清溪最懂朕。」蕭洌道。
  
  葉清溪汗都快出來了,這是要她自己猜該怎麼做才對啊!可這樣,她必須準備猜出蕭洌此刻的態度想法,然而她自覺做不到萬無一失……
  
  葉清溪腦子飛快地轉動起來,蕭洌不同意她消極怠工,她必須真的做到將所有秀女都趕跑,然而這事對目前的她來說實在是困難,她大概率會失敗,難道她得去向攝政王尋求幫助?畢竟蕭洌明確說了不肯幫她……等等,他這第二次生氣,似乎就是從這裡開始的?
  
  葉清溪覺得自己隱約猜到了什麼,她試探著說道:「表哥,我是不是可以請旁人幫我?」
  
  蕭洌瞥她一眼:「你想讓誰幫你?」
  
  葉清溪頓覺自己猜對了,「攝政王」三字自然不可能說出口來,她怯怯地望向蕭洌,低聲道:「表哥,此事沒有你幫我,我實在做不到……你幫幫我吧。」
  
  蕭洌移開了視線,望向前方,顯得很冷酷似的:「朕說了,朕不會幫你。」
  
  葉清溪心裡微鬆,知道自己又猜對了,小小地走近了一步,繼續請求:「表哥,就這一次,好不好?」
  
  對於蕭洌的心態,她實在有些哭笑不得。嘴上說著絕不肯幫她,可她沒什麼情緒地應下時他又不高興了,非要她求他不可,真是……無話可說。
  
  蕭洌視線往地上瞥去:「筆。」
  
  葉清溪又一次將筆撿回來,清洗擦乾過後送到蕭洌手邊。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彷彿是條狗,將主人丟出去的飛盤叼回來。
  
  而在叼回來飛盤後,接著便該是獎勵了吧?
  
  蕭洌拿起筆繼續寫字,寫了一會兒突然道:「到時朕便幫你混進去,其後你自己來,別想著再靠朕。」
  
  果然,「獎勵」來了。
  
  「多謝表哥。」葉清溪故作歡喜地道了謝。其實仔細想想,他這種模樣,還真讓人生不起氣來,反倒有種莫名的可愛。
  
  她大概是病了。
  
  晚些時候,攝政王「酒醒」了,便領著葉清溪離宮。
  
  葉清溪想想還是有點擔心太后的手段,便對攝政王說了太后的宣戰。
  
  攝政王笑道:「不必擔心,本王可不會讓太后在本王的眼皮底下傷了你。」
  
  葉清溪對自己的人身安全倒是不太在意,她擔心的是別的。
  
  「我剛到京城時,有一戶周姓人家曾有恩於我,太后也是知道的。如今我換了個地方住,我家裡還有請的幾個幫工。我怕太后會利用他們來逼我退卻。」葉清溪不無擔憂地說。
  
  攝政王沉吟道:「本王會派人盯著的。」
  
  「但就怕太后來明的,京兆尹似乎是太后的人。」葉清溪道,她本不願多說太后那邊的事,但事關無辜人士,她不得不牽扯出京兆尹了。民鬥不過官,只要隨便羅織個罪名,周大娘他們還能如何?或者,就讓衙役隔三差五去騷擾,周大娘他們如何做得下去生意?
  
  反而是薛大叔一家她的擔心少一些,他們已經搬離了太后給她預備的房子,太后根本不知道薛大叔一家的存在。而薛齊,深居簡出,她並不太擔心攝政王或者太后的人發現什麼端倪。
  
  「哦?是麼。」攝政王笑了笑,「正好,不怕他做什麼,就怕他什麼都不做。」
  
  葉清溪望瞭望攝政王那帶著深意的笑,忙收回了視線。蕭洌和攝政王不愧是親叔侄,弄掉太后的人毫不留情。
  
  若太后來暗的,有攝政王的人阻止,若太后來明的,真的示意京兆尹做什麼,那麼京兆尹被擼下去,也是太后決策失誤而自討苦吃。若太后什麼都不做,那什麼都不會發生。
  
  葉清溪深吸了口氣,說服了自己。
  
  「還有……我住的附近有家蘇家醫館,主人兒子叫蘇和,有位叫衛桑的大夫也同在那兒行醫,我怕太后也可能對他不利。」葉清溪補充道,反正跟她關係還可以的,都有被太后盯上的危險。
  
  攝政王也不在乎多個看護對象,順口便應了下來。
  
  葉清溪這才放下心來,好在她在這時代很「宅」,這種時候朋友太多也是種痛苦啊。
  
  接下來的幾日風平浪靜。
  
  太后並未缺席每日的議事,但她對於蕭洌刻意表現出來的跟葉清溪的親密顯得無動於衷。
  
  葉清溪當然不會認為太后是妥協了,她更相信那是暴風雨前的平靜。這幾日她也時不時地問問攝政王,她的那些朋友們都如何了,而攝政王告訴她,他們全都安然無恙,太后沒有任何動作。而正是這個讓葉清溪心神不寧,太后又不是光放放狠話什麼都不敢做的嘴炮,太后一定在做些什麼,只是暫時沒人知道。
  
  這一日,就在葉清溪的擔憂漸漸堆積到頂峰時,太后終於出招了。
  
  ——有人冒出來,說自己是葉清溪的親生父母!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5 11:07 PM

第82章 局

  葉清溪沒有這身體過去的記憶,因此即便有人冒出來認領她,她也不知真假。若是以前,她或許還會去辨認真偽,但如今他們出現的時機太好,若說不是太后的安排,哪來那麼巧合的事?而且在這樣一個資訊那麼落後的時代,他們又憑什麼找到她?她是跟太后啊皇上啊攝政王啊之類的人來往,可這種事也不過就是小範圍內知道,在普通人眼裡,她什麼都不是,根本就沒人知道她的存在,更不可能找到她。
  
  知情人都知道認親這事是太后的手筆,或許正因為如此,太后也沒有避諱,這日其餘臣子相繼離開文華殿後,她便領著那對夫妻來到了葉清溪跟前。
  
  同在的,還有蕭洌和攝政王。
  
  那對夫妻大約三十來歲,身穿麻布衣裳,模樣普通,面容飽經風霜,跟這時代的大多數平民沒什麼兩樣,面相老實,也看不出任何奸詐。
  
  太后一臉慈祥地笑道:「清溪,你的親生父母尋到了,還不快過來見他們。」
  
  「草兒!可想死爹娘了!」那夫妻二人中臉黝黑的漢子激動地搓搓手,望著葉清溪真情實感地喊道。
  
  那婦人模樣木訥,見了葉清溪也只是欣喜地笑著,並沒開口,像是想說些什麼,卻不知所措。
  
  ……草兒什麼的。
  
  葉清溪自然不可能順太后的意與這對突然冒出來的夫妻抱頭痛哭。太后知道她來時不記得這身體原先的事,完全可以隨便找人來頂替,她過去的事還不是隨便編造就行?她和太后互相知道對方是穿越的,但這事她們都不能往外捅,目前她不得不吃這個啞巴虧。
  
  「他們不是我的爹娘。」葉清溪知道太后一定還有後著,但暫時不知詳情的情況下,只得先將此事否認。
  
  那大漢聞言愣住,他身邊的婦人情不自禁地抹起了眼淚。
  
  大漢嘆了口氣道:「閨女,爹娘不會怪你的,你跟咱們回去,過去的事咱就算了,啊?」
  
  他推了推自己身邊的婦人,示意她也說兩句。
  
  婦人一臉侷促,大著膽子看向葉清溪:「草兒,跟、跟爹娘回去吧……你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你看你都瘦了!」
  
  葉清溪稍稍往後退了退,離蕭洌更近了些,才能擁有稍許安全感。從這對夫妻的話裡,她已經察覺到一個坑了,目前還在鋪墊階段,但遲早會爆發給她致命一擊。想來他們手中一定會有她的戶帖,但戶帖這東西,太后當初就給了她一份,以太后的地位,要造假沒有任何難度。說不定她手上那份,太后已經讓人「註銷」掉了,她如今已是個「黑戶」也不一定。
  
  「娘娘,不知他們是如何找上您的?民女並不認識他們。」葉清溪轉向太后,不再跟那二人糾纏。
  
  太后笑道:「也是巧了,翠微替哀家出宮辦事,恰巧碰到這二人沿街找尋女兒,她一打聽便知是你,回來說給哀家聽,哀家想你孤苦伶仃也是不易,既然親人尋來,便是一樁美事,便讓他們入了宮。清溪,能見你親人團聚,哀家亦是欣慰不已。」
  
  「娘娘便沒有想過,是認錯人了不成?」葉清溪道,她倒想直接說,這是你找來的冒牌貨,可眾目睽睽之下,事情不是這麼做的,那隻會讓她顯得無理取鬧,甚至是目無尊長,不盡孝道,自己尊享榮華富貴,卻拋棄生她養她的爹娘。
  
  「他們二人為人父母,怎會連自己的女兒都認錯?倒是清溪你,哀家知你前塵盡忘,難以認出他們也是常理,但親人間的感應恆在,你與他們多相處些時日,想必能回想起來。」太后笑道,模樣便如個真正為小輩著想的長輩般慈和。
  
  葉清溪還待再說上幾句,她的手卻被人拉住,她側頭望去,拉著她的人正是蕭洌。蕭洌早已看夠了戲,走到葉清溪身邊,將她往自己身後扯了扯,鋒利如芒的目光如電般射向那二人。
  
  大漢與婦人知道面前之人是皇帝,慌得連忙跪下,半句話也不敢多說。
  
  蕭洌道:「真是有意思,早不來,晚不來,偏這時候現身……既然清溪都說不認識你們了,還不快滾?莫非還要朕找人送你們出去?」
  
  二人嚇得瑟瑟發抖,太后卻嘆道:「洌兒,你雖貴為帝王,卻也不該一意孤行,枉顧人倫親情,這讓天下人怎麼想你這個皇帝?」
  
  「朕不容騙子騙到皇宮裡來!」蕭洌看向太后,這話實在是意有所指。
  
  太后面色難看了一瞬,下一刻面上堆起笑容:「洌兒,母后也是為清溪好,誰想要骨肉分離?她如今只是不記得了,若將來記起來,怎麼會不悔恨今日的相逢不認?怎會不埋怨你如今的阻攔?若這期間有個好歹,只怕更是要抱憾終生了。」
  
  「太后娘娘,這空口無憑的,誰知他們是什麼來歷?」攝政王看也沒看那二人,只望著太后笑得意味深長,「不知太后怎麼就如此深信他們的話?」
  
  太后一如既往地不待見攝政王,此刻卻不得不壓下厭惡說道:「哀家信的不是他們的話,而是他們的拳拳真心。真心是騙不了人的。」
  
  「原來太后並無證據可證明他們的話。」攝政王一針見血地說道。
  
  太后輕聲笑道:「除了他們二人之外,整個村子的人都能證明他們的話,那麼多人證,又怎麼能說沒有證據呢?」她話鋒一轉,「更何況,他們不過是認回自己的女兒,何必作假?」
  
  太后話音剛落,那大漢突然扯著婦人一道坐到了地上,像是痛心疾首般哭訴道:「草兒,爹娘當初也是為了你好啊!當初若不是你不慎被那胡三汙了清白,爹娘又怎麼會逼你嫁給他?若爹娘不點頭,他會到處宣揚此事,那咱家的臉都往哪兒擱啊!可沒想到你竟也不跟爹娘商量就逃了……唉,回來吧,草兒,爹娘陪你一塊兒想想法子,定不會再委屈了你……」
  
  二人雙雙抱著哭泣,其餘聽到他話的人都驚了一跳。
  
  太后彷彿未料到竟會有這種事,吃驚地說道:「哀家竟不知清溪過去曾遭過這種罪!」
  
  「他們胡說!」葉清溪一口否認。她當然不知道她穿來前原主有沒有遭遇什麼事,但這種時候,自然是不能認的,只要是太后想要達成的目標,她都必須阻撓!而且,若他們不說這個也就罷了,一說她就知道,那種他們真是原主父母的極小可能也沒有了,哪有親爹媽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這種毀女兒名聲的話?還不就是故意的?始作俑者不用說正是太后,可太后偏還做出吃驚的模樣來,真是比她還會演。
  
  「草兒,爹娘真的知道錯了,你別這樣……爹娘真的後悔了,你不在的那些日子裡,你娘茶不思飯不想,差點病倒……」大漢說著便哽咽了起來。
  
  「閉嘴!」蕭洌就像是憋了許久,終於走上前一步,惡狠狠地盯著那大漢道,「你膽敢再汙衊清溪一句,朕立即便讓你身首異處!」
  
  那大漢登時嚇得發抖,忙不迭地求饒:「皇上饒命啊!小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小民再怎麼也不敢欺君啊!皇上饒過小民吧……小民,小民不敢再說了,真的不敢了!」
  
  他一副惶恐的模樣,彷彿是因蕭洌的威脅才住了嘴,而並非因為他所言不實。
  
  蕭洌抿了抿唇,聰慧如他自然看得出眼前之人耍的小花樣,他突然走到一旁,拔出侍衛腰側的長刀,大步走回來,面色猙獰,凶相畢露。
  
  太后驀地擋到蕭洌跟前,忙不迭地阻攔道:「洌兒,你冷靜些!那可是清溪的爹娘!」
  
  「母后,他們是怎麼回事,你我都清楚。你若不讓,別怪朕不顧念母子之情。」蕭洌眼皮一抬,冷冷地看向太后。
  
  太后心一沉,下意識看向葉清溪:「清溪,你還不快來勸阻洌兒?難道你真要眼睜睜看著他殺了你爹娘?」
  
  如果真是葉清溪的爹娘,她當然不可能看著蕭洌殺人,即便是兩個普通人,她也不會坐視不理。但令人為難的是,這是兩個冒充她爹娘還往她身上潑髒水的人,她若上前維護,豈不是相當於變相承認了他們的身份?
  
  葉清溪猶豫了片刻,還是做不到看著蕭洌亂殺人,她忙走上去拉住了蕭洌的手,飛快地說道:「表哥,若殺了他們,旁人會怎麼想?豈不是認為我這是在殺人滅口?到時候我便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蕭洌正想掙開葉清溪的動作微微一頓,他知道她說得對。
  
  「來人啊,將……」蕭洌改變了主意,準備將這二人好好關起來,仔細審上一審。
  
  說時遲那時快,那大漢突然起身朝葉清溪跑來,蕭洌面色一變,下意識移過刀來,那大漢便重重地撞了上來,那刀穿透他的前胸,從後背露了出來。
  
  「當家的!」那略顯懦弱的婦人一聲驚呼,突然叫道,「草兒,你好狠的心啊!他畢竟是你爹!你爹死了,娘也不活了!」
  
  此時蕭洌已下意識鬆開了手,那大漢便不受力地跪在地上,婦人猛地撲到那大漢身上,撲哧一聲,刀尖刺入了她的肚子,她趴在大漢身上,二人的血流了一地。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對葉清溪來說,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這二人便偎依著死在了一起。
  
  她怔怔地看著近在咫尺卻已失去了生命的二人,頓時面色發白。
  
  太后皺眉望著眼前的一幕,望向葉清溪冷聲道:「清溪,哀家沒想到你竟是這種人。哀家從前錯看了你,如今想來,真是快悔斷了腸子!」
  
  葉清溪驀地一驚,望向太后,對方的神情與她的話完全不同,沒有任何悔恨之色,只是靜靜地看著葉清溪,在她看過來時隨即挑了挑眉頭,似是挑釁。
  
  葉清溪這一刻隻覺得脊背發涼。
  
  太后竟然安排了這樣的局!
  
  這對自稱她爹娘的夫妻,是自願死的,想來太后一定給了他們無法拒絕的誘惑。可他們的死,不是為了拉另一條或幾條人命下去,而只是想要壞她的名聲。只是為了這樣一個小小的目的,太后就填進去了兩條人命!
  
  葉清溪不怕面對太后,她早就做好心理準備,知道太后不好對付,她甚至考慮到了她所有認識的人的安危。
  
  然而她還是太年輕了,沒想到太后竟然引入了完全不相干的人,還為此付出兩條人命。太后這不僅僅是在做局毀她的名聲,還是在提醒她——只要她繼續跟太后作對,將來還會有更多的無辜者因此而喪命。而這,確實是葉清溪害怕的,即便心裡清楚那些人命不能算到自己頭上,她也不可能無視。她會一直忍不住去想,若是她沒有入宮,那些人便還能好好地活著,他們都是因她而喪命。
  
  她冰涼而略帶顫意的手突然被人牢牢握住,她緩緩側頭,蕭洌正望著她,眉頭緊皺。
  
  「他們不是你的爹娘。」蕭洌道。
  
  葉清溪怔怔點頭:「我知道。」聲音說出口時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又輕又濁,幾乎聽不出來她說的是什麼。
  
  於是她又接著說了一遍:「我知道。」
  
  可是,知道歸知道,並沒有用啊。
  
  蕭洌見自己的話幾乎沒起到任何寬慰作用,心底的煩躁一點點升起來,他嫌惡地瞥了眼那兩具疊在一起的屍體,又看向他的母后,忽然鼓了鼓掌,面上沒有一點笑意:「母后真是好手段!」
  
  「洌兒,母后不知你在說什麼。」太后突然晃了晃身體,似是虛弱地說,「這兒母后再待不下去了……洌兒,你與清溪,好自為之吧。」
  
  她又深深地看了眼葉清溪,讓翠微攙扶著她,慢慢離開了此處。
  
  蕭洌目送太后離去,轉過頭來看著葉清溪道:「清溪,你當明白,朕不可能被母后拙劣的計謀騙過。」
  
  葉清溪點頭,她當然知道,蕭洌只是情緒有問題,不是智商有問題。
  
  蕭洌扯了扯嘴角:「與其擔心名聲問題,你不如多想想,如何讓朕相信你的真心。」
  
  葉清溪還是點頭,如果說,要重新取得蕭洌真心,必定伴隨著眾多無辜人命的逝去,她還能繼續一往無前下去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6 10:11 PM

第83章 提議

  葉清溪最後渾渾噩噩地跟著攝政王回去了。
  
  馬車上,攝政王看著葉清溪許久,突然出聲道:「葉姑娘,那是那二人心甘情願的選擇,與你無關,你莫要太過苛責自己。」
  
  葉清溪一怔,點頭道:「我明白。」
  
  連攝政王這個外人都能看明白的事,她當然很清楚。但道理歸道理,那兩人自盡在她面前的那種震撼,不是一兩個道理就能消除的。她也想看開點,然而一時半會兒真沒辦法徹底令自己釋然。
  
  她如今可算是騎虎難下。繼續按照原先的進程走,太后不知還會出什麼招數,若是放棄後退了,以蕭洌的個性,豈容她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他要是覺得她對他根本沒有一點真心,這回再度接近他不過是涮著他玩,她根本就無法全身而退!
  
  攝政王知道葉清溪其實沒怎麼聽進去他的寬慰之語,想了想,並未再多說。
  
  等第二日去見蕭洌時,葉清溪已暫時收拾好了心情。
  
  太后出了這一招,之後便大概是等待結果逐漸發酵,暫時不會再弄什麼事來,她應當有一段時間。她已沒有退路,無論如何都該堅持下去。
  
  蕭洌完全沒有因為昨天的事而有絲毫影響。文華殿前的地面上早就看不出昨日那血腥一幕的痕跡,所有人按部就班,彷彿昨日之事從沒有發生過。
  
  太后依然來了,還跟之前幾日一樣,沉默寡言,只是有時候她看向葉清溪的目光,讓葉清溪如芒刺在背。但議事結束之後,太后便會離去,再未留下找葉清溪的麻煩。
  
  如此過了些日子,那一日之事終於漸漸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覷的輿論。葉清溪可以明顯察覺到眾臣看她的目光漸漸變了味,從前是帶著點警惕的小心翼翼,如今便是深藏厭惡的恨不能除之而後快了。
  
  另一些藏在暗處的流言蜚語,葉清溪自是不可能聽到的,但攝政王在朝堂上有人,在幾日後跟她提過,近來關於她的流言不止一個,最有市場的一個,說她是攝政王特意訓練好送到皇帝身邊的,為了迷惑他,但她卻是個不祥的女子,曾經有黑貓在她門口無故暴斃,她本人更是寡廉鮮恥,不但早失了清白,甚至為了滅口,做出了殺害父母的禽獸行徑。偏偏皇上似乎對她頗為迷戀,大樑危矣!
  
  葉清溪早有預料,聽到這個時沒太大反應。當初那個黑貓的事,沒想到竟用到了這裡,而這一個流言,把攝政王也給包括進去了,太后果真是不肯放過這樣好的一箭雙雕的機會啊。
  
  至於說蕭洌對她頗為迷戀這種話,就純粹是瞎扯了。那一日蕭洌看似在太后面前維護了她,可她自己知道哪有流言說得那麼甜。不過是因為太后才是此刻蕭洌更為討厭的人,他才會故意頂撞想要破壞罷了。
  
  蕭洌只是答應給她一個機會,事實上她連這個承諾都不知真假,不過是抱著蕭洌有可能相信她的一絲盼望,盡全力而為罷了。
  
  發酵之後越來越強的輿論,最終會導致一個結果:不斷有大臣上題本,請求皇帝將葉清溪這個蛇蠍女子繩之以法,維護禮法尊嚴。
  
  蕭洌如今我行我素慣了,不想理會的話,不聽也就是了,但雪花般襲來的題本,依然讓他心情變得極端糟糕,有些人因此觸了黴頭。而這也被歸罪到了葉清溪頭上,認為她妖言惑人,正是因為她,皇上才會如此善惡不分,正邪不辨。一時間,葉清溪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若不是攝政王還護著她,她在出入皇宮的時候就能被人套麻袋打死。
  
  葉清溪深陷輿論漩渦,卻毫無辦法。蕭洌叱罵了幾個當面提這事的官員,甚至讓人動上了手,若不是葉清溪攔著,說不定要出人命。但流言這種東西,又哪是堵住嘴巴就行的?連被葉清溪救下一條小命的人都只覺得她不過是假惺惺想要挽回名聲所圖頗大,反而更是不遺餘力地對外宣傳她的種種「劣跡」,至於有幾分真,連說的人自己都不確信,但這並不妨礙他們的義憤填膺。
  
  這一日,太后在議事結束後拉著蕭洌說話,而她身邊的翠微不知何時來到了葉清溪身邊。
  
  翠微輕聲道:「娘娘也不想將事情做得那麼絕,她想問問,葉姑娘你想通了嗎?」
  
  這段時日有攝政王和蕭洌在,葉清溪倒沒有因為這股輿論而受到什麼物理上的傷害,她本身心理也算強大,並不會因為被人罵上幾句瞪幾眼而覺得難受,但她明白整個事態繼續發酵下去,不知走向會如何,心理壓力自然是大的。
  
  「翠微姑姑,我如今已不可能離開了。」葉清溪嘆道。
  
  翠微道:「娘娘也知葉姑娘的處境,因此給葉姑娘準備了一條退路……只要葉姑娘在接下來的選秀中助皇上挑選出最合適他的女子,太后自會幫助葉姑娘平息一切。 」
  
  這算什麼?打一棒便給個甜棗吃嗎?
  
  但這也不是個真正的甜棗,而是裡頭紮滿了刺的甜棗。她幫蕭洌選女人?她還記得當初跟蕭洌的約定是,替他把所有的秀女都打發走,若她果真聽太后的,甚至不用真去做,只要跟蕭洌提上一嘴,他是不會認為她的回歸是為了榮華富貴、為了皇后位了,但他肯定會懷疑她口中的真心。
  
  「多謝翠微姑姑好意,我心領了。」葉清溪道。
  
  翠微搖頭嘆道:「葉姑娘,你跟娘娘作對,實在太不明智了。」
  
  葉清溪道:「我從未想過與娘娘作對。我與她的目標,本該是一致的,可娘娘的行為,實在讓我想不通。」
  
  話說到這份上,自然是沒什麼可談的了。翠微如同來時一樣,默默離去。
  
  太后與蕭洌的談話也已結束,從翠微的神情上,太后已經得到了與葉清溪談話的結果,她只是輕飄飄地望過來,忽而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隨後離去。
  
  蕭洌不知跟太后談了什麼,似有心事地站了會兒,突然對攝政王道:「皇叔,朕有話跟清溪說。」
  
  攝政王點點頭,將空間留給了葉清溪和蕭洌二人。
  
  蕭洌並沒有立即開口,而是煩躁地在屋子裡踱步,眉頭緊皺。
  
  葉清溪知道他在煩什麼,關於她的這個流言,確實很讓人心煩,總有些不怕死的臣子,就敢當著蕭洌的面罵他是個被美色迷惑的昏君,泥人還有三分火氣,更何況他了,被人當面罵自然會心情不好。
  
  「表哥,很抱歉。」葉清溪開口,說了這幾日一直想說的話。這事,怎麼算,都是因她而起,這幾天蕭洌的煩躁她看在眼裡,擔心他又會犯病。
  
  蕭洌看她一眼,卻沒接她的話茬。
  
  葉清溪也沒吭聲。
  
  蕭洌終於停下腳步,一雙銳利的眼睛向她看了過來,突然說起了似乎毫不相干的話題:「過幾日,之前遴選的秀女便會入宮。」
  
  若不是翠微不久之前來跟自己說的話,葉清溪會單純地以為蕭洌提起這個,是在提醒她當初答應他的事。
  
  葉清溪想到之前太后跟蕭洌說話,想到太后臨走前那暗含深意的一瞥,她心中一跳,望向蕭洌,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之前朕同你說的,不作數了。你替朕挑上三四個女子便好。」蕭洌說。
  
  聽到蕭洌的話,葉清溪並不覺得意外,太后做事,果然不可能只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更早之前她所見到的那個太后,或許還是因為顧慮較多,才會顯得柔和許多,她如今才算是見到了真正的太后。
  
  答應下來嗎?只要應下,她就暫時可以從輿論漩渦中逃出來。太后應當還有後續,但或許度過目前的難關才是最重要的。
  
  「為什麼?」葉清溪聽到自己問。
  
  蕭洌道:「清溪,你不是要證明你自己的真心?此事對你來說,輕而易舉。」
  
  他沒有正面回答自己的問題。
  
  葉清溪垂下視線,緩聲道:「此事,表哥自己便可做,何必要我?若我給表哥隨便挑幾個貌若無鹽的,表哥也認了?」
  
  蕭洌道:「母后挑進宮的秀女,又哪來的無鹽女?清溪,這點小事,你也不願做?」
  
  蕭洌拿這話壓她,按照過往的經驗,她應該立即答應下來才是。
  
  然而葉清溪卻看也不看他,只低聲道:「我不願做。」
  
  他要挑幾個秀女,隨他挑,但讓她幫他挑,她做不到。
  
  蕭洌走近葉清溪,挑起她的下巴,讓她看著自己,緩聲道:「母后方才同朕說,若你肯在秀女中為朕挑些人出來,在朕封后之後便立即將所有權力交還給朕。清溪,皇后之位可封便可廢,朕還沒見到你的真心是真是假,怎麼可能真正封后?若能拿回朕該得的,沒了母后的干擾,那些關於你的流言蜚語朕輕易便能解決,而你也有許多的時間慢慢證明你的真心。朕自然知道,母后沒那麼好心,可清溪,你又何必中了母后的挑撥離間之計?此事對你我都有好處,不要稱了母后的心。」
  
  葉清溪看著蕭洌的眼睛,忽然覺得有點難過,蕭洌其實什麼都看透了,但看透歸看透,他卻並不在意,或者說,並未想過,在她喜歡上他之後,還要她親手幫他挑後宮對她來說是件多麼殘忍的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6 10:15 PM

第84章 罷了

  葉清溪先是後退一步,離開蕭洌的氣息籠罩範圍,之後才深吸口氣故作鎮定道:「不如到時表哥先看,看中哪幾個說給我聽,就當是我挑的,想來太后也分辨不出。」
  
  蕭洌望著葉清溪,突然問道:「為何你如此排斥此事?當初馬萍兒一行人,不也是你挑了送來給朕的?」
  
  葉清溪一驚,他連這事都清楚以及接受了麼……出了蕭洌得知她接近他的真相那事後,他再得知什麼她都不會太驚訝。
  
  可她要怎麼說?當時她全是為了自己的小命,不得不配合太后,更多的只是擔心被送去的馬萍兒等人的安危,可如今,她面對他時的心情早不同了,再也做不出那種事來。
  
  葉清溪抬頭望去,面上綻開個勉強的笑來:「因為那時候我對表哥並無男女之情。」
  
  一句話,清楚地說明瞭前後不同的差別。
  
  蕭洌深深地看著她,又踏前一步,出乎她意料地抱住了她。
  
  「那時候你一直在騙朕。」他輕聲在她耳旁問道,「那此刻所說的話,是真的嗎?」
  
  即便心裡難受,葉清溪依然能從他的這個擁抱中感受到幾分暖意。
  
  「是真的。」葉清溪細聲細氣地說著話,將哽咽藏在每個呼吸之間,盡量不露分毫,「最初是太后要我接近表哥,我不想死,所以只能聽話。但後來……其實我知道我不該動感情,但我控制不了。那時候我想慢慢告訴你的,我不願意再騙你,可太后搶了先。那晚你來找我,我又害怕又內疚,只恨自己沒能早點告訴你……對不起。」
  
  蕭洌抬手摸了摸葉清溪順滑的頭髮,沒有應聲。
  
  葉清溪想,他大概還是不信她的話,畢竟已被她狠狠傷過一回。好在她也早有準備,沒那麼多失望。
  
  她下意識扯住他胸前衣襟,柔聲懇求道:「表哥,現在你不信我說的我都理解,但只求你不要逼我做那事,我做不到……」
  
  蕭洌沉默了好一會兒,在葉清溪心一點點往下沉時,他驀地說道:「不做便不做吧。」
  
  他似是又感慨又嘲諷地笑了起來:「還是鬥不過母后啊。」
  
  葉清溪無聲地點頭,太后這是陽謀,知道了又如何?就是無論如何都讓人難受。太后給的這條路,確實是目前最好的一條,如果她沒有私心的話。既能消彌輿論,又能讓蕭洌拿回權力——而太后,怕也不是沒有後路再對付自己,即便輿論暫時消除,在太后看來,她想在再跟蕭洌在一起怕也是不可能的了。
  
  然而她卻不肯按照太后給的路走。那麼太后不必交出權力,蕭洌依然要受到掣肘,輿論依然對她不利,選秀還是會繼續,她還是不可能跟蕭洌在一起。
  
  在太后看來,無論怎麼選,葉清溪事實上都沒有出路。
  
  葉清溪想,可是,幸好太后認為的「出路」,並不是她真正要的。太后不信她,但她自己很清楚,她目前只想讓蕭洌好起來,至於能不能跟他在一起……最初時她依然懷抱著一絲希望,然而此刻,她已經不再去想了。
  
  「謝謝表哥。」葉清溪衝蕭洌感激一笑,眉眼彎起,溫柔似水。
  
  蕭洌抬手,在葉清溪微怔時摸了摸她的眉骨,突然笑道:「清溪,你笑起來還是一樣好看。」
  
  葉清溪怔怔地看著他,他就不知道,他這樣清爽如同無憂少年的笑,更是令人心動嗎?
  
  「以後多笑笑。」蕭洌輕聲道。
  
  「好。」葉清溪點頭。
  
  葉清溪隨著攝政王離開,大概是心事都放在臉上了,攝政王不可能毫無所覺,最近的事他亦覺得棘手。
  
  「皇上對近日之事,可有什麼說法?」他問道。
  
  葉清溪搖了搖頭:「有太后娘娘壓著,皇上也沒辦法。」她又令攝政王意外地笑了笑,「其實也不必太在意,那些流言蜚語,實際上並未影響到什麼。只是王爺您得辛苦些,還得承受那些不實的流言。」
  
  攝政王道:「本王自是無礙。既然葉姑娘認為不要緊,那本王便不再過問了。」
  
  「多謝王爺。」葉清溪笑了笑。
  
  蕭洌雖然還不信她,但這些日子以來,特別是今日的談話過後,她相信他會有所觸動。
  
  快了。
  
  葉清溪不知道蕭洌有沒有直接去回絕太后,之後的幾日,依然是一片風平浪靜,跟之前一樣,唯有太后那似乎勝券在握的眼神看得她心底發麻。
  
  這日,葉清溪遠遠便看到蕭洌下朝後漫步而來,但在他身後,另有一個身影,匆匆追來。
  
  「洌兒!」太后面上神情猶帶著一絲氣急敗壞之色,匆匆趕來攔住蕭洌。
  
  蕭洌反倒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望著太后笑道:「不知母后如此急匆匆來找朕有何要事?」
  
  太后先平復了下呼吸,這才望著蕭洌,沉著臉道: 「洌兒,母后今日不過是略感不適沒陪你一道上朝,你怎能當眾宣佈那樣的事也不跟母后商量?」
  
  蕭洌似乎不太明白的模樣,故作詫異道:「朕不知母后說的是什麼?」
  
  「選秀一事!」太后也不再跟蕭洌拐彎抹角,沉聲道。
  
  蕭洌一副恍然的模樣,笑道:「原來母后說的是此事。朕不過是將選秀一事推遲罷了,又並非取消,母后急什麼呢?」
  
  「早就定下來的事,怎能說推遲就推遲了?」太后道。若是以往,這樣的事她並不在意。可在送清溪出宮後,他明明答應下來的事,卻在清溪回來之後起了變化,這讓自己怎麼可能不心生危機感?她絕對不允許事情這樣超出自己的掌控!
  
  「如今太冷了,等明年開春再說吧。」蕭洌似乎並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大事,只輕笑道,「母后不必擔心,明年開春,朕一定好好選。」
  
  太后面色微變:「之前哀家同你說的……你不要了?」
  
  蕭洌扯了扯嘴角,面上的笑容一點點斂了下來:「母后這說的是什麼話,朕當然要。只是並不急在一時,有母后替朕一起掌著這江山,朕才能安心不是?若日日有那麼多政事要處理,哪來的閒暇做自己想做之事?」
  
  他說著,似是不動聲色地瞥了眼某處。
  
  太后順著蕭洌的目光看過去,等看到葉清溪時,她瞳孔一縮。
  
  太后道:「洌兒,當初之事,母后也未想到會成這樣。清溪她……並非你所想的那樣,母后不願見你再如過往……」
  
  「母后,」蕭洌驀地打斷了太后的話,嘴角勾著,可臉上卻連一點笑意都沒有,連眼神裡也彷彿含著冰渣,「你說得自己彷彿能置身事外似的。」
  
  太后面色一白。
  
  蕭洌又笑了下,眼裡的冰霎時融化,他道:「今日早朝之事,母后不必再說,朕心意已決。」
  
  蕭洌轉身要走時,太后突然急促地說:「洌兒,從前是母后的不是。但母后絕不願見你今後再次傷心。」
  
  蕭洌抬頭望過去:「母后,你會讓朕傷心嗎?」
  
  太后啞然。
  
  蕭洌輕哂,轉身離開。
  
  太后的目光從蕭洌的背影挪開,落到迎上蕭洌的葉清溪身上。
  
  她會讓洌兒傷心嗎?她不知道。過去她已經讓洌兒傷透了心,將來……或許還會。她不知道。
  
  葉清溪沒太聽清蕭洌和太后在說些什麼,可看他們之間的氣氛,以及二人的神情,想來不是什麼好事。
  
  至少對太后來說,不是什麼好事。
  
  葉清溪剛揚起笑臉,便見蕭洌突然湊過來低笑:「清溪,你今日笑得如此好看。」
  
  葉清溪臉一紅,便聽蕭洌似是不經意般繼續道:「選秀之事,朕已推遲了。」
  
  葉清溪眼睛一亮,沒有那種種亂七八糟的事,那可真是太好了。她可以安安靜靜地陪著蕭洌,直到他信了她為止。
  
  下一刻,她突然覺得臉上微痛,蕭洌竟然掐了把她的臉皮。
  
  她驚訝地瞪著他。
  
  蕭洌笑瞇瞇地說:「這樣,更好看。」
  
  葉清溪捂著臉退後一步,忽然感覺到什麼目光的注視,下意識地側過頭。
  
  太后正在不遠處看著她,眼光復雜,不只是怨恨。
  
  葉清溪想起從前在太后面前的隱忍,不知哪來的膽子,突然衝著太后笑了笑,隨後又笑著湊到蕭洌跟前,踮起腳尖在他耳邊道:「謝謝表哥。」
  
  太后驀地沉下臉。
  
  蕭洌眸光閃動,瞬間明白葉清溪在做什麼,他低笑:「這怎麼夠?」
  
  說著他在葉清溪面頰上親了親,牽起她的手便往暖閣走去。
  
  只留下一個臉色更黑的太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6 10:20 PM

第85章 放棄

  葉清溪被蕭洌牽入暖閣之中,感受著身後那愈發銳利的視線,忍不住心臟狂跳。
  
  她竟然真的膽大包天到挑釁了太后!之前雖然她已跟太后挑明,但那時候還抱著萬一太后想明白了的希望,但今天,她如此囂張地挑釁了太后,她甚至可以想像太后回去後暴跳如雷的模樣。
  
  可事已至此,她後悔也來不及,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更何況,其實挑釁太后看她吃癟確實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她懷疑她會上癮也不一定。
  
  蕭洌領著葉清溪走入暖閣後便鬆開了她,眉尾帶著些許促狹笑意:「清溪,不是說不主動去氣母后嗎?」
  
  葉清溪想起二人之前的約定,頓時無話可說。話果然不能說太滿,那時候她言之鑿鑿,哪裡想到她竟然還真有主動去挑釁太后的那一日。
  
  「我就是一時……沒忍住。」葉清溪小聲道,實在有些不好意思。
  
  「方才的清溪,格外惹人憐愛。」蕭洌低聲笑道。
  
  因為那樣的她顯得小氣吧啦的嗎?
  
  葉清溪道:「表哥你看,他們都在等你過去呢。」
  
  她故意轉移了話題,隨後躲到了蕭洌身後,不再跟他說話。
  
  蕭洌微微一笑,也不再糾纏,踱步走向群臣。
  
  在短暫的舒爽過後,回憶起太后的眼神,葉清溪忍不住有些後悔。衝動之下所做的挑釁行為,極易引來不知後果的反彈,她現在開始擔心太后後續會做什麼了。
  
  但轉念一想,她跟太后對立的局面已經形成,不管她做什麼,太后都會想盡辦法阻止她,破壞她跟蕭洌的關係,她的舉動頂多就是個催化劑的作用。
  
  太后好歹曾經在後宮浸淫了數十年,再次出現在葉清溪視線中時,早就恢復了一臉淡然的模樣,看向葉清溪時並沒有過多的情緒波動。
  
  然而就在幾日後的下午,葉清溪在靖王府中得知了攝政王得到的消息——衛桑被太后宣召進宮了。
  
  攝政王受葉清溪所託,一直派人看著葉清溪所在乎的人,一直以來亦是風平浪靜,靜到葉清溪幾乎以為太后不會拿那些人開刀了,太后卻終於下了手。並且不是偷偷摸摸的手段,而是正大光明地來。按照攝政王得到的消息,太后宣召了當初被選入宮的十來個年輕大夫入了宮,也就是如今的醫研會所有成員。
  
  處於太后這個地位,她確實完全可以玩陽謀,她宣召一些大夫進宮,旁人以什麼理由去阻止?過去又不是沒這麼做過,並不顯得突兀。甚至太醫院的那些學院派們,還會因此而感到再一次的如臨大敵,怕太后重用這些年輕大夫而將他們放到了邊緣。
  
  可葉清溪清楚,太后這是釋放了明確的迎戰信號,就是衝著她來的。
  
  「王爺,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把衛桑他們救出來?」葉清溪不抱希望地問道。
  
  攝政王沉吟片刻道:「怕還真是沒什麼法子。太后將他們召入皇宮有充足的理由,本王在太醫院也無人可用,暫時只得觀望。」
  
  「也只能如此了。」葉清溪心急如焚,卻也無可奈何。她總不能逼迫攝政王強行將衛桑他們救出來。
  
  第二日,葉清溪心有忐忑地去了宮裡,一直對太后要做些什麼感到惴惴不安,竟期待著太后的到來,與其提心吊膽,不如求個確定結果。
  
  偏偏今日太后姍姍來遲,進來時唇色似乎有些泛白,看著沒什麼精神的模樣。葉清溪目光突然往後,看到了跟隨太后進來的人之中,竟就有衛桑!
  
  蕭洌本就記得衛桑,看到今日的不同,他的目光略顯長久地落在衛桑身上。
  
  太后先落座才注意到蕭洌的目光,嘆息一聲無奈地笑道:「母后畢竟上了歲數,身子骨不大行了,這時不時便要出些小毛病,身邊不跟個大夫還真心裡沒底。院使年紀大了,跟著母后東奔西走,怕是他要先出問題的,衛大夫年輕又醫術高明,再合適不過。」
  
  蕭洌道:「母后是該多注意身子。」
  
  他說著便收回了目光,沒太在意。
  
  而站在蕭洌身後的葉清溪可在意極了!太后究竟想做什麼?把人帶到她面前,明晃晃地威脅她,想讓她立即妥協麼?
  
  站在太後身後的衛桑從前也沒見過這樣的場面,略有些不自在,跟進來時就低著頭誰也不敢看,後來不經意間抬頭看到了正看著他的葉清溪,他目光微凝,驚訝地看著葉清溪,眼裡似乎在發問。
  
  葉清溪勉強對衛桑笑了笑,這樣的場合,她也沒辦法跟衛桑說什麼。看衛桑的模樣,似乎並不驚慌,或者他真以為,太后宣召他入宮就單純為了貼身診治的事。
  
  葉清溪剛想先收回視線,便見太后突然抬頭衝她勾了勾唇,隨後便又若無其事地收了回去,彷彿那不過是她的幻覺。
  
  太后很快便帶著衛桑離去,臨走前衛桑看了葉清溪一眼,似乎想說些什麼,可礙於旁人在,只得閉了嘴遺憾離去。
  
  葉清溪心神不寧,卻因為蕭洌的關係,不敢私自想辦法去見衛桑。她可真是怕死蕭洌誤會什麼了。
  
  之後又過了幾日,太后彷彿真是按照她所說的那樣,連著幾日帶著衛桑,什麼都沒做。然而葉清溪知道事情並非如此,隨著時間的推移,她便愈發焦躁,只怕太后會因她而傷到衛桑,那她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這日,太后因身體不適而提前離去,葉清溪隨著攝政王離去,誰知不過走了沒多少路,就看到了正等著自己的衛桑!
  
  衛桑看到葉清溪時目光微微發亮,卻礙於攝政王在場,只能肅然道:「王爺,小人想跟葉姑娘說幾句話。」
  
  攝政王看了眼葉清溪,見她輕點頭,便應下往前走了一段路,給二人說話的空間。
  
  葉清溪忙不迭地問出了這幾日的擔憂:「衛大夫,這幾日你沒事吧?」
  
  衛桑原本不知想說什麼,聞言愣了好一會兒才說:「我沒事……只是不知葉姑娘何出此言?」
  
  葉清溪猶豫了會兒才說:「抱歉,是我連累了你。我得罪了太后,她召你們進宮,不安好心。」
  
  「這……」衛桑詫異又困惑地看著葉清溪,一時間也不知是問她怎麼就得罪了太后,還是問太后怎麼會因葉清溪得罪她而拿他來開刀。
  
  「我會盡快想辦法救你們出去的。」葉清溪道。
  
  衛桑收起面上的異色,正容道:「葉姑娘,或者這是你多慮了。從前我並非未與太后直面過,娘娘宅心仁厚,想必不會在意葉姑娘的一絲不敬。 」
  
  葉清溪想,她要是沒跟太后接觸那麼久,沒有被太后針對過設計過,也會像衛桑一樣認為太后人還不錯,這也怪不得他。
  
  「不只是不敬那麼簡單。」葉清溪頓了頓,覺得自己和蕭洌的事不該洩露出去,而且她也說不出口,但又不能什麼都不說,只得模棱兩可地道,「太后如今覺得我在唆使皇上與她作對,對我相當不喜,我亦沒辦法改變她的想法。她想讓我主動離開皇宮,之前已用過其他的辦法。只是我還有要做的事,實在無法離去。」
  
  衛桑怔怔地聽著,脫口道:「葉姑娘要做之事,與皇上有關?」話音剛落,他便面露懊惱之色,忙道,「是我唐突了,葉姑娘勿怪。葉姑娘的話,我記住了,今後我會仔細些的。」
  
  「衛大夫,你要保重。若今後發生什麼事,我定會竭力相救。」葉清溪鄭重道。
  
  衛桑雖不覺得太后會對他如何,然而面對此情此景,只覺胸腔裡滿是暖意,連忙道:「多謝葉姑娘……」
  
  攝政王還等著自己,葉清溪不便與衛桑多說,道別後與攝政王一道回去。她不知道自己的話衛桑能聽進去多少,也不知道他聽進去後有沒有什麼用,只能說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不知是沒將葉清溪的話聽進去,還是聽進去了卻沒有表現出來,衛桑再次出現在文華殿暖閣時神情自然,只在葉清溪看過去時衝她笑一笑,笑容明朗,卻看得葉清溪心中擔憂不已。
  
  又過了幾日,葉清溪如同往常一樣看向太后身後,卻驚訝地發覺衛桑不在,竟是換了個大夫!
  
  葉清溪不好發問,她著急地看向攝政王,後者自然明白葉清溪的心情,但並沒有立即發問,而是等議事結束,群臣相繼離去,才似有些詫異地看向太后道:「太后,原先那位醫術高明的年輕大夫呢?」
  
  太后望向攝政王,面色微沉:「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大夫,也得攝政王如此惦記。」
  
  攝政王面不改色地笑道:「本王不過是擔心娘娘貴體,多嘴問了兩句。」
  
  太后冷哼一聲,似咬著牙道:「哀家對衛桑有提攜之恩,誰知他竟忘恩負義,不知為誰傳遞宮裡的機密消息出去,被哀家逮了個正著!」她瞇起眼似笑非笑,意有所指道,「王爺似乎對他很是關注啊。」
  
  「娘娘說的是哪裡的話,本王關注的是娘娘。畢竟大樑還需要娘娘,娘娘可要保重身體啊。」攝政王正色道,幾句話就將自己的莫名關注摘了出去。
  
  葉清溪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太后果然下手了,還給衛桑安了這樣一個罪名!攝政王和太后互相爭鬥了那麼多年,稍稍鬆懈一點便容易掉進坑裡,這時候自然不能主動接太后的茬,可葉清溪很想知道衛桑究竟怎麼了!
  
  就在葉清溪猶豫著要不要不管不顧地出聲詢問時,就見太后冷著臉道:「哀家自然要健健康康的,至少在查出暗中指使衛桑之人之前不可倒下。昨日哀家已將他押入大牢,嚴刑拷打之下,想必他堅持不過兩日。」
  
  葉清溪心頭狂跳,衛桑不過是個柔弱的大夫,怎麼經得起酷刑?昨天就已經被抓起來了,到現在他還好嗎?
  
  「本王記得之前種牛痘一事便有這位衛大夫吧?他懸壺濟世,不大像是奸邪狡詐之徒。」攝政王瞥了眼葉清溪,見她面色難看,稍一猶豫,心裡一嘆便開了口。
  
  「可不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太后冷笑,「哀家也不是沒有看走眼的時候,本以為是個好的,誰知竟是個白眼狼,白瞎了哀家過去的信任。」
  
  葉清溪知道太后在指桑罵槐,嘴上說的是衛桑,實際上是在罵她。可她根本不在乎太后是不是在罵她,她只希望衛桑安然無恙!
  
  太后說了幾句似乎有些累了,只說要回去歇著,便起身離去,臨走前深深看了葉清溪一眼。
  
  等太后離開,葉清溪終於忍不住了,她看向蕭洌,剛打算向蕭洌求救,卻發現他正盯著她看,眼神裡似乎藏著什麼。
  
  最近這些日子,葉清溪一直在擔心太后那邊會出什麼事,用在蕭洌身上的心思便少了些,之前有的進展,似乎也停滯下來。
  
  攝政王心裡微嘆,口中道:「臣出去等葉姑娘。」說完他便退了出去。
  
  想到衛桑或許正因為自己而受著本不該他來承受的折磨,葉清溪心如刀絞,她低下頭,只當沒看到蕭洌的眼神,深吸了好幾口氣,終於顫抖著說道: 「表哥……你可是到現在還不相信我的真心?」
  
  蕭洌笑了笑:「哪有這麼快?」
  
  葉清溪掐了下自己的掌心,繼續道:「……既然表哥不信,不如,不如今後我便不再嘗試了。」
  
  是的,她終於承受不住了。那對假冒她父母的夫妻的死對她來說太過突然,可衛桑會出事,是她早料到的事,當時她是不是抱著僥倖心理呢?覺得有攝政王看著,衛桑他們不會出事,可如今太后還是有那麼大的權力,而蕭洌對她又沒有之前那麼信任,她沒有對付太后的倚仗。今日是衛桑,明日便可能是周大娘一家,她已經受不了了。就算她對不起蕭洌吧,他是病著,可至少不會死,她只能對不起他了。
  
  「你什麼意思?」蕭洌沉下臉。
  
  葉清溪深吸了口氣才能繼續道:「我……我放棄了。」
  
  她話音剛落便見蕭洌一把將手邊的茶盞砸到了地上,那精緻的茶盞立即碎成了一片片,清脆的破碎聲在寂靜的屋子裡激起千層浪。
  
  「你再說一遍。」蕭洌一步步走到葉清溪跟前,沉聲道,聲音裡藏著山雨欲來的平靜。
  
  葉清溪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她還是鬥不過太后,除了放棄,她看不到別的出路。蕭洌目前並沒有拿回屬於他自己的權力,她可以求他救一次,今後太后就能想出更隱秘的方法傷害她所在乎的人。之前她或許還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沒有真正面臨兩難抉擇時故意無視了那些暗處的漩渦,如今問題一下子擺在她面前,她除了放棄一途,別無他法。
  
  「我……」
  
  「閉嘴!」蕭洌驀地打斷了葉清溪,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扯到自己面前,讓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洶湧的怒火。
  
  「你就為了一個衛桑,就如此對朕?」蕭洌咧開嘴,眼底卻殊無笑意。
  
  葉清溪只覺得腦袋轟隆一聲,蕭洌竟然知道!他知道她放棄的原因!
  
  她不得不直視著蕭洌溢滿了憤怒的雙眼,雙唇顫了顫,終於還是出聲道:「不止是他,還有我在外認識的其他朋友。太后她……不允許我繼續待在皇宮之內,我……我鬥不過她。」
  
  「那你為何不來求朕?求朕救他,而不是就此離開!」蕭洌聽了葉清溪的解釋,卻依然憤怒,惡狠狠地質問道。
  
  葉清溪看著他沒出聲。
  
  蕭洌明瞭,冷笑道:「在你眼裡,朕便是如此無用?」
  
  「不是……如今畢竟還是太后勢大……」葉清溪搖頭道。
  
  蕭洌手一鬆,葉清溪便踉蹌著後退了一步。
  
  「你怎知,朕便沒有別的法子幫你?」蕭洌眼裡冷意瀰漫,「你先前言之鑿鑿,說讓朕再給你一個機會信任你,朕還當你多有決心,沒想到不過如此。原來,你的所謂真心……不過如此。」
  
  葉清溪知道蕭洌說的沒錯,她其實真的一點用都沒有,來之前信心滿滿,然而實際上卻沒有能力應對這樣的困境。
  
  「對不起,是我的錯。我高估了自己。」葉清溪低著頭,完全承認了自己的無能。
  
  「不必道歉,」蕭洌的聲音似乎很平靜,「反正,朕不會答應你。」
  
  葉清溪驀地看向他。
  
  蕭洌道:「你以為朕的身邊,是想來就能來,想走就能走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6 11:11 PM

第86章 明年之約

  蕭洌的話對葉清溪來說算在情理之中,之前她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然而她已進退維谷,總要選一條路走。
  
  「對不起……」
  
  蕭洌根本不想聽葉清溪的話,揮手打斷她:「朕不想聽。你之前如何,之後還是如何,朕不許你半途而廢!」
  
  「但……」
  
  「衛桑之事,你其餘所謂朋友之事,朕來解決!」蕭洌不耐煩地盯著葉清溪道,「把你那些小心思都收回去,朕不想再聽!」
  
  葉清溪雙唇顫了顫,終於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好的,表哥。」她最終低聲應道。
  
  她沒法去救衛桑,亦不能離開皇宮,唯有指望蕭洌了。或許正如蕭洌所說,她也該給他一點信心,相信他能在她兩相為難時幫她一把。
  
  蕭洌像是不想再看到她,轉過身去道:「你隨皇叔回去吧。」
  
  葉清溪沒再說什麼,默然離去。
  
  蕭洌兀自站了會兒,離開文華殿暖閣回了乾清宮。
  
  看到蕭洌回來,太后面上也不見多少詫異,微笑道:「洌兒,今日議事累了吧?快過來坐。」
  
  蕭洌筆直地站在那兒望著太后,並沒有依言過去。
  
  太后面上的笑容一點點沉寂下來,目光沉靜地看著自己這個從來不讓她省心的兒子。
  
  「母后,放了他吧。」蕭洌突兀地開口。
  
  太后嘴角微動,僵笑道:「放了誰?母后不明白……」
  
  「衛桑。」蕭洌冷淡地吐出兩個字來。
  
  太后面色微沉,隨即笑道:「洌兒,衛桑目前還未招供,母后怎能放了他?他的幕後之人膽大包天,母后亦是為了大樑著想。」
  
  蕭洌沒有理會太后的理由,直直地望著她道:「母后,朕知你想做什麼。」
  
  太后抿緊唇,不再解釋什麼,只是嘴角噙著一抹笑道:「母后不知你在說什麼。」
  
  蕭洌看著太后,太后亦不懼地看了回來。
  
  對峙中,蕭洌突然道:「以明年三月中為期,之前母后不要干擾朕,而那之後,母后想立誰為后,想往宮裡塞幾個人,都隨母后的意。」
  
  太后面色一變,吃驚地看著蕭洌,似有些不敢置信地說:「母后若不准清溪留在宮中,你也願意?」
  
  蕭洌滿不在乎地笑道:「這有什麼不樂意的? 」
  
  太后詫異地看著蕭洌,眉頭緊皺,再問道:「母后不明白,若是如此,這些時日你為何非要留清溪在身邊?」
  
  蕭洌似是清爽地笑了笑,目光微斜,落在地上,嘴角的弧度淡淡的:「母后,朕又不是多麼大方偉岸之人。葉清溪騙了朕好些日子,險些便讓朕失去活下去的意志,朕本不打算節外生枝,她卻偏偏不知好歹再次撞上門來,這叫朕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太后第一次聽到蕭洌對於葉清溪的歸來居然是這樣的想法,驚疑不定了好一會兒才試探道:「洌兒,你是皇帝,有 數種方法可以讓她生不如死。」
  
  「那有什麼意思?」蕭洌嘴角含笑,「她騙了朕,朕自然要騙回去。她以為她漸漸感化了朕,最後真相大白時,她定會痛苦萬分吧。」
  
  太后一時喜一時憂,喜的是蕭洌並非她想的又被清溪迷住了,憂的是如今距離洌兒所說時限還有三個多月,不知這其中會發生些什麼,清溪的本事,她也是有所見聞的。而且還有一點令她擔憂的是,洌兒說的不一定為真,說不得只是緩兵之計,故意說來讓她放鬆警惕,破她局的。但若說他的話為真亦有可能,一個傷害過自己的人,自然要以彼之道還治彼身。
  
  「若母后答應,朕便不計較過去母后做的事了。」蕭洌見太后並未立即表態,突然出聲道。
  
  太后眉頭一皺,似有些不可思議地說:「洌兒,你在說什麼?」
  
  蕭洌燦爛笑道:「母后該不會以為,朕只對葉清溪一人睚眥必報吧?」
  
  太后心頭一緊,剛想開口為自己辯解,卻對上了蕭洌那彷彿了然的目光,那些辯解便卡在喉嚨裡,再也說不出來了。
  
  「母后以為如何?」蕭洌再次催促道。
  
  太后頓覺心神不寧,難以抉擇。
  
  她抬眼望著蕭洌道:「母后還以為,洌兒至今依然對清溪念念不忘,不忍傷害她。」
  
  蕭洌出乎她意料地點了點頭:「是啊,朕哪那麼容易便忘記她,朕從記事起到如今,尚未遇到如她對朕這麼好的女子。」
  
  太后心頭一陣不愉,洌兒怎麼能說她這個母親還不如一個外人對他好呢?
  
  但下一刻蕭洌的話卻讓她不再多想。
  
  蕭洌依然嘴角帶笑,聲音裡卻透出幾分冰冷:「可一想到那些好都是假的,朕便寢食難安,恨不得讓她也嚐嚐朕當初得知真相時的痛苦與絕望。如今朕很是慶幸,當時母后趕來救下了她,否則她若死了,一了百了,朕又如何『回報』她呢?」
  
  即便是太后,也因為蕭洌面上淡然和語氣森冷所形成的鮮明對比而心頭一顫。這一刻,她倒真有些信了他的話。
  
  「若母后答應你,你便願意過去種種一筆勾銷,再當我是你的母后?」太后最心動的,還是這個約定。她奮鬥半生,成果都在唯一的兒子身上,若他與自己離心離德,她甚至不知道過去的二十年究竟為了什麼。
  
  「是。」蕭洌說地乾脆俐落。
  
  即便心裡依然帶有一絲疑惑,即便之前花了些心思佈局讓清溪無路可走,太后依然因為蕭洌的話而決定忘記過去的一切佈置。
  
  「好,母后答應你。」太后道,「一直到明年三月初一為止,母后便當清溪不存在。」
  
  「如此便說定了,還請母后盡快放人。」蕭洌似乎並不驚訝太后會答應下來,神色自然地點點頭,便轉身離去。
  
  太后本想叫住他,話到嘴邊卻又放棄。他們母子的關係遲早會修復的,不急在這一時。
  
  葉清溪不知道蕭洌會怎麼跟太后談,在攝政王府焦急地等了一下午,攝政王的人終於傳來消息,衛桑被放了出來!
  
  葉清溪一時高興於衛桑的獲救,一時又好奇蕭洌是如何說服太后的。總體來說還是高興居多,好像眼前的迷霧頓時被掀開,露出了腳下的康莊大道。或許,她確實該改一下面對蕭洌時的心態了,他已逐漸能跟太后抗衡,她不必什麼事都自己扛著。
  
  稍晚些葉清溪得到了進一步的消息,衛桑受了刑,放出來後沒有離宮,而是在太醫院養傷。具體如何,葉清溪只能等見到蕭洌再問。
  
  第二日終於到來,葉清溪見到了神色如常的太后,神奇的是,直到離開,太后也沒有看過她。
  
  等最終只剩自己和蕭洌,葉清溪忍不住好奇道:「表哥,你是如何說服太后的?」
  
  蕭洌深邃的視線落在葉清溪身上,慢慢綻開笑容道:「你覺得呢?」
  
  葉清溪皺眉想了想,太后如今最在乎的,不外乎是蕭洌跟她的母子之情,若蕭洌拿這個做文章,或者還真容易讓太后妥協。然而問題是,太后被蕭洌以母子之情「要挾」過後,怎麼好像不生氣?剛才太后是真的完全無視了她,蕭洌的「要挾」那麼有效?
  
  「我猜不到。」葉清溪搖頭道。
  
  蕭洌笑了笑:「猜不到便算了,你只需記得,從今往後莫再當朕是個無能之輩。」
  
  葉清溪從善如流:「我記住了。」
  
  她還是惦記衛桑的傷,但又有些擔心蕭洌會不高興她提起別的人,遲疑了好一會兒打算迂迴詢問時,卻聽蕭洌道:「不許問!」
  
  葉清溪看著他無辜地眨了眨眼。
  
  蕭洌冷笑:「你當朕不知你想說什麼?衛桑不過受了些皮肉傷罷了,你不必多問,更不許去看他。」
  
  葉清溪連忙點頭道:「好,我不問,也不去看他。那我其他的朋友……」
  
  「你放心便是,母后答應朕了。」蕭洌臉現不耐煩,這令葉清溪不敢問太后都答應了蕭洌些什麼。
  
  可她想,既然蕭洌如此斬釘截鐵地說了,她就信好了。
  
  葉清溪眼中閃現喜意,輕快地衝蕭洌笑道:「謝謝表哥!」
  
  蕭洌的視線輕飄飄落在葉清溪的欣悅笑顏上,他伸出手,輕輕從她的面頰上拂過,微垂的眼瞼擋住了他的大半情緒,他莫名笑道:「清溪,你總是笑得這般好看。以後,可也要如此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7 10:31 PM

第87章 再一次

  葉清溪並沒有再見到衛桑,但有攝政王手下帶來的消息,她也知道衛桑雖然受刑了,好在傷並不重,過了幾天也就差不多好了。同時,太后並沒有放他出宮,而是給了賞賜,大概算做他這一場無妄之災的補償吧。
  
  葉清溪沒能從蕭洌嘴裡問出他是如何跟太后「商量」的,她問起蕭洌卻轉開話題後她就不再詢問了,只是心裡一直有些在意。然而,衛桑暫時沒事了,她所認識的朋友也暫時沒有危險,她不如先放下。
  
  她還有必須有做的、必須抓緊時間做完的事。
  
  因為沒有了太后的糾纏,葉清溪能將充足的心思用在蕭洌身上。臨近年關,事情不像之前那麼多,蕭洌也多了不少閒暇時間,葉清溪陪著他看書,聊天,不提過去的事,二人彷彿回到了最交心的那段時光,一切的誤會矛盾都煙消雲散。
  
  這日在葉清溪回攝政王府前,衛桑那邊自己不方便,輾轉請人送來了一封短信,葉清溪回到攝政王府才打開,信裡衛桑猜到是她幫的忙,向她表示謝意,其餘的並未多說。
  
  這信看得葉清溪很不是滋味。把衛桑抓起來的人是太后,說動太后放了他的人是蕭洌,衛桑或許不知道蕭洌做了什麼,也更看不出她在這其中發揮了什麼作用。但衛桑能猜到是她想辦法救的他,一定也能想到他被抓亦是因她而起,然而他在信裡卻連提也不提一句,僅僅是向她表達謝意。
  
  天氣越來越冷,選秀延遲了,日子變得平靜。即便明明能察覺到那平靜之下的暗流湧動,葉清溪也無能為力做些什麼,只能按部就班,一點點地盡力向蕭洌展示自己的全部誠意。
  
  剛進入臘月沒幾日,葉清溪便感冒了,前一天晚上還只是喉嚨痛,第二天便咳得難受。她不想把病菌傳染給蕭洌,便請攝政王替自己跟他說請假幾日在家休息。當日上午就有個御醫來攝政王府給葉清溪看診,葉清溪任由他診脈,但御醫開的藥她沒打算吃。一般感冒是「不治之症」,病程大約一星期,吃藥不吃藥都一樣,而且這人雖然是蕭洌派來的,但太醫院那些人積年累月都處於太后的淫威下,她真不敢亂吃對方開的藥。
  
  下午,葉清溪想起自己已好一段時間沒去看過薛大叔一家,不知他們情況如何,而等她病好回去「工作」到過年為止,怕是沒什麼空閒去看他們,因此她稍做了下偽裝,換上靖王府普通下人的衣服,從下人們出入的小門離開。
  
  葉清溪沒住過幾天的院子一如往昔般安靜,她推開院子門便看到薛齊正站在院子裡,下巴微揚,不知在看些什麼。
  
  聽到門口的動靜,他轉頭看了過來,見是葉清溪,眼裡閃過絲驚喜,隨即故作無所謂地笑道:「我還當你打算把這兒送給我們了。」
  
  跟在宮裡的壓抑比起來,薛齊的這些話根本什麼都算不上,葉清溪不在意地笑道:「薛大叔他們還好嗎?」
  
  薛齊撇撇嘴,倒是老實回道:「他們都很好。我爹出去了,我娘在廚房。」
  
  葉清溪點頭道:「那就好。我就是來說一聲,我那邊還有些事要做,今年過年你們就自己好好過吧,不必等我了。」
  
  「你這就要走了?」薛齊見葉清溪一副就是來說句話的架勢,問了一句。
  
  葉清溪沒忍住喉嚨裡竄上來的癢意,忙捂著嘴側頭咳了幾聲才道:「嗯,我就是來看看你們怎樣了。」
  
  「你記得看看我們怎樣了,怎麼也不知要看好自己?」薛齊道。
  
  葉清溪愣了愣才回道:「沒事,過兩天就好了,謝謝你的關心啊。」
  
  「我不過是怕雇主有事,我爹娘丟了活計罷了。」薛齊一臉你不要自作多情的模樣。
  
  葉清溪連連笑道:「是是,我知道。我進去看看薛大嬸。」
  
  她對薛齊笑了笑,越過他去廚房找薛大嬸,說上了幾句之後便離開了。
  
  薛齊似有些失神地坐在鞦韆椅上,雙腳無意識地晃動著,忽然他聽到有人在敲門,忙站起身飛快跑去打開院子門,然而門外站著的人,卻並非他料想中去而復返的人。
  
  門外之人似乎有些詫異地看著來開門的少年,目光驚疑不定地在他臉上來回移動,半晌他問道:「你是何人?」
  
  薛齊同樣詫異地看著眼前之人,聽到對方這反客為主的問題,他氣笑了:「你到我家來問我是何人?我還想問你是誰呢!」
  
  他話音未落忽而抿唇,他突然察覺,這人竟然跟自己有幾分相像!
  
  門外之人皺眉思索了許久,沉聲道:「你隨我過來。」
  
  說著他掉頭就走,徑直步向停在不遠處的馬車。
  
  薛齊知道自己不該理會這個莫名其妙的人,可許多的疑惑盤桓心間,他最終還是選擇跟上。
  
  休息了幾日,葉清溪的感冒終於好了,她回到皇宮,回到蕭洌身邊,繼續她該做的事。
  
  小年夜這天,蕭洌作為皇帝在皇宮裡舉行了小型的祭天儀式,百官不必上朝,而等到新年這日,他會離開皇宮,領著百官去天壇祭天,為來年祈福,祈求新一年的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攝政王作為皇親參與了小年夜的祭天,葉清溪跟著他一道去了。繁瑣的儀式之後便是宮廷宴會,目前宮裡沒有屬於皇帝的女人,也就是太后和兩位太妃,再加上攝政王等一些皇親國戚,這家宴也算熱熱鬧鬧。
  
  蕭洌不小心喝多了些,被人扶回去時卻不肯安安靜靜離開,叫著葉清溪的名字非要她送。葉清溪只得頂著太后那不善的目光,在旁人搭把手的情況下,把蕭洌送了回去。
  
  「你們都滾出去!」蕭洌一手抓著葉清溪,另一隻手狠狠一揮,像是要把礙眼的人都趕出去。然而他喝醉了,動作沒數,揮動的手啪的一聲打在屏風上,他自己沒感覺到疼,倒是葉清溪情不自禁地驚呼了一聲。
  
  她忙抓過蕭洌那手看,發覺只是略有些紅腫,這才放下心來。
  
  其餘人被蕭洌這麼一吼,早溜了個乾淨,只有老實人葉清溪獨自留下,千辛萬苦把蕭洌送到了床上躺好。
  
  蕭洌一直沒鬆手,葉清溪只得跪坐在床邊,看著他那沉睡的清雋容顏。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長時間沒再看到他的睡顏了,如今看到還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蕭洌突然動了動嘴唇,葉清溪下意識問道:「什麼?」
  
  她湊近了去聽他在說什麼,誰知他突兀地睜開雙眼,就那麼直勾勾地看著她。
  
  葉清溪心頭一跳,幾乎以為他在裝醉。
  
  然而下一刻,他抓著她的手以之為圓心蜷縮起來,臉深深地埋在錦被中,喉嚨裡溢出幾聲微弱的哽咽。
  
  「表哥?」葉清溪不知道他哪裡難過,連忙詢問。
  
  蕭洌卻死死抓住葉清溪的手,幾乎將她的手掐出道道紅痕。他身子微顫,伴隨著哽咽聲的是細細的顫抖。
  
  「表哥,你哪裡不舒服?我幫你找太醫!」葉清溪略微提高了些嗓音,著急地問道。
  
  「我不要太醫……我只要清溪。」蕭洌喃喃地說道。
  
  葉清溪隱約間聽到她的話,焦急頓時下去了小半,她低聲回應道:「我在,我會在這裡陪著你。」
  
  手上的力道突然鬆了下,繼而比之前更緊。
  
  他的聲音裡帶著哭腔:「你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
  
  葉清溪軟聲回道:「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他低泣:「我知道的,你這次還是在騙我… …我這樣的人,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
  
  「不是的,我這次真的沒有騙你。即便是上次,我也是迫不得已。」葉清溪極有耐心地說著,彷彿自己並不是在跟一個醉酒到神誌不清的人說話。
  
  蕭洌似乎並沒有聽到葉清溪在說什麼,突然啊的一聲叫了出來,驀地坐直了身體。他那其漆黑如墨的雙眼此刻似乎籠罩了一層輕紗,朦朧懵懂,他似是看著葉清溪,卻又像是透過她在看著別的什麼。
  
  葉清溪以為他想說什麼,然而他卻捂著臉低下頭,肩膀顫抖,斷斷續續的聲音裡蘊滿痛苦:「我要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葉清溪握住他的手,低聲卻堅定地說:「再信我一次就好,就一次。」
  
  蕭洌的視線先透過指縫落在葉清溪握著他的那隻手上,他放下捂臉的手,隨後慢慢上移,最終落在葉清溪臉上。
  
  他看著葉清溪,看著這張即便他天天見著還魂牽夢縈的臉,突然問道:「如果這次還是不行呢?萬一我又……信錯了人呢?」
  
  葉清溪對他笑了笑:「那你這次就不要手軟,我把命賠給你。」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7 10:36 PM

第88章 好友

  蕭洌酒醒之後並沒有提起那時候他跟葉清溪的對話,葉清溪自然不知道他記得不記得。
  
  可她也沒那麼在意,不是看她怎麼說,而是看她怎麼做。時間足夠久的話,她相信蕭洌能感覺到。目前來看,蕭洌之前跟太后的「談判」十分有效,過去了那麼多時間,太后都沒再做什麼。只是,她依然擔心著太后準備憋大招,仍舊保持著警惕心。
  
  春節這天,天下同慶,老天似乎也很給面子,難得的一個陽光普照的好日子。這回蕭洌率領群臣去天壇祭天,葉清溪沒資格跟去,而且他一整天都很忙,她便獨自待在了攝政王府,哪裡也沒去。
  
  王府不是不熱鬧,只是對葉清溪來說,這邊只不過是客居,不如說這個時代都是如此。她差不多是年初來到這個時代,沒想到這麼快就要一年了,時間過得那麼快,她甚至沒想過這短短的時間內會發生那麼多的事,改變了她,也改變了很多人。
  
  年後葉清溪回去見了一次薛大叔一家,二老自然很高興見到她,但薛齊似乎有心事,看到她時也不像過去那樣說點帶刺的關心話,彷彿在躲她。
  
  葉清溪多問了幾句薛大叔二人關於薛齊的病情,二人連連誇衛大夫給的「神藥」效果好,薛齊的病真的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不過他們想要去跟衛大夫道謝時,卻聽說衛大夫進宮了,不禁覺得有些遺憾不能親口道謝。當然,對於衛大夫被朝廷重用,他們由衷地感到開心,並且希望他這樣的神醫能飛黃騰達,今後再創造出利國利民的好藥。
  
  這段時間,衛桑的傷早好了,但太后並沒有放人的意思。好在醫研會的成員都在宮裡,雖說少了病例沒法做更多研究,但那麼多人在一塊兒,思想理論上也能有更多的火花湧現。
  
  薛齊的病情有所進展對葉清溪來說自然是個好消息,但若不是病情的問題,那麼他又怎麼了?她也沒兜圈子,直接問道:「照理說薛齊身體好了應當高興才對,他如今怎麼一副有心事的模樣?」
  
  薛大叔和薛大嬸對視一眼,似乎很為難。
  
  葉清溪笑著寬慰道:「薛大叔,薛大嬸,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我能幫則幫。」
  
  薛大嬸面現羞赧之色,眼神飄忽,略有些結巴地說:「這些日子,齊兒他……他時不時便問起葉姑娘的去向,怕是……怕是……」後面的話她實在說不出口了。
  
  薛大叔也是搓著手,一臉侷促。
  
  葉清溪愣了會兒突然明白了薛大嬸的意思,詫異道:「是你們誤會了吧?」
  
  薛大嬸的意思是,薛齊喜歡上了她,所以才會如此反常?他們才相處沒多少時間吧?哪有那麼容易就喜歡的。
  
  「也是,也是,齊兒怎麼可能會肖想姑娘呢!」薛大嬸鬧了個大紅臉,慌忙擺手道。
  
  「姑娘,你、你別見怪。」薛大叔也難得紅了一張老臉。
  
  葉清溪明白這二人是誤會了她的意思,不想讓他們受到傷害,她忙道:「薛大叔,薛大嬸,我不是你們以為的意思,我沒覺得薛齊配不上我。」
  
  二人聞言眼睛唰亮地看了過來,驚得葉清溪差點被自己口水嗆住。她只好又立即解釋道:「我把薛齊看做弟弟,我想他應當也差不多,只把我當個能交心的姐姐吧。」
  
  能不能交心她還真不確定,但話還是得這麼說。
  
  薛家夫妻二人對視著,也不知交流了些什麼,薛大嬸忙笑道:「葉姑娘這是抬舉了我們,齊兒哪裡能當姑娘的弟弟!先前姑娘照顧我們一家,又替齊兒找神醫治病,我們感激還來不及呢,怎麼敢僭越!」
  
  關於主僕尊卑的事,葉清溪事實上已經跟他們說過好幾次了,不過他們不肯改,她大多數時間又都不在,也就沒有費心去糾正他們。
  
  「薛大嬸,我不過是花錢請你們做幫傭,你們又不是簽了賣身契給我,有什麼僭越不僭越的。」葉清溪無奈道,又趕緊將話題轉了回來,「薛齊除了問起我的去向,可還有什麼異常?」
  
  「這……」薛大嬸想了好一會兒,蹙眉道,「齊兒他身子好些之後,時常會出去走走,他在外似乎認識了些好友…… 」
  
  「你們沒見過他的朋友?」葉清溪問道。
  
  薛大叔一臉憨厚道:「我們都是大老粗,怎麼好去見齊兒的好友……會害他被人瞧不起的。」
  
  「他便是學問上再厲害,也是你們的兒子,想來他並不會因此而有什麼想法。」葉清溪寬慰了幾句,發現他們確實沒見過薛齊的那些好友,也只好放棄。
  
  這裡畢竟是京城,花花世界,不知道薛齊會不會被人給帶壞?葉清溪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個老媽子,擔心還是孩子的兒子會不務正業,會遊戲上癮,會被壞朋友引導帶壞……然而有些話以她的身份立場實在不好說,她只得先將這事壓一壓,看看進展再說。
  
  葉清溪只待了沒多久便回了攝政王府。過了元宵節,年味終於淡了下來,這日是剛恢復上朝的第三日,蕭洌突然留下太后,等其餘人都走了之後,當著太后、攝政王和葉清溪的面說:「朕決定巡遊天下。」
  
  太后脫口道:「不可!」
  
  蕭洌面上神情未變,輕鬆說道:「朕心意已決。」
  
  「洌兒,外頭沒宮裡那麼安生,你若出去巡遊,這安危如何保障?」太后極力反對。
  
  蕭洌不以為然道:「每年去避暑,不也安安穩穩的?」
  
  「那不一樣!」太后道,「去御苑的路上,一概閒雜人等早已肅清,年年如此,並無危險。而天下之大,前路莫測,你讓母后如何放心得下?」
  
  「朕的侍衛並不無能,母后便如此看不起他們?」蕭洌道,「此事朕已想好,母后不必再說。」
  
  太后還有不少說辭,可見蕭洌那油鹽不進的模樣,她不得不轉向攝政王,尋求她這個政敵的幫助。
  
  「王爺,此事你如何看?」太后逼視著攝政王。
  
  攝政王垂下視線道:「臣以為,皇上巡遊天下,乃是百姓之福。困於宮中,皇上又如何體察民情?長此以往,保不齊便會鬧出何不食肉糜的笑話。臣認為皇上英明!」
  
  「你、你其心可誅!」太后惱怒道。
  
  攝政王平靜地說:「太后這是什麼話?莫非太后便想將皇上永遠困在方寸之地,猶如井底之蛙,眼界狹隘,將來毫無建樹?」
  
  這話真真是誅心了。
  
  太后面色難看,情緒卻也因此而平靜下來。
  
  她平和地說道:「洌兒,母后也想明白了,你要巡遊天下是件好事。母后陪你一起去。」
  
  蕭洌微笑道:「母后能明白朕的心思,可真是太好了。正好,京城裡的事,便交給皇叔來處置吧。」
  
  太后面色微變。若他們都離京,京城守著的便只有一個攝政王,說不定等她和洌兒回來,這皇宮之中已經沒有了他們母子的容身之處。
  
  「此事……容後再議。」太后道。
  
  蕭洌道:「擇日不如撞日,何必再議?就這麼定了。」
  
  太後面上平靜,心中卻思緒翻飛,她面色有些發白,沉聲道:「國家大事,王爺一人難免獨木難支,母后便留下助王爺一臂之力吧。」
  
  蕭洌似乎並不覺得意外,點頭道:「母后說得也有理。皇叔,朕不在宮裡的這些日子,便有勞你和母后了。」
  
  攝政王道:「臣之幸。」
  
  蕭洌視線一揚,落到攝政王身後,做出了一副不經意的模樣:「清溪便跟朕一道去吧。」
  
  葉清溪點頭應下。她旁觀了幾人,主要是蕭洌和太后的交鋒,很明顯可以看出來,蕭洌是利用了太后對攝政王的忌憚,讓太后主動選擇留下。她想起最初蕭洌面對太后時還只會橫衝直撞,如今已學會不動聲色地讓太后鑽套子了。不過,想來太后輕易便能看出問題所在,然而這個套子太后不得不鑽——她太忌憚攝政王了。這已經可以算是徹徹底底的陽謀了。
  
  太后時隔許久再次正眼看向葉清溪,二人的視線在空中相遇,葉清溪先行迴避。
  
  太后沒有反對蕭洌帶上葉清溪的決定,只問道:「洌兒,三月前,可能歸來?」
  
  蕭洌微笑道:「母后放心,朕不會去很久。」
  
  太后似別有深意道: 「那母后便等你回來了。」
  
  葉清溪的目光在眼前彷彿打啞謎的二人身上打轉,先前的疑惑又冒了出來。當初蕭洌究竟是如何說服太后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8 08:48 AM

第89章 堂兄

  葉清溪將自己的困惑都壓回了心底,準備著出發的事。對於蕭洌這突然決定出行的舉動,她有疑問但沒去問,想到之後的一段時間,至少到三月前,太后都不在她眼前,她就下意識覺得放鬆。
  
  太后似乎依然不太甘心,在準備期間曾試圖阻撓蕭洌,不過蕭洌去意已決,太后的阻撓反倒讓他加快了計劃的進行,原本打算準備個十日後再走,如今卻硬是壓縮到了七日,把太后氣得心口疼卻毫無辦法。
  
  蕭洌並不打算學過去的皇帝微服私訪,他要的巡遊,是到一處震懾一處,讓天下百姓、文武百官都知道,如今這個帝國的皇帝是他,所有人都應當臣服在他的威勢之下。
  
  正月二十六,一行數千人的隊伍浩浩蕩蕩從京城出發,太后一直送到城門外十里地,直到蕭洌再三催促,她才不得不停下,看著蕭洌所在的御輦漸行漸遠。
  
  葉清溪站在御輦外頭眺望遠方,心中雖有不安,更多的卻是遠行的興奮。她來到這個時代也快一年了,還從未離開過京城,如今可以安全地見識不同的風貌,她又怎麼會不期待呢?
  
  出了京城沿著官道走上十幾里地後便是開闊的平原,冬去春來,萬物尚未復甦,冷風刮在臉上依然疼痛,然而葉清溪並沒有躲回去的想法,反而筆直地站著,享受著屬於自由的氣息。
  
  「在看什麼?」蕭洌不知何時來到葉清溪身後,漫不經心地詢問道。
  
  葉清溪沒有回頭,依然望著前方,語氣輕鬆地笑道:「在看美景。」
  
  蕭洌順著葉清溪的視線往前看去,片刻後道:「這些都是朕的。」
  
  葉清溪沒有理會蕭洌這乍聽威嚴實際上充滿了孩子氣的話,微拂面頰的風帶來割裂的錯覺,但同時也提供了一種真切的存在感,她雙目微闔,陶醉在這凜冽的風中。
  
  忽然,她的手腕被握住,驚嚇之餘她詫異地看向身旁,蕭洌不知想到了什麼,面色略有些難看。
  
  「表哥,怎麼了?」她驚訝詢問。
  
  蕭洌動了動唇,似乎想將他想到的傾瀉而出,但最終他只是克制地說:「你最好時刻記得你剛回宮時對我說的那些話。」
  
  葉清溪微怔,包容而溫柔地說:「表哥放心,我一直記得的。」
  
  她入宮就是為了證明她對蕭洌是真心的,希望能重新得到他的信任,如此他才能真正好起來。相比較而言,其餘都是小事了。
  
  「外頭涼,回去了。」蕭洌沒讓葉清溪看清自己的表情便轉過身去,但掌下依然是葉清溪的手腕,因此將她一拉便一道回去了。
  
  蕭洌的目的是巡遊天下,然而他跟太后定的回歸時間與如今不過差一個多月,按照古代的道路條件,可能沒走出多少路就得考慮返程的事了。然而葉清溪看蕭洌的態度卻顯得很悠哉,似乎真打算將整個大樑巡視一遍,可大致算一下,這至少需要半年時間,這還是停留的地方並不多的情況下。思來想去,葉清溪終於明白,出發前蕭洌對太后的承諾不過就是為了讓太后不要阻攔的敷衍之詞罷了,到時候時間到了,他還在外頭,太后能如何?將在外君命還有所不受呢,更何況蕭洌這個皇帝了。
  
  想到太后那時候可能有的表情和心情,葉清溪既好笑又覺無奈。
  
  巡遊的第一夜,在距離京城不遠的驛站住下。閒雜人等早就在蕭洌到來前被早一步趕來的官軍遣散,周圍提早拉起警戒線,等待著蕭洌到來時可以順利入住。
  
  葉清溪被安排在跟蕭洌同一個院子,趁著蕭洌在梳洗,她去了廚房想看看都有些什麼,先弄點熱湯讓蕭洌暖暖胃。
  
  「這個能吃了嗎?」葉清溪詢問一個正低頭往灶台裡添柴的少年,她只盯著那盅湯,匆匆問道。
  
  「還差一點。」那少年回道。
  
  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話,葉清溪卻因為對方的話而身子一僵。
  
  這聲音……
  
  她下意識地側頭,便看到那個時常掛著不屑笑容的少年正看著她,眼裡沒有絲毫在這兒看到她的驚訝。
  
  「薛齊……」葉清溪壓下差點因為過於驚訝而沒能控制住的聲音,盯著薛齊不敢置信地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你都能在這兒,我為什麼不能? 」薛齊冷著一張臉道。
  
  葉清溪頓時沉默。
  
  薛齊本該在京城的,然而此刻他卻出現在距離京城足有一百多里地的驛站,想來只有跟著車隊一道來的這一個可能了。
  
  可薛齊又怎麼能混入這個蕭洌精挑細選的車隊?若沒有人幫忙,他怎麼可能混到皇帝巡遊天下的隊伍裡來?可誰會幫他?莫非……莫非是攝政王?
  
  攝政王知道她新的住處,即便可能再小,事情都發生了,就說明攝政王確實去過,並發現了薛齊的存在。薛齊的樣貌騙不了人,攝政王一定會因此調查的,那麼攝政王得出的結論是什麼?他又為什麼把薛齊安排過來?
  
  葉清溪思來想去,腦子裡一片混亂。薛齊出現在這兒怎麼都不能算好事。之前她不知道對薛齊來說怎樣才算好,因此只當不知道薛齊的樣貌跟皇家之人有多相像,可薛齊出現在這裡,攝政王很可能跟薛齊說了她的事,那麼她明明知道薛齊跟蕭洌和攝政王都很相像之事卻不說,在薛齊看來怕不是什麼好事。
  
  「你……你來這兒,是為了什麼?」葉清溪在猶豫過後還是問了出來。
  
  薛齊眼皮一抬:「你管得著嗎?」
  
  葉清溪從他的話語裡體味到一絲不詳的氣息,薛齊一開始是對她說話很衝,然而時間久了,他表達關心雖然彆扭,卻絕不會是如今這樣的恨不得和她劃清界限。
  
  「最初我見到你時,確實因為你的模樣而震驚,但我不知這究竟是長相上的巧合,還是你的身世真有那麼蹊蹺,又擔心此事擾亂了你的平靜生活,才一直瞞著。」不管有用沒用,葉清溪認真解釋道,「況且皇家除了世人看到的光鮮之外,還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危險,你自小長在民間,怕是應對不了。」
  
  「你又怎知我無法應對?」薛齊扭過頭,聲音裡似乎充斥著不滿,「你是我的誰,憑什麼替我決定這等重要的大事?」
  
  「對不起,你說得對。」葉清溪嘆了口氣道,這也是她之前一直猶豫不決的原因,最終她還是自私地以自己的見識替薛齊做了決定。
  
  薛齊驀地回頭看向老老實實道歉但葉清溪,氣惱地說:「你就沒一點脾氣的嗎?別人說什麼,你都認了?」
  
  葉清溪微怔,又認真了幾分:「不是,我沒錯的不管別人怎麼認定,我都要解釋,但若我做錯了,那便知錯認錯,再想補救辦法。」
  
  薛齊定定望著葉清溪許久,問道:「我的事,你準備如何補救?」
  
  葉清溪下意識握緊了拳頭道:「你總要先告訴我,是誰幫你進來的,目的又是什麼吧?」
  
  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葉清溪的真心誠意,薛齊盯著灶台裡的紅光,低聲道:「攝政王唄,還能是誰?」
  
  「他……他是你父親?」葉清溪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說是,那就是吧。」薛齊彷彿不在意地說。
  
  「那他安排你過來……」葉清溪只覺心臟砰砰直跳,又慌亂無助,卻又像是奔著燭光而去的飛蛾,根本無法停下。
  
  薛齊終於轉過視線來說道:「他說,先前若不是他沒兒子,他不會放棄爭奪皇位。」
  
  葉清溪的心臟猛地一縮,隨即狂跳不止。
  
  「你說過你會幫我的,不會只是騙我的吧?」薛齊道,「此時坐在龍椅上的人,本就該是我。」
  
  葉清溪深深地吸了口氣道:「這事,我辦不到。我沒有能力做到,也不願……」
  
  她話還未說完,薛齊便打斷了她道:「聽我父王說,我與我的堂兄很像,你又是他身邊的人,只要讓我跟他交換,再假裝生病,瘦上幾分,模樣變得憔悴,旁人怎麼可能看得出來?宮裡的人大概連看都不敢看皇上吧!」
  
  葉清溪沒想到薛齊竟然會想出這樣一齣交換的戲碼,腦子裡那個除了傲嬌了點沒什麼不好的薛齊和眼前這個滿不在乎模樣的薛齊無法重疊,她只下意識地回道: 「不行,你們騙得了別人,怎麼可能騙得過太后?」
  
  薛齊道:「太后見不到我的。」
  
  葉清溪心裡咯噔一聲,是啊,要是玩這種狸貓換太子的把戲,他們怎麼可能留著太后呢?攝政王還在京城,或許早已想好了該怎麼悄無聲息地幹掉太后。
  
  「那……那表……你堂兄呢?」葉清溪掐了把自己的掌心問道。她此刻突然意識到,在她進來開始跟薛齊說話時,廚房裡的人竟然都悄然離開了!也就是說,攝政王的手伸了這麼遠……
  
  「你要他的話,那就帶走好了。」薛齊道,「沒有黃袍加身,沒有旁人的承認,他說自己是皇帝,又有誰信? 」
  
  不,不可能的,哪有這樣的好事!
  
  薛齊又加了點籌碼:「你不肯的話,曾經對你有救命之恩的那一家子怕是保不住了。」
  
  「你……」葉清溪不知道那個明明最愛讀書的少年怎麼能變得這麼惡毒,是權勢對一個人來說吸引力太大,還是說,過去她所堅信的那些,不過是被他蒙蔽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8 08:52 AM

第90章 他不想要

  在少年幾乎可以算是無所謂的視線之中,葉清溪道:「我要先考慮一下。」
  
  答應下來是不可能的,可若是直接拒絕,是不是會惹怒薛齊和他背後的攝政王?那樣的話,她或許都走不出這個廚房。
  
  薛齊想了會兒才說:「考慮可以,但希望你別做什麼想不開之事。」
  
  葉清溪心頭一凜,面色不變:「我不會跟表哥提起此事。」
  
  攝政王能在隊伍裡安排進一個薛齊,還能將廚房的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全部替換或者收買,蕭洌身邊難保不會有內奸,若她輕舉妄動,只怕蕭洌會更快出事。
  
  「那最好。」薛齊又轉頭看向灶台,指了指灶上熱著的東西說道,「回去吧,在這裡待久了不好。」
  
  葉清溪可不敢拿薛齊的東西給蕭洌吃,但她什麼都沒表露,拿托盤端上便要走,臨走前她忽而回頭問道:「薛大叔和薛大嬸呢?」
  
  薛齊沒有看她,在短暫的沉默之後不耐煩地說:「與你無關!」
  
  葉清溪不再多問,扭頭便走。
  
  回到暫住的院子之前,葉清溪假作沒走穩,將手裡的托盤摔了出去,瓷片和裡頭滾燙的湯水濺了一地,有幾滴甚至飛濺到了她的手背上,白皙的皮膚上瞬間泛了紅。
  
  葉清溪卻沒太在意,此刻她滿腦子想的都是事情怎麼就變成了這樣,她又該怎麼破局。
  
  薛齊既然能輕鬆地放她回來,就足以說明他有倚仗,有人在看著她,她若表現出任何異樣,薛齊就能立即行動。
  
  不過……她和蕭洌經常單獨待在一起,薛齊怎麼能知道她有沒有私下裡跟蕭洌說過什麼呢?蕭洌的演技還不錯,若她私下跟他商量好又做出不知情的模樣以等待時機,薛齊怎麼可能知道?還是說,只要她跟蕭洌單獨相處了,他就默認她已跟蕭洌通風報信?
  
  葉清溪蹲著收拾好了碎片,沒去找蕭洌,反而回了自己的房間。
  
  她幾乎日日跟著攝政王出入皇宮,實在不明白在她眼中那個憂國憂民,忠誠為主的王爺怎麼就突然要篡位了?就因為多了個之前以為已經不在了的兒子?而薛齊呢?突然發現了自己的身世,想到過去的種種不公平,因此心靈扭曲了?可她總覺得剛才看到的薛齊有哪裡有些古怪……
  
  葉清溪想不明白,暫時便不打算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來。
  
  蕭洌讓人來叫她一起去吃晚飯,她神態自然地去了,她和蕭洌身邊一直有伺候的人,因此二人也沒說什麼悄悄話。
  
  第二日繼續出發,蕭洌和葉清溪依然同處一車,其餘人事實上都離得有些遠,若她壓低聲音,足以不讓旁人聽到。
  
  但葉清溪並沒有抓住這不知是機會還是陷阱的時刻。
  
  蕭洌突然有些困惑地問葉清溪:「清溪,今日你可是有什麼事要同朕說?」
  
  葉清溪驀地搖頭:「沒有啊表哥。」
  
  蕭洌嘴角勾起一絲笑來:「那就好。 」
  
  葉清溪正待細看,他卻已經轉開了視線,遙遙望向遠方。
  
  如此過了幾日,葉清溪始終沒明白讓她覺得不對勁的是哪裡,也始終沒跟蕭洌提起過此事。不想給薛齊接近自己的機會,即便是在驛站歇息時,她也沒離開蕭洌太遠。
  
  然而,薛齊、或者說攝政王的滲透確實比葉清溪想的要嚴重得多。這日突然有一個下人趁人不注意飛快走到她身邊,留下在旁人聽來沒頭沒尾,她卻驚駭莫名的話。
  
  「今日便是最後期限。」
  
  葉清溪心頭一震,她知道自己必須做出抉擇了。然而身處她這樣的環境,無論做怎樣的選擇都不對,就沒有一條確實可行的生路留給她。
  
  她快步走去蕭洌的房間,然而讓她失望的是,他並不在。她問了留守的人,知道他興頭正好,趁著今夜月色正濃,便帶著人出去了。
  
  葉清溪也顧不得想蕭洌怎麼出去不帶自己,忙追了出去,然而她剛出院子,突然被人攔住。
  
  面前之人正是薛齊。
  
  「你要去哪裡?」薛齊問道。
  
  葉清溪道:「薛齊,你不是這樣的人。拋開那一切外物,你捫心自問,如今正在做的事,是你的本心,是你真正想要的嗎?」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那個位置,誰不想要?」薛齊別開視線嗤笑道。
  
  葉清溪道:「表……蕭洌他就不想要。」
  
  薛齊驚訝地看向葉清溪,他沒想到她會直呼蕭洌的名字,更沒想到她竟然會說這種話。
  
  「相比較於那個冷冰冰的皇位,他更希望的是有人能毫無保留地真心愛著他。」葉清溪淡淡笑著解釋道,「他如今抓著皇位不放,不過是害怕失去皇位之後,他就真正一無所有。」
  
  薛齊怔忡半晌,神色複雜地說:「你竟是這樣看他。」
  
  「因為我曾經離他足夠近。」葉清溪道,「薛齊,勸勸你父王好不好?」
  
  薛齊低頭看著地面,忽而譏笑道:「你對他是真的好。」
  
  葉清溪安靜地望著他,等待著他的決定。
  
  薛齊抬頭衝她笑了笑,眼底的暗淡也不是譏諷抑或悲哀:「可他並不相信你。」
  
  「我知道,但我有足夠的耐心等。」葉清溪點頭輕笑。
  
  薛齊低笑:「並沒有什麼狸貓換太子……我從未見過攝政王,這一切都是皇上安排的。」
  
  葉清溪一怔。
  
  「他不知怎麼找到了我,他說他記得很小時候的事,知道我是如何失蹤的……他說他會告訴我真相,幫我回到我本該在的地方,只要我配合他演一齣戲。」
  
  不用薛齊再說下去,葉清溪什麼都明白了。以前的種種古怪,如今都有瞭解釋。
  
  要說傷心,還是有一點的,任誰辛苦了許久卻得到這樣的試探懷疑,總會有些心灰意冷。她回想著這幾天的煎熬,確實明白了蕭洌想要試探的是什麼。
  
  她想要回他的信任,而他也想要她的,她應當相信他不是那麼無能,相信他有辦法解決,將事情原原本本都說給他聽,而不是像如今一樣隱瞞。
  
  而她並沒有通過考驗。
  
  薛齊道:「今日我本不該跟你說這些的……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過吧,我不會告訴他你已知道一切。」
  
  葉清溪理解了薛齊的好意,她甚至有些開心薛齊並沒有變得那樣狠毒。他可能並不清楚蕭洌的意圖,此舉卻是為了幫助她。
  
  「謝謝你,我去找他。」葉清溪衝薛齊感激一笑,越過他走了出去。
  
  她感激薛齊的幫忙,只不過那其實沒有意義。
  
  望著葉清溪逐漸遠去,薛齊呆呆佇立,也不知過了多久,故意沒帶葉清溪出去的蕭洌回來了。看到薛齊,他眉頭一皺:「清溪呢?」
  
  薛齊驀地抬頭,目光驚愕:「她不是去找你了嗎?」
  
  蕭洌神情微變,隨即立即吩咐人去找葉清溪。
  
  然而,整個驛站都找遍了,葉清溪如同一陣風,消失無蹤。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8 08:59 AM

第91章 綁架

  「你究竟跟清溪說了些什麼?」蕭洌找不到人,終於想起了薛齊,將他找來詢問。
  
  薛齊原本已答應葉清溪不會告訴蕭洌自己坦白的那些事,可那時候葉清溪並沒有失蹤,如今他意識到她的失蹤與自己大有關係,便將之前的事一五一十都說了出來,畢竟他也擔心葉清溪的去向。
  
  蕭洌聽後沉默了許久,突然出聲時顯得很平靜:「她走了。」
  
  薛齊一怔,想說些什麼,可他想到事實上自己對葉清溪本就沒有太多的瞭解。當時他見葉清溪並沒有多少被設計的惱怒,怎麼想都不覺得她會因此不告而別,可更熟悉她的人是皇上,他沒資格說什麼。
  
  蕭洌沒再管薛齊,自己失魂落魄地回了房間,只獨自一人待著。
  
  年前清溪生病,他本打算悄悄去靖王府看她,誰知竟看到她喬裝打扮之後獨自離開。旁人或許認不出她來,可他跟她朝夕相處了那麼多日子,又怎麼會認錯?之後便是悄無聲息地跟隨,並在她離開後見到了她特意去見的人。他沒想到她竟然藏了這麼一個人,而此人與他如此相像,他記得很小時候的事,在他小的時候,他的母后以為他聽不懂也記不住,並不避諱他,所以在看到對方的一瞬間,真相於他來說並不再是朦朧的一片。
  
  之後說服薛齊參與到他的計劃中來並不困難,他又不是想害清溪,他不過是想知道她真正的心思而已。可沒想到原本毫不猶豫答應下來的薛齊最後還是背叛了他,他想他當然知道原因,清溪總是個相當具有說服力的女子,薛齊難免會受影響,即便是他,不也一樣嗎?
  
  他想過她在知道他的試探後的反應,他想可能會有抗拒錯愕,可她最後必定、也不得不看開,明明是她說要重新獲得他的信任的,他不試探,又如何重新信她?他才沒有做錯。
  
  蕭洌如同還未出生的胎兒,蜷縮著躲在床腳。
  
  他沒有錯,錯的是清溪,她還是在騙他!她根本沒有真心!否則她為什麼要走?薛齊都叛變了,她只要讓薛齊什麼都別說,不就能瞞過他了麼,她為什麼還要走?
  
  騙子!明明說好的要再一次得到他的信任,她卻隨隨便便就放棄了,一點誠心都沒有!
  
  ……
  
  蕭洌突然直起身來,瞪著雙通紅的眼睛,快步走到外頭,厲聲吩咐道:「立即派出多個隊伍,不放過任何一條路,誰能先找到葉清溪,朕有重賞!」
  
  他怎麼可能就這麼放她走?不可能的!想都別想!在她自己跑回皇宮來,跑回他身邊來之後,她便再也別想離開了!
  
  沒人敢看蕭洌此刻溢滿怒火的臉,即便有人看了,也不敢去猜測,此刻他從眼球紅血絲到泛紅的眼眶,究竟藏的是怎樣的情緒。
  
  葉清溪在一陣相當令人不適的顛簸中醒來,神智剛回復清醒,她便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被束縛,即便掙扎也動彈不得。
  
  她的嘴同樣被人堵住了,她前方坐著兩個神色緊張的男人,而她所在的,似乎是一輛馬車,此刻馬車正瘋了似的拼命前行。
  
  她這是……被綁架了?
  
  葉清溪還記得她聽到薛齊告知的真相後,便打算去找蕭洌,告訴他,她已知道一切,然而她沒走出多遠,便覺後腦勺一疼,之後再醒來,便是如今了。
  
  她嗚嗚嗚叫著,神色緊繃得彷彿一碰就斷的兩個男人登時刷地轉過了視線。正當葉清溪以為他們要呵斥她讓她安靜時,其中一人一臉苦相地說:「葉姑娘,我們幾人也是迫不得已,你可千萬別怪我們……」
  
  葉清溪忽然明白過來,這是太后的手筆。蕭洌佈置他自己的人手才多久啊,順利被太后的人混進來不是多麼不可想像的事。而唯有太后,才會如此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
  
  「娘娘說,葉姑娘很聰明,我們便是不說,你也知道是娘娘做的。她讓我們轉告姑娘,她曾經真心感激過姑娘,也給過姑娘機會,可姑娘卻非要跟娘娘對著幹,娘娘只能下狠手了。」說話的男人繼續道。
  
  葉清溪還是只能發出嗚嗚嗚的聲音,這兩個男人不肯讓她說話,或許是得了太后的授意吧。
  
  她只能哀求地看著那說話的男人。
  
  男人受不了地別開視線。
  
  如果能說話,葉清溪相信自己至少能說得他們動搖,為自己爭取到一線生機,可如今一句話都沒法說,難道她今天真要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裡?對了,蕭洌呢?蕭洌知不知道她失蹤了?
  
  她回想起之前的一切,心忽然沉了沉,薛齊不知她的真正想法,在她不見了之後,想必會跟蕭洌和盤托出,那時候蕭洌可會誤會她是自己跑了?
  
  蕭洌他,會來找她,會來救她嗎?
  
  「咱們已經跑了這麼遠,差不多了吧?」一直沉默的男人冷不丁地問道。
  
  先前說話的男人嚇得一抖,下意識地搖頭道:「不行,還、還要再遠點。娘娘吩咐過,不能讓皇上發現她的蛛絲馬跡……再、再遠一點,再遠一點就可以動手了……」
  
  詢問的男人掀開簾子往外看了看,點頭道:「那行吧。」
  
  接著車廂內便徹底地安靜下來,唯有馬車的顛簸依然劇烈。葉清溪沉默著,心臟似乎隨著馬車的顛簸而一跳一跳的,她知道距離驛站越遠,她離死神就越近,但如今她動不了,說也沒法說,除了期待蕭洌能找到她,似乎別無他法……
  
  但她怎麼甘心死在這裡!
  
  看守她的有兩人,而駕馬車的應該是一人,那麼總共有三人。從他們的態度來看,即便是到了她最後的一刻,恐怕他們也不會給她鬆綁之類的。也就是說,現在想法子逃,和等馬車停了他們選了個合適埋葬她的地方時再逃她的成功率一樣高不了多少,可前者至少能給他們製造些許麻煩。
  
  這馬車的車廂是後開式的,她被丟在裡面,那兩個男人坐在外頭擋著,門上插著插銷,防止門被從外頭推開。
  
  葉清溪彷彿認命了似的閉上雙眼,實則側耳傾聽著外頭的動靜。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葉清溪幾乎要絕望時,她終於聽到不同於這輛馬車的聲音,那麼多馬蹄聲,怕是個車隊吧。
  
  她依然閉著眼,彷彿已睡著了,卻一遍遍在腦中推演著她要做的事。
  
  不知是碾過了什麼東西,馬車突然又重重地顛簸了一下。
  
  葉清溪猛地睜開雙眼,正好看到左右的兩個男人猝不及防之下東倒西歪,她腳下一蹬猛地撞到車門上,不顧頭上的疼痛,牙齒一張一合,咬住插銷一拔,整個人便隨著門的打開而摔了出去。
  
  車隊最前方的馬蹄生生在葉清溪的額前停下,但此刻她早已摔得七葷八素,根本對自己差一點命喪黃泉一無所知。
  
  前方,馬車在駛出一段距離後停下,可馬車上的兩個看到那車隊的規模,咬咬牙讓駕車的趕緊跑。
  
  葉清溪是被人扶起來的,她身上多處擦傷,額頭也因剛才那一下撞擊而多了個口子,可看到眼前的車隊都是陌生人,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得救了!
  
  被人鬆綁後,車隊的一位主管模樣的人找她,說他們的大小姐有請,原來這車隊是一支商隊,他家大小姐正是如今的主事者。
  
  這一刻,葉清溪突然神情一變,她意識到自己其實多了一個選擇。
  
  那三人丟了她,回去交不了差,或許會嚇得一走了之,那麼就沒人知道,她其實沒死——那三人她看著隱約覺得眼熟,他們又是在驛站內將她綁走的,應當是蕭洌出京時帶的人,即便蕭洌起初會誤會是她自己走的,遲早也能知道那三人的失蹤,他必定能想到,會對付她的人,唯有太后。到時候他只會怪太后害了她,但他知道她不是本心想離開他,那麼從此他心裡就多一位永遠不會變心的、深深愛著他的人,這或許比她本人陪伴在他身邊的效果還要好。同理,即便那三人有責任心回去向太后復命,可蕭洌要是因這三人而認定了是太后要殺她,太后辯駁不一定有用,更何況在她本人不現身的情況下,太后或許還真會故意認下她已被自己的人殺死,讓蕭洌徹底死心。
  
  走神間,葉清溪已經到了車隊的大小姐跟前,那是個看著溫婉,神情間卻堅毅果敢的女子,只聽對方道:「不知姑娘怎會如此?」
  
  葉清溪怔怔地看著對方,腦子裡許許多多的畫面一閃而過,呆愣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他們是人販子,我是被他們拐了的,多虧大小姐搭救,不然我還不知今後會如何。」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8 09:04 AM

第92章 考驗

  對於葉清溪的遭遇,大小姐表達了真切的同情,並表示願意送葉清溪回家。
  
  葉清溪在馬車中坐定,頗有些失禮地出神想了好一會兒才道:「不知,大小姐是往哪個方向去?」
  
  她被困在馬車中不辨方向,這會兒也不知東南西北,好在她還記得下榻的驛站名字。
  
  「往北,我們正要去京城。」大小姐道。
  
  葉清溪心中微動,蕭洌離開京城後便是南下。不過,不知那幾個人劫持她之後是往北回京城還是往南,他們不用把她綁回去複命,為了不讓蕭洌追蹤到,往北往南甚至往西往東都有可能。
  
  「酉山驛可在前方?」葉清溪問道。
  
  大小姐看來是常走這條道,並未猶豫便道:「確實是,姑娘要去酉山驛?」
  
  「我就是從那裡被拐出來的。」葉清溪點頭道。
  
  大小姐輕輕笑了笑,點頭道:「那便正好順路了。」
  
  「有勞大小姐了。」葉清溪感激道。
  
  車隊繼續前行,葉清溪有些出神。想歸想而已,她還是要回去的。
  
  若蕭洌以為她死了,可是會悲痛欲絕?她怎麼忍心如此待他?或許這真對他的病情有好處,或許反而會令他情況惡化,她不願意冒險,她倒寧願慢一點,或許他這輩子都沒辦法治癒,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想再讓他因為她而承受那樣的痛苦了。
  
  葉清溪被綁架時正是晚上,她昏迷了一夜才醒來,醒後沒多久便跳了車,而綁架她的人整個晚上都在駕車,因此回去的路大概至少要一日才能走完。
  
  也不知過了多久,車隊暫且停下休整,葉清溪正跟大小姐隨便說了些自己的情況,忽聽外頭一陣整齊的馬蹄聲逐漸靠近,停下後有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在外頭喊道: 「官府抓逃犯,你們可有見過一個女子?大約十六七歲,模樣標致。」
  
  葉清溪一怔,心裡明白蕭洌怕是真的以為她是自己跑了。她的視線不自覺跟大小姐對上,後者眼裡有著淡淡的懷疑。
  
  然而,葉清溪當時畢竟是以被綁架的姿態出現在大小姐面前,她此刻倒沒有確信葉清溪就是官差口中的逃犯。
  
  在見到蕭洌之前,葉清溪並不想現身,誰知道哪些是太后的人,哪些不是?說不定她被他們帶回去後,半路便會被殺害,蕭洌永遠不會知道她就死在他派出來找她的內奸手下。
  
  「這些官差應當是從酉山驛過來的。」葉清溪突然開口,「他們要找的人,就是我。但我不知他們是不是與抓我的人為同夥。」
  
  大小姐面露驚詫,官府的人……其實早在這個被綁的女子出現在她面前時她就知道對方來歷不簡單,從氣度、衣著上便可窺見一二。
  
  大小姐細細思索,此時管家已來馬車前等候吩咐,她便叮囑了身邊丫鬟幾句,親自出了馬車,看著那領頭的官差道:「這一路行來,我們並未見到什麼女子,倒是看到輛馬車往那頭去了。」
  
  她隨意指了個方向。
  
  「馬車?」那官差神情微變。
  
  「小半個時辰前的事了,那馬車橫衝直撞的,若不快點去追,怕是很快就看不到了。」大小姐道。
  
  領頭官差連句話都來不及說,便匆匆領著下屬門縱馬追去。
  
  大小姐回到馬車中,隨即吩咐管家啟程。管家彷彿沒救過葉清溪這人似的,什麼都沒說便安排下去了。
  
  大概是生意人的本能,大小姐也不問葉清溪的來歷,更不問緣由,車隊整整行了一日,天色暗下來之時終於趕到了酉山驛附近,她才溫聲道:「若姑娘有什麼需要的,儘管開口。」
  
  葉清溪感謝大小姐的救命之恩,搖頭道:「您能救下我並送我來這裡,於我來說已是天大的恩情了,我沒齒難忘。」她已經記住商號的名稱,將來若有機會,一定回報。
  
  「不過是舉手之勞。」大小姐微微一笑。
  
  葉清溪跟大小姐道了別,距離驛站很遠就下了馬車。前方戒備森嚴,車隊也不可能靠得太近。
  
  等葉清溪走遠,管家才滿臉震驚地過來低聲匯報:「驛站裡如今住的,竟是巡遊天下的當今聖上!」
  
  大小姐亦面露驚訝,許久後她微笑道:「走吧,去京城。」
  
  葉清溪剛走到外圍崗哨就被攔住了,之前她還沒「失蹤」時,戒備沒這麼森嚴,但也不可能太過鬆懈,可見除了那三人之外,這群軍士中還有一些太后的人,不然他們不可能將她綁架走。
  
  不過如今大庭廣眾之下,她就不信正好這邊的所有人都是太后的人了。
  
  葉清溪出京城後便與蕭洌同進出,他們在攔住她後便認出了她,準備派兩個人送她回驛站裡去。這兒距離驛站不遠,葉清溪稍稍落後一些,沉默跟隨。
  
  直到來到二人暫居的院子,葉清溪都沒有見到蕭洌得知她的歸來而趕來,他果然還是誤會了她的「失蹤」。
  
  沒人攔她,葉清溪壓下忐忑的心思,漫步走進蕭洌的寢室。
  
  他正背對著她,身姿挺拔,猶如青松。燭光下,他的身影很是模糊。
  
  她站在他身後不到兩米遠的位置,並未開口,他也如同她一般,沉默以對。
  
  「表哥。」葉清溪終於還是先出聲了。
  
  蕭洌身子微微動了動,卻沒轉身,亦沒有回應。
  
  葉清溪無聲地苦笑了下,繼續道:「我是被太后的人綁走的。」
  
  蕭洌沒什麼反應。
  
  葉清溪繼續道:「薛齊什麼都告訴我了……我理解你的做法,很抱歉我又讓你失望了,沒能全身心地信任你。」
  
  她突然頓了頓,深吸了口氣壓下湧上喉嚨的哽咽,輕聲道:「真的很抱歉……我希望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蕭洌終於轉身,他逼近葉清溪跟前,抬手輕撫她的面頰,低聲道:「明明覺得委屈,為什麼不哭出來呢?是覺得在我面前哭了也無用,所以寧願自己忍著?」
  
  葉清溪身子一僵,怔怔地仰望著他。
  
  蕭洌突然笑了起來,眼裡彷彿有溫柔細碎的光:「你回來了,我很高興。」
  
  葉清溪嘴唇動了動,她想到了什麼,但一時間又不知該怎麼問,怎麼說。他如此淡然而篤定,可是因為她以為的太后安排要置她於死地的人,其實是他的人?薛齊的那些話並非出自良心的不安,而是蕭洌安排好的,真正的考驗其實不是狸貓換太子的事,也不是薛齊讓她知道真相的事,而是被綁了成功離開他身邊之後,她是不是還會選擇回來?她以為的生死一線,只是他為了試探她的一個大手筆佈置?
  
  「我不會走的……我哪裡也不會去的。」葉清溪垂下視線,嘴角微微彎起,心情卻是與之相反的苦澀。
  
  蕭洌滿意地笑了笑,伸手將她環抱,片刻後他道:「今晚留下吧。」
  
  葉清溪沒有立即回答,蕭洌漸漸僵硬,原先那略帶些愉快的氣息也逐漸染上怒意。
  
  葉清溪在他的怒意失控前應道:「……好。」
  
  蕭洌似是陡然放鬆下來,他笑道:「明日我們便回京城。」
  
  葉清溪心生詫異。
  
  卻聽蕭洌道:「與母后的事,也該做個了結了。那三個綁你之人,還有混在我的人裡的內奸,我卻不願他們再多逍遙了!」
  
  葉清溪心裡一震,那些人竟然不是他安排的考驗?
  
  心裡盤桓的苦澀一點點淡去,她輕輕抓著他的衣襟,輕輕吐出口氣來:「好。」
  
  回京城,與太后面對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8 09:16 AM

第93章 我的皇后

  蕭洌面上露出輕快的笑,先是在她眼瞼上留下猶如蜻蜓點水般的吻,隨後慢慢下移。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如此親密地摟著她,親吻著她,那一道裂痕橫亙在二人之間,明明日日能見著她,卻沒有絲毫的安全感。
  
  一吻過後,葉清溪半倚在蕭洌懷裡,忽然出聲道:「表哥,你什麼時候抓住那三人的?」
  
  蕭洌滿足地撫摸著葉清溪柔順的長髮,似是漫不經心地說:「就在我的人找到你之前。」
  
  葉清溪仰頭看向蕭洌,神情間滿是欲言又止。
  
  蕭洌摸了摸她的面頰,神情柔和:「抓住那三人之後,我便曉得你並非如我所想的跑了……可我的人找來,你卻也不現身。」
  
  葉清溪明白過來,蕭洌確實沒有安排那三人假扮太后綁架她,可那之後,她的行蹤便在他的監控之下了。若她當時果真動了離開的念頭並開始實施,她和蕭洌之間此刻的氣氛大概便是走向另一個極端了吧。
  
  她實話實說道:「我怕他們也是太后的人。」
  
  蕭洌點頭寬容地說:「你有此顧慮也是應當。」
  
  葉清溪想,他如今這寬容,大概也跟她並沒有離開而是選擇了歸來的這個結果有關。
  
  她猶豫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問道:「那……你信我了嗎?」
  
  「信了些。」蕭洌並未猶豫,只是說出的答案並非葉清溪最期待的。
  
  然而,她卻也不失望,至少她的努力看到了成效。至於蕭洌試探她的事……也沒什麼好追究的,一開始本就是她主動回來說希望再讓他看到她的心意,他不信任有試探,再正常不過,即便是普通人被傷過一次後也會心存戒備,更何況是蕭洌這樣的病人了。她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如今聽到蕭洌的話,也不過是起先有些難過,很快便接受了。
  
  她對蕭洌,有著超出尋常的耐心。
  
  而這一次蕭洌的試探,確實也讓她看清楚了自己的內心。那時她還不知道蕭洌的佈置,在她判斷之後認為確實有很大可能安然離開的前提下卻還是選擇了回來,足以說明她心中真正的渴望。平日裡怎麼想的不重要,真正面對抉擇時的做法才是真正反應內心的。
  
  這段時間辛苦嗎?答案是肯定的。面對挫折,即便是她,也會忍不住生出放棄的念頭。可除此之外,她跟蕭洌之間難道就沒有讓她留念的嗎?當然是有的。過去他還不知道她接近她的真正目的時對她的依賴和眷戀,現在他抱著警惕的心態容許她的靠近,卻還是會時不時給她感動……她對他的感情早就複雜得連她自己都弄不清楚了,她唯一清楚的是,她並不想離開他。未來怎樣都好,她做不到拋下他。
  
  她想陪在他身邊,他的病治得好治不好都無所謂,她會陪著他。
  
  想通之後,過去壓著的包袱瞬間解開落了地,葉清溪只覺得自己如同重獲新生,整個人都變得輕鬆了許多。
  
  她嘴角一勾,輕快地笑了笑:「謝謝表哥。」
  
  蕭洌的眼神一點點變得柔和,他輕輕撫弄著她秀美的細眉,眉下湧現著真誠笑意的雙眸讓他挪不開視線。
  
  「清溪,你總是笑得這樣好看。」他的語氣漸漸曖昧,聲音如同經過迷霧後沾染了些許水汽,帶著些微濕潤。
  
  葉清溪難得主動環住蕭洌的腰,輕聲道:「那我便日日笑給表哥看。」
  
  他沒有完全信任她也不要緊的,她會一直陪著他,直到哪一日他徹底的、再次敞開心扉。她對此很有信心。
  
  第二日一早,蕭洌便命令所有人返程了。所有人都覺得疑惑,但沒人敢質疑。
  
  葉清溪跟著蕭洌走上馬車,有些懶散地靠在他身旁。
  
  蕭洌滿面紅光,摟著她下令出發。經過昨夜,二人間的關係又有了實質性的拉近,葉清溪從前心中盤桓的惶恐早沒了蹤影,她對未來充滿信心。
  
  薛齊被安排在了另外的車上,一直到回京城他都沒被蕭洌允許靠近葉清溪,只得胡亂猜測著,心神不寧。
  
  如此過了幾日,京城便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太后早得知了這個消息,驚喜又詫異地出了城。蕭洌簡單地露了面跟太后請安,便指揮所有人回宮。
  
  乾清宮,蕭洌領著葉清溪見了太后,隨後他把翠微趕了出去。
  
  太后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然而她卻下意識將它壓了下去,故作詫異地開口問道:「洌兒,你怎麼這麼快便回來了?」
  
  蕭洌道:「母后,朕忽而想起一事困惑不解,特來尋求答案。」
  
  太后假笑道:「有什麼話,派人來說便可,何必舟車勞頓?這一來一回,要累著的。」
  
  「此事朕想當面詢問母后。」蕭洌也不等太后說話,便繼續道,「朕一直不明白,母后為何不肯讓朕娶清溪?」
  
  太后面色頓時變得僵硬,她瞥了眼葉清溪又迅速收回目光,強笑道:「洌兒,母后早說過了,你是一個帝王,怎能耽於兒女情長?」
  
  蕭洌手往後一伸便牽住了葉清溪的手,將她拉到自己身側,目光似乎如同鷹隼,能看入太后心底:「在其他事上,母后或許真是為了大樑著想,然而在清溪一事上,只怕並非如此吧。」
  
  太后突然站了起來:「母后突感不適,洌兒,你先退下吧。」
  
  她說著便要走,蕭洌卻不緊不慢地說:「嫉妒。」
  
  太后腳步一頓。
  
  蕭洌自顧自說道:「母后,你當年深愛過父皇吧。可他身邊卻有無數女人,你於他來說不過是其中之一。」
  
  「住口!」太后目光冷厲,聲音陡然拔高,「你父皇早已不在,你身為人子,怎能如此說他?」
  
  葉清溪注意到太后那滔天怒火掩蓋下的慌亂,注意到她那微微顫抖的身體,下意識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蕭洌絲毫沒有被太后嚇住,他不知是憐憫還是嘲諷地看著太后道:「可朕卻只要清溪一個。所以母后你嫉妒了,你沒得到的東西,清溪怎能如此輕易便得到?」
  
  太后胸口劇烈起伏著,潤澤的紅唇帶著顫意,想開口反駁,卻不知出於什麼原因而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葉清溪想,原因或許很簡單,只是因為蕭洌說對了,太后無法反駁。
  
  她曾經以為太后是因為她穿越者的身份,或者因為蕭洌是皇帝不該鍾情於一人等聽起來相當正當的理由而反對她跟蕭洌在一起,可如今看來,太后一直都沒有說實話。
  
  在蕭洌不顧太后顏面說出這一切時,葉清溪也豁然開朗,她甚至覺得自己能理解太后。
  
  同是穿越者,太后在這吃人的後宮獨自戰鬥了二十年,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唯一的、甚至是愛著的男人左擁右抱,卻無能為力,同是穿越者的她,卻比太后幸運地得到了蕭洌唯一的愛,這讓太后情何以堪?若讓她跟太后的位置對調,她也不知自己會不會生出那樣嫉妒的情緒。
  
  ——都是一樣的穿越者,憑什麼她可以一生一世一雙人,我卻要泯滅人性,在你死我活的爭鬥中苟延殘喘,甚至連愛的男人都無法獨占?
  
  「母后,你這一生苦也苦過了,何必非要拉清溪與你作伴?」蕭洌淡淡道,「母后,我曾說過,父皇讓你吃的苦,我絕對不會讓我所愛的女子再承受。」
  
  太后僵硬地站在那兒,沒有對蕭洌的話做出任何回應。
  
  蕭洌也不在意,輕笑道:「過些日子,我會封清溪為后。」
  
  說完,他拉著葉清溪走了出去。
  
  葉清溪走出去前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太后依然筆挺地站著,一動不動如同雕像。
  
  不知過了多久,太后才頹然地坐下,一向高昂的頭受不住似的垂下,她雙眸緊閉,面容痛苦。
  
  嫉妒嗎?
  
  是啊,她怎麼能不嫉妒?同樣的穿越者,境遇卻是如此天差地別。她也曾是個心懷赤誠愛意的少女,卻在一次次冷冰冰事實的打擊下弄得遍體鱗傷。她當初沒得到的,清溪竟唾手可得……她怎麼可能甘心?
  
  她怎麼能不嫉妒?
  
  葉清溪一直在偷偷看著蕭洌,只覺得他臉上的笑容是那麼燦爛。
  
  想起他走出來之前跟太后說的話,她心中思緒良多,忍不住問道:「表哥,你最後跟太后說的……」
  
  蕭洌停下腳步轉頭看她:「我說真的。」
  
  「表哥是信我了?」葉清溪眼睛一亮。
  
  蕭洌道:「你可還記得,我曾經說過,這輩子我只會有一個女人。」
  
  葉清溪點點頭。
  
  他彎下腰在她耳旁輕笑道:「我一諾千金。既然我汙了表妹的清白,這皇后的位置還能給誰?」
  
  葉清溪臉色驀地一紅,極力將自動跑出來的回程時那些畫面壓了回去,身子往前一傾摟住蕭洌,鎮定地回道:「好。這輩子我都是表哥的皇后。」
  
  他說過,他這輩子只會有一個女人,那一夜他沒必要讓她留下的,他卻偏偏那麼做了。嘴上說著不信她,可這些舉動,難道不正是說明他對她的信任,已重新回到了一個高度?
  
  葉清溪嘴角勾起甜蜜的笑容。她知道裂痕還在,可沒關係啊,她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來彌補。那點耐心,她還是有的。
  
  「這可不一定。」蕭洌勾唇笑了笑,「說不得將來你又會讓我傷心了。」
  
  葉清溪斬釘截鐵地說:「不會的。」
  
  「若母后再從中作梗呢?」蕭洌偏不放過她。
  
  葉清溪道:「那我便一五一十向表哥求救。」
  
  「若我將來看上了別的女子呢?」蕭洌再問。
  
  葉清溪怔了怔,滿是信任的語氣:「你不會。你不會讓你唯一的女人傷心,你不會重蹈你父皇的覆轍,讓你唯一的女人成為另一個太后。」
  
  蕭洌哈哈大笑:「是啊,我不會。」他好不容易才停下笑,望著葉清溪道,「所有人之中,唯有清溪才是最瞭解我的人。」
  
  因為有了她,他才覺得自己是圓滿的。她曾經騙過他,他依然害怕她將來會拋下他,可他總要走出這一步。因為,這世上如此瞭解他,又如此愛著他的,只有她。
  
  但願她能「騙」得他久一些,再久一些……
  
  葉清溪緊緊握住了蕭洌的手:「現在是,未來我也會是。不離不棄,伴君一生。」
  
  蕭洌低頭望著二人交纏的十指,輕輕笑了起來:「一定要做到啊,不然我也不知我會做出什麼來。」
  
  葉清溪一點都不覺得懼怕,只燦爛一笑:「嗯!一言為定!」
  
  蕭洌面上的笑容逐漸擴大,那是青年絲毫不帶陰霾的爽朗笑容,帶著無盡的期待。
  
  【正文完】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8 09:22 AM

第94章 番外1

  蕭洌說想讓葉清溪當皇后,除了自己的決心已定,也找了攝政王以及所有能拉攏的朝臣背書,他如今還不算完全掌控了整個國家,因此必須防備著太后的反撲。然而太后並沒有做什麼,在蕭洌帶著葉清溪去找過太后之後,她彷彿失去了所有鬥志,先是搬出了乾清宮,搬去了慈寧宮,之後便以身體不適要靜養為由,謝絕見客,連蕭洌的請安都免了。
  
  葉清溪想起之前太后被蕭洌質問時那慘白的面色,心情複雜極了。事到如今,她也不知自己對太后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感情。一開始是太后設計讓她入宮,捲入了這一系列事之中,之後太后又盡量滿足她的要求,只是依然防著她,最後甚至出人意料地告訴蕭洌真相,導致她的努力功虧一簣,差點令她死在蕭洌的手中。然而從蕭洌手下救了她送她出宮的人還是太后,並且為她安排好了後路,給了她足夠生存下去的銀兩。若不是攝政王找來,她也不會主動入宮,而那之後她與太后之間的矛盾激化,已是完全能料到的事了。
  
  太后在葉清溪眼裡不是個好人,但也算不上純粹的壞人,大概只能算是個普通人吧,只不過太后的高位讓她的善惡都得到了放大。
  
  葉清溪慶幸於太后的暫時沉寂,她不知道太后以後會不會再來做些什麼,至少這段日子,她得到了難得的放鬆。
  
  在葉清溪的追問下,蕭洌終於告訴了她,薛齊的身世。
  
  薛齊確實是攝政王的兒子。按照蕭洌的記憶,在他兩歲多時,當時還不是太后的太后就密謀派人裝作人販子,將靖王的兒子拐走。那時候先皇還在,但太后已有了讓自己唯一的兒子當上皇帝的決心,宮裡其他女人生的皇子她要幹掉,有能力威脅到她兒子未來帝位的靖王之子她也要去除。那時候的太后,依然處於殘酷的宮鬥漩渦中,比早已養尊處優了十多年的如今冷酷多了,並不覺得手上沾染了無辜孩童的血有什麼不對,本就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容不得一點心軟。
  
  有了蕭洌的記憶打底,他將自己母后的所作所為告知了攝政王,而攝政王在看過薛齊背上的一處傷痕後,也激動地認回了這個丟失十幾年的兒子。當時太后為什麼沒把薛齊殺了,而是送給薛大叔夫婦養?蕭洌去問過太后,只是當時她並不想見蕭洌,他只能無功而返,後來還是問了翠微,才明白當初並不是太后想放過薛齊,當時那「人販子」來回報的是薛齊已經被殺了,之後便被太后滅了口,至於那「人販子」為何把薛齊交給薛家二人,隨著他的死亡已是永遠無人得知的秘密了,或許是一時的惻隱之心,或許只是「廢物利用」多換幾個銀子。若非葉清溪居然恰好雇了薛家這樣的巧合,薛齊怕是永遠都不會得知他的身世了。
  
  之後的事順理成章。
  
  薛齊認祖歸宗,而養育薛齊有功的薛家夫婦,也被接進了靖王府,下半輩子只要享清福就好。
  
  薛齊由一個平民一步登天,還很是不適應,跟著攝政王入宮時,葉清溪見到的他便是一個身著華服的清雋少年,只是最初那個傲嬌的模樣隱去了不少。
  
  那時候葉清溪在乾清宮內,蕭洌在前朝,薛齊能進來便是得了蕭洌的首肯,不過葉清溪也很注意,只請薛齊在外頭坐了,坦坦蕩蕩的模樣。
  
  二人說了不少話,有關於宮外過去的日子,有關於那次未竟的巡遊中發生的事,還有關於薛齊的身世,關於葉清溪與蕭洌的關係。有些話說得詳細,有些只是一帶而過,原本二人的關係便不是多少親密,在如今的情況下,有些本不該有的情愫亦不得不逐漸消退,二人間淡淡訴說,如同舊友,一些隔閡在交談中消散,等薛齊告辭離開時,相視一笑,回歸舊時模樣。
  
  攝政王得回了寶貝兒子,連日來對政事都少了幾分關注,這個帝國逐漸歸入蕭洌手中。他這幾日心情極好,雖說情緒依然有些令人琢磨不定,但至少不是壞的方面。比如有時候正跟朝臣商量事,就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丟下一臉懵逼的眾人,跑回乾清宮,直到見了活生生待在乾清宮的葉清溪才能露出笑容。
  
  而直到封后大典的舉行時,葉清溪依然是猶如身處夢中。朝臣沒反對她這個身份地位低微之人當皇后,大概是被蕭洌從前的模樣嚇怕了吧。攝政王從前就沒反對過,如今更是舉雙手贊成,他只想把更多的時間用在和自己兒子的相處上,將缺失的十幾年都補回來,連攝政王這個頭銜都不要了。而原本蕭洌和葉清溪之間最大功臣也是最大阻礙的太后,卻反常地繼續閉門不見客,不來阻止,連做個表面功夫的心思都沒有。
  
  就在這樣古怪的氛圍之中,葉清溪無波無瀾地成為了大樑的皇后,也是蕭洌後宮現階段唯一的女人——馬萍兒早在之前便送出宮入了尼姑庵,而蕭洌真正的表妹徐媛在太后閉門謝客之後不久也離了宮。
  
  葉清溪想著來日方長,倒不必急著去見徐媛,況且封后之事來得急,她要做的事還很多。她雖然在宮裡待的時間很長,但從前是甩手掌櫃的存在,什麼事都不用管,如今太后「罷工」,一些合乎禮儀又可以有個人審美的準備,就要由她來決定,她整天忙得腳不沾地,恨不得一個人當成兩個人來用。好在蕭洌給予了她足夠的自主權,再加上她也是乾清宮的老熟人了,做起事來倒沒什麼難度,只是需要花時間。
  
  偶爾有能喘口氣的時候,葉清溪忍不住會想,這就是真正的宮廷生活嗎?太后就是在這樣日復一日的過程中由一個穿越女慢慢蛻化成如今的模樣的嗎?那麼她呢?她也會在這樣的日子中步太后的後塵嗎?
  
  問題一旦冒出來,葉清溪便認真地想了好一會兒。她知道她不會的。第一,她跟太后雖然同是穿越女,但畢竟是不一樣的人,她相信自己不會變成太后那樣;第二,她身邊有個蕭洌,她與太后當年所處的環境完全不同,有蕭洌的「守護」,她不會變成太后那樣的。
  
  想明白之後,葉清溪便安了心,繼續準備。因為太后的閉門謝客,蕭洌成了最大的,葉清溪抽空請他放衛桑等人出宮。對「醫研會」的所有人來說,宮外才是最適合他們的地方,那裡有足夠多的病患,可以提供大量的病例,如此才能有所積累。
  
  蕭洌痛快地放了人。葉清溪本來就因特意在蕭洌面前提及衛桑而有些不安,見他如此爽快,沒好意思提更進一步的請求,因此沒能見衛桑一面。但這種都快結婚的時刻,自然還是哄好蕭洌要緊。
  
  蕭洌的病情難得的在婚禮到來之前保持著一個相對穩定的狀態,然而大婚那日清晨,他卻突然躲在房間裡不肯出去了。
  
  當時葉清溪正按照習俗在另一個宮殿裡等待著蕭洌過來迎她,當有宮人匆匆跑來稟告這個令人無奈的消息時,葉清溪也顧不得什麼禮儀,拖著一身沉重的佩飾,快步趕去了乾清宮。
  
  寢宮內除了蕭洌之外沒有別人,葉清溪慢慢走到他跟前蹲下。他維持著抱膝蜷成一團的模樣,葉清溪的到來也沒有讓他抬起頭來。
  
  葉清溪輕聲道:「表哥,今日是我們大婚的日子,該出去了。」
  
  蕭洌使勁搖了搖頭。
  
  葉清溪握住他的手,極有耐心地說:「表哥,怎麼了?」
  
  蕭洌終於看了她一眼:「都是假的。」
  
  葉清溪溫聲道:「表哥怎麼這麼說?你看,我的手是溫熱的,怎麼會是假的呢?」
  
  蕭洌喃喃道:「只要我出去,一切都會消失的……我知道的,以前就是這樣……」
  
  葉清溪柔和地說:「不會的,表哥。以前都是在做夢,今日是真的。」她抓起蕭洌的手放在自己面頰上,笑道,「你看,我是真的,今日我便要嫁給你了,表哥。你如今所見所聞都是真的,不信你跟我來,等到婚禮結束,一切也都不會變的。」
  
  「我不去,你在騙我。」蕭洌沒有抽回手,卻也不肯走。
  
  葉清溪笑了笑,乾脆席地而坐,神情裡沒有一點不耐煩:「那我陪你坐會兒,我保證,我不是假的。」
  
  葉清溪陪著蕭洌說了好一會兒話,外頭的人怕過了吉時都急得滿頭大汗,可她卻似乎什麼都不知道,一直陪著他撫慰他,直到他終於敢邁出那一步。
  
  吉時未過,時機正好。
  
  一對新人在眾人的見證下完成了儀式,獲得了無數祝福。
  
  隨著時間的推移,蕭洌終於不再覺得這是轉瞬即逝的夢境,牽著葉清溪的手微微用力,嘴角勾起燦爛的笑。
  
  葉清溪笑得溫暖又平靜,她當然知道要陪在蕭洌身邊很辛苦,但她很樂意。今後的每個日夜,她都會陪著他,陪他度過每個不安的、憤怒的、悲傷的、絕望的時刻。
  
  過去那麼多的風風雨雨都過來了,她還怕什麼呢?未來,是屬於他們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9-6-18 09:27 AM

第95章 番外2

  葉清溪在嫁給蕭洌一年半後就生下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也是這個帝國的嫡長子,未來的皇位繼承者。
  
  但葉清溪的煩惱從懷上他的那一刻就開始了。
  
  精神疾病是會遺傳的啊,也不知這小傢伙會不會跟他爹一樣……
  
  好在葉清溪也不是遺傳決定論的堅實擁躉,她相信多因素決定論,因此煩惱歸煩惱,對策卻早就做好了——她跟太后不一樣,她會將她的孩子照顧得很好,任何人都別想越過她傷害他。
  
  孩子出生半個多月後,在葉清溪嫁給蕭洌之後始終深居簡出的太后突然自己跑了過來。
  
  葉清溪也就在幾次重大節日上看到過太后,每一次見都覺得太后的氣質比上一次更加平和。
  
  太后的目的是來看看她的孫子。
  
  葉清溪也就剛生完孩子那兩天臥床歇息過,後來便時常下床走動,免得產褥感染害了自己。好在她身子一直不錯,生完孩子不久便恢復了不少,此刻能輕鬆地抱著小小的孩子坐著。
  
  太后坐在葉清溪對面,視線輕輕落在嬰兒的臉上,恍惚了許久才輕聲道:「跟洌兒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葉清溪輕輕搖晃著懷裡的嬰兒,有些好奇地打量著自己懷胎十月生出的孩子,原來蕭洌小時候就長這樣?那還真是男大十八變……
  
  葉清溪雖然對自己的孩子傾注了十分愛意,但她審美還是正常的,先前一直覺得它有點不好看,十分擔心它沒遺傳到她和蕭洌的美貌反而基因突變了。如今聽太后這麼一說,她就放了心,看看蕭洌如今的模樣,她的兒子長大後肯定也很帥氣!
  
  太后並沒有久留,跟葉清溪說的話也只在小孩兒身上打轉,之後便離開了,連碰一碰孩子,抱抱它的意思都沒有。
  
  別人或許是覺得太后並不喜歡這個葉清溪她討厭的女人生出來的小孩,但葉清溪作為當事人,很清楚太后看著孩子時眼神充滿了慈愛,太后不碰孩子,不過是知道葉清溪對她有戒備,自己有點數,雙方面上都過得去。
  
  蕭洌在太后走之後沒多久就匆匆趕來了,見母子二人都平安,他才稍稍安心。
  
  葉清溪把孩子往蕭洌懷裡一塞,見他一臉緊張手忙腳亂的模樣,臉上浮現促狹的笑意。
  
  蕭洌也不提太后來的事,把兒子送回葉清溪懷裡後,便一把將她摟到自己懷裡坐好。
  
  孩子突然大哭起來,葉清溪如今能稍稍分辨他情緒的細微不同,忙道:「他餓了,你快放我起來。」
  
  蕭洌不但不放,還把房間裡伺候的人都趕了出去。
  
  「朕抱著你們母子。」蕭洌一臉嚴肅。
  
  葉清溪臉一紅,手肘往後一搗便惱道:「表哥,你又想幹什麼!晚上搶兒子的口糧還不夠嗎?」
  
  蕭洌恬不知恥地點點頭:「是不大夠。」
  
  葉清溪掙不脫蕭洌的手,懷裡的孩子又哭鬧得厲害,她只好不理會蕭洌的存在,給孩子餵食。
  
  蕭洌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眼神深邃如淵。
  
  孩子也不哭了,一臉滿足。
  
  在孩子的吮吸慢下來時,蕭洌忽然道:「我剛才決定了,就叫他蕭煜。」
  
  之前禮部早就擬好了幾個名字讓蕭洌挑,他一直不滿意一直讓人重新擬,直到此刻才終於定下來。
  
  葉清溪也知道蕭洌在哪幾個名字裡猶豫,因此很清楚是哪個煜字,點頭道:「好,就這麼定了。」
  
  還什麼都不知道的蕭煜漸漸睡去,蕭洌伸手輕輕捏了捏他的小臉,面上忽然現出掩飾不住的惶恐。
  
  「清溪……我……不知該如何才能將他好好教養長大。」蕭洌一向不吝於在葉清溪面前表現自己的恐懼。
  
  葉清溪側頭看到了蕭洌眼裡的不自信,笑了笑道:「表哥,你怕什麼?有我呢。」
  
  宮裡自然能找到最好的奶娘,可葉清溪依然堅持自己帶孩子,因為她想從孩子出生就陪伴著他,希望給予他一個母親能給予的所有的愛,照顧他引導他,不讓他重蹈他爹的覆轍。蕭家的可憐蟲有蕭洌一個就夠了,他兒子自然應當是幸福的。
  
  葉清溪的淡定和安撫讓蕭洌長舒了口氣,他定定地看著這個才剛出生沒多久的孩子,眼神亮晶晶的,嘴角勾起抹豪邁的笑:「他一定會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葉清溪眉眼彎彎,點頭贊同道:「是的,他會的。」
  
  蕭洌稍稍增加了點力氣摟住葉清溪,下巴擱在她肩膀上,呢喃了一句:「我一定是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他依然記得剛成親那會兒他的患得患失。然而清溪用她一日復一日的體貼溫柔將他的痛苦防備一點點擦去,她還懷了他的孩子,辛苦十月生了下來。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麼可懷疑的呢?這是他的清溪,他再也不必擔心哪一日她會再次拋下他。
  
  此刻蕭煜突然在睡夢中動了動嘴,於是葉清溪疼得嘶了一聲,沒聽到蕭洌那過於低弱的聲音。
  
  「怎麼了?」蕭洌緊張地問。
  
  葉清溪疼得直抽氣:「兒子咬我。」
  
  蕭洌瞥了眼葉清溪懷裡的小傢伙,他砸吧著嘴睡得正香。
  
  他讓葉清溪起身,小心翼翼抱起小傢伙,將他送到了專門定制的小床上。留下幾人看管之後,蕭洌一臉心疼地牽著葉清溪回了隔壁二人的寢宮。
  
  「來,我幫你揉揉,兒子雖然沒牙,咬起來可疼了。」蕭洌感同身受道。先前葉清溪被咬疼過一次,反應比較大,蕭洌不信孩子的力氣能有多大,懷疑她是誇張了些,葉清溪也不解釋,乾脆讓兩人的兒子去吸同樣部位,當時就把蕭洌疼得冷汗直冒,之後再也不敢懷疑葉清溪的抱怨裡有哪怕一句誇張的成分。
  
  葉清溪一下子打開蕭洌伸過來的魔爪,羞惱道:「表哥,你幹什麼啊!」
  
  蕭洌被打了也不覺得疼,一下把人捉住,笑呵呵的就動了手:「朕這是心疼皇后,皇后莫要辜負了朕的一片心意。」
  
  葉清溪生完孩子後本就敏感,當即便看著怒氣沖沖,實際上沒有任何威懾力地大聲道:「表哥,快鬆開! 」
  
  「不要。」蕭洌搖著頭依然笑容滿面,輕巧地卸了葉清溪的力道,「朕這可是在疼惜皇后呢,不是說疼嗎?之前還一直在說漲得難受,不都是朕在幫忙的嗎?」如今他也就只能佔佔這樣的小便宜了。
  
  葉清溪羞得滿臉通紅,論臉皮厚度,她依然不及蕭洌,見自己實在掙脫不了,她只得放棄,放鬆下來羞赧地叮囑道:「……輕、輕點。」
  
  蕭洌滿臉愉悅地在葉清溪面頰上香了一口,毫不羞恥地跟自己的兒子搶起了吃的。
  
  這是他孩子的母親,但更是他的妻子,他唯一的女人,他要共度一生的伴侶。
  
  【全文完】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m4.eyny.com/) Powered by Discuz!